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慕景争位时,慕容升的皇子妃因反对其所作所为有意上告被慕容升活活掐死,而这位皇子妃,正是莫珏的母亲、慕容盘于桓连皇室的血亲表姐——桓连公主公皙氏。
慕容盘的母亲是当初慕景与桓连联姻时嫁入的桓连公主,因此慕容盘生来身具公皙形貌,在身为慕景皇子的同时,也属是桓连的公子,常与桓连来往,而在桓连皇亲中对他最为好的就是日后同为联姻嫁给了慕容升的那位姐姐。
本来就恼连皇为何会将姐姐嫁给慕容升那样的人,姐姐的死讯传来,他的愤怒和悲伤就迸发出来,奈何身为五皇子的他无权无势,眼见慕容升就要对自己下手,他借机装作疯癫躲过一劫,随后趁慕容升出去追捕慕容歌、慕倾墨两人逃向了桓连,消失在慕景,抹去慕景皇子之身,以公皙子枚的名义,作为桓连皇子,挑惹争端调动亲兵,前往出伐慕容升——也便是当年边境无理战起、连州之战桓连突入的原因了。
“当日我未能得手,本以为你们将他抓去总也是千刀万剐,可你们竟然糊涂到将之外放!”公皙子枚喊道,“而今我为桓连之皇,要替我朝枉死的公主向你慕景讨回公道——将慕容升交出来吧!慕容歌,你若不能处决他,就由我来!”
“之前央抉夫人就已说了,把他交给你可以,其罪在慕景已经查办,其罪在桓连自该交于尔等。”慕容歌对他甚为不敬失礼的言语也不甚在意,便招了手,“慕容升入手之时,桓连便退兵不再来犯,你可记得吧。”
“当然,文书在此,交互同时。”
“倾墨。”慕容歌于是看向身边,而慕倾墨收回游离了远处的眼,点了头,向慕容升的囚车走去。
前往交互罪人文书的,那边是装类皇司的桓连宫奴,这边则由慕倾墨亲自上前。慕倾墨身为慕景王爷,两方见时,垂敬恭礼的是桓连之人。
“那王爷——”那人看了眼慕容升。
“不急。”慕倾墨向旁一步,劫断那人视线,又示意向那人身边端呈文书之人,“这慕容升本人在此无何伪匿,尔方文书却不知真假,可否请让我先行查验?”
“慕容青,你莫不是还怀疑我不成?”慕容盘问道,只得来慕倾墨冷冷一眼,叫他一时被吓的心悸,转而手颤抖的攥了紧,扬袖招之,“去,就让慕青王爷好好看一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端呈之人于是上前来,欲将文书交给慕倾墨查验,慕倾墨看着那金丝文绢,片刻后伸出手去欲取,而一个急切的的声音惊破诡静,突然从颇远的地方传来。
“倾墨不要!那绢上有毒!”
那一声转眼被阻断,慕倾墨的手也已经快要碰上那文绢。慕景众人正为那声音怔神,猛然回醒时,慌要叫住慕倾墨却似乎已经太迟。然,眼看慕倾墨就要碰见那文绢,一道寒光闪过,桓连那人手中的托举之盘连同文绢竟随干脆利落的声音一同被斩裂,一阵雪末飘摇而起,桓连那边大惊,尽捂住了口鼻,而慕景再寻慕倾墨时,却见他已左手持剑跳离到一旁,而睁大了眼望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顿急了眉眼的欲冲向那边。
“汐臣……汐臣!”“王爷!”
在旁的几个兵士忙上前将慕倾墨拦了住挡往回路,而几人抵住赐来的短剑,并不多持就退后,回向慕景之列,慕容升的囚车却被留了下来,叫他慌乱的扯动锁链撞着囚车,却只是被桓连之人破车带往给公皙子枚。
“……哼,之后再处理你。”公皙子枚扬手将他抓去后面,有人牵了辇驾来,他走上坐了下来,复看向慕景,蔑笑出声,“慕青王爷真乃胆大之人,如此斩断藏毒文绢,莫不是要在场的所有人一同归宁?”
“毒是你们拿出来的,想必不会缺乏解药,”慕容歌按在慕倾墨肩上叫他稍安勿躁,一旁有人牵马而来,慕倾墨暂沉住气来上马静候,而慕容歌看向公皙子枚,和他身后桓连一众,“你若想叫这桓连一众活,便叫他们活下去就是,至于我慕景就不劳操心了。不过,如此做法,连皇公皙,你是无意停战求和了?”
“停战求和?真是荒谬。今日俘获了你两人,慕景就是我桓连之地。慕景害我母亲害我姐姐,而今,我便要以灭国来慰告其灵!”
“可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慕容歌问道,那话中诡异让公皙子枚忽觉不妙,“慕容盘,假充连皇,你这戏也该收场了。”
“……你说什么?——”
“公皙子枚,”自那车中,又一人走出,与公皙子枚如出一辙的浮华服饰后,是那之前慕容濂接入宫中的白面少年,“篡孤皇位欲害孤命,欺下犯上,你可知罪?”
“你——”公皙子枚惊了住,他指向那少年,不能相信的喝喊道,“公皙子颜,你为何还活着!”
此名一处,桓连顿起嘈杂混乱,不为其他,正为他口中所叫,乃是桓连原皇之名。
公皙子颜立于慕容歌身旁,其气质高肃非常,“子枚,你能自慕景逃向桓连,孤又为何不能自桓连逃向慕景——当年,孤为亲兵所救,混入你私入慕景的军列之中,孤苦无依无从时,幸见夏侯皇嗣兄长汐臣与慕景之臣阁千大人。孤如今承蒙景皇恩泽与你想见,子枚,你若此时退兵投降向孤认罪,孤念你亦承桓连血脉可饶你死罪,如若不成,且休怪孤不通情理。”
“你还会念及血脉?!”慕容盘为此大笑,“你若念及血脉就不会将你亲生姐姐嫁入慕景被人杀害,你若念及血脉当初就不会全不理睬逼我狠心杀你夺位!你这一心只有桓连皇训的无心无情之人,连自己皇姐的仇都不从去报,更没有为皇的资格!”
“子枚,你太过愚钝。”公皙子颜并无怒色,其自始至终都无动无移面无表情,只眼中光色使之看来是为活物,“孤三岁为皇,自幼在桓连宫中学习,不知外情如何,却也知亲人之思。皇姐于孤乃是唯一直脉血亲,孤又怎愿将她远嫁——是她为照顾姨母之子、你慕容盘,才甘愿代其他公主嫁入慕景。”
“……什么?”
“闻之死讯,孤亦痛绝,然孤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以一己私情调兵伐邻?而今六罪孤欲问你——其一,忘臣之道谋权篡位;其二,以己之私挑惹战乱;其三,毁我国威污我国信;其四,欺杀吾臣害亡吾士;其五,无所反省执迷不悟;其六……辜孤姊意,枉曲其命!”见慕容盘一时难以接受公皙氏之事,公皙子颜也不逼他,转向那犹豫于前的桓连之士,“——告汝桓连众将,孤乃桓连之皇,孤以此与慕景友交文书,命汝等即刻收兵不得再犯。如犹为孤臣,请退回三丈示汝归顺;如抗欲从逆,孤便以逆党之名,于此降罪降伐!”
“谁敢退回!”慕容盘突然怒吼,“桓连之皇是我,是我公皙子枚!你休要再妖言惑众,否则我以混乱军心,将你同慕景一同惩治!”
子颜没有理会慕容盘,只向桓连问道,“众桓连之士,汝为谁将?”
“我才是连皇!我才是连皇!”
击掌声响起,众人看去,旁侧有人驾马散踱而来,那一副看戏的模样颇叫人气恼。
“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他,着实值得夸奖啊。不过——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桓连,可就大错特错了——公皙君,你记得,你我两人定下的约契吧。”
慕容盘看见那人时神色大喜,也为此冷静下来,从怀中取出兵符高举向众人,“兵符在此,如违即罪。不要忘记,不管他公皙子颜之前是什么人,现在桓连的皇帝都是我。凡退后者,依军法处置!”
一边,慕容歌叫人拦下慕倾墨,看着那人身后车上、轻薄纱帘后若隐若现的被束缚的汐臣身影,他凝眸问道,“来者何人?”
“我?哼。”那人脸上傲慢毫不吝啬的显露,“慕容,上次没能杀了你是我失手,不过这一次,不管是你还是那王爷,都休要妄想逃掉——记住吧,我乃是夏侯之将,汝故敌——耿秋!”
89.迷促
“那日皇祀假冒何卿刺杀我的,就是你吧。”慕容歌说道,对耿秋的默认显得额外平静,“耿秋,你出现在此,所图何事?”
“慕容歌,你慕景亡我夏弘,而今我已与桓连结盟前来伐你——若你肯束手就擒交出慕景,或许,我还能饶过你所带来的那一众兵士。”
“与桓连结盟?”慕容歌隐有笑意,向旁走去在子颜身后,意味不言自明,“桓连之皇身份非真权掌空无且不说,你不过亡国夏弘一介吏官,有何资格去以夏弘之名与之结盟?”
“哼,你说这些,不也就是想问我夏弘皇子夏侯之事?”耿秋轻招了下手,有人自那车上扶下一人,正是叫慕倾墨连日来最为挂心的汐臣,“夏侯汐臣在此,慕青王爷,你可认得他?”
“……汐臣,”慕倾墨关切的望着,马步漫断,踌躇难动。却是那扶着汐臣的人看来态度恭敬,可分明带着胁迫之意,而自衣衫下,汐臣腕上的铐链隐隐现出,他看起来似乎无何外伤,但虚盈之态还是叫人担心万分。
汐臣被带到耿秋旁边,看去慕倾墨那边,神情郁郁的欲言又止,落了目光垂首沉默。慕倾墨急切着。看到汐臣的那一刻,慕倾墨因应下那人所说放汐臣离开而生的后悔便涌漫上来,让他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将汐臣收入怀中拥紧带回,“耿秋!我要与夏侯单独谈话,放他过来!”
“慕青王爷,你这话说的不对。”耿秋故作恭敬的单膝跪在汐臣前,看来的眼中带着奇怪光色,“是否应你之求是殿下该做决定的。殿下,您觉得如何?”
汐臣似乎犹豫着,可在慕倾墨期待的目光中,他竟摇首退却。
“……汐臣!”慕倾墨忙喊道,“之前避开你是我的过错,可就是生气难过我随你打骂,过来好么?”
汐臣只是摇头,退在耿秋之后,别转过脸去,依旧沉默。
“汐臣!——”
“慕青王爷,”耿秋打断慕倾墨,带着一些得意,“如你所见,殿下无意与你私谈。还请放弃吧。”
“汐臣!为何不理我?”全然不管耿秋旁滞,慕倾墨向汐臣喊着,“未有相见的这许久我日夜思念于你,而今以敌对形式相见非我所愿,想必也非你所愿;然身份名头在身外,汐臣,我不在意你是身为男子又或为夏弘皇嗣,对这王爷之位也弃舍无妨,不要真的用家国之别分离你我好么?汐臣,我有话对你说,你若不肯过来,我过去可好?”
慕倾墨说罢便向那边走马而去,前面的人自也让了开,可汐臣忽然甩了手,惊得他停步。
“你不要过来。我与你无话可说。”
“……汐臣,你在说什么啊……”
“我与你无话可说!”汐臣指往慕倾墨身后,“回去。我是夏弘之人而你是慕景王爷,沙场之上,相对为敌。”
“为何称敌?你与我怎能称敌?”慕倾墨心急如焚的说着,马步乱踩,显出主人的不安。
“前朝旧恨,我等为复国而来,你等为护国在此,顷刻间便会针锋相对,不是敌又是什么?”
“可汐臣你当真要屈于他下为傀儡皇子徒名发兵么?”
“休要胡言。就算名存实亡,我也姓冠夏侯。王爷,在你面前的不是那平凡的汐臣,而是一个恨国破家亡的国家的余众,还请王爷言语自重!”
“我……”慕倾墨咬了唇,复而怒瞪向耿秋,“你对汐臣做了什么,是你逼迫他么?!”
“殿下也已说请王爷自重,君国对峙,王爷您莫不是在挑衅?”
“耿秋——把汐臣还给我!”慕倾墨忽就要冲上前去,又被重重拦住,他挥剑叫那些人退去,尚有分寸,却又似乎转瞬便将失之,“不要拦我!我要去找汐臣,你们休要拦我!”
“你今天是忘记带脑子过来么轻易就中计?不过也罢带着心就够——倾墨哥接住!要是让汐臣伤到可饶不了你!”
一个少年有些赌气稚味的声音传来,耿秋后那车旁冲闪道枣红俊影,而在那之上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姿。冲驰的马儿陡然停步,而那一片白被毫无征兆的甩出,众人还未能反应过来时,慕景前端被围堵之处突然空荡唯尘土沙扬,随嘶鸣之声,慕倾墨驾马跃出,马蹄踏落时他兀地起身踏于马背而上,向着那白伸出手去,触碰见边缘时,就不能抑制激动的猛将那瘦弱的人儿拥入了怀中紧紧抱住,旋而落地时,他欣喜若狂,几尽要泣出。
“汐臣,是你……”
却是慕倾墨颈侧汐臣怔了怔,感觉到那让他有些不能呼吸的拥抱,忽然抓在慕倾墨背上深深埋了头去,“倾墨,倾墨——”
三军中间偌大隙间,这两人紧紧相拥。不过转眼发生的这“变故”让三方都一时难以作出反应。耿秋瞳中骤缩,看清那白衣之人是谁时一把推开身旁的“汐臣”向前几步,无能置信的怒吼自旁,“谁!谁在多事!”;而慕容歌突然转头急得睁大了眼望向那枣红消失的方向,却那少年的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如引般带起大地的颤动和低吟——
“小鬼头,你的口信我已带到,可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啊!”
“——子颜,怎么回事?是他么?还是……”慕容歌一愣,忙抓向公皙子颜肩头,子颜则只是直直望着远方,伸出了手去。
“孤之亲信,忠臣利兵——他来了。”
那是一阵不可思议的震动,仿如千军万马身披重甲而来,然自那被如雾的沙尘模糊了的远方破土而现的是一众数不过百的兵列,倚仗那气势汹汹冲破桓连之军,如似将那中落剑割断出一条通路般无可阻拦的来到慕景之前,沙尘未定,齐整声音中那一众已列队下马尊恭礼敬。
“重昌见过吾皇。罪臣无能接驾来迟,忘皇上恕罪。”
开口那人声音混浊有力,慕容歌见他大惊,难以相信的颤眉道,“你不是……那年送还回国的……”
“正是。”重昌复向慕容歌深深一礼,“当时多有不便未能向您示以感谢,在此赔礼,望景皇海涵。”
“……景皇兄长,你认识重昌?”子颜问向慕容歌,见慕容歌点头又满是疑惑神色,展手示意道,“此人,乃是桓连大将、孤,最为信任之人。只惜孤无援时他被骗出在外,长数年之久,方才重新联络。”
那,你当年……
看着重昌,慕容歌忽然明白过来。
当年,公皙子颜生死不明,只因一丝希望,重昌孤身一人进入慕景追寻子颜踪迹,谁想为人所害被作为奴隶买去,为不破规伤慕景之人忍耐受辱,直至慕容歌到来时,将他救出送回。
“重昌乃桓连战族罡狜之人,为孤幼时提拔为将。有他在,景皇兄长便不必在忧心于桓连之事,孤自会处理妥善。”公皙子颜说罢走下,重昌站起向慕容歌礼退后,将子颜抱起使他坐在自己肩臂之上,他高大的身姿与那少年弱零身躯衬得别样的自然,“公皙子枚,这是最后劝你——即刻率军投降,忠义之军以尊孤命在此,休再妄为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