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族人都懂汉字?”
即墨点头,斟酌着说:“还会一点英文,就是西方文字。”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外国人喔。
“西方文字?西域吗?”原来不是南蛮人,而是西域来的。可是即墨的身形和五官颇似东月国人,莫非是混血?
无法肯定西方跟西域有没有一样,即墨在空中比划ABC。“有些金发蓝眼白皮肤的高大西方人,或是红头发的,他们的文字很奇特。”
见李勤攸一脸疑惑,即墨随口作结:“总之,就是很远很远的大陆上,那里人们使用的一种语言。”
拜托,千万别把当他神经病拖出去啊!
接收到即墨想结束话题的想法,李勤攸还想多问,又怕打草惊蛇。
罢了,放过他,换下一个问题。
“那你又为何隐瞒自己识字?”
即墨苦笑,“当人奴仆的若识字,不是很奇怪?”
“你可以表明自己专才,在庄里誊写古册或是去商行工作,待遇都比最低等的下人好。”
他也想有个好职业啊!偏偏穿过来就是奴才,还没升上去就被老板抓包。
记得李勤攸刚刚说即墨的背景是水灾难民,他本身也因水难而穿越。
“碰到水灾非假,我确实因水灾而漂流至此,如失根浮萍,无依无靠,也不懂东月国的民俗风情,碰上牙婆也就顺水推舟,跟着她走找份工作喂饱肚子,从最底层的做起,先了解东月国再说。”胡扯瞎聊东牵关系西唬烂是大学生写报告的基本能力,三分真实七分假,瞎掰一个故事不太难。
此番说辞李勤攸自然不大信的,他思考一阵,再次发问:“又因何隐瞒自己懂武?”既然都设陷阱让他跳,说没发现他隐瞒懂武一事太假,不如一次问完,别让即墨有机会猜忌他没问这项的原因。
繁琐心思三千转,没料到被他封锁穴道而瘫痪在床上的即墨竟然迸出一句出乎意料的惊叹:
“原来我会武功?”
十七、妈啊好瞎!
李勤攸活了十八个年头,难得思路中断,说不出话来。
他自幼聪颖,机智伶俐,不论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还是生意商经,鲜少有难倒他的事情,遑论令他哑口无言。而今,因一名疑似间谍的小厮而呆了。
即墨不知道自己有武功?是打死不承认,抑或——
武林轶传上述,西域某不明邪教代代相传邪术吸星大法,练此法之人能吸取他人功力、占为己有。百年前,邪教传人曾如昙花一现,短短一个月,吸尽武林泰斗内力,造成当时武林一阵轰动,人人自危,无不恐慌。据传,那邪教传人面如稚童,圆脸红腮,身形莫约十二、三岁孩童模样。
一次,武林群雄巧思妙计,牺牲无数同袍方将重伤频死的邪教传人逼上悬崖围剿,最终那孩童邪气一笑,仰身往山崖倒下,坠入万丈深渊,死不见尸。此后,天下回归太平。
李勤攸蓦然打个冷颤,即墨和邪教,可有关联?
旋即摇头否认自己设想,如果即墨练有邪功,又怎会不知自己身怀武力?承认自个儿习武,比否认练武让他质疑还来得安全。
缓缓深吸浅吐几回,李勤攸伸指探向即墨腕间,眼眸半阖,他并没有诊断错误,确实是习武之人的脉象。
“我真的会武功?”太惊吓也太惊喜了!平白多出好几年功力,不用再蹲马步了——等等,这样一来,阿福的身份也太可疑了吧!这家伙隐瞒武力潜藏在翡翠山庄做什么?
开心没几秒,即墨背脊发凉汗涔涔。
要命,他从贴身小厮变成第一嫌疑犯了。
对上李勤攸古怪的打量目光,他干笑两声:“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有位打小疼我的长辈曾握住我的手很久,说是传递能量保护我,或许就是……”还没讲完,他都忍不住要吐槽自己了。
妈啊好瞎!这种鸟话他都不信了,李勤攸吃这套吗?不过现在要说自己失去记忆也来不及,刚刚才说自己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遭逢水难漂流过来,不但认得国字还会英语,要是扯了失忆的谎,不啻自打嘴巴。
李勤攸不是白痴,但为了让即墨放下戒心,只好充当一回笨蛋,给个方便台阶下,顺着说:“武林前辈赠与的功力吗?这倒有可能。”双目澄澄盯着即墨,很慎重地再次确认:“句句属实,没骗我?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即墨右手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句句属实,绝没骗你。”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背后暗地交叉。对不起了少爷,为了我的性命着想,不得不骗你啊!说啥从未来穿过来的灵魂比现在这套谎言还假还悬疑还诡异你会信吗?
李勤攸倾身注目即墨片刻,浅色薄唇逸出一丝叹息。
“你双腿瘫软是我所为。”平淡嗓音,在即墨心湖激起名为吃惊的波涛。
两丸瞳孔倏然缩小,即墨气到胸闷,说不出话来,用手抬了抬脚,发出喀啦喀啦的木板碰撞声,瞪向一脸平静的李勤攸,无言质询。
“无意发现你身怀武功,不得不多作堤防。”李勤攸垂下眉角,装出理亏模样,好抱歉地说:“现在听完你的解释,决定信任你,自当帮你恢复原状。”说完,手指迅速在即墨双腿上点几下解开穴道。
双腿一恢复知觉,即墨连忙开始活动,曲腿伸直几次,短嫩小掌扫开床上书册,急着要下床走走试试,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差点跌到地上。
李勤攸展臂横在即墨腰间,阻止他的下跌,扶抱他躺回床榻。
“当心,穴道方解,不宜妄动。”温和嗓音柔声提醒,右手两指抵在即墨丹田,微微运气。
正想挣开李勤攸碰触的即墨感到腹间一热,立刻定身不敢乱动。
“气凝丹田,随我运行。”
“我、我不知道如何运气啊!”
装得真像。李勤攸暗斥,脸皮和口吻依旧良善,温婉一笑:“我教你。”
那微微一笑何止倾城,第N次炸翻了即墨内心孤寂二十年的空城。
美色当前,再大的怒怨也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笑。即墨瞬间忘记一分钟前的气愤,随着李勤攸在他下半身挪移的手指心猿意马起来。
李勤攸隐忍不悦,无视即墨两腿间耸起的事物,温声引导即墨运行体内真气打通脉络,舒缓两腿被点穴过久而造成的麻痹不适。
“自行运转二周天,应当能下床走路。我尚有要事,晚点回来。”李勤攸带即墨运气一次后,推托有事暂离。
即墨想起李勤攸原就打算在这停留两日,依依不舍目送他离去。
李勤攸一离开客栈,闪身进巷子,趁四下无人注意使轻功跃上屋顶,轻踩红瓦到他和即墨投宿的房上,侧耳倾听。
“这就是武功啊?超神奇的!不用上少林寺当和尚,也不用蹲马步练半天就有,说得来容易,可是连带的问题一堆,屁股不好擦。”独自在房内运气促进血液循环的即墨碎念一阵,妄想开关随时随地Open。
配对、攻受、希批(CP)等等陌生名词排山倒海灌进李勤攸耳里,听的越多,眉头皱得更紧。
哪来的邪魔歪教镇日施法念咒,小辫子都让人捉了还装傻到底不承认。
滑溜的小老鼠……
没问出即墨潜入翡翠山庄的真正目的,他李勤攸誓不罢休!
十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酒泉客栈天字三号房。
凭脑海里的记忆来到约定的房间门外,他在门板上敲三短二长的暗号节拍,不一会儿,木板门歪地一声往内开,露出一人可进的缝隙。
他从容进入,迳自拣张椅子坐下,替自己倒杯茶水解渴,形态自若如在自家,丝毫没有客入他房该有的小心谨慎。
“好久不见。”
“我大哥呢?”
“放心,他很安全。”
“他要是少了根毛,我一定找你赔。”
男人笑笑,早听习惯李勤攸的威胁。
“你这回带了人。”
“暗藏的危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好,以免发生事情我不及赶回。”
“谅他在你眼皮底下也不敢作乱。”
“那是自然。”
“哈!认识你十年,从来就是自信满满,天底下可有难倒你的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前的棘手男人,令他悠然自得的日子平添不少苦恼。
“放开心,别插手管。”
“不可能。”
男人耸肩,不意外他的答案,扔出一只包袱到桌上。
李勤攸没在意男人的粗鲁举动,解开布巾确认内容物,点点头满意地收下。
“李家二少这回要找谁麻烦?”男人笑腻问道。
李勤攸放下空杯,瞳眸幽深,笑得阴险。“不是我要找谁麻烦,而是翡翠山庄要找谁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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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李勤攸单独留在房里的即墨下肢恢复正常后,盘腿坐在床上,回想李勤攸教他真气游走的方式,尝试练习让真气打通其他筋脉,只是过程不太顺畅。
从丹田提出元劲,蓄在胸膛,再缓缓吐回丹田,目前为止还顺利,但该如何让真气离开胸腔转往其他地方他就不了解了。
李勤攸只教他通顺下半身的方法,没说更多就离开,脚步之快他来不及拦。
放弃,不练了。没人教也没人在旁边注意,如果不小心走火入魔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还没笨到让自己陷入窘境的愚蠢。
翻身躺在床上,晒着从窗棂照入的日光,他懒洋洋地舔舔嘴,像只慵懒猫咪。
李勤攸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副景象,方才探听无声,还以为即墨趁他不在溜去与人碰头或是做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事,正在想该如何追踪其迹,结果竟在偷懒困觉。
“脚都好了?”意思意思关心一下。少爷回房,还不快来服侍?
即墨连忙从床上跳起,“嗯,可以正常走路了。”糟糕,被他看见难看的一面,他在美人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了呜呜!
“即墨懂字正好,分行管事刚送来帐册,你帮我誊写一份。”李勤攸拿出几本帐簿摆在桌上,开门请店小二送上文房四宝。
原来留在这里是要巡视店铺呀。
即墨坐到桌边,有些紧张。“不怀疑我?让我做这么重要的工作可以吗?”
李勤攸回复在山庄的温和亲切,平易近人。“既然决定相信你,就不该再有疑心。何况,经由这几日的相处,我相信我的眼睛。”
那厢的即墨让李二少哄得小鹿乱撞,心田开小花,再加上欺骗的愧疚,决心更要做好李勤攸交代的工作,顿时战斗力爆发、精神饱满,段考前一天都没现在来得有干劲。
李勤攸将帐册分类好,告诉即墨如何誊写,正要着手其他工作,背后传来即墨的尴尬歉意。
“那个,写错字怎么办?”
“直线划掉重写就好。”出于好奇,他探头看即墨写得怎样,不料看到一串……符咒?
敢情即墨把帐册当咒符来画?
“这叫阿拉伯数字,我家乡都这样写。”前两行还记得用中文数字,稍微不注意就……丢脸啊丢脸。
李勤攸掌推脸颊揉揉,缓化僵硬,提醒自己别再受即墨太多影响。
“写慢点不打紧,空白帐本不是很多。”言下之意:别浪费纸张空间。
即墨猛点头,一笔一划,极为慎重地在帐本页册填上歪七扭八的字体。
十九、春药
李勤攸嘴角抽了抽,暗庆即墨抄的只是假帐,那字体实在不好看。
他抱起春宫书堆放在床上,一本一本翻开来仔细查阅。这点他没说谎,确实有线索藏在春宫书的文字图画中,他得按照暗号规则逐字寻找,拼揍成完整讯息。
此次离庄不只避开玉修与带离即墨,主要目的是协助大哥和他冤家,现任武林盟主。每每气得牙痒痒的,又顾忌大哥情面,不能对那枉有盟主之名,却成日嘻皮笑脸纳凉的男人算陈年老帐。众多事务六成大哥三成他在办,剩下的一成就是在场合露露面、讲几句公道话的表皮工夫。历任盟主他不了解,但现任这位过得很逍遥快乐是铁铮铮的事实。
李勤攸不用太多烦恼,一个就够他烦了。应该说,两个:远在天边的傻楞大哥,以及两刻钟前近在眼前的现任武林盟主。
吐出一口闷气,继续在五花八门的春宫文图中找线索。
那男人说,李勤攸之所以缠黏大哥近乎恋兄,是欲求不满、缺个伴,这次“好意”用春宫书藏匿密信,刺激刺激他自己解决,或是找花娘小倌纾解下生理欲望,看能不能改善体内阳气过多的问题。
于是李勤攸离开酒泉客栈前,偷偷在茶水下了无色无味的泻药和春药,包准他欲火过盛又无力作恶。何况大哥远在西域,那男人也找不到对象泄火——除非他不想和大哥在一起了,那倒是李勤攸所乐见的。
李勤攸背对即墨阴冷冷地笑,预防男人倒掉加料的茶水,经过床铺时也洒些粉末在附近,关门离开时更在内部门把滴上迷香成份的药水,没过多久就会挥发药力,包准他今天不好过。
面对积怨成仇多年的无赖,身上多备点下三流东西准没错。
敢招惹他李勤攸,就要有被加倍报复的觉悟。
“少爷,你有去香水店吗?”誊写到段落的即墨抽鼻嗅两下,空气中弥漫一股奇异花香。
“香水?”
“喔,你们应该叫香料铺。”
“没……糟!”推测自己可能被那男人下暗香而毫无察觉的李勤攸立刻跳下床往窗口扑去,连忙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走。”匆匆喊上即墨,离开客栈。
“少爷?”站在客栈门口往楼上看大开的窗扉,即墨不明所以。
“现在可还有异香?”异香附在他身上过久,由淡转浓,他不闻其味。
见即墨摇头,他松一口气,暗暗发誓下次碰到那男的,绝对讨回这笔帐。
“可是,少爷……”之前在房间只是觉得有点热,现在却是热到快晕了,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啊……
李勤攸现在才分出馀力发现即墨脸上的潮红,怕是中招了,瞧即墨的症状,应该是春药。
“抱歉连累你,不用太担心,我带你去花街,很快就没事。”虽然时间还早,甚至尚未过午,不过他相信拿多些银两出来,一定有花娘愿意大白天接客。
“花街?”不会吧!
“怎?”有主子愿意花银两让小厮上花街,可是很难得的。
即墨猛摇头,这太荒谬了!他的心上人要带他去找妓女?!
“你误中春药,如果不赶紧泄出过多的精火,怕你身子受不了。”不死也半条命去了,也不明白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用哪种春药香料,希望没有附加其他功能。即使即墨未得自己信任,但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是用心服侍他,和一般小厮并无二样。要是放任他欲火中烧,他内心铁定愧疚无比。
“中春药……不见得需要去妓院。”这话说得细微,不好说大声。
李勤攸皱眉,“我非见死不救之辈。”
“我去厕所噜一噜就好了。”
“那是哪?短时间内到得了吗?”
体内热度骤然升高,某地方受药效影响起了反应,即墨闭闭眼,夹紧腿根痛苦地说:“茅厕……”
李勤攸一听就知道即墨的打算,不免得跟着脸红。“跟我来。”
片刻后,即墨推开茅厕门忽见李勤攸就站在不远处,百感交集,不清楚羞怯还是气愤哪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