他拉着秦天遥，流星大步跨出决斗台的界线，抵达安全区。他暗吐了口气，幸好刚才那两人没有开战，听说腐女的实力相当可怖……

后方的纹小刀原本已经摸出吃剩的爆米花，正要弹指，却被较年长的爱BL阻止。

“青说得没错。如果他真想帮希洛祈，这几天肯定会去见一见希洛祈。如果爱得不够，我们再讲多少遍都没有意思了。”

纹小刀不置可否，长叹一声，把指间的爆米花丢入口里。

宙斯的AI和纹小刀的事件总算和平地告一段落，尽管这短短十分钟，为秦天遥的游戏历程带来一阵难以驱散的寂寥。一边走过决斗台的螺旋阶梯，一边望向头顶，密云始终盘据着天空，心情与世界的颜色同样是灰沉沉的，没有生气。

秦天遥把白头巾挑高了点儿，平淡地开口：“青。”

“怎么啦？”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了希洛祈？”

果然被问到了？青不甘示弱地鼓腮：“我才要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拐走了我最爱的希洛祈的心？这笔帐我一定要跟你算清楚！”

“我没有拐走他的心。”

“只有你一个人这么狡辩！我从大街小巷听到的，都是‘希洛祈跟清遥是一对的’这种事！”

“大众的谣言不能相信。”

“那我该信谁？”

“当然是我啊。”

青绕起双手，恨不得手头上有一台测谎机：“哼哼，你还撒赖？你明明就喜欢希洛祈！”

对方苦笑，继续他半开玩笑式的真话。

“我不爱希洛祈，我并不是清遥。你不信我，就信系统吧。查一查我的名字，你就知道我叫秦天遥——”

——那么，我不要清遥。我要秦天遥，可以吧？

一切都发生在蓦然间。

似乎有一把声音从脚底直钻到头顶，如同从欲望的深渊里挣扎爬出，包含了无数渴求。

青立即后退了好几个梯级，退得急，两人本来牵着的五指便松开，手心仅馀捉不住的空虚。

他诧异地望向秦天遥的背影，对方竟然楞在原地，并不似从前的反应迅捷。

“遥？”

就是这一秒的怔忡，使秦天遥的小腿出现了一条条红色血丝。一柄小小的匕首凭空冒出，刀尖从前方刺入，完全没入他的左边小腿，再从后刺出，过程不足一秒钟。

秦天遥这才回神，在双腿动起来之前，右边小腿也被硬生生刺入另一把匕首，撞上了骨头。他无法承受这阵突如其来的连刺，双脚屈曲，完全失却平衡。

他的身体，无法制止地坠落到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的怀里。

穿着一袭帝王式的白衣，眸里凝聚着兴奋的海蓝色波浪的男生；他很熟识，却又因时日而变得很陌生的少年。

希洛祈。

25. 囚禁爱人的牢笼(节1)

“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在红与橙的火光交错下，阶梯上的一切涂上了夕阳色，肌肤染上了一层又一层诱惑的殷红。

离地数十米的螺旋阶梯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人人都知道的皇。作为皇，他拥有了仅次于管理者的最高权力：他可以在任何地方攻击任何人，可以下药、迷奸、虐待而不受游戏规则的束缚，可以任意杀人放火，随意破坏别人的房屋，掠夺里面的所有东西。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化身为最恶的皇，这世界的许许多多人与物都能轻易拈入手中。

但是在虚拟的世界里，有些东西，似乎比起在现实中努力十年更难获取。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你果然是讨厌我，所以刻意避开我吧。没关系，我也讨厌你。”

他一边说着讨厌，一边把他所逮住的人抱得更紧，鼻尖贴到对方的肩上，慢慢吸气。

然后，他拿出手枪。

没有战前的宣言，没有多馀的威胁，枪口顶上胸膛便马上发射，“砰”的声音并不响亮，更能清楚听见的是子弹嵌入皮肉的旋动。

秦天遥咬着唇发出苍白的闷哼，相较之下，青的叫喊更为清楚：“遥……！能走吗！快用转移道具！”

他没有转移道具，但有转移技能……

可惜，体力不足。

秦天遥颤抖着手将左脚上的匕首拔掉，才刚尝试拖动双脚，却被希洛祈用力抱进怀里，疼痛感使他的眼前发黑。

《X Online》跟其他虚拟网域相同，基于保护玩家，会对“疼痛”进行处理。秦天遥的双脚流出大量鲜血，并不会很痛，但是会令他视野模糊，体力值大降，难以反抗对手。

青知道情势大大不对劲，吞了颗肌种子后，以扎实有力的身体扑上去，却不料希洛祈一个挥手，皇好像被透明的波浪所吞噬，眨眼间竟消失不见，使青扑了个空，险些儿从近百级的阶梯滚下去！青很快便明白过来，希洛祈一定是使用了隐身袍！它的功能非常接近遁隐技能，初阶可以掩饰掉自己的身体，练到高阶后可以连声音都隐藏起来。

“遥！你在哪里！”青焦躁地大叫，如果他有装备五官感应这个自选技能晶片，他早就能靠着回音来推测希洛祈的位置了。

这时纹小刀和爱BL从后赶至，马上便推敲到现在的情况。前者快速地将十块爆米花向四方八面抛弹，只闻那一下下清脆的落地声，却没有击中异物之响；后者也撒出一支支彩色药水，却不见得有洒到隐形人的身上。

“不对……”

纹小刀停止攻击，快速思索起来。希洛祈虽然有Lv 10，速度却不见得有这么快……他观察现场环境，心里已有了个底，摇头说：“秦天遥刚才受伤流血了，对吧。但是现在到处都没有血迹——”

青望向干净的地面，恍然大悟：“啊！他用隐身袍之后并不是躲开我的攻击，而是直接用了转移道具逃走！他根本没有打算跟我们交战！”

这样子，即使隐身袍只有初阶的消去形体功能，希洛祈也能“无声”地逃，完全不引起任何人察觉。

青顿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纹小刀和爱BL面前，大声吼问：“希洛祈到底住在哪里？把遥带到哪里？带我找他！”

纹小刀迟疑半晌，说：“你可知道，皇有一座专属于他的宫殿？”

“不知道，带我去！”

“希洛祈住在那座皇的宫殿，但皇的宫殿只有Lv 10的人有资格进入。”

“……咦？”

皇有一座专属于他的宫殿，那却是最孤独寂寞的天空之殿：传闻里，宫殿位于第三层之上的云层上，从宫殿窗户望过去，可以饱览整个《X Online》的风光面貌；这也是吸引玩家们打败皇、争夺成为Lv 10的一个原因。

那里无疑是全游戏最安全的地方，亦是最奢华的圣地。可是，那里容不下别人。

哪怕是爱人也不行。

青的怒气被冲走了一大半：“那么，遥不会在那儿，遥没有被希洛祈拐到家，对吧？”

爱BL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正容说：“别急，你现在还可以跟秦天遥互发短讯吧？”

在剧本世界里并不允许发短讯，不过在场外世界，各种功能正常运作。

青宛如大梦初醒：“啊，对喔……”接着马上扬手展开通讯录，确认对方仍在线上，立即呼叫秦天遥，问他到底身处何方。

回应他们的，是极其漫长的五分钟。

当回应的讯息终于落在眼前，青的后颈却出了一阵汗。

＜短讯＞

日期：54年7月22日（四）

时间：737.59＠ beats（下午5时42分10秒）

寄件人：秦天遥

讯息：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不用找我了。

＊＊＊＊＊＊

25. 囚禁爱人的牢笼(节2)

连秦天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只知道希洛祈将隐形袍覆盖到他身上后，无情地朝他的肚子捶了沉重一拳。

双脚已经严重失血，再加这拳，体力立即跌到最低点，视野进入黑暗的世界。

＜系统讯息：你现正处于昏迷状态，请等候5分钟。＞

秦天遥敲了敲额头，他知道全游戏十大麻烦事之一——昏迷，已发生在他身上了。

在一般游戏里，疼痛、中毒、昏迷、晕眩是非常普遍的；在虚拟实境游戏里，当然不可以把这种种感觉照搬到人类身上，这不止触犯网路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赶客的设定了。所以游戏会用另一种方式表达这些不适状态。

在《X Online》里，玩家进入昏迷状态后，身体仍会在游戏世界里，但玩家会丧失主动权，只能任由宰割。犹如四肢被捆绑，无法动弹反抗，只能默默承受别人的触碰；犹如眼睛被黑布蒙住，但耳朵还能听见其他人的对话，鼻子还能嗅到其他人的气味，只是一切多了一层雾，让人分不清那是谁，那是什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天遥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个柔软的位置，躺下去很舒服，很想睡。那一声声的“秦天遥”，肯定是希洛祈的叫唤吧……如果希洛祈给他使用回复体力的道具，他便能从昏迷状态苏醒了。

希洛祈才没有这么好心。

不一会儿，秦天遥觉得身上凉冰冰的，好像、好像露出了肩膀，布料慢慢地消失……当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可以90%肯定，希洛祈在剥他的衣服！

不但是上半身。当屁股被抬起来后，他明显感觉到腰部的皮带被解开了，不再紧箍。再过一会儿，双脚已经赤条条，内裤都被夺走了。

四周该死的冷！在全黑的空间里，秦天遥纳闷地蹲坐下来，不耐烦地等待昏迷状态结束。他已有心理准备，自己可能被绑到一张大床上，再被毛手毛脚；或者会被残酷虐待，先拔掉手指甲，再弄断每一根手指。

他心想，没有关系的，不高兴的话大可以下线。

奇怪的是，对方脱光了他的衣服后便不再行动。甚至乎，竟把刚脱的衣服随意地盖到他身上，让他回复一点暖意。

身体完全没有异样。隐约听到几声极为含糊的自言自语，希洛祈仍在他身边，却不知道在干什么。

安静等待之下，5分钟竟然一下子就捱过了，连老玩家秦天遥也大呼神奇。

＜系统讯息：你已脱离昏迷状态！＞

只不过是一个眨眼，他的意识总算回到游戏当中，他眼前的是一个纯粹由银与白雕琢而成的房间，四壁无窗；脚下的并不是冰冷的木地板，而是一团又一团，像云似的雪白绵花。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会让人感到非常舒适。

他下意识地把衣服抓得更紧些。

房间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鸟笼，想当然，现在的他已成了笼中鸟。看起来非常坚固的弯弯银柱，一根又一根地竖立在眼前，把他困住。

明明没有窗，房间却光亮得刺眼，秦天遥微微眯眼之际，突然看见一个熟识的脸孔闯入他的视野中。

“你醒了？”

那依旧是一张单纯得带着点点傻气、却又不会太傻的男生的脸。秦天遥不禁看傻了，怎么这个诱拐犯会自己跑到笼子里，这么笨呢？

希洛祈轻轻地拥着他，含着浅笑，不断向他靠拢，那笑容即将到达嘴唇上了。

亲近仅止于鼻尖前，对方顿住了，似乎无意接吻。

这么近的距离，秦天遥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无法猜到对方的下一步行动；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呼气，有点急促地吹在自己的脸上。

秦天遥原以为，希洛祈没有深爱上他，只要切断联络，不再见面，希洛祈会很快放开心怀。

可是，到了今天——得知希洛祈离家出走，承受希洛祈的两刀，他觉得，或许应该跟希洛祈谈清楚了。

回想着5分钟前的突发事件，秦天遥慢慢组织思绪：“希洛……刚才，你一直潜伏在决斗场里吗？多久了？”

“嗯？我听到宙斯的AI说要用青把你引出来，所以我跟着去了。”

希洛祈开心地答，再度靠近，两人的唇轻轻擦过，然后脸颊相贴。

“如果我早点想到这个办法，我就可以更早把你捉住了。”

“你抓我是为什么？”

“我……我讨厌你。”

秦天遥苦笑：“你要抓我泄恨？”

“不。”希洛祈放开了秦天遥，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我讨厌你，所以我要证实给向日葵看。只要我在他面前否定你，伤害你，他就会愿意当我的情人了。只有那样子，我才能真正获得幸福……”

25. 囚禁爱人的牢笼(节3)

他并不爱向日葵，却认定跟向日葵成为情人会得到幸福？他到底为自己植入了多少歪理呢。

秦天遥问：“你捉我来，就是为了向日葵吗？”

“嗯。”

“希洛。”

“嗯？”

“你真的喜欢上向日葵？”

“没错，我喜欢他，所以我必须抓你来。向日葵说过，我要亲口对你说我不爱你，我讨厌你，他才会接受我。对，我讨厌你，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希洛祈像是自我催眠般重复叙述，然后冷下脸色，将秦天遥的衣物与道具全数拿走，只剩他光溜溜地缩成一团，神情尴尬。

希洛祈快速离开他的身边，打开牢子后，自己走出去，接着快速把牢子关上。只消几秒钟，皇已经站在那一根根银柱的后面，微笑被割开了一半，怎么看都不真实。

“……喂，希洛祈！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是用这块地图来避开我的，对吧。”希洛祈拿出那块羊皮制的追踪地图，亲手将它撕成四片，“我问过其他玩家了，所以我知道它的破解办法，所以我才能遇上你。”

《X Online》本来就有追踪器这个道具，但是它的效力只有短短半个小时。当希洛祈知道追踪地图这种无时效限制、甚为珍贵的道具后，他便四出打听破解追踪的办法。

要嘛是用高等的遁隐技能，要嘛是换上隐身袍再配合遁隐技能来达成双重遁隐。

希洛祈抓着银牢，五只手指依依不舍般，一只一只，慢慢地松开，指尖甚至在银柱上徘徊了好久，犹如依恋主人的游鱼。

“秦天遥，你不可以离开，因为我会再把你抓住。到时候……我会把青也抓起来的。嗯，你就当作我在威胁你吧。”

希洛祈微微一笑，那身纯白色的礼服燕尾优雅地旋转、飘落，他便踏出了房间，举手投足颇有皇的风范。秦天遥记得，那件白衣，是刚重生不久后他为希洛祈挑选的帝王服，属性非常高。

真是的，当初为什么要为他挑这么好的服装？

没有衣服可穿的秦天遥卷缩得更紧，感觉到这里的气温好似变冷了。

“不能走吗……”秦天遥喃喃着，半掩住身体走上前，当手伸到鸟笼的钢门时却感觉到一阵电击，他急忙抽手。看来只有希洛祈才能自由进出这银牢吧。

他身上没有武器了，种子也被拿走，周围没有可以用的东西，能拿起来的只有铺满了地面的雪白色棉花。

他尚有鬼畜攻技能——调教，一经使用，足以让希洛祈的攻击力、防御力或速度瞬间掉到低点，到时候逮住他，威胁他放自己离开，这也未尝不可。

每个玩家都有终极的逃走办法：完成随机的惩罚剧本后，便能立即回家。在那座位于第三层无名湖中心的小屋子里，青应该正在为他的事抓破头了吧。

以舒适的姿势躺到棉花团上后，他检查状态，发现一则来自青的短讯：

“你被拐到哪里呢？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