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番外5
“只是一个认错人的,就把你吓成这样?”曼湘象个大姐姐一样地笑着,拍拍他的脸,“好了,你最近一定太累了,今晚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理很想说事情并不如曼湘所言那么轻松,但又不愿让曼湘感觉他神经质,便低头喝茶,不再多说。 当天晚上叶理一整夜都在做梦,情节很简单,就是走在大路上,突然有人从背后扑过来抱住脖子,耳边传来清朗的声音:“哥哥,我追上你了!” 同样的情节反复出现了一夜,但早上一睁开眼睛,看见金灿灿的阳光,叶理就把这个梦忘了大半。 吃完早餐,赶在交通高峰前来到事务所,其他的人还没有到,叶理乘机整理一下出差期间积下来的杂务。九点正,所有人的都赶场似的掐着秒进来,主任一看见他,就招手叫道:“叶理,你过来。” 叶理丢下手上的资料,跟着进到主任室。“这个文件袋里是给宏飞公司的法律意见书,你帮着送过去一下,这是地址。” 叶理接过文件袋与纸条,回到座位上大略收拾了一下,下到地下停车场,一看地址,大楼的位置竟在市中心。 好不容易在现代交通工具的洪流中赶到目的地,找停车位就找了二十分钟,早知道还不如坐地铁来。 按主任的吩咐把文件袋交到宏飞秘书室后,叶理急匆匆进了电梯,在三楼停留时,一个剪着清爽发型的男孩子滑着滑板冲进电梯间,撞在叶理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男孩子一迭声地说着,声音清亮爽脆,听起来非常舒服。 叶理捡起被撞落的公文包,说了声没关系,一抬头,只觉眼前一亮。 那是一个叶理迄今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少年,柔顺的发丝染成淡淡的茶色,大大的眼睛神采飞扬,天生含着三分笑意,白皙而有光泽的肌肤透出健康的粉红色,精致的脸型、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笑起来露出两排珍珠般雪白的牙齿,从头到脚都洋溢着青春的阳光气息,看起来就象是订做的一样完美。 男孩子的惊讶程度似乎不亚于叶理,偏着头眨了两下眼睛后,漂亮的少年一跃而起,扑到叶理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欢声道:“夏夏哥,你真的回来了!” 电梯刚好到达底层,少年拉住叶理的手,臂下夹着自己的滑板车,兴冲冲地出了电梯,在大厅里帅气地来个了后空翻,引得来往人群的喝彩。 “夏夏哥,你这几年都住在哪里啊?”少年开心地问道。 叶理走到一个角落站定,也不知是第几次说同样的话:“我不是夏夏,我叫叶理。” 少年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叫什么没关系啦,我以后可能也不会叫现在这个名字。好,重新认识一下,叶大哥你好,我是乔歆,快乐的歆歆,可爱的歆歆!记住哦,别再忘了啊。” 叶理又好气又好笑,但面对着这样一张比阳光还灿烂的脸庞,似乎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只能耐着性子说:“乔歆,我不是失忆,我根本不是那个人。” 乔歆快速眨动了两下眼睛,这个少年看来挺能随机应变,一点儿也不象其他人那样顽固,见叶理这样说,也并不争执,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好吧,就算你真的不是夏夏哥,可我们既然已经认识了,你又长得那么象他,我喜欢你,你请我吃冰淇淋吧,我要吃加大的!” 叶理呆了一呆,一时好象反应不过来,已被少年拉进了隔壁的一家冷饮店,一会儿功夫,面前已经摆了一份雪船,乔歆则捧着一个超大号的冰淇淋大口大口吃着,整间店的客人,尤其是女客全部转头看着这个天使般的漂亮男孩,甚至还有街上的人透过橱窗来看他。 “乔歆……” “叫我歆歆。” “歆歆……” “怎么不好吃么?阿尔卑斯雪是这里最受欢迎……” “不是,歆歆,我还在上班。你呢,应该还要上学吧?” “我是大一新鲜人!校园人称恐龙霸王!今天上午没课!”乔歆举起手,又要了一份蛋糕。再追加一个“火山爆发”。 叶理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什么恐龙霸王,史前也没有这么漂亮的恐龙啊。 “你一笑起来,还跟以前……不是,我是说,就更象夏夏哥了,他是世界是上笑起来最温柔的一个人。”乔歆啃了一口蛋糕,又从叶理的盘子里挖了一块雪糕。 “所以他死的时候,你们都很伤心吧?” “我相信洛飞哥说的,他根本没有死。”乔歆总算停了停向嘴里塞东西,沉思了约三分之一秒,叶理已经可以听见周围有小女生吸口水的声音。 “你在大学里,修什么课?”叶理决定把话题扯开,反正看表已快到午餐时间,和他聊聊也不错。 “历史。”乔歆咬着冰淇淋的蛋筒,格格作响,“文学史、音乐史、经济发展史……好多课呢。” 叶理看着这个全身都是巴黎名牌的时尚少年,怎么也找不到丝毫学历史的气息,果然是新鲜人,一点儿烙印都还没有。 “觉得我不象?”乔歆绽开明亮的笑容,“我们学校还有更不象的呢,我有一个同学,头发是金色的,带着好几个耳环、鼻环,单单头上就有近十个洞,穿全身发亮的皮衣,有一次戴头盔来上课,腰上拴着防真炸弹,把那个出土文物一样的老师吓昏过去了!” 叶理又笑了起来。这时乔歆的腰间突然传出“雪霁天晴朗”的音乐声,他一边摸出一只手机,一边努力吞下口中的蛋糕。 “你已经用手机啦?” “这是我爹地妈咪用来掌握我行踪的遥控器。”乔歆大笑着按下接听键,“喂,洛飞哥啊,今天不来啦,我碰到夏夏哥,他请我吃冰淇淋,就在那家‘雪域’,……好,好,再见。” 叶理立即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站起来。 乔歆吃惊地扑过来拖住:“怎么啦,我还没吃完呢。” “苏洛飞要过来吧?我不想见他。”叶理不愿向这个少年发火,只是很简洁地说。 “叶大哥你不要这样,洛飞哥那样棒的人,交来当个朋友也没什么啊。” “你不懂,当他总是透过我看着夏夏的时候,是没办法当朋友的。”叶理刚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这样拖拉。因为乔歆从他肩上看过去,表情刷得一下明亮起来,扬起手高声道:“洛飞哥,这里!” 洛飞出现的速度快得惊人,令叶理不禁疑心这场巧遇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的大楼里,打电话时我已经在楼下了。”洛飞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一面解释,一面在他身边坐下,含笑看着他,一副非常幸福的样子。 “我下午还有工作,先告辞了。”叶理逃避似的想站起来,被洛飞抓住手臂。 “马上就十二点了,你总得吃午饭吧。来,你请这只小恐龙吃冰,我请你们吃午餐。”洛飞的语调柔和异常,带着请求的意味,不再象那天晚上,什么也不听,一味强势地把他当成另一个人。而这种软软的态度,反而让人难以拒绝。 “好哦好哦,我要吃大餐!”乔歆高兴地跳起来,风卷残云般把剩下了蛋糕塞进肚子里。 “你还吃得下?”叶理吃惊地问。 “他是小恐龙嘛,请他吃东西,最怕钱没带够。你有一次……” 叶理沉下脸来,洛飞立即闭嘴,看来察言观色的功夫不错。 小恐龙已经腻了上来,摇着叶理的手臂撒娇:“叶大哥去嘛,你不去洛飞哥不会管我午饭,我会饿死的……” 这一套拿来用在叶理身上,可是再有效不过了,刚迟疑了一下,已被人揽着腰带出了冷饮店,少年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嘴里念叨着一个个菜名。 市中心的高档餐厅林立,没走几步便进了一家海鲜酒楼的包间。菜单一递上来,叶理就皱起眉头。 “我难得请你吃一次饭,别看价格好吗?这里今天有刚到货的螃蟹和鲷鱼,你最爱吃的。”洛飞轻声劝哄。 “叶大哥你放心,洛飞哥是赚钱的天才,每顿都这么吃也算不上什么,不象我,出身在贫苦的医生世家,吃了上顿没下……” 洛飞拿手指在乔歆的前额上一敲:“歆歆,我跟你爸妈说哦。” 少年吐了吐舌头,抓起面前的果汁杯吸了起来。 冷菜已送上来,洛飞调整了一下菜碟的位置,有些菜放到乔歆面前,有些换到叶理这里。 “洛飞哥偏心,”乔歆嘟起嘴,“叶大哥喜欢吃的菜全摆到他那里去了,歆歆吃什么?” 叶理笑了起来:“你别闹了,你又不爱吃这些清淡的菜……”话说到一半,顿觉有异,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跳了跳,隐隐作痛。 洛飞没有乘机追问,拿了热毛巾敷在他额前,手指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柔声道:“很痛么?你别想太多,慢慢来。” 38.番外6 叶理双手抱住头,伏在桌子上,一直在拼命调整和压抑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颤声道:“我这是怎么啦?我明明不是他的……明明记得自己是谁的……我有爸爸妈妈,我有未婚妻,我不认识你,从来都不认识你啊……为什么会这样?是谁把我剖成了两半??是谁?” 洛飞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压在自己胸口上,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叶理还要痛楚。乔歆乖乖地站起来,说了声“我去看看菜怎么样了”,便走出包间,小心地关上门。 叶理努力想要自己不那么激动,但脑中一片混乱,手足冰凉,只有从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躯体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才是稳定和确实的。就这样不知抱了多久,全身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下来,抬起头,那双深情的眼睛担忧地注视着,仿佛要把他淹没在无限度的情潮中。 缓缓坐正身体,洛飞的手依然在背部有规律地拍抚,额上起了薄薄一层虚汗,被他用纸巾轻轻拭去。深深吸两口气,把情绪拉回正轨,叶理转头正视身边满怀爱意,明明陌生却又似熟悉的年轻人,低声道:“好吧,我不逃避了,我要弄明白这一切。” 洛飞英俊的脸庞上瞬间绽放出几乎令人目眩的光华,开心的仿佛刚刚得到了全世界。他把叶理的手蜷成一团裹在自己的手掌中,慢慢拉近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后仍没有放开,微微偏着头笑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现在先吃饭吧。” 叶理点点头。洛飞扬声叫道:“歆歆,你可以进来了。” 包间门立即被打开,小恐龙忽地一下跳回到位置上,笑着说:“菜都好啦!” 果然,在他身后,侍者流水般地送菜上桌,包间内顿时香气四溢。洛飞剔螃蟹的速度极快,一会就弄好一壳蟹肉,淋上姜醋送到叶理盘中,乔歆夸奖他是训练有素。 可是不管洛飞怎么训练有素,他和叶理两人吃东西的速度加起来,也比不上小恐龙。这个外表象天使一样美丽的男孩子,食量却好比霸王龙,一大半的菜肴,其实是他包办的。 午餐后叶理要赶回去上班,洛飞这才想起问乔歆:“你下午有课吗?” 乔歆拿起滑板车,甩着柔顺的头发,满不在乎地说:“你别管我了,想送叶大哥就去送嘛,我刚才在外面给堂哥打了电话,他会来载我的。” 洛飞失笑地揉揉他的头,三人一起走出店面,刚下台阶,便听到嗽叭声响,一辆银灰色的雪弗莱停在路边,叶理认出那是京生的车。 医生微笑着开门走下来,一把接住乔歆抛过来的滑板,放在车厢后面。 “今天真开心,叶大哥请我吃冰,洛飞哥请吃饭,京哥,你跟我最亲了,你请我吃什么?”乔歆一头扑了过去,抱住堂哥的腰。 “我请你吃烧烤恐龙!”乔京生满脸宠溺的笑,把堂弟的头发揉成一堆乱草,“还不快去上课,晚上我去接你吃法国菜。” 乔歆欢呼一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位置上,京生俯身帮他系好安全带,转身跟洛飞两人啪的击了一下掌,向叶理一笑,什么也没多说,就开车走了。 洛飞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叶理的腰,好象打算就这么跟他一起走到车库去。 “这是在大街上。”叶理提醒道。 洛飞乖乖地放开,两人并排走着,街上人很多,叶理侧身避让的时候旁边这个人偏偏不让,所以经常避进洛飞怀里去。 进了地下车库,洛飞高高兴兴把手又环上了叶理的腰,被瞪了一眼后无辜地说:“这里不是大街上啊。” 叶理懒得跟他闹,打开自己的车门坐进去,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抬头对洛飞说:“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你别插手。” 洛飞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只要你人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叶理把脸扭向一边,发动了车子。眼睛微微有些泛湿,心头则是莫名的抽痛。绝望的人面临意外救赎时往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岂是可以真正相信的。若他是夏夏,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将他夺回自己怀中,若他不是夏夏…… 若他不是夏夏,一切可会回到从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回到事务所,处理完一些琐事,就已是下班时间,同事阿光来约去唱卡拉OK,婉言拒绝了,叶理想早一点儿回去看望母亲。 推开门,客厅的灯关着,光线很暗。叶理轻轻叫了一声:“爸爸,我回来了。” 母亲卧室的门应声而开,叶父穿着睡衣走出来:“理儿,你回来了,爸去给你热饭。” “爸,您这么早就上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叶理担心地握住父亲的手。 “不是不是,”叶父笑着拍拍他肩膀,“明天一大早阿修会来接妈妈去医院复查,所以想早点睡。你快坐,晚饭一会儿就好。” “爸,那你就快去睡吧,我自己来。” 叶父摇头失笑:“你来还得了,那不得烧了房子!你从小被你妈侍候得太好了,将来还要好好拜托一下曼湘,请她多照顾你呢。”说着打开灯进厨房忙活起来。 叶理没再多说,在客厅中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沙发前坐下,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下去。 有些事,以前也有,只是根本没多想,如今心里起了疑云,便显得如此奇怪。 叶理并非不擅下厨之人,参加朋友聚会,还有野营时,都曾动手做过饭菜,速度质量均属上称,可在家里,一靠近厨房,父母便将他视为喷火恐龙。 想到恐龙,虽然心中疑虑重重,叶理还是忍不住莞尔。那个活泼可爱的男孩,现在一定正在大快朵颐地吃法国菜呢。 父亲从厨房探身出来叫:“菜热好了,理儿来端一下。” 叶理站起来帮父亲摆好菜碟碗筷,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在一旁看叶理吃饭,是父亲很大的乐趣,一顿也不肯放过。 “吃这个,这个好,多吃点,看看你越来越瘦,饭量也变小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父亲频频向他碗里夹着菜。其实饭量变小,很大原因是菜不合口味,叶理喜欢吃清淡的,可父亲总认为他应该喜欢味重的菜。 “爸,”叶理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上次出车祸,最先是送的哪家医院啊?” 叶父看他一眼:“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您不是叫我去检查一下吗?我想去那家医院调一下原始病历,也好查一下是不是车祸后遗症的关系。” 父亲哦了一声,想了想:“我一时也记不起医院的名字,要不你打电话问一问阿修。” 叶理点了点头,默然无语地吃完一碗饭,放下筷子,起身拿电话。 “怎么就不吃了?才吃这么一点儿……”父亲絮絮地叨了几句,看叶理已经拨通了电话,就不再说什么,收拾了餐具进厨房。 电话有了回应:“我是瞿修,哪位?” “表哥,我是小理。有件事问你,你知道我出车祸后最先是送的哪家医院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瞿修的语气跟叶父一模一样,也不知在紧张什么。 叶理说了同样的理由。 “没问题,你的原始病历我早就调来看过了。明天我接姨妈的时候你也一起来吧,我帮你安排检查。” 叶理闷闷地说:“不用了,我明天还有事,不能请假,再说吧。” 放下电话后,叶理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在床上翻滚了好久睡不着,天快亮时才朦朦入睡,梦见两只恐龙,一只呼呼地喷火,另一只正在拼命大吃大嚼。 第二天早上瞿修过来的时候叶理才刚刚从床上挣扎爬起,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叶父已弄好了早餐,一迭声地叫叶理快点洗了脸去吃。 母亲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头歪着,口角隐隐有流涎的痕迹。叶理小心地拿手巾帮母亲擦着脸,柔声道:“妈妈,你别怕,今天只是例行复查,有表哥安排,半天就好了,下午我下班回来,给您带最喜欢的枣泥糕。” 叶父拿着外套过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你别管了,有我和阿修呢,快去吃饭,我们走了。” 瞿修也笑着揽着他的肩道:“好了孝顺儿子,只是复查而已,别搞得这么紧张。”说着推了轮椅,和叶父一起出门。 叶理送到电梯口,返身回屋洗漱了一下,看看满桌的大饼油条和煮鸡蛋,觉得实在没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就拿着公文包下楼来。 刚走到停车坪,不由一愣。 洛飞又是满面笑意地靠在他的车上向他招手,好象这样出现是很自然的事。 叶理叹了一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见你。”洛飞简洁的回答,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叶理索性不做任何反应,径直坐进车内,刚系好安全带,却发现洛飞也跟着坐进了副驾的位置上。“你已经见到我了,这又是干什么?我上班的地方跟你不顺路。” “你还没吃早餐吧?看我带来了什么?绿豆粥和八宝酱菜,还有小锅贴,京生做的虽然没你做的那么好吃,也算可以将就了。”洛飞兴冲冲地从带来的保温盒里变东西出来。 “乔京生做的?他会做?”叶理很惊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惊讶。 “吓一跳吧?他半年前才开始学的,因为歆歆读的大学就在他住地附近,所以歆歆没住学校,住在他家里。你别看那个小恐龙那么能吃,其实口味还挺挑,为了养好他,京生才专门抽时间学做饭的。你也知道他是个天才,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现在也算一个好厨子了呢,你吃吃看。” 39.番外7 叶理喝了一口粥,夏夏爽爽正合他的口味,配着酱菜,不知不觉喝下一碗,还尝了两个小锅贴,夸奖道:“味道真不错。” “我还是觉得你做的最好吃,可歆歆那小鬼偏说京生的手艺已经赶上你了,改天来跟他比一比吧。”洛飞拿手帕轻轻地擦了擦他的嘴角,满足地笑着,仿佛与他坐在狭小的汽车里闲话家常是再幸福不过的一件事了。 “我已经吃完了,还要上班呢,你走吧。”叶理觉得心里有点悬悬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利给予他这种快乐。 “好,”洛飞扣上食盒的盖子,把脸转向他,“就这样我已经可以开心一整天了,一下子得到太多我也会害怕呢,怕自己对幸福过分贪婪,会不会惹怒冥冥中的谁,再次从我手中夺走你。” “傻瓜。”叶理有些生气,因为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堵堵的感觉。 洛飞下车,站了站,从车窗探进半个身子:“能吻你一下吗?” 叶理一愣,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洛飞微笑着,“你别介意,我一点也不想逼你,咱们慢慢来,我可以等。” 堵堵的感觉又升起,叶理动作稍嫌粗暴地发动了车子,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车外的人。 这样下去不行。他对自己说。再这样下去,就算他并不是夏夏,也会被最终改造成夏夏的。 事务所今天似乎特别忙,但对于小小的律师助理而言,工作量还是比较固定的,所以当未外出的同事们忙的只能吃盒饭时,叶理还是排出了时间下楼去吃午餐。 “你中午要再敢随随便便吃那些垃圾盒饭,我就要每天来监督你吃饭!”每次一看见盒饭,脑海里就会自动反映出这句话,让他忍不住笑。……爱操心,爸爸也真是爱操心……笑容突然僵住……不,这句话不是爸爸说的……不是……伸手抵住前额,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不觉得异样的平静生活,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象被打碎了一样,破绽百出? “叶理,你没事吧?”有人扶住他的胳膊,关切地问。 抬起头:“张律师?……哦,没事,我没事,刚刚在想事情……你才回所里来吧?” 张律师温和地笑着:“是啊,才回来,你是去吃饭吧?快点去,只剩一个小时了哦。” 叶理慌忙看看表:“啊,真的,那我去了。” 出了大楼向左,到例行的餐厅去,刚拐过弯,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硕男人,双手抱胸,斜靠着一根广告灯柱,一看见他便站直了身子,充满敌视和愤恨的目光直盯向他。 错觉。叶理告诉自己,那男人看的应该不是自己,因为那张脸非常陌生,自己应该不认识他。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目光就象烧烫的钢针样刺向他:“这算什么?你以为装一装失忆,就可以完全抹去你的罪过,就可以大摇大摆看也不看我一眼的走开?” 叶理惊诧地抬头面向这个男人:“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男人猛地将他的身体推到街边的围墙上,用力按住,眼睛中燃烧着沸腾的恨意,整张脸几乎变形。 “你认错人了,你到底要找谁?”叶理强自镇定地问。 “认错人?开什么玩笑,你不过小小整了一下容,样子根本没怎么变,就想让人认不出你?做梦吧!”那人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换了工作,搬了家,我就找不到你?你的好表哥瞿修,千方百计想阻止我,可他根本阻止不了,虽然时间花的长了一点儿,但我找到你了,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男人的手移到了叶理的脖颈之间,陡然收紧。叶理拼命挣扎,虽然身形与力气要逊色很多,叶理也毕竟已是成年男子,撕扯之间,两人一起滚到地上。 这是白天大中午,地点又不是荒郊野外,立即有很多人围观过来,几个年青小伙子上前努力将两人分开。 叶理用手卡在喉咙处,剧烈地喘息着,咳了几声,几乎说不出话来。 被拉到一边的男人眼球上遍布血丝,嘶吼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休想逃……休想……我要杀了你!!!!” 叶理迎视着他的眼睛,全身凝固一般的冰凉。因为这双血红眼眸中所迸射出来的恨意,是如此的刻骨而又真实。那男人是真的恨他,真的想杀他,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围观者有人报了警,两个巡警骑着摩托一路呼啸而来,男人抢先摆脱了拉住他的旁人,一连跃过几个栏杆,眨眼便不见踪影。警察过来时现场只剩一堆看热闹的人和跌坐在地上的受害者,问了几个例行的问题后,一个胖娃娃脸的巡警问叶理是否要去验伤,他摇了摇头。 警察见没什么大事也就走了,叶理看看表,只有一刻钟就到下午上班时间,午饭自然吃不成,回到办公室,全身象抖散了一样的疼,工作也无心继续。呆坐了一会儿,他翻开电话簿,找了一个号码拨过去。 晚上叶理下班回家,到了门口才记起忘了买枣泥糕,又返回街上点心铺子里买了一封。进屋后听到父亲在厨房里忙活,到母亲房间里一看,人是醒着的,眼珠向着门口的方向。 “妈妈……”叶理在床边跪下,把头深深埋进母亲的枕头里,好一会儿才再次抬起来。母亲模糊的眼睛中闪着小小的亮光,枯瘦的手指在床单上一抓一抓的,似乎想要努力做什么动作。 “别担心,”叶理微微一笑,“我没有事,只是有点累了。” 他拆开枣泥糕的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母亲嘴里,看着她慢慢咽下去。喂了几口后,叶理用纸巾擦了擦她嘴角的碎屑,再掖了掖被角,柔声哄道:“您睡吧……我陪着您……睡吧……” 母亲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皮渐渐合上。叶父从房门口探了一个头进来,小声道:“你妈睡着了?那就出来吃饭吧。” 晚餐后叶理帮着收拾桌面,电话铃响,叶父接起来一听,叫道:“理儿,找你的。” 从父亲手中接过话筒,叶理在沙发上坐下,轻轻喂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他知道这是谁打来的电话。 “吃过饭了?”洛飞问。 “吃过了。” “听你的声音,好象很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叶理淡淡地答,手指摸过项间的肌肤,仍隐隐作痛。 “今天有没有头痛过?” “没有。” “早上见你,睡眠好象不太足,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怕说出来,惹叶理不高兴。 “我明天早上,给你带几盘你最喜欢的音乐卡带来,都是轻音乐,晚上放来听听,也许可以睡的好些。”洛飞说。 “谢谢。”叶理没有拒绝。他知道拒绝也没有用,这个男人把他当作夏夏来爱,以叶理的身份,如何拒绝得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啊。”洛飞柔声道。 叶理默然不语,电话那头静静等着。 “洛飞……” “嗯?” “我以前……我是说夏夏以前……” “什么?” “夏夏以前……杀过人吗?” 洛飞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笑声:“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你只救过人,怎么会杀人?” 叶理长长吐出一口气,说:“那好……再见吧。” “夏夏……”洛飞突然急切地叫了一声。 “我叫叶理。” “是,小理,你……你是住在临街的那间房吧?” “是。” “你睡觉之前,能不能打开窗帘,在窗口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想……我想再看看你……” 叶理握着话筒的手猛地收紧:“你在楼下?” “是……” “那我下来一会吧。” “夏夏……”洛飞似乎还想说什么,叶理已挂下电话,起身拿了一件外衣,高声对父亲说:“爸,我到楼下去一趟,马上回来。” 父亲在厨房应了一声。叶理披上衣服,出门下楼,来到街上。街对面黑黢黢地停着一辆房车,车旁靠着一个人影,一看见叶理,立即飞奔了过来,一到近前,就握住他双手。 “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刚摇了摇头,一件外套已罩在身上,还带着暖暖的体温。 一个硬块卡在胸口,眼睛里酸酸的。那个夏夏,他是怎样的在被爱着,又是怎样流落到爱的羽翼之外的? “你不要这样,”叶理轻咳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样,“我现在不是夏夏……” “你是你是,”温柔的情人突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拿出一打证据……” “你没懂我的意思!”叶理叫道,“我不管我以前是不是夏夏,也不管以后会不会是,但我现在确确实实不是他,对我来说,你是几天前才认识的人,我没办法……突然之间变得……可以理所当然地和你这样交往……” 声音哽住,叶理用手捧着头,那里苏苏的痛。 洛飞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伸开双臂将他拥进怀中,不带任何力量的,轻柔地拥着。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我只知道我绝不是无缘无故成为叶理的……”叶理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额头靠上洛飞的胸膛。 40.番外8 洛飞拍抚着他的背,声音喑哑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别慌,别怕,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我只要你好好的,健康地活在我身边。” 叶理仰起脸,暗黄的灯光照射下,形容尤为憔悴,洛飞不由心中一阵绞痛。 乔京生曾劝过他,要证明叶理就是夏夏是很简单一件事,医学上有多种方法,但要让叶理变回夏夏就很困难,没办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洛飞不愿意因为夺回夏夏时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不小心弄痛了他。那是他温柔的哥哥,最爱的情人,如珠如宝捧在胸口的伴侣,他不愿意带给他一点点的痛。 “洛飞,”叶理说,“如果我曾经失去什么,请让我自己去找。” 轻轻捧起那张脸,光滑的感觉仍然那么熟悉。只因为一时没有陪在身边,心爱的恋人竟从此忘了回家的路。三年的悲痛、绝望与等待,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就象融化了一样,重新开始跳动。思考已经停顿,只知道飞奔过去,将他抱回家,将他背回家,却忘了迷失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家。 “我知道了,”洛飞慢慢后退一步,“我做我的努力,但我等待你的决定。” 叶理不再说话,转身向家里走去。夜风吹过,泪如泉涌。 他想起一句歌词:“如果生命中不曾失去什么,为什么我的泪水会一串串滑落……”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事件,洛飞如例行般每天出现两次,或者带东西给叶理吃,或者陪他闲聊,话题中极力避免将他与夏夏等同。有一次他带来乔歆的一卷成长录相,用车里的小电视放给叶理看,当场笑得他半死。小恐龙的父母显然爱子心切,从婴儿时期起便开始不停地在拍,这一卷是6岁时拍的,画面上粉妆玉琢的小男孩玩水,倒裁葱进了水池子,两只小脚扑腾扑腾,一旁的少年应是乔京生,他很冷静地将挂在池边的两条腿也拨进了水池,原来歆歆早已会游泳。还有一个片段是婚礼,乔歆当花童,抢新娘风头不说,礼成出教堂时还提着裙摆跑到了前面,害新娘踩到自己裙子,与新郎跌作一团,让婚礼更是一片笑闹声。京生那里有全套的,从3岁到现在,乔歆的人生轨迹每一步都有迹可查。洛飞答应叶理以后一卷一卷带给他看,害他每天还真都有点期待。 周五的下午,叶理在下班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到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翻开一本财经杂志。 约十来分钟后,一个留着很精神的短发的青年男子来到了桌边。 叶理放下杂志。 “是叶理先生?” “是,你是吴先生?” “是,”男子笑了笑,“叫我吴栋吧。” “请坐。来杯咖啡吧。” “好。” 叶理招手叫侍者送来一杯咖啡。吴栋坐下来,递过一个纸袋。 “这是敝所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吴栋看着叶理的眼睛,“叶先生是第一位聘请侦探来调查自己的人,一个月前接到电话时我还真吓了一跳。” 叶理淡淡一笑,没有答话,拿出纸袋里的资料一页页翻看。一部分是出生证明复印件、学籍变迁、居住地的更改、工作履历,这些都和自己所知道的没什么差别,另外是所有的病历资料,包括门诊和住院的,大都是小病,只动过一次盲肠手术,这个叶理虽不记得,但仔细想想,腹部确实有一条疤痕。 “我三年前出过车祸,怎么没有相关的病历?”叶理问。 “这正是我想跟你谈的。我在离岛圣声医院的入院登记簿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时间是三年前的七月二十八日,登记号为276号,但档案里却没有这个号码,显然有人抹去了你在此入院的所有记录,只是一时疏忽忘记涂改登记簿。然后你转院到了爱知医院,在那里你的档案是加密的,我只想办法看了看,没能复印出来,基本上都是伤后复健的病理记录,你的主治医生是……” “瞿修。” “啊,我忘了,这个你当然应该是知道的。”叶理搅动着咖啡杯里褐色的液体,沉思不语。 “还有一样东西,我应该找得到,但我却未能找到,所以我判断它应该是不存在的。”吴栋继续道。 叶理抬起头:“对不起吴先生,我现在没有心情猜哑谜。” 吴栋嘿嘿一笑:“我指的是车祸记录,如果您的入院原因是车祸,那么交通事故处理记录是一定有的。” “结果没有?” “没有。” “你的结论是……” “你受伤的原因……不是车祸。三年前的七月,也许发生过一些什么,但绝对不是车祸。” 叶理抬手掩住自己的嘴巴。 “你以前一直居住和工作在离岛,受伤后才搬到本市。如果去离岛调查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线索。不过因为时间太紧,我没有去。叶先生是否愿意聘用我继续查下去?” “好。”叶理简短地说,递过一张支票,“这是你这次的酬金,请把叶理……呃……把我受伤前的所有情况调查出来,越详细越好。” 吴栋用指尖拿过那张支票,看了一眼,收进怀中。拿了外衣站起身,微笑道:“请你放心。本所一向以顾客至上,一周后我们再见面。” 侦探走后,叶理又坐了一会儿,喝完冰冷的咖啡,将桌上的资料收进公文包里,走到街上。 天色已有些黑了,因为已告诉父母今天不回家吃饭,所以叶理打算就近找个地方解决晚餐。 街上行人与车流仍然很多,叶理走过天桥,准备到过街的一家粥品店去。一群男孩子笑笑闹闹地从桥下的一家音像店追打而出,差点撞在叶理身上,他赶紧侧身让开。 “叶大哥!”一声清脆的叫喊后,少年群里飞扑出可爱的小恐龙,搂住了他的脖子,“洛飞哥说你讨厌我,所以都不来我那里玩!” 叶理失笑,拧了拧红润的脸颊:“你信吗?” 乔歆摇了摇头,全身抖落下爽朗的笑:“那你来玩吧,我要吃你做的小笼包子,好想吃哦。” 叶理一笑未答,问道:“在跟朋友逛街呢?” “是啊,”乔歆帅气地一扬头,“他们都是我哥们,你们过来,叫叶大哥。” 其实乔歆是这一群里个头最小的一个,但看气势,倒颇象个大哥大,这几个体格健壮的男孩走上前,还算礼貌周全地叫了一声:“叶大哥好。” 叶理点头回礼。这个岁数的少年,应该这个样子才正常吧,象洛飞那样早熟的,恐怕不多见。 心头突然咯噔一下,少年时期的洛飞?这个印象又从何而来? “叶大哥”乔歆扯扯他的袖子,“你怎么啦?” 叶理回过神来,安抚地笑了笑:“没事,你快跟朋友去玩吧,恐怕等会京生就会来电话催你回家了。” “那叶大哥你……” “我也要回去了。小心别玩的太疯啊。” 乔歆点点头,甜甜地一笑,又扑上来抱了他一下,转身招呼站在一旁的朋友:“走,我们去打电动!” 少年们欢叫着向叶理挥手道别,推推搡搡地走开。 叶理也继续前行,刚走了两步,一个人快速向他冲来,将走在前面的行人撞得东倒西歪,手中寒光闪闪。叶理本能地将身子一侧,腰侧的衣服被嚓地划开,感觉中刀刃是贴着肌肤掠过去的。 旁边有女人尖叫。那人稳住前冲的身子,再次转过身来,直面叶理。 扭曲的面孔,充血的眼眸,就是那日掐着他脖子声称要杀他的男人。 挥动公文包仓皇挡开第二次刺来的利刃,叶理已经立足不稳,跌坐于地。寒光再次毫不留情地直斩而下,这次却被小公牛一般直冲过来的少年撞开。 乔歆紧紧捉住男人握刀的手臂,几个男孩一拥而上。那男人虽然壮硕,但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大一男生又岂是好对付的,被狠狠地压在了地上。 乔歆抽身出来搀扶叶理,一迭声地问:“怎么样?伤到没有?” 叶理摇头,扶住乔歆的胳膊站起来。警察已经赶到,一干人等全部带往警局。 一个脸色有些青黄的警察来录口供,可是被害者一问三不知,凶犯只会翻来覆去地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一群青春活泼的目击证人反而最是聒噪,争先恐后向他描述凶犯是何等残暴,而他们又是如何奋勇将其制服的,吵的他头大如斗,只想发脾气。 十分钟后,苏洛飞与乔京生双双赶到警局,一人手里拿着一件大衣,显然是被乔歆通知来的,随行的还有一个律师,一进来最先说话的就是他,义正言辞地要求羁押凶犯。 洛飞将大衣披在叶理肩上,查看了他腹侧被划开的衣服裂口,脸色雪白,全身颤抖,使得叶理不得不将他抱在怀里安慰,倒好象他才是那个遇袭的人 41.番外9 从警局回家的路上,洛飞开着车,时不时转头过来看他,脸色仍是发青。乔歆在后座已倒在堂哥怀里睡着,京生带来的那件大衣正盖在他身上。整整二十分钟的路程,没有一个人说话。 到了叶理家的小区门口,洛飞停下车,陪着他一起上楼。在家门前的楼梯口,叶理突然觉得脚有些发软,扶着栏杆坐在台阶上。 洛飞单膝跪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紧得让他快透不过气来。 “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叶理问。 洛飞把下巴压在他头顶上,摇着头:“你没有这样的仇人,我是说……夏夏没有……” 叶理深深吸了一口气,头有些晕晕的。自那个暴风雨之夜后,一切都仿佛被颠覆,而仇人偏选在这个时候打上门来,实实让人招架不住。 “冉……小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代你解决这件事。” 叶理无表情地缓缓抬眼看他,道:“既然是叶理的麻烦,叶理自己可以解决。” “可是……”洛飞急急地想说什么,被他用手捂住了嘴。 “我累了,你也快回去吧。”叶理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到门前,拿出钥匙。 洛飞从后面环抱上来,在耳后印下一个吻,久久不愿放开。 叶理打开了门,抬手轻轻拍了拍伏在自己肩上的男人:“我要进去了。” 洛飞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门慢慢阖上,他呆呆站着,直到音控的楼间路灯熄灭,才在黑暗中一步步走了下来。 乔京生抱着乔歆一直坐在车里等着,一看见洛飞坐进来,便问道:“他不许你插手,是不是?” 洛飞紧皱眉头:“夏夏在想什么,我从来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懂这是为什么?” 京生叹息了一声:“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因为他现在不是夏夏。” “可他明显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是夏夏了,为什么不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处理呢?” “洛飞,对于夏夏来说,你既是情人,也是家人,他抚养你长大,恩情深厚,爱意深厚,无论你为他做什么,他都可以坦然地接受,因为他知道自己当之无愧;可叶理不一样,他认识你不到半个月,他拿不准自己是否和你有关系,他没办法就这样把自己的问题,交到你手上来处理。” 洛飞把十指插进头发里,让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方向盘上,喑哑地说:“可现在我真的很担心,也许我可以想办法保证他的人身安全,但是……他现在精神压力那么大,又偏偏不肯让我分担一些,我怕有一天万一他受不了……” 京生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你这才叫瞎操心呢,他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以前多少难关,他哪一次低过头?我爷爷就说过,别看夏夏身子单薄,可这世上找不出什么东西,能够压弯他的腰。虽说目前情况有些特殊,但只要他骨子里还是夏夏,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崩溃的。” 洛飞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京生一眼,感激地笑了笑,还没说话,沉睡的乔歆突然动了动,呢喃两声,模模糊糊地问:“……哪里……是……” 京生抚摸着他的前额,小声道:“睡吧,还没到家呢。” 乔歆揉了揉眼睛,人似乎还没清醒:“……好黑……” 洛飞立即把车内灯打开,京生哄道:“别怕,我在你身边呢。” 歆歆坐起来,甩了甩头,迷茫地看看堂哥,喃喃地说:“可是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我总要变成一个人的……” 京生怔住,洛飞伸手来揉了揉小恐龙的脑袋,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么成熟的话,瞧把你堂哥给吓的。” 乔歆好象清醒了一点儿,歪着头四处看看,问:“夏夏哥呢?他已经回家了吗?” “是啊,我现在送你们回去吧。”洛飞看了仍在发呆中的京生一眼,发动了车子。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夏夏的事情无论如何艰难,总还可以解决,可是歆歆的事若是真的,恐怕谁也无能为力。 ****** 第二日一大早叶理就梳洗整齐,虽然一夜浅眠难免让人委顿,他还是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 叶父从房门伸出头来:“理儿,这么早就出门?” “我有事,爸,您再睡一会吧。” 叶父笑了笑:“去吧去吧,你平日上班,今天周六,是该好好陪陪曼湘。”说完就回房去了。 叶理不由在客厅怔住,他这才想起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络未婚妻,不由心生愧疚,忙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七八声后,一个男人接起来,模模糊糊地“喂”了一声。 叶理吓了一跳,忙扣下话筒。真是的,又拨错号码。在脑中重新回想一遍,小心仔细地一个一个按下数字键,这次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 仍然是那个男人,语调哑涩,显然是被吵醒的。 叶理不是傻瓜,他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握着话筒,一时说不出话来。 电话那边的居然也是一个聪明人,一阵静默后,他把话筒交给了身边的人。 “理?”曼湘的声音急切地响起,“你听我解释,是我的同事,昨天晚上有些事,借住在我家客厅沙发上……理?你在听吗?” “我在听,”叶理平静地说,“对不起这么久没有联系你,我最近也有些事情,吵醒你同事真不好意思。” 曼湘似乎舒了一口气的样子:“理,你别胡思乱想,我爱你。你今天过来吗?” “不了。我就是打电话告诉你,我今天走不太开。真是抱歉。” “没关系,工作要紧嘛,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好,那就明天老地方见。”叶理挂上电话。 他本来打算去警察局见一见昨天袭击他的那个男人,但是此刻,因为这个电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十五分钟后,叶理将车停在了爱知医院的停车坪上,快步来到神经科。 值班的张医生认识他,站起来接待:“叶先生,怎么今天来?瞿医生不在。” 就是知道他不在才来的。叶理直接地问:“我的病历呢,我想看一看。” 张医生面露难色:“对不起,瞿医生……” “我要看我自己的病历。难道我没这个人权?”叶理语调平稳,但眼光尖锐。 张医生从没见过温顺的叶理这个样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您是值班医生吧?我要求看本人的病历。”叶理再次说,“如果连这种小事你都作不了主,那我只好找院长了。” 张医生有些慌神,哼哼哈哈了半天,勉强道:“那……能不能先让我打个电话?” 叶理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反对。 张医生匆匆忙忙拨了一串号码,叶理知道他想打瞿修的手机,可惜瞿修周末从不开手机,他曾对叶理说过:“为什么要连休息日都不得安宁呢?” 果然,张医生连拨了两遍,没有接通,他想了想,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想来是打到瞿修家里。这么早的时间,他本来应该还在家里的,不过叶理却清楚地知道他不在,因为虽然刚才曼湘电话中那个男人声调模糊,只轻轻“喂”了一声,叶理仍然能够辨别出那就是表哥的声音。 张医生握着话筒呆立,叶理冷冷地问:“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看到自己的病历?” 十五分钟后,叶理带着自己的病历复印件来到本市最大最权威的维康医院,找到了神经科的主任,一位头发花白的姓林的教授。 看完全套的病历后,林教授缓缓道:“这个治疗方案相当有水平,而且很正确,从效果上来看也很理想,你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的精神状态,可见治疗是成功的。” 叶理问:“最初的诊断是完全性失忆,难道只有三年的时间,我就可以恢复到完全记得从小到大的事情吗?” “在治疗过程中,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由患者,也就是由你自动回忆起的,因为你有可能只零散恢复一些片段,而这些片段有时反而会导致精神更加紊乱,所以人工输入与引导是必要的。” “用什么手段?” “可以由熟悉你全部生活的人,给你按顺序讲叙以前的事情,看以前的照片、日记,或其他一些资料,再辅以必要的催眠,慢慢的,这些信息会和你自己回忆起的片段结合,变成一个完整的人生记忆。” “有没有可能,在我自己什么也没记起来以前,便开始人为地重建的我的整体记忆,所有的信息,全部由人工输入?” “理论上是可行的。当患者症状比较严重,比如说,连怎么说话,怎么走路都忘记了,这种情况下基本很难由他自己回想起什么东西,为了达到恢复正常生活的目的,可以进行系统完整的记忆输入,但这个一般的医生很难做到。你的主治医生是……” 林教授又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病历:“啊,是瞿医生,我知道他,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问题。”老教授责怪地看了叶理一眼,“你应该相信自己的主治医生,瞿医生完全有能力治好你。” 叶理淡淡一笑:“林教授,再麻烦你,请问怎么才能区分出哪些是实质的记忆,哪些是人工的?” “这个就比较困难,尤其是医生做的较成功的时候。你没必要弄明白这个,我相信纵然是人工输入的记忆,资料也必然来源于你的亲属,那仍然是真实的,本来就应该存在于你的脑海中,只是不幸被丢失了。” “但我现在有矛盾的地方,我记起的一些事情,和我记得的另一些事情,有些不一致。” 叶理说。 林教授有些吃惊:“有这种情况?一定是你的亲属在提供资料时出了什么差错。你来这里躺着。”他指了指一张长椅,叶理依言躺了上去。 “现在随便讲点什么事情给我听。”教授说。 叶理闭上眼睛:“……我……我一直生活在离岛,后来受了伤,就再也没回去过。我家是岛上比较殷实的家庭,有一定的地产。” “有什么样的邻居?” 42.番外10 “邻居是三口之家,有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儿。” “她长什么样子?” “很可爱,喜欢梳两只小辫,爱玩。” “描述一下她在你脑海中的影像。” 叶理努力了很久,半晌方道:“……没有……我只记得所说的这些,没有影像。” “那说说你家在离岛的房子的样子?” “墙很高,是青瓦的,朱红的大门。这个有影像。” “推门进去呢?” “……推门……不知道……但我知道家里有三进院落,一间主屋,两排厢房。” “印象都是静态的?” “是。” 林教授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初步判断,你这段记忆都是输入的。你家里的样子,应该是有人拿照片给你看,所以你的印象是一幅幅不同方位的画面,而没有动态的空间移动记忆,邻居小女孩的存在,是有人告诉你的,可能因为没有她那个年纪时的照片,所以你根本没有任何影像记忆,只记得文字化的描述。但这个不要紧,它不影响你目前的生活。你说说看什么地方令你觉得矛盾困惑?” 叶理坐直了身子,默然半刻,抬头笑了笑:“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只有框架,记不得细节,所以心里疑惑。” 林教授朗声笑道:“这个很正常,人工输入的记忆再完备,也不可能包括所有细节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主治医生,保持心情开朗,不要计较细小的部分。毕竟对你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以后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叶理点点头,站了起来,向林教授鞠了一个躬:“谢谢您。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林教授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我就是做这个的,谢什么。记得要配合自己的医生治疗啊。” 叶理答了个“是”字,告辞出来。 走在医院安静狭长的走廊上,叶理脑中一片混乱。既然整个记忆都有可能是被人为输入的,那么他也就可能真的不是叶理,但这个结论无助于他理清目前所有的迷团。他仍然不明白发生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恍恍惚惚上了电梯,又恍恍惚惚走出来,走着走着,叶理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没有下楼,反而上了不知多少层楼,走到一个陌生病区。急忙四处找电梯想要下到底层去,转悠着拐了个弯,看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好象在守着某一个房间。叶理正想过去问一下路,那几个男人中的两个突然冲过来,一边一个抓住叶理的胳膊,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叶理有些生气,猛力挣扎,却被牢牢按住,他正想大声呼救,男人们守卫着的那个房间门被打开,一个发丝斑白,气度雍容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向这边。 叶理心头一跳。他认识这个老人,或者说他认得这个老人,那张脸,那个身影,曾在电视上、杂志上都见过,不是极为重要的场合,他一般不会出现。作为政界巨头大老,这个老人不仅掌握着这个城市,还能影响整个国家的走向。 认出老人后,叶理停止了挣扎,看来自己是走到禁区来了,以这个老人的身份,有陌生人闯入,也难怪他的保镖如此谨慎。 正想着如何解释,令他相当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老人一看见他,立即张开双手,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拥抱住他,呵呵笑道:“好孩子,你是来看我的?人老了真是没办法,明明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隔一段时间还是要被他们强制拖来检查什么的。” 叶理呆呆的,一时说不出话出。老人用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捏了捏,皱眉道:“真的瘦了好多,年轻人要小心,千万不要活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啊。” 这时叶理已经过最初的震惊,慢慢了解是怎么回事了。他既然认得这个老人,自然知道老人的姓氏。 老人姓乔。政界风云人物,乔震。 原来京生,真的是很有背景的一个人物。难怪瞿修当初见了他的名片,吓了好大一跳。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啊?洛飞都还不知道呢,谁带你来的,京生还是歆歆?”乔震挽着叶理的手臂,带他到房间里坐下。立即有人送上冒着氤氲热气的绿茶,叶理轻轻啜了两口,问道:“乔先生,您认识的人,是夏夏吧?” 乔震微微一愣,但随即释然而笑:“看到你实在是太高兴,竟忘了京生说过你现在情况有些不妥,如果介意叫你夏夏的话,我不这样称呼也就是了。” 叶理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现在已经不想计较这个了,叫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怎么弄得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见他神色黯然,情绪低落,乔震慈爱地将手放在他肩上,用长辈关切的口吻道:“这些事情急不来的,先把身体养好,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既然来了这里,就让京生给你安排全面检查一下,该治疗的该进补的,不能拖。对了,你还没说谁带你来的呢?” 叶理笑了笑:“我只是走错了路,误打误撞的,就遇见乔先生了。” 乔震立即板起了脸:“这算什么?不许这样叫,和以前一样,叫乔爷爷。”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乔震高声道:“京生吗?进来吧。” 门打开,果然是乔京生,沉稳地笑着,看见叶理,抬手打了个招呼,好象一点儿也不意外。 “爷爷,护士今天又告状了。”京生坐下来,咳了一声沉下脸,“你有什么好说的?” 乔震不自在地吹吹胡子,躲避着孙子的目光:“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夏夏在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京生挑了挑眉,只是无语地看着爷爷。 “……呃……那个……其实只是……”乔震开始三顾左右而言他,“你看夏夏的脸色……你安排个检查给他……” “已经安排了。”京生淡淡的说,“顺便也给您安排了一个,您是想陪夏夏做做检查呢,还是在这儿跟我聊聊天?” 乔震当然不想去做检查,但更没胆单独与孙子“谈心”,两相比较取其轻,乖乖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没什么不舒服……”叶理刚推辞了一句,四道目光一起射过来,生生逼退后半句。 维康医院基本上算是乔氏家族的私有产业,乔京生在这儿的权威比院长还高,他安排下的检查任务,自然非常受人重视。 叶理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近来因情绪原因吃不下饭,有些营养失调。一系列冗长繁琐的检查一个接一个下去,连好耐性的他都觉得心烦,很能理解为什么乔震一门心思想躲开。 照完脑电波,医生客客气气送他出来,指给他去放射室的路径。走下二楼的台阶,刚一转弯,就听见一个活泼可爱的声音叫道:“夏夏哥!” 还未回头唇边已浮起微笑,张开手接住少年扑过来的身体,柔声道:“你来看爷爷的?” “嗯!”小恐龙点着头,“来看爷爷,结果被堂哥捉住也做检查,他是检查狂人,最喜欢的事就是捉着身边的亲戚朋友,挨着个儿从头到尾从皮肤到神经查个彻底,每次见他什么毛病都没给我查出来,还真是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叶理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孩子,京生是担心你嘛,别不识好歹啊。” 乔歆皱起漂亮的小鼻子笑了笑,“我知道的,所以很听话呢。刚刚他说你也在做检查,我们就一个科室一个科室找过来,终于找到了。” “你们?”叶理有些惊诧,侧过头一看,高大温柔的年轻人就站在他身边,微微向他笑着。 “夏夏哥,你查完了吗?洛飞哥请我们吃饭!”小恐龙兴奋地说。 “还要照X光,”叶理努力忽视自己沐浴在那深情目光中的异常感觉,把注意力拉回来,“如果我跷掉不查的话……” “千万不要!”青年和少年同时出声反对,“被京生发现了很恐怖的!” 抿起嘴一笑,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但这个他也知道。就是因为很清楚胆敢拒绝乔京生检查命令的可怕性,所以他才会听话地一项接一项地查啊查啊,半句也不敢抱怨。 “来,我们陪你去。”洛飞伸出手轻轻扶在他胳膊上,即不会太亲密到让路人侧目,又明确地表示出他俩的关系绝非一般。 放松身体,抬头向他笑了笑。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弟弟,是不是情人,他应该都算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吧。 乔歆蹦蹦跳跳在前面。洛飞守在身边,小心翼翼不让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碰到他。 夏夏。他真的是一个好幸福的人。叶理有些心酸的想。 X光很快就照完了,叶理从暗室走出来,洛飞立即给他披上外衣,仔细扣好扣子。 “吃饭啦吃饭啦!”乔歆高兴地叫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京哥,我跟洛飞哥和夏夏哥去石头城吃火锅,你来不来?来不了啊?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向没口福……再见!” 叶理失笑着摇头,“他总是这么开心么?” “是啊,歆歆一向乐观,虽然对于他来说命运这个东西……”洛飞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此时他们正走过医生的书桌,叶理无意地向医生刚刚填好的检查报告表上瞄了一眼,竟看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一句话。 43.番外11 “单……单肾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只有一个肾,而我自己居然不知道?”叶理怔怔地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问洛飞,好象他那里一定会有答案的样子。 洛飞沉默了一下,用手臂绕过叶理的肩头,轻声道:“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讲,好不好?” 没有拒绝的理由,叶理无语地低下头。三人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在停车场开了洛飞的车,照原定计划来到石头火锅城,找了一个安静的小包厢坐下。 “先喝点茶,”洛飞将一个竹制的小杯凑到叶理嘴边,再用餐巾蒙住茶壶,把叶理的两只手放上去,“暖暖手,都冰凉了。” 热热的茶水从喉间滑向胃部,透过餐巾传来的温度也很适宜,不会很烫,叶理把发冷的手指紧紧贴在上面。 “你说吧。我听着呢。” “……这是我十八岁时的事……那年我考上大学,学费很贵,但你……我的意思是说夏夏……坚持要我去念。因为不忍心夏夏为了帮我攒学费超负荷的工作,所以我也趁着假期的时间到一家工地上打工,谁知发生了意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 “砰得一声摔下来!”小恐龙插嘴道。 叶理吓得惊跳起来,洛飞安抚般地搂住他,继续道:“送到医院,伤很重,医疗费用也十分昂贵,又没有保险,你卖掉了爸妈留下的房子,还是凑不够,无奈之下竟然去卖血……” 说到这里,洛飞用粗糙的指腹抚过叶理的脸,气息有些不稳。叶理反过手也搂住了他,轻轻拍拍。 “当时乔爷爷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如果不及时换肾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乔氏动用了在医界的所有力量,在所有的血样资料里寻找配型相符的人,最后,就找到了你。” “然后你就把肾卖给我爷爷了!”小恐龙再次插嘴。 “别说的那么难听!”洛飞敲了一下他的头。 “更正,是捐。”乔歆吐了吐舌头。 洛飞轻轻在叶理脸颊上啄吻了一下,柔声道,“就这样,你为了救我,就把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了乔爷爷……” 叶理捂住了他的嘴,“别说傻话,那种情形,就算你不急需钱用我也会捐的,再说切除一个肾对我的身体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安慰的话就这样自自然然的出了口,等到发觉时,自己都吃了一惊。这种说法,不就等于是已经承认,那个名叫夏夏的人,就是自己吗? 洛飞紧紧抱住他,眼睛里流露出惊喜之极的光芒,几乎是想将他整个人,全部揉进自己身体里去,再也不放开,再也不分离一丝一毫一时一刻。 “夏夏哥,”乔歆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走了以后,洛飞哥好可怜啊,京哥陪他去认遇难者的尸体,每认一具,确认不是你时,他根本站都站不稳。因为没有找到尸体,所以你被宣告失踪,洛飞哥就坚持你还活着,常常为了等你回来,在客厅里整整坐一个通宵,一点点响动就会跳起来。我和京哥陪他住的时候,经常碰到他半夜起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打开来看,说是听到你的声音。有一阵子,堂哥差点狠一狠心送他去看精神科了。” 洛飞的脸已深深埋进叶理的颈项间,有滚烫的液体渗到皮肤表面,慢慢浸染开,浸得三年来平平静静的心一阵难以抑制的绞痛。 当他如此痛苦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复健,上班,交女友,过着安详的生活…… 那么到底又是谁,硬生生将夏夏的身份从他身上剥离,再套上叶理的外皮? “我今天……之所以到维康医院来,是因为……”叶理深吸一口气,慢慢把这一天的大致情况说了出来。也许,也许真的可以,稍微依赖一下洛飞吧。 “那个瞿修,真的很可疑耶,”乔歆抢先道,“据我推论,我觉得一定是他为了某种目的,刻意把你改造成叶理的!” “你推论?”洛飞想把气氛弄得不那么凝重,有意笑道,“侦探先生,那你说说看他这个‘某种目的’究竟是什么?真正的叶理又到哪里去了?” “我想啊,真正的叶理一定已经被他杀掉了,而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把叶理杀掉了,刚巧夏夏哥遇到海难,受伤失忆,又跟叶理长得非常相象,他就随水推舟把夏夏哥改造成叶理的样子,好掩人耳目!”乔歆摇头晃脑,说的煞有其事。 洛飞微微一笑道:“你每次推理,听起来都好有道理的样子,可惜从来就没对过,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例外啊?” “我的直觉,这次就算不全对也差不了多少了,不信咱们打赌!” “赌什么?” “我赢了话,叫夏夏哥做一大桌菜请我吃,我输了的话,叫京哥做一大桌菜请你们吃!” “什么请我们吃,论吃的谁抢得过你?无论输赢你都有一大桌菜吃,想得挺美!”洛飞轻轻敲了他的头一下,叶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冷肃的气氛略略和缓了下来。 “不管怎样,先点些东西来吃吧,你的胃不好,饿着的话又会疼了,别跟那小恐龙比,他可是个铁胃。”洛飞起身拿了菜谱翻看,乔歆立即跳到门外去叫服务生。 正吃着,叶理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起来看了看号码,先是愣了一下,才慢慢按键放到耳边。 “叶先生吗,我是吴栋。” “是,我是叶理。” “叶先生,我现在在离岛,查到了一些你一定想知道的事,资料都收集齐了,我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回市里,你看什么时间方便见面?” “你查到了什么?” “这个嘛……我觉得还是当面谈为好……” “那好,明天中午十二点,还是天和茶楼。” “OK,我会准时到的。” 叶理放下手机,抬头遇上洛飞关切的眼神,淡淡一笑:“是我请的私人侦探,好象查到了一些什么。” “侦探耶”乔歆叼着一块小羊排睁圆了晶亮的眼睛,“明天我也去吧,我一直想当个侦探,可以遇到很多有趣的事,虽然这个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怎么会?”叶理疼爱地揉揉他的头,“你小少爷喜欢做的话,你家里可以马上开一个侦探事务所给你啊。” 洛飞眉尖一蹙,转过头,乔歆眨了眨眼睛看着叶理,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是啊,你连洛飞哥都不记得了,当然不会记得这个。不过忘了也好,有时候我也想忘呢。” 叶理迷惑地看着又塞了一筷肥牛在嘴里的歆歆,正要问,洛飞递了一个香菜肉丸在唇边柔声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全被歆歆抢光了。” 张嘴接住肉丸,叶理低下头没再多说,大家的话题慢慢也就转向歆歆的校园趣事上去了。 饭后洛飞开车送乔歆回家后,又带着叶理到据说是以前常去的小公园坐了一下午,看树叶,听鸟叫,给鸽群喂食,弄得就象少男少女在谈蹩脚的恋爱一样,叶理先还忍着,到后来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洛飞便抱怨他没情调,抱怨了没几句,也跟着笑,一直笑倒在他腿上趴着,紧紧搂着他的腰。 “我们以前,应该是不做这些事的,我们没时间这么奢侈的浪漫。”叶理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抚摸着。 “虽然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以前我们的确是常来这里的。那时候你大学刚毕业,每天下班,就会顺路到学校接我,然后我们两个抄近路走这个公园,从后门出去回我们租的房子。后门那个地方有很多小贩,如果那个月手头有些宽裕,你就买东西给我吃,夏天买雪糕,冬天买烤白薯或者炒栗子……” “是吗?……我全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会一直记着,这本来就是应该由我来记的事情。不管你忘记多少次,忘记到什么程度,我都可以让你重新想起来,想起我有多爱你,想起我们曾经多么幸福……” 叶理垂下眼睑,看着靠在自己腿上那颗黑发的头,用指尖摩挲着他的额角,胸口隐隐作痛。 幸福,果然是最容易遗忘的事啊。 “你不在的这三年,我也常到这儿来,”洛飞握住他一只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似乎是想要贪婪地感受那种温度,那种活着的温度,“不过都是在梦里,我牵着你的手在这儿散步,帮你拿着外衣,如果停在树荫下,就把外衣给你披上,如果你觉得累了,就扶你坐在长椅上,我还可以帮你去买饮料,买你最喜欢喝的绿茶,让你靠在我怀里,听你轻轻地哼唱那首妈妈常唱的歌。来来往往的人,全都羡慕地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这样快乐地相爱……” 掌心贴着的脸颊浸出温热的液体,洛飞半跪着身体紧紧地抱住叶理,那种痛苦的恐惧感仍然不能得到消除,仿若略松一松手,就会回到半夜惊醒时孤独的床头。 然而对于叶理来说,他并不能给出实质性的安慰。即使怀中紧抱着的已是与众不同的存在,这也只是一个不久前才认识的男人,他仍然不记得是如何与这个男人相遇,如何与他依偎着成长,如何彼此交付出灵魂与肉体,不记得所有烦恼与幸福的细节,不记得曾经爱过他,也曾经被他爱过。 他所能做的,只是回抱着他,不让自己象空气一般地消失。 不过这对于洛飞已经够了。虽然恐惧感仍时不时袭来,但已不象最初时那样,每天早上都会冷汗淋淋地惊醒,非要飞奔到他楼下,守着他的车,看着他从楼梯口出现,一颗心才会重新安定下来。 正因为这份幸福曾经失去过,所以才更为珍贵。 日色渐西,凉意渐起,洛飞脱下外衣披在叶理肩上,准备带他去吃晚餐。 “不了,我得回家吃晚饭。爸爸……叶理的爸爸会等我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敢肯定爸爸和妈妈一定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暮色里叶理的容色淡淡,却很坚定。 44.番外12 洛飞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道:“那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叶理一直没有说话,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神色略显疲惫,车窗没有关严,丝丝的风吹进来,有些寒意,但他仍是一动不动。洛飞伸手帮他摇上了车窗,前面是红灯,踩下刹车,转头看着他的侧脸。 多么、多么地爱这个人,爱他。 绿灯,后面有人按嗽叭,启动了车子,心里颤颤的。 “你放心……”叶理合着双目,幽幽地道,“我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洛飞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热,没有忍,让那液体流下来。可以在他面前落泪,两个月前还是想想都奢侈的事。 “洛飞……” “不用说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好高兴……” “洛飞……” “就算没有记忆,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当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比较坚强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可是……” “我太害怕失去你了,到现在仍然那么地怕,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就算你只是坐在我旁边什么都不说,我也会觉得全身都是勇气。” “你这么说我也很高兴,”叶理轻轻地转过头,用手指掠掠他的头发,苍白的唇边含着浅浅的笑,“不过我必须得告诉你,你走错路了,送我回家应该向右转。” 洛飞猛地踩下急刹车,车子扭扭地停在路边。路灯幽暗,两人在车内对视了片刻,突然都笑了起来。 “也许我是故意的。”洛飞慢慢收淡了笑容,“我不想送你回家,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一分一秒也不分开。” “傻孩子……”叶理把头向后仰,放松了肩膀,路过的汽车灯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使眼睫下的阴影更黑更深。 洛飞倾过身子,俯在他的上方,温热的鼻息流过肌肤。叶理侧了侧脸,干燥的嘴唇压了上来,火一样的烫,唇舌的交缠熟悉而又陌生。 “你还不爱我……”洛飞喃喃道,“但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爱我的。” “也许……你也并不爱我,”叶理低低地道,“你只是爱夏夏而已,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永远也变不回以前的夏夏。” “我失去了你整整两年,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洛飞吻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几乎没有追求过你,我们从未分开过,相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从兄弟到情人,你一直都在包容我所有任性的要求,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人,你是否还会答应做我的恋人?所以京生说,这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重新追求你,也让你重新选择我,不是因为我们相依为命,而是因为你爱上了我……” “说得真动听,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再爱你?”叶理振作了一下精神,揉揉他的头,心里泛起一些奇异的感觉。一个月前暴雨之夜遇到的这个陌生男人,现在看起来竟然就象是自己家里撒娇的小孩。 “如果我这点把握都没有,我就不会放你回去,而是直接绑回家里,一辈子也不放开。”洛飞表情一松,开起了玩笑。 “果然,刚才说什么让我重新选择都是骗人的。再说你这也叫放我回去了?我现在离家里越来越远!” 洛飞哈哈笑了起来,发动起车子,掉转方向。虽然已是晚上,但车流仍然很多,洛飞又开得出奇地慢,明明是台高档跑车,却被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刷刷刷地超过。 叶理叹了一口气,看着车道旁悠然超到前方去的又一辆电动自行车,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回家吃晚饭?” 洛飞皱着眉头,半晌才道:“说真的,我不想让你回去。不是因为刚才说的那些有的没的,而是……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你的家,我怕你有危险。” “没认识你之前我也在那儿住了两年了,不会突然就有危险的,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叶理拍拍他放在换档杆上的手背,安慰道。 洛飞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加快了一点车速。到了小区停车场,两人一起下车走到单元门口。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你快去吃饭吧。” “那明天我也去吧?” “什么?” “那个侦探,我也去参加那个会面吧?” “……” “不行吗?” “……好,你来吧。” 洛飞表情很高兴,握了叶理的手,低头准备来一个告别之吻,单元楼的铁门突然一响,一个人冲了出来。 “小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瞿修急急地跑过来,“也不打电话,曼湘也说没跟她在一起,你知道姨父有多担心吗?” 叶理怔了怔,站定了脚,洛飞伸手扶住他的后腰。 瞿修的目光移到洛飞身上,打量了两眼,问道:“小理,这位是……” “我朋友苏洛飞,”叶理介绍道,“洛飞,这是我表哥瞿修。” 洛飞的眉尖轻轻一跳,想起叶理今天所说的与瞿修有关的事情,但脸上神色未变。 两个男人淡淡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洛飞,我已经到了,你就先回吧。”叶理轻轻说了一声,洛飞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瞿修搭着叶理的肩头,两人默默地进房,叶父担心地迎上来唠哆了两句,叶理也没辩解,倒是瞿修替他分辩了两句,餐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勉强吞下了一碗饭,叶理借口累了,起身进浴室洗澡,哗哗水声中似乎听到手机声响,忙擦了身体出来看,却没有未接来电,问父亲,说没有听见有铃声响。有些失笑地摇头,重新回到浴室拧开水篷头。真傻,洛飞知道家里的电话号码,他一定会打座机的啦。 洗完澡出来瞿修已经回去了,叶父象是顺口问道:“你跟表哥,没有吵架吧?” “没有啊,表哥有说什么?” “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我看你们两个,神色有些不对的样子……” 叶理本想跟父亲解释两句,又觉得无从解释起,只得低了头,默然进房睡了。 躺下没多久电话就响了,一把抓起时却听见父亲的声音。 “爸,是我的电话。” “喔。”叶父慌慌张张地把分机挂上。 叶理吸了一口气:“洛飞,我都睡了,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不行吗?”不知不觉,语气变得很亲昵自然。 对方沉默了一下:“……小理,是我……” “表哥?!”叶理的脸不自禁地红了一下,“对不起,你有事吗?” “小理……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的?” 叶理沉吟了一下,道:“你记得乔京生吗?” “嗯。” “他对我的病例很感兴趣,要我把病历复印给他看,我就给他了,你没什么意见吧?” 瞿修梗了梗,问道:“乔京生不是外科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兴趣,也许医生都有些怪怪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瞿修嗫嚅了一阵,又道,“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啊,怎么啦?” “呃,是这样……”瞿修吞吞吐吐,“那个……关于曼湘她……” 叶理顿了顿,其实对于瞿修和曼湘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什么他既不意外也不生气,就算没有夏夏和洛飞的事情,他想他也不见得会介意,也许从一开始,他所付出的就只有温柔,没有激情,从这方面来说,是他对不起曼湘。虽然很想就这样把这段感情了结,但在目前这种复杂情势下,有些话又不能急于说破,所以犹豫了一下,叶理还是道:“她又找你抱怨了?也是我不好,最近手头有件离婚案子,主任让我收集一些资料,未免忙了一些,所以冷落她,表哥帮我说两句好话吧。” 也许是没料到他这样说,瞿修怔了怔,“我听曼湘说你今天给她打电话……” “是她同事接的那个电话?我不会乱猜疑的,叫她不要多心。” “小理……其实我……” “什么?” 电话那头默然半晌,泄气般地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 放下话筒,心里沉沉的,刚倒在枕上,铃声又嘀嘀大作,反射般提起来,“喂”了一声。 “夏夏……” 失笑了一下,把被子拉过肩头,“嗯。” “我算好你吃饭和洗澡的时间,可是打过来占线。你困么?” “有一点儿。” “明早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快十一点了,打电话就为说这个?” “是啊,这也是要紧事呢。你想吃什么?不许说随便。” “我刚吃过饭,你就逼着我说下一顿,哪有胃口?再说明天是周日,跟吴先生约的是中午,你早上来干什么?” “你周日一般十点起床,我十点半来接你好不好?我们去吃上午茶。” “……” “好不好?反正我来,你不下楼,我就等着,你至少十一点也会出来的。” 叶理有些好笑,但心里却软软糯糯的,很舒服的感觉,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洛飞又絮絮地说了好些话,都是无关紧要的,叶理听着,时不时答一句,渐渐的也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早上叶父敲门叫起时,叶理才惊跳起来,看见话筒仍摆在枕上,不由有些好笑。若是短短一个月前,可曾会有料到竟有一天,接一个男人的电话会聊到睡着呢。 45.番外13 借口赶时间,推脱掉父亲的早餐,叶理匆匆奔下楼来,边走边穿上外衣。 伸手推开单元门冰凉的铁门时,心里突然一跳。怎么、怎么会这样?居然象是在恋爱一般。 刻意放慢了步伐,握紧公文包,缓缓走出来。停车场上那个人立即扬起手,绽开了笑颜。 进车里坐下,系好安全带,忍不住地笑问:“你这么闲,好象是不用做事的?” “我当然也有工作,不过我是老板,比起你来,算是自由得多,何况,今天还是周日。”洛飞轻声道,侧身过来在颊边浅浅一吻。 叶理没有避开,但也没有回吻,低下头。 “我也查了一下那个袭击你的男人,他居然是叶理在离岛时的邻居。” “我的邻居?!” “不是你的邻居,是叶理的。”洛飞有些孩子气地说。 叶理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也许是以前有什么争执和旧怨吧,”洛飞道,“不过恨到要杀人的地步,想来也不是寻常事。” 叶理靠在椅背上,转头看窗外。这个记忆,没有,模模糊糊只记得,邻家,有个小女孩,梳着小辫子,平板的印象,如同一张照片。 车子平稳地停下,温热的大手盖在额上,轻轻捋着鬓角。 视线缓缓转回,落在男人关切的脸上。这不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对于他的记忆,也只有清晰的一个月而已。 除了那些朦朦胧胧不知何时会涌出的感觉外,并不曾记得分毫在他口里如此珍贵的过往,每每强迫自己在脑海深处挖掘时,无力的焦燥感便会弥漫全身。 “不舒服?”洛飞低声问,“我把椅背放下来,你歇一会好不好?” 叶理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茶楼到了,我们上去坐吧。再过一个多小时,吴栋也就来了。” 洛飞一向依从他,停好车,两人找了个二楼临窗的茶座,点了新茶和一些点心,边吃边闲聊。约到十二点的时候,楼梯一阵响动,滑板车少年咚咚咚跑了上来。 “那个侦探还没来吗?”乔歆端起叶理的茶一饮而尽,又抓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玩什么呢,脏成这样!”叶理招呼茶楼服务生拿了热毛巾来,给乔歆擦脸。 “跟哥们儿比赛滑板车,我又赢了!好饿,那侦探什么时候来啊?” “快了。”叶理看看表,“约的是十二点。你先吃点蛋糕垫底。” “你堂哥呢?没跟你一起?”洛飞问。 “他早上做好饭就出去了,又在跟我爸妈研究法术呢。” “法术?”叶理有些不明白,“你们是医生家族,居然会研究法术?” 乔歆咯咯笑了起来,“夏夏哥,以前告诉你的时候你就不信,当时的反应跟现在一样。我们家啊,其实是巫医世家呢,以巫为主,以医为辅。” “哦,”叶理是无神论者,象听笑话一样,“那么说你也是个小巫师了?” “我不是,我爸妈说我一点巫灵的气也没有,堂哥才是这一代最棒的。” 叶理实在想象不出一身书卷气的乔京生拿剑做法会是什么样子,笑了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跟那个吴栋联系一下吧,看他到哪儿了?”洛飞过来岔开话题。 叶理再看看表,十二点过一分,于是拿出手机来,调了吴栋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打不通,发出嘀嘀的茫音,叶理断了线,过了几分钟再打,还是不通。等小恐龙配着茶吃完了七块蛋糕,茶楼墙上的挂钟也指向两点时,大家都有些明白这个私家侦探今天可能不会出现了。 “他会不会已经被人杀了灭口?”乔歆危言耸听。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叶理拧拧他的脸,“杀人有那么容易?” “可是这个是最可能的情节啊。从他的电话中我们知道,他发现了夏夏哥的秘密,急于告诉你,但有人不想让他说出来,于是……在他动身的前夜,一个黑影闪进了他在旅馆的房间,走进他的床边,他被惊醒了,还来不及呼喊,刀光一闪,一下子就割断了他的喉咙,血‘唰’地溅了出来,染在白色的墙壁上……” “嗯,死得干脆,这个是职业杀手版。”洛飞微笑道。“还有吗?” “或者,当他开车回城的时侯,正走在山路上,前面是弯道,他想减速,可是踩了踩刹车,一点效果也没有,他拼命地踩、拼命的踩,可是车却越来越快,眼前出现了一个急弯,他猛打方向盘,可是对面却来了一辆重型货车,车子打着旋儿,脚刹、手刹,统统不起作用,他尖叫着,跟车子一起冲下了悬崖,随着一声爆炸声,火球腾空而起……” “这个是机械师版。下一个?” “再或者,他安全到了城里,赶着要来赴约,正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陌生的面孔一张接一张地从身边擦肩而过。突然,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摔倒,他去扶她,女孩抬起头,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双催眠一般的眼睛,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无知无觉地向前走去,爬上了一栋三十层的大楼,翻过栏杆,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凌空,随着凄厉的叫声,他象颗石头一样扑向大地,霎时变成一张肉饼……” “这是没大脑版的。然后?” 叶理苦笑:“拜托你们两个了,这么无聊。歆歆啊,你到底是历史系的还是文学系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一点吧?” “我敢肯定,逃不出我这三个推测之一的。”乔歆喝了最后一口咖啡,站起来,“该吃下午茶了吧?” 叶理晕:“歆歆,你刚刚吃的算什么?” “那个是……” 乔歆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邻座有几个人高声叫起了茶楼的老板:“意甲同城大赛要开始了,快来开电视啊。” 茶楼服务生急匆匆跑过来把摇控器递给那一桌客人,很多人都移了座椅围了过来,可一开电视,还在放广告。那个客人嘀咕着抱怨了两句,随手换了一个频道,是新闻。 “以下是社会新闻。昨天下午七时,离岛发生一起重大车祸,一辆公共汽车坠落九龙盘山崖,起火爆炸,车上二十三名乘客全部遇难。这辆客车是开往入城渡轮码头的,乘客大部分是周末度假后准备乘渡轮返城的游客。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之中……” 叶理按住胸口,那里砰砰地跳,要说歆歆的话没有一点影响,那是骗人的。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歆歆一向喜欢胡思乱想,你会不知道?”洛飞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握了他的手,在耳边低声道。 叶理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心里还是沉甸甸的,突然想起可以打到吴栋的事务所去问问,忙翻出电话本来,找了一会儿,找到所需要的号码。 电话接通,叶理清了清嗓子:“请问吴先生在吗?” “抱歉他不在。” “请问他在本城吗?我是他的一个客户,听说他前一阵子去了离岛,回来了吗?” “他昨天应该就回来了,但没有来事务所里。” “小姐知道他大概是乘哪班车到渡口吗?” “应该是六点半发车的那一班吧。” 叶理觉得身体内的血液一凉,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六点半发车,开到九龙盘,多半就是七点左右…… 洛飞听不到电话里的应答,但从叶理的脸色上,约摸猜到了大概的内容,他立即揽住叶理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皱着眉头道:“夏夏,这件事比我们设想的还要诡异,你听着,我不许你再追查下去了,所有的一切,由我来弄清楚,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再让你遭遇任何危险,你明白吗?” 叶理慢慢转过头,目光凝注在这张关切的脸上,那深邃的眼睛所流露出的恐惧,来源于三年伤痛的沉淀,真实入骨。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淡淡的一句话,淡淡的笑。虽然记忆还飘泊在未知的虚空,但夏夏的神情、气韵已慢慢地凝集。洛飞心头一紧,一点点痛,一点点酸楚。 “我们还是先走吧。堂哥有一些人脉,拜托他先查一下,就是我也可以查啊,难得有当侦探的机会呢。”小恐龙过来活跃气氛。 “歆歆!你绝不准插手,这件事明显是有危险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洛飞严厉地喝道。 乔歆嘟起嘴耸了耸肩,却没有顶嘴。洛飞付了帐,三个人一起出门。 刚刚还有一些太阳,如今都收入了云层,光线阴阴的,但照在白花地上却有些刺眼。 叶理抬手搭在眉前,无意识地四处看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洛飞立即抱紧了他,一面问着“怎么啦”,一面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一个留平头的年轻人跑了过来,不停擦着汗,到了近前,喘着气道:“不好意思,塞车,迟到这么久,还以为你走了呢,但不来看看总归不好的……” 叶理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洛飞挑了挑眉,沉声问道:“吴栋先生?” 46.番外14 “是……” “你就是那个侦探吴栋?”小恐龙跳了起来。 “怎么了?” “你居然……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 洛飞打断了乔歆的话:“没什么关系,既然来了,就坐下好好谈吧。” “不用了,”吴栋抹了一下眉间,眼神游移,“是我不好,我弄错了,其实在离岛没什么新的发现,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 “你说什么?”最先抗议的当然是小恐龙,“你当我们是小孩子那么好哄啊?昨天刚刚说有重大情报,今天就把自己的话又吞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有损私家侦探的光辉形象啊?” 吴栋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从怀里摸出一张支票递给叶理,小声道:“对不起,这是你上次付的费用,我全部奉还。” 叶理没有接支票,只是定定地看着额头上还有汗迹的私家侦探,半晌后方道:“你来见我之前,是不是见过我表哥了?” “没有!”吴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否认,“我没见过瞿先生!” “我又不止瞿修一个表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 “呃……我理所当然就这样想了,因为你平时好象只跟瞿先生走得比较近嘛。” 洛飞用手圈着叶理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然后转向私人侦探道:“既然吴先生没什么要告诉我们的,那就以后再会吧。这笔费用是吴先生这几天辛苦的酬劳,还是请收着吧。” 吴栋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把支票塞进叶理手里,转身快步离去。 “他一定是被人收买了。”乔歆肯定地道。 叶理轻轻叹一口气:“别说了,走吧。” “去哪儿啊?” “这也用问?当然是快刀斩乱麻,直接去找瞿修了。”洛飞伸手敲了敲乔歆的头。 小恐龙撅起嘴:“为什么不问,我又不是你们两个,会心有灵犀。找瞿修就找瞿修,咱们走。” “不是咱们,是我们,你必须得乖乖回家,你也知道京生这一阵子紧张得不得了,他回家看不见你,一定会担心死了。” “打电话告诉堂哥我跟你们在一起嘛。” “不行,只要你不在眼前,他就会牵肠挂肚的,是谁答应过要非常听话的?” 乔歆把手插进裤子口袋,脚底蹭了蹭地,咕哝了两句,也就没有继续反对了。 送乔歆回家后,叶理打了电话给瞿修,约他到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见面。可在公园长椅上坐着等瞿修的时候,叶理的神情却越来越不安。 “怎么了?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直接问他的吗?”洛飞把手掌覆盖在他冰凉的手上,柔声问。 “是。我只是忍不住要想起受伤出院后复健的日子,那时他每天都来陪我练习走路,跟我聊天,开导我,从来没有不耐烦过,不管从哪方面想,他都不象是对我有恶意的。” 洛飞显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一向很尊重夏夏的感受,所以并没有反驳,只是劝道:“就是这样才要问清楚啊,如果是误会的话,越早解释越明白,总是猜疑,也会伤感情的。” 叶理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看见瞿修急匆匆跑进公园,便站了起来。 瞿修见到洛飞,愣了一下,但还是礼貌周到地打了招呼:“苏先生也在啊。” 洛飞点头回礼,没有说话。 “小理,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叶理先示意瞿修坐下来,才慢慢地道:“有些事,想问问表哥。” 瞿修的神色有些微的不安,但总的来说,表情还算镇定地点头道:“咱们两个谁跟谁啊,你有话就直说。” 叶理长长吸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洛飞站在他身后,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俨然一个护卫者的样子。 “表哥,我想问一下,当年我受伤失忆的原因,真的是车祸吗?” 瞿修呆了一呆:“怎么突然说这个,当然……” “瞿先生,你也知道小理已经找了私人侦探,可是查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交通事故的记录,所以我们认为车祸这个说法,可能有些问题。”洛飞道。 瞿修勉强笑了一下:“那也许是……也许是记录被遗失了吧。” 叶理与洛飞对视一眼,换了一个问题:“表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时我车祸入院,第一家收治我的医院是哪一家?” “是……是爱知……” “不是,是圣声医院,那里的入院登记簿上有我的记录,但没有病历。表哥,我再问一次,我受伤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瞿修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狠狠地瞪了洛飞一眼道:“小理,你不要听那些别有用心的朋友胡说八道,你要相信表哥是不会害你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叶理挺直了背脊,脸上浮现出坚定的表情:“我明白了。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能勉强,也许回一趟离岛,能发现一些事情吧。”说着回头看洛飞,“你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下圣声医院?” 洛飞握着他的手,掌中紧了紧:“当然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叶理再面向瞿修:“表哥,就不麻烦你了。我回家收拾行李。” 瞿修呆了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到叶理与洛飞走了好远,才猛地惊醒,追上去阻止。 公园与叶家的小区是隔壁,所以尽管有瞿修的阻拦,纠纠缠缠的三人还是很快就到了叶家门前。叶父闻声出来开门。 “小理?这是怎么啦?” “爸,我想出一趟门,所以回家拿点换洗的衣服。”叶理平静地说。 叶父看了看脸涨得通红的瞿修,再看看一直扶着叶理双肩的洛飞,嘴唇抖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来。 “小理!”瞿修焦急地喊了一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查呢?难道这些年,你生活的不幸福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失去那段记忆,带给你什么痛苦了吗?” 叶理摇了摇头,轻轻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而已,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叶父与瞿修同时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小理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你是叶理,是我的表弟,是姨父姨母最心爱的儿子,你还会是谁?你以为自己是谁?”瞿修有些控制不住地大叫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记忆,所有的记忆都是你给我伪造的,我只知道,我已经经过的岁月,不是我现在脑海中的这一段,我所需要的,只是真相而已。”叶理喃喃道。 叶父脸色灰败,一连向后退了两三步,几乎站立不稳,瞿修一面伸手扶住他,一面对叶理吼道:“你简直是疯了!姨父姨母这么疼爱你,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洛飞踏前一步,用十分沉稳的语调道:“你们如果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瞒着他,又何必怕他追 查呢?把真相寻找出来,会对谁有坏处呢?” 瞿修怒目瞪着他:“你是谁?我们家里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管?” “你们家里的事,我并不想管。可是他不一样,”洛飞用满含爱意的目光看着叶理,“他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他是我的哥哥,不是你们叶家的儿子。” “你胡说!”叶父气得浑身乱战,上前就要把叶理拉到他身边去。 洛飞想要阻拦,却被叶理用力按住胳膊,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动,只好松了手。 “小理,不要站在走道上,跟爸进屋,有什么话,咱们父子进屋谈。”叶父拉着叶理的手,用力朝屋里拉。 站在一旁的瞿修突然惊呼了一声,叶理讶然地刚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上一层的楼梯上猛扑下来,利刃的闪闪亮光在眼前一晃,本能地向后急退。而与此同时,瞿修飞快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护住了叶理,那刀光就对直向他招呼了过去。 叶理惊叫了一声“表哥”,还未及有任何动作,闪亮的刀锋已在空中凝滞,定神一看,洛飞紧紧捉住了行凶者的手腕,一用力,象铁钳一样生生将那只手腕捏得握不住刀柄,咣啷一声跌落在地。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已经是第三次袭击叶理的这个男子知道此次的行动仍然失败,脸色白得象纸,咬着牙恨恨地叫着。 洛飞一把将他推倒在楼梯上,摸出手机来准备报警。 “先不要报警!”瞿修按住他的手,回头又看看那个瘫在地上的男子。“何雄,这一切都不是小理的错,你要我说多少遍才会明白?” “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他害死我妹妹,他是凶手!” “你妹妹?你妹妹是谁?”叶理低头问他。 何雄恨声大笑起来:“我妹妹是谁?你居然问我妹妹是谁?你当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时候,怎么不问她是谁?你成打成打给她写情节的时候,怎么不问她是谁?你把她从悬崖上推进海里的时候,怎么不问她是谁?” 47.番外15 “你住口!你妹妹不是小理推下去的,是她自己跳的!” “哈哈……”何雄仰天大笑了一阵,用充血的眼睛瞪着叶理,“那一晚,阿西也到海边去了,他亲眼看见你推爽儿到海里的!虽然你那个表哥用钱封了他的口,但我从监狱里回来后,他还是忍不住跟我说了!姓叶的,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为我妹妹报仇!” 叶理看着他那双血球似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发冷,洛飞用手环住他,对在场的人道:“看来每一个人都有很多要说的,大家再站在这里大喊大叫,估计邻居也要帮我们报警了,还是进去的好。” 瞿修与叶父对视了一眼,默然不语地走进屋内,洛飞抓住何雄的手臂,也将他拎了进去丢在地上,回身将一直圈在怀里的叶理轻轻扶坐在沙发上,环视一下屋内,在饮水机处拿了纸杯,倒了一杯热水递在他手里,柔声道:“先喝一口。” 叶理抿了抿,觉得一股暖流顺喉而下,刚刚有些痉挛的胃部慢慢放松了下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瞒得住了,该说的话,是不是最好全都说出来?”洛飞淡淡斜了瞿修一眼,语气虽平淡,无形中却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瞿修皱着眉头,看了在地板上呼呼喘气,随时好象要扑向叶理的何雄一眼,又看看满面悲伤,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姨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好吧小理,如果你一定要听,我就告诉你。” “修儿!”叶父着急地叫了一声,手臂颤抖着抬起来。 “姨父,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瞿修向姨父投过无奈的一眼,缓缓转身面向何雄,“你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爽儿不是被小理杀的。不管你信不信,这句话是真的。而小理他之所以不记得爽儿,也不是负情薄义,他只是失去了记忆。不光是爽儿,他当初,连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父母家人,甚至怎么走路怎么说话都忘了。而他失忆的原因,就是为了爽儿。” 何雄喘息着抬头,狠狠地瞪着瞿修。 洛飞在叶理身边坐下,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背部,另一只手将他的两个手掌全都握在手心里,紧紧地攥着。 “小理,”瞿修又转向他,“你不记得爽儿,她是你在离岛的时候,住在隔壁的一个女孩子。” “邻家的小女孩儿?” “是,在你的记忆中,我只输入了邻家小女孩的印象,因为我希望,你只记得这个就好。”瞿修的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而实际上,她对你而言,当然不仅仅是这样的存在……爽儿,她是你的恋人。” “恋人?” “对。凭心而论,爽儿并不是一个坏女孩,但可惜,她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 说到这里,瞿修瞥了何雄一眼。“说是邻居,但实际上何家只是在叶家大院后有一间小瓦房。在离岛,他们的名声很坏,父亲酗酒,母亲好赌,大哥吸毒,二哥……就是何雄……因为伤人罪锒铛入狱,爽儿才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被父亲逼着,开始做一些接客的事情。可尽管如此,你念书回来见到长大后的爽儿,仍然象是触动了什么孽缘一样,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但是……这份感情,是不可能得到任何人支持的。叶家在离岛,也算有名有姓的大家,姨妈又是一向争强好胜,要她接受一个这样的媳妇,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比较快。” “所以就分手了?” “对。你们分手了好几次,却怎么也分不开。爽儿,早已不象是她的名字那样清爽了,她变得烟行媚视,变得风尘味十足,但你就是着迷于这样的她,而她居然也真的爱上了你,你们爱得那么深,好象宁愿死,也不愿意离开彼此。” “但是妈妈……”叶理转过头,去看母亲睡的那个房间,房门关得很严,墙壁的隔音效果也很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姨妈以死相逼,你很痛苦,无法做抉择。于是爽儿提议,不能生为夫妻,那就一起死吧。你答应了她,写了一封遗书,没有留在家里,而是寄给了我,遗书上说准备和爽儿一起,到崖边投海。我拼命地赶过去,但仍然没有来得及。爽儿有恐高症,所以你先推她下去,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我当时几乎抓住了你的衣角,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能够改变。” “爽儿死了?” “死了。尸体八天后才找到。而你比较幸运,被海浪冲上沙滩,很快就被我找到了。当时你头部伤得很厉害,容颜也有损毁,生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我把你从圣声医院转到爱知,尽我所能救你。最终虽然保住了命,但你的记忆已经全部丧失。” 瞿修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叶父用手掩着眼睛,指缝间似有泪水泌出。 “对于我们来说,你丧失记忆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使你不用面对恋人已死而自己独活的现实,它可以让我们不失去你,让我们有机会再次看到你平静安宁地生活在我们身边。所以我和姨父姨母做出了决定,我们重新整理你的记忆,消除掉了爽儿的存在,我们编造出一个关于车祸的谎言,让那个疯狂的暴雨之夜从此消失,我们离开老家、离开旧宅迁居到城里,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开始新的生活。我们的这个计划并没有失败!你一直生活得很好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之间怀疑起这一切了呢?” 瞿修白皙的双颊因激动而泛红,他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叶理的手:“小理……小理……是我们骗了你,可你要相信,姨父姨母……还有……我……我们是真心爱你,为你着想的,难道为了一个女人的爱情,你真的要狠心抛闪下我们吗?” 叶理的手指被捏得发疼,洛飞冲过来,几乎是粗暴地扯开瞿修的手,将叶理夺回自己怀里。 “是为了这个男人吗?就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你怀疑起我们,甚至找私人侦探吗?”瞿修瞪着洛飞,愤怒地问。 “表哥,你怎么知道我找了私人侦探?” “昨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我就替你接,那人以为接电话的是你,直接就说,他又在离岛发现一些新情况,所以要把中午的约会推迟两个小时,我这才知道你雇了人调查。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记下的号码打过去找到他,说有重要的情况跟他讲,直接就在码头与他会面。其实他查到的只是一些关于爽儿和你的传言,并不是全部的真相,我给了他一大笔钱,还把你和爽儿的故事告诉了他,求他帮我继续隐瞒。不知道是那笔钱起了作用,还是他被我的苦心所感动,这人最终倒真的信守承诺,什么也没告诉你。我以为你既然查不到,事情就算完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死心眼,一定要到离岛去,挖开那个不应该再碰的伤口……”瞿修说着说着,好象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了洛飞身上,瞪着他的眼睛渐渐发红。 洛飞见叶理的表情越来越悲凄,显然已经被瞿修的讲述所打动,急得额头都沁着汗来,上前一步就要理论,被叶理死死拖住,推到身后。 “爸,表哥,我都明白了。都是小理不好,不应该这样怀疑你们,我答应,以后再也不查过去的事,也不再提要离开的话了,你们放心。”叶理一边说,一边努力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不过洛飞还是我的朋友,我出去跟他说几句话好吗?” 叶父与瞿修对视了一句,虽然心里老大不乐意,也不好反对,默默点了点头。 叶理用力拉着洛飞的手臂出门下了楼梯,来到小区的中心小花园。 两人一停下来,洛飞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急切地道:“小理……” “叫我夏夏。” “嘎?”洛飞一时没反应过来,登时呆住。 “我想你是对的,叶理已经死了,而我,应该就是夏夏。” “那……”洛飞有些吃惊地道,“你刚才……” “我自己明白自己是谁,这就已经够了。可是他们,爸爸妈妈和表哥,这三年来一直是他们在照顾我,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一直相信我就是他们的亲人,这时候突然对他们说,叶理早就死了,而我是一个跟他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是太残忍了吗?” 洛飞渐渐有些明白他的想法,慢慢放松了紧抓着他手指。 “我已经承认了,我是夏夏,是你的夏夏,我们可以慢慢重新建立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必须继续住在叶家,继续当叶家的儿子,我不能向两个叫了三年爸爸妈妈的人心上砍刀,你明白吗?” “那你的未婚妻呢?” “曼湘既然和表哥有那么亲密的关系,说明她已经不爱我了,我会主动提出分手的,她一定不会反对。” 洛飞默然片刻,伸手将面前的人拥进了怀里,“夏夏,夏夏……” 48.番外16 回抱着他,埋进他温暖的怀里。萦绕在鼻间的气息纵然没有储存在记忆当中,也仍然那么熟悉,亲切得使人想掉泪。 其实,这也算是最不伤人的真相了,既可以顺从自己一点点沦陷的真心,回应洛飞如海般的深情,又能继续维持幸福温暖的家庭,不需要忍痛放弃早已习惯的日常生活,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最两全其美的了。 为了安抚洛飞,也为了让曼湘和瞿修不用再顾忌自己,夏夏在两天后就约见了曼湘。 坐在茶坊临窗的木椅上,看着对面优雅美丽的女子,虽然只有几个星期未见,却恍恍然犹如隔世。 “我们……还是分手吧。”淡淡地说着,没有抬头,有点担心伤害她,却也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也许和她有感情,但却没有爱情。从来都没有 就算没有洛飞,心境也早已透明,看她,仿若只是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曾经是叶理的女友,未婚妻,而他,却是夏夏。 “你大概发现了吧?”曼湘平静地问,“我和瞿修……” 夏夏低下头,仿若做错事的人是他。 “你不恨我吗?”女人轻声地问。 恨?夏夏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为什么要恨? “不恨?”曼湘浅浅地笑着,“那大约也就是不爱。你说的对,分手吧。” 女人站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但我好象是只适合坏男人的。” “表哥也不是坏男人啊,他……” 曼湘止住了他的后半句话,拿起手袋,“不要提他了,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关系。” 女人姿态优雅的转身离去,云淡风轻得就好象不是刚刚与一个恋爱三年准备结婚的男人分手。夏夏弄不太懂她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想着要找个机会,好好跟瞿修谈一谈,并且开始考虑怎么应对家人听说他与曼湘分手后的反应。 然而紧接着叶母的病情突然恶化,叶家人根本无暇顾及他与曼湘之间发生了什么,夏夏自然也没来得及找机会与瞿修详谈。叶母此次发病来势汹汹,送进医院后就立即转入了危重病房,次日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虽然已经知道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夏夏的感情上仍当她是妈妈一样,跟事务所请了假,整夜陪在床边,只要她神智略有清醒,便伏在枕边跟她说话,柔声安慰,不到一个星期,人就瘦了一圈儿。 见他这样,洛飞自然是心疼的,也曾提议过由自己替他分劳,夏夏听了却笑:“哪有这个道理?陪母亲是尽孝心,若是可以找他人代替,那找个专职护士也比你强啊。”说着便赶他回去,不许他整日整夜陪自己呆在医院里。 尽管现在夏夏的记忆仍然没有要复苏的样子,但对待洛飞的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哥哥加恋人的模样,有时柔情婉转,有时又会板起脸来训人,让素来都不会勉强他依从自己的洛飞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纵然心里百般担心,但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想办法调剂他的饮食,滋补一下身体,夜里若叶母情况不危急,便会逼他去睡上几个小时。 然而叶母毕竟年事已高,中风后的身体状况又积弱已久,尽管家人尽心照应,主治医生也竭尽所能,一连换了两套治疗方案,都没收到太大的效果,已向夏夏暗示准备后事。 三年来和她母子情深,夏夏心中很是难过,但见霜色染鬓的叶父颤巍巍守在老伴儿床边又急又痛的样子,又只得将一团伤心收在心里,强颜解劝。 渐渐地叶母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数日晕迷,最近一次凶险的发作,心跳都曾停止。夏夏担心叶父的身体,托了瞿修送他回家休息,自己留在医院守夜,连三餐也是拿到病房来吃,不敢离开半步。 黄昏时洛飞送了晚饭来,夏夏刨了几口,觉得有几分咽不下去,又怕洛飞担心,勉强吃了些,喝了一碗汤。刚放下碗回头看母亲,却看见紧闭多日的眼睛竟张了开来,不由吓了一跳,赶快凑过去柔声地问:“妈妈,妈妈,你可好些?” 叶母的眼珠已经黯然到呈现浅灰色,如玻璃球一样毫无光泽,在眼眶中艰难地移动着,也不知还看不看得清面前的景象。 “理……小……理……” 夏夏紧紧握了她枯瘦的手,“我在,我就在您身边,妈妈,你别怕,小理一直都在……” 叶母却好象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粗粗地喘息着,胸口急剧起伏,仿佛喉间卡着痰一样声音混浊,仍是不停地叫:“小理……小……妈妈……对……不起……你……” 夏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额角,安慰道:“没事,妈,什么事都没有,您安心养病,小理陪着您。” 叶母的眼珠缓缓转向他的方向,却浑然没有焦距地透过他看向更远处,嘴唇翕动着,剧烈地喘息。 “妈……”夏夏着急地抚弄着她的胸口,看了看心跳仪的屏幕,幸好轨迹还算稳定。 “小理……是妈妈……逼死了你……”叶母痉挛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住夏夏的手,嘶哑着嗓子道,“妈妈就要……到你……身边去……了,不要……不要恨……妈……” 夏夏心头一跳,脸色白了白,洛飞低下身从背后拥住他,手掌安抚地绕过肩头,轻轻摸着他的脖子。 叶母的眼皮慢慢垂下来,口中仍呢喃有声,但已听不清在说什么,片刻后屋内又归于寂静,只有重新陷入昏迷的老人重重的呼吸声。 “毕竟是母亲,她大概早就知道,叶理已经死了,而你,不是她的孩子。”洛飞凝视着床上的老妇人,心头的感觉十分复杂,似乎有一些怨恨她到现在还占着夏夏那么多关爱,也有些感谢当年夏夏伤重时她如待亲子般护理他康复。 夏夏轻轻向后靠在洛飞怀里,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叶理已死这件事,她根本不愿接受,所以宁愿强迫自己相信我就是她的儿子,强迫自己对所有的疑点视而不见,只到生命将要终止,才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事实。” 洛飞心头一动,好象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知他……” “爸爸应该不知道吧,”夏夏察觉出他心中所想,转过身来,“做父亲的,总没有母亲那么细心,我相信他和表哥,都从没有怀疑过我不是叶理。” 洛飞略略有些抱怨地道:“总之你还要继续在他们面前当叶理就是了……” 夏夏微微一笑捧起他的脸,用指尖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我知道委屈了你,以后我保证除了工作和陪爸爸的时间以外,我都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洛飞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我把你家隔壁的房子买了,我们住在一起吧。” 夏夏吓了一跳:“住一起?那爸爸……” “他就在隔壁啊,你还是可以随时照顾他,跟以前没什么改变的。” “可是跟一个男人同居,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反对?” “反对?”洛飞有些哭笑不得,“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了,他三年前才冒出来,有什么好反对的?还是你自己仍然不愿面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不是!”夏夏看到洛飞眼眸深处泛起一丝受伤害的表情,胸口一紧,立即大声否定,话音刚落,洛飞的气息已经逼近,整个身体被嵌进了他的怀里。 “别这样,我妈妈……”夏夏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强迫自己转过视线去看病床。 “她睡着,很稳定。”洛飞的嘴唇贴了上来,吮吸着那浅色的温软唇瓣,细细厮磨。“答应我吧,难道我在你心中,连这点份量也没有?” 夏夏一怔,心尖微微地颤。自从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来,一直在要求洛飞退让,仿佛是把叶父和叶母,放在更重的位置上,但此刻被他这样明白地问出来,第一次思量排位的问题时,心底最真切的声音却是:“不……” 最爱的那个人,最重的那个人,明明白白夏夏楚楚地刻在心底,就好象是自己本体的一部分一样,只不过作决定时,总是先抛开自己考虑旁人,所以一不小心,也就抛开了他。 “等妈妈的事……过一阵子,爸爸心情好一点,我就跟他说。” 洛飞的面容一亮,唇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抱紧怀中人跳起来,在房中转了好几个圈儿。见他高兴成这个样子,夏夏心中却略略有酸楚,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许诺,许诺一件本就该答应他的事,就可以让他如此的快乐。也许从相爱的那一天起,彼此的幸福就已交到了对方的手上,还回去一点,他才能感受一点,他是那样慷慨地恨不得拿幸福包裹住自己,而自己却为什么如吝惜,竟不可以多给他一些?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晚,叶母在昏迷中无声无息地去世,叶父、夏夏和瞿修都守在她的身边。办理完后事,夏夏向事务假又续了一个星期的假,专门在家陪伴父亲。 49.番外17 相伴大半辈子的老伴儿离去虽然悲伤,但叶父毕竟是一位通达人世的慈祥老者,不愿儿子为自己过多地耽误工作,所以努力地振作精神,免得小辈们担心,一周的假刚到,就催着夏夏快去上班。 夏夏所供职的律师事务所业务一向都很忙,一个助理连续请假超过一个多月,本不会被容许的,好在老板为人很好,又一直比较喜欢夏夏勤快肯干,见他来销假,还关切地问了几句家中的情况。 洛飞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居然真的买到了叶家隔壁的那套房子,重新装修布置了一下就搬了进来。他在医院时跟进跟出的,每次看着夏夏时都深情地快要溢出来,叶父怎会瞧不出端倪?再看看自家儿子与他在一起时的情形,想想他前一阵子与曼湘分手的事,就知道那个年轻人不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经了当年叶理自杀事件后,原本就很宽容的他心绪改变更大,只要儿子好好的就行,其他的应该都不重要。所以当夏夏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向他解释的时候,他只是拍拍儿子的肩,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喜欢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不过搬到隔壁住而已,跟在家里换个房间有什么区别?爸爸仍然可以每天给你做饭就行了。” 同居生活开始不久,歆歆就登堂入室,常常跑来蹭饭,没多久就跟叶父混得很熟。京生也来过几次,只是每次见他,容色似乎都再沉郁几分,夏夏问他时,却又淡淡笑着说没事。 对于夏夏和洛飞的关系,最难接受的人似乎是瞿修。他每次来,待夏夏依旧关怀体贴,常拉着他问长问短,对他的情绪和记忆状况也仍然保持一个主治医生应有的关注,但对于洛飞的存在,却采用根本不承认的态度,不仅只肯在叶家这边坐,甚至面对面遇到了也决不跟他说话,有时洛飞偶尔视线所及,还会看到他用敌意与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只不过对于他,洛飞还没怎么放在眼里,毕竟他与夏夏之间那么深的羁绊,一个小小的瞿修又能怎样呢? 销假上班后的第二个星期五下午,离打卡下班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夏夏就收拾好了桌面,只留了张律师急用的文件,等他回来交给他。 隔壁桌的蔡小姐伸过头来,“阿理啊,你前一阵子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吗?怎么每天还是那么急着回去?是不是有了新女友了?” 夏夏朝她淡淡一笑,神色柔和,却没有回答。这时大门一响,张律师匆忙跑了过来,急着问:“小叶,我让你做的资料弄好了没?” 夏夏赶紧站起来把文件夹递过去,张律师一面翻看,一面就势坐在了桌子上,看了一阵,很满意地合上,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张律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夏夏问道。旁边已有人陆续走向打卡机。 “没事了,谢谢你啊。”张律师抬起头,一看夏夏竟是站着的,再看看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面,失笑道,“耽误你下班了,是不是约了女朋友过周末啊?” 夏夏浅浅笑着点头,不紧不慢地拿起自己的东西,“是啊,还有一个小朋友明天过生日,我答应了今晚做饭给他吃,所以急着去买菜,再见了。” 张律师用手指摸着下巴侧了侧头,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 夏夏讶然停步,回过头来。 “总觉得……”张律师上下打量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你最近好象变了……” “变了?” “对,而且说不清楚怎么变的,总之你说话、神态、气韵跟你刚进所里时比,好象换了一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蔡小姐拎着她的包插言道,“你好象变得更温和,更稳重了些,但真的说不太清楚。” 夏夏轻轻笑了一声,温言道:“年龄在长嘛,总不成还是那么毛毛燥燥,总跟大家添麻烦?其实每一个人都在变啊,蔡小姐不也越变越漂亮?” 与蔡小姐脸上涌起得意的红晕同时,门边传来清朗的少年笑声,“夏夏哥,你好会说话哦。可不可以下班了?我特意来接你一起去买菜的,我有好几样想吃的,能走了吗?” 夏夏忙向张律师与蔡小姐道别,拉着小恐龙的手走向电梯间。 “买只猪腿做东坡肘子给我吃吧?”乔歆在电梯内就开始点菜。 “等会到超市你自己选。”夏夏揉揉他的头,两人一起走出大楼,来到最近的一家食品超市。尽管有夏夏的筛选和淘汰,小恐龙仍蹦蹦跳跳选出山一样的食物堆在手推车里,仿佛打算要吃上一个月。 手机铃响,是特属于他的音乐,微笑着接起,话机里传出那低厚的嗓音,“在哪里买菜?跟歆歆在一起吧,我来接你。” 报出超市的名字,夏夏匆匆说了两句就急忙挂掉,因为不过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小恐龙好象就要帮超市搬家了。 拖着大包小包的两人结帐出来时,街面上摆着车阵的长流,定晴一看好象动也未动,想来洛飞不知堵在什么地方,只好站在街边等。小恐龙从纸袋里翻出果冻来吃,顺便考虑今晚的菜单,不知不觉就吃了十几个,才被夏夏强行禁止。 “堵车真是烦人哪,要不咱们去坐地铁吧?”又等了十多分钟,乔歆不耐烦了。 夏夏看了看上下班高峰期车阵的洪流,也皱了皱眉,摸出手机给洛飞发了短信息让他直接回家,自己跟歆歆一起拖着食物的小山向地铁口走去。 路上的行人也不少,手里提着那么多东西,两人便免不了侧着身子东让西让的,眼看着前面走来个大肚子孕妇,夏夏赶紧贴着行道树让出她通行的空间,谁知有个年轻人急惊风似的不知什么事,突然飞奔而过,孕妇的肩头被他一擦,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平衡,惊叫着摇摇欲倒,夏夏吓得把手头的东西一扔,飞快地伸手抱住她,虽然没摔下去,那年轻小妈妈的脸色已经吓得雪白。 “喂!你撞到人了知不知道?是不是抢了银行正被人追啊?”乔歆冲着那年轻人身后骂了几句。 “这位太太,你没事吧?”夏夏扶着孕妇的手臂,柔声问道。 “……没……好象没事……”小妈妈定了定神站稳身体,“谢谢你啦。” 夏夏一笑,放开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食品袋。歆歆侧了侧头,奇怪地问:“今天什么日子啊,好象有几声鞭炮响?” 话音刚落,街上的人突然开始四散奔逃,夏夏探起身子一看,大约几十米远有两个男人奔来,手里握着黑乎乎的手枪,更远处有几个警察追在后面,与此同时,刺耳的警车声从远方传来。 “歆歆!丢下东西快跑!”夏夏急声大叫,伸手扶住身边孕妇的手臂,“太太,你能走快一些吗?我扶着你!” 歆歆把手里的食品袋一扔,也奔了过来,与夏夏一左一右,扶着年轻太太的手快速地避开,以免遭池鱼之灾。 跑了没十几米,小妈妈开始喘气,断断续续地道:“不……不行了……跑……不动了,到……那里……去躲一下……” 她手指指的地方,是路边一个小小的便利店,三人跌跌撞撞跑进去,里面已经躲了约十个人。有个小女孩在哭泣,还有两三个人抱成一团蜷在货架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惊慌的店主左张西望地问。半天才有人回答他:“有人抢银行,好象三个人,跑了一个,还有两个正被警察追,手里有枪!” 乔歆捧着自己的头摇了摇,向夏夏吐着舌头道:“难道我是金口玉言吗?”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又有两人跑了进来,紧跟着“嘭嘭”两声枪响,一个人倒在便利店门口,屋内一片惊呼声。 夏夏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用身子挡着歆歆和那位年轻太太,退到小店最远的角落,把手机转换成静音。 果然,随着几声尖叫,两个戴头罩的粗壮青年握着手枪冲了进来,枪口直对着店内的人,凶狠地大叫着:“滚!都给老子爬到里面去!” 警笛声中,有警察在外面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放下武器,不要伤害人质,再说一遍,不要伤害人质!” 夏夏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困的人质中,只有三四个年轻男子,其余都是妇孺和老人,小店里有充足的水和食材,在这么有利的条件下,匪徒绝对不会轻易向警方妥协的。 所有人被赶到屋子的一角后,一个抢匪脱下面罩,用纱布包扎了额前的伤口后才重新戴上,另一个在室内烦燥地踱着步,时不时踢一下货架,零零碎碎的小百货纷纷掉了下来。 大约几分钟后,双方在拉据的喊话中开始谈判,匪徒要求一千万美金的最高面额的现款和逃匿使用的交通工具,而警方态度强硬,表示需要时间调度,还必须先释放一批人质。 匪徒最后只同意释放三个人,先挑了两个青年男子,眼光慢慢扫到夏夏身上,指着他道:“你,也出去!” 50番外18 歆歆立即放开紧握着他的手,推着他的背道:“夏夏哥,你快走!” 夏夏看看这孩子紧张得发白的脸,咬了咬牙,道:“这位太太快生了,留在这里也是麻烦,请让她先出去好吗?” 头罩眼洞中射来两道阴冷的目光,冰针一般刺在夏夏脸上,再在那个一直哭泣的年轻妈妈身上瞟了一眼,思考了几秒钟,用力扯住孕妇的手臂拖拉到门边,“滚!快滚出去!” 半个小时过去,天色渐渐有些暗了,警方仍没有让步的意思,匪徒有些不耐烦,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打断了一个三十来岁女子的腿,将她丢出门外,声称午夜前没看到所要的东西,就每隔半个小时杀一个人。 夏夏将歆歆的头搂在怀里,两个相偎着靠坐在货架旁,腰里的手机无声地颤动起来。匪徒为了安全不许室内开灯,夏夏怕被他们瞟见手机屏幕的微光,将身体背转过来,歆歆也移动着遮挡。 打开手机的翻盖,不是来电,而是条短消息:“怎么还没到家?东西太多吧?我们来地铁口接。” 夏夏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洛飞,可怜的洛飞。在幽幽的光线中,斟酌着语句回信,“遇抢匪,被困便利店,两人都好,未伤勿念。” 短消息发出后,想着他现在的忧急和无能为力,心里软软的疼。无论如何,这一次,不能死。 约半个小时后,警方的态度突然变得异常合作,极力安抚着两个匪徒,表示钱款与去机场的车辆都在准备过程中,会在晚十一点送到,大概是因为已经得知有乔氏家族的人在里面,压力猛然倍增的缘故。 可是就算警方给了钱和车子,未必就会换来安全,匪徒一定会带几个人质护身,看看剩下的几个人中,有三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两个哭成一团的七八岁小女孩,一个被抱着的两三岁男童和他体态肥胖的妈妈,外加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女。要说带起来行动方便快速又安全,似乎就只有这个少女和…… 夏夏看看怀里抱着的身材娇小的少年,喉咙突然紧得几乎不能呼吸。 一个匪徒从货架上拿了罐装咖啡喝,抓了抓头,一把扯下面罩,在脸上也挠了几下,过了几分钟,才重新戴上。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一个多小时后,短消息再次发来:“钱、车快到,你们小心。” 五分钟后第二条消息出现在屏幕上:“抢匪现在的位置?” 夏夏仔细看了看,回信:“一个在临街右数第一个窗口旁,一个在屋子西北角柜台里。” 十五分钟后回音到达:“尽量离开南墙的气窗口。” 夏夏扭头一看,所说的那个位置果然有一个气窗口,只是被绿色藤叶装饰物缠绕着,不易看出来,便拉着歆歆无声地移开,又凭着哭泣声和模模糊糊的视线将两个小女孩柔声哄了过来。 十一点正,警方喊话钱车均已送到,并将钱箱放在店门前的人行道处,一个匪徒出去将钱箱拎了回来,两个人验看了一阵。 “动手,带两个人随身走吧。”一个人兴奋地道。 “万一他们在车上动了手脚呢?”另一个人冷冷道,“你守在这里,我去验看一下。”说着便仔细地检查自己的手枪。 乔歆向夏夏靠了靠,身体一直颤抖着。 夏夏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柔声道:“歆歆,你冷吗?” 乔歆在黑暗中摇摇头,喃喃道:“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十七号了……” 夏夏怔了怔,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对啊,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你的生日了。” 乔歆轻轻笑了一声:“没错,我的生日,十九岁的生日……夏夏哥,我有一个生日愿望,你肯不肯答应我?” 夏夏摸索着捧起他的脸,温柔地道:“只要我做的到,当然会答应你。” 乔歆坐直了身体,却半天没有说话,黑暗中只听得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有冰凉的手指摸索着伸过来,夏夏忙攥住了,掌心与掌心相贴。 “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要被他们杀掉了,可是夏夏哥,你不要反抗他们,我希望你能活着,等洛飞哥来救你。”少年的语调颤颤的,却非常清晰 “你在说什么!”夏夏握住他的肩膀,压着嗓子责怪道,“怎么突然之间这样悲观?我们都能活下去的,活着去见洛飞,见京生,警察已经答应给他们钱和交通工具了,我们很快就会被释放的。” 乔歆用手揉揉眼睛,扑进夏夏的怀里,声音有些发抖:“我好想回家,想京哥,想爹地妈咪,可是……可是我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死的,所以夏夏哥,你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等见到京哥,你告诉他……” 夏夏一把捂住了乔歆的嘴,将这个孩子更紧地搂在怀中,安慰道:“歆歆,你别怕,想想京生,他在外面一定已经急得发疯了。再忍忍,一切都会变好的,等从这里出去后,我亲手做你最喜欢的菜给你吃,好不好?” 乔歆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扫过夏夏冰凉的手指,就象一片羽毛拂过心头,带来异样的慌乱感觉,对话不过稍稍停下来,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慌,急着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只要能安抚这个小孩,也给自己增添一点勇气。 一个匪徒大声通告警方后慢慢走了出去,钻进停放在店前的汽车里检查了一会儿,又躬着身子进了门,没有回到墙边的窗户,两人一起趴在柜台上叽叽咕咕起来。 夏夏乘机再发信息:“他们都在店西北角的柜台旁。”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个高个儿匪徒站起来,在枪管上安装了什么东西,提在手中,隐隐看到脑袋转动了一下,大概是在环视店内。 乔歆轻轻吸了一口气,“消音器?难道他们要把不带走的人全部杀掉?”夏夏也猛然想起两个抢匪都曾脱下过面罩,他们不愿留下活口是非常可能的。 大约屋内的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的恐怖,大家惊慌万分地挤做一团,夏夏瞟了眼气窗,好象没什么动静。高个儿匪徒走近过来,一把扯住那个高中女生的手,将她的身体甩到门边的地上,在他黑乎乎的脸部,只看见两小簇亮光转动着审视着其余的人。接下来他似乎挑中了乔歆,仍然是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生生从夏夏怀里拉了出来,向后拖了几步。 乔歆嘶喊了一句什么,拼命挣动着,夏夏心急如焚地叫道:“歆歆,不要反抗!不要!” 匪徒反手抓住歆歆的头发,怒冲冲向地面一摔,手中的枪管顶上他的太阳穴,啪地一声打开了枪栓保险,夏夏扑过去撞开他的手臂,抱住歆歆的头,两人跌跌撞撞向柜台方向逃了两步,那人也不急着追,慢条斯理地跟过来,缓缓将枪口仍然瞄准了乔歆头部。 夏夏紧拥着孩子发抖的身体,闭上发烫的眼睛,喃喃叫一声:“洛飞……” 枪声响起,屋内一片惊恐的叫声,接下来就是身体沉重倒地的闷响,歆歆在怀里挣动,用颤颤的声音叫:“夏夏哥,夏夏哥……” 外面警哨声大作,夏夏刚茫然地抬起头,就已有无数的人影冲了进来,有人伸手搀扶他们,将一条毯子裹在他的身上,并试图分开他与歆歆紧抓在一起的手。 手指丝毫不敢放松,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恐龙,惴惴地问:“歆歆,伤到没有?” 乔歆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被旋风一样卷进来的人裹进了怀里,夏夏本能地想要阻止,刚刚抬起手臂,也被拥进了一堵宽厚的胸膛中。 被洛飞扶着走出便利店,迎面就是白花花的车灯灯光,温热的手掌伸过来挡在眼前,仍然觉得刺目地偏过头去。走在旁边的堂兄弟两个仍靠得很紧,小恐龙被京生用一件大衣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脸,让夏夏觉得莫名其妙有些担心。街面上横七竖八停着一大片的警车,还有几辆闪动着顶灯的救护车。穿制服的人们跑过来跑过去,也弄不清楚他们在忙什么,因为除了早就被拖走的那个断腿的女子,人质中并没有人受伤,被抬出来的,只有两个匪徒的尸体。 一个略略有些发福的警官跑到他们面前,很礼貌地问:“是苏先生和乔少爷吗?两位要是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方不方便到警局讲述一下事件经过,我们需要这份记录。” 夏夏抬头看了看洛飞的脸,重重的疲倦感突然涌了上来,几乎有些站不太稳,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反面是一旁的乔歆,在大衣的缝隙中冒出一句:“好啊,没问题。” 乔京生没有出声,好象只要已经牢牢地把歆歆圈在臂间,到什么地方去也无所谓。夏夏安抚地向洛飞微笑了一下,也向警官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乔震在这个城市莫大的影响力,完成这份调查记录的整个过程中乔京生与洛飞都没有回避,仍是无语地守在一旁。小恐龙只讲了一会儿人就困了,靠在京生怀里睡着,只有夏夏坚持着把事件经过重新详述了一遍。 走出警局时天色已经大亮,已有不少的行人在街上穿梭,整个城市象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已经开始了另一轮的运行。夏夏揉了揉因困倦而有些麻木的脸,回头向歆歆笑道:“生日快乐!” 51.番外219 歆歆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乔京生却在那一刹那血色尽失,然而在清晨的冷光中,迷迷茫茫地看不真切。 小恐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觑了觑堂哥的表情,见他没有要骂自己的意思,立时又恢复了原有的活泼,兴高采烈地指着对街的一间冷饮店提议道:“我们去吃冰淇淋庆祝吧!” 夏夏失笑道:“你的胃口这么快就恢复了?都快冬天了,还那么喜欢吃冰淇淋,你不是最怕冷的吗?” “吃完冰咱们再去吃火锅,这样就不冷了!”乔歆闹着,捉住堂哥的胳膊摇。“京哥,好不好?我们去吧?” 乔京生面色苍白,嘴唇上一分颜色也没有,怔怔地看着乔歆,没有说话。夏夏担心地想问一句,被洛飞按了按肩膀阻止住。 “京哥,你不要这样嘛,我现在不是挺好吗?这些年你们跟我说的那个事,我嘴上说不信,可心里还是有七八分相信的,所以刚才在里面的时候,真有点害怕,以为自己劫数到了,会被人家打成蜂窝呢。不过现在好了,我既然已经被救出来了,就说明我不会有事的,去吃东西吧,我过生日,你总得给我庆祝一下!”乔歆环抱着堂哥的腰,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乔京生缓缓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嘴角淡淡地弯起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好,我们去庆祝,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小恐龙欢呼一声,在街上来了个后空翻,又冲着路过的美女姐姐吹了几声口哨,过往的行人被引得都忍不住转头看他。 “歆歆真是可爱,这一夜惊魂,对他的情绪竟好象没什么影响,还是吃饭皇帝大。”夏夏一面笑着看乔歆拉着京生冲过对街,一面对洛飞说。 洛飞的神情却有些凝重,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夏夏的手,带着他也跟了过去。 “我要吃幻境森林,还要火焰山!”乔歆兴冲冲地跳上人行道,身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目光无意中捕捉到一个飘动的红色球体,“京哥你看,好漂亮的汽球,不知道哪里有卖啊……” 大家都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那的确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红色汽球,悠悠荡荡地飘向浅蓝的天空,明明是那么鲜亮和谐的色彩,却让京生的眼膜陡然被刺痛,仓皇地移开视线,却惊恐地发现心爱的小孩已不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乔歆欢笑着仰头看着汽球转圈儿,淡淡的初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带着清寒凉意的晨风拂过发际,让皮肤微微地紧绷,视野里有美丽的蓝天、艳红的汽球、道边常青树绿色的树梢,还有另一抹移动的红色。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摇摇摆摆地跑向街心,“我的……我的汽球……” 在乔歆身形移动的一霎那,京生已经本能地向他扑过去,然而伸手,却只抓住一抹空气。 刺耳的刹车声中,心底一片冰凉,那是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中一点一滴被浸透的冰凉。 凉意透骨,带着浑不着力的无奈,十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最后留下来的,竟还是只有十几卷黑色的录影带。 那是一个孩子成长的轨迹,如今嘎然终止在自己面前。 抱住柔软的身躯,拨开垂落额前的茶色发丝,雪白的面颊在掌心仍透出暖暖的温度,却不知那抹魂灵,还能再停留多久。 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的夏夏,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嘶声大叫着,扑倒在乔歆身边。 洛飞摸出手机飞快地拨着急救电话,手虽然稳定,眼睛却已颤抖着闭上,紧紧地闭,紧紧地闭,也关不住涌上的滚烫液体。 乔京生的眼中却没有泪,他只是抱住堂弟的上半身,紧紧搂在胸前,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脸。 那是他最心爱的小孩的脸。 小孩慢慢睁开眼睛,呼吸虽浅,目光却清澈异常,隐隐透着五彩莹光,乌润的眼珠缓缓转动着,从一旁呆呆站着的红衣小女孩,看向泪流满面的夏夏,再看向深深凝注着自己的堂哥。 “歆歆,歆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夏夏颤颤地检视着他,虽没有血迹,但孩子的面色白得吓人。 “哪里……都不痛……”一开口,声音却那么低,看着围在身边的这些人,明明不痛的,胸口却突然绞动了起来。一十九年的缘份,原来竟是真的,真的要断在今天。 “爹地……妈咪……”仰望着天空,二十世纪的天空,熟悉的天空,舍不得、丢不下的亲人,还有那突然涌上心头的惶恐。乔歆挣扎着抱住堂哥的手臂,眼角划过温热的水痕,流到耳际,已是冰凉。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京生伸手抚上歆歆还微睁的双眼,将他的头拥进自己的怀里,慢慢摇着。 “歆歆,你先去……京哥一定会想办法……也跟你过去,继续照顾你……”喃喃的话语,轻不可闻,但听在夏夏的耳中,却令他从头到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乔歆的心脏,在救护车上停止跳动。送到维康医院后,直接被推进了一个特殊的房间。他的父母家人很快出现,虽然悲伤,却并不显得震惊,仿佛从一开始,就接受了这样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结局。 洛飞陪着夏夏,坐在家属休息区的长椅,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隐隐似乎觉得,好象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这样相依着坐在这里,等待医生走出来,企盼听到想听的好消息。 “不是这里。”洛飞低声地说,嘴唇贴上他的额角,轻轻地吻,“但很象,也是这样的走廊,长椅,空落落的没有人。爸妈推出来的时候,你捂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一眼也不让……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不怕,还有哥哥……” 夏夏慢慢抬起头,看着走廊尽头染着暮色的窗户。不记得,仍然不记得他口中所说的这些细节。但是有什么关系,他们都还活着,他们在一起。 “京生……恐怕要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了……”叹息着,两人对视一眼,都做好了准备。 因为疼爱那个阳光般的孩子,所以要振作精神,替他安慰守护那些被抛下来的人。 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滑轮辘辘滚动,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床上的小孩安静地睡着,并没有象一般的逝者一样盖着头,天使般的脸露在外面。 洛飞搂着夏夏迎上去,轻声地问:“走了?” 乔京生木然地点着头:“走了。” 站在病床旁边的,还有一对中年男女,悲凄的神色和红肿的双眼,说明了他们与刚刚离去的少年的关系。 京生面色如雪,脸微微侧向一边,手指抓紧了病床的栏杆,继续向前推行。 “他不肯原谅。”留在后面的洛飞摇头叹息,“他不肯原谅他们。” “什么?”跟着走了两步的夏夏回头,“你在说谁?” 洛飞握住了他的手,看着推着病床缓缓前行的三个背影,“京生不肯原谅歆歆的父母。他一直认为他们做错了。爱他,所以抢夺了来,却又守护不住。京生常说,父母之爱固然无可厚非,但歆歆,他不应该无辜地承受这种命运。” 夏夏有些迷惑,听不太懂洛飞的意思,后者唇边泛起一抹苦笑,掌中紧了紧,简洁地道:“先忙歆歆的后事吧,我找时间从头解释给你听。” 乔家虽是大族,但歆歆的丧事,却只有最直系的亲属参加。因为京生悲伤恍惚,早已失了常态,所有的杂务,便由夏夏洛飞一手料理。 落葬,过了头七,天使般可爱的少年,就只能在冰冷墓碑的照片上,向疼爱了他一十九年的爷爷、父母、堂兄绽露那阳光似的微笑。然而就算刚刚从墓园归来,夏夏仍是恍恍然,不能相信他真的已经离去,就好象不知什么时候,电话铃声还会响起,还会听到他爽朗地笑着说:夏夏哥,你今天请我吃雪糕吧。 “歆歆到了那边,就没有雪糕吃了。”洛飞叹息着,把外套披上夏夏的肩头。 “天堂里什么都有,他仍然是最受宠爱的天使。”夏夏握住爱人放在肩上的手,转过身来,目光滑过洛飞的身侧,落到墙上的照片上。 不仅是墙上,还有桌子的台历、小镜架、电话机的小贴纸,都是歆歆灿烂的笑脸。 这是乔京生家的客厅,夏夏因为担心他,坚持要跟了来,守在京生卧室的门外。 洛飞当然跟着一起过来进行这种名为陪护实则监视的行动,尽管他并不认为象乔京生这样理智成熟的男人会做傻事。但是歆歆死前京生说的那句话,实在是令夏夏想起来就心悸,不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 “京生的意思,不是要自杀。”洛飞扶他在沙发上坐下,端过一杯热红茶,“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原本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忘了而已。” 夏夏抬起头,“在医院你曾说过京生不肯原谅歆歆的父母,是指的同一件事吗?” “是。”洛飞点点头,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记不记得,乔家其实是巫医世家?” “巫医?”夏夏不以为然地摇着头,“我觉得那不过是一些老传统罢了,现在是什么时代,难不成还有人真的相信巫术?” “既然歆歆真的死在十九岁生日的这一天,就似乎不能不相信。” 夏夏吃了一惊:“什么意思?听起来好象你们早就知道歆歆会死在这一天?” 洛飞表情认真地点头,“对。乔家的人,早在歆歆三岁那年就知道了。巫者,可通灵,可推演造化命数,当年歆歆父母算出命中无子,又非常希望有个孩子,就使用了一种名为‘逆天夺嗣’的古老巫术,改变了一个灵魂的走向,得到了歆歆。” 52.番外20 “太荒谬了!”夏夏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洛飞,你居然相信这种……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说法?若是巫术真的有这么厉害,当年乔爷爷生病,行巫作法就行了,何苦要吃上一刀,与我换肾?” 洛飞也站了起来,将手臂绕住他的肩,再次扶他坐下,解释道:“按京生的说法,巫者使术,不过为了驱灵清世,巫者推命,不过为了趋吉避凶,大忌便是干涉命理,凡是与气运、寿数、命象有关的事,若是强行作法使之改变,无论施术者何等高深,终会遭到反报。乔爷爷不过是换个肾就可痊愈,又何必要冒险施术呢?” 夏夏怔了半晌,仍是摇头,“太玄了,这些不过是些古老的说辞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值不值得相信?” “对我们而言是这样,但对乔家,那是血液里带着的东西,他们从没有怀疑过。京生是双料医学博士,也仍然是一个巫者,便是这个道理。当年歆歆父母施行这个干犯命理的法术时,京生虽然年纪还小,却是极力反对的,可是歆歆父母求子心切,说甘愿接受任何反报,只要能有一个孩子。可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反报,竟然会报在歆歆身上。” “难道这个反报,便是说他十九岁时会死?”夏夏的指尖颤抖着,全身冰凉。 洛飞再次点头,“是,而且不仅如此,死后还会魂消魄散。当歆歆三岁那年他们因天警而推出这个反报时,自然是既后悔又绝望。最后还是在乔家所有人努力下,重新施了一个补救的法术,但也只能保住歆歆灵魂不散,仍回到他原定要投去的那个肉身。” 夏夏的手指猛然紧绞起来,觉得好象胸腔里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呼吸有些急促地道:“你是说歆歆虽然死了,但他会到另一个人身体里,我们还有机会再找到他,再看见他?” 洛飞缓缓摇头,拇指轻轻抹过夏夏不知不觉沁出眼角的泪水,“不可能再见到了。他不在这里,他在明朝。” 夏夏顿时呆住。 “歆歆天定的命数,本是降生在明朝。所以现在他已经在那里,独自一个人,在那个时代。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平安抵达,是不是孤独,害不害怕,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象这边一样疼爱他,照顾他,保护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幸福,会不会快乐……” “我不相信!”夏夏闭上了眼睛,额头垂下去,抵靠在洛飞胸前,“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说法,太可笑了,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洛飞抱住他,视线落向远方,喃喃道:“和当年一模一样,那时你听到这些说法后,也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当你得知歆歆从小就被训练如何应对命运中残酷的逆转时,还曾与京生吵得非常厉害,说他们作为成年人,居然会因为一个荒诞离奇的理由,就让一个小孩子在那样令人恐惧的阴影下生活中,实在是太残忍。” “难道不是吗?”夏夏的眼眶中充盈着泪水,“歆歆,那么可爱的歆歆,总是开开心心的样子,为什么不可以让他轻轻松松地象普通男孩子一样生活?” “他不是普通的男孩子!”洛飞握住他的双肩,“夏夏,歆歆死在十九岁的生日,这是一个事实!” “这不过是巧合!什么夺嗣,什么魂灵,什么莫名其妙的回到明朝,这所有荒诞不经的说法,全都只是迷信而已。” “不,”洛飞紧皱着眉头,温和地反驳着恋人,“不是迷信,而是希望。就算这所有的说法真的是子虚乌有又怎么样呢,它们的存在,对于所有疼爱歆歆的人而言,仍然是希望。希望他还活在某个地方,希望他可以延续人生,希望有一天,还能有机会再次看到他。我是最明白希望对一个人而言有多重要,因为在你离开我的日子里,唯一能支撑我活着的,就只有希望了。” 夏夏用手掩住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京生的房内依然没有一丝儿的声响,不知那年轻的巫者,是否能在冥思中接触到堂弟游荡的灵魂波。 没错,洛飞说的没错。真的也罢,假的也好,再离奇的说法都无所谓,想着歆歆还活在某个空间某个时间,对于被留在这个世间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希望。 人生的本色,仿若就是洛飞的名字一样,似乎大多时候都是似亮非亮,似暖非暖的紫色,较多的比重还总是更倾向于暗淡,幸福仿佛永远都不能持久,总会被各种各样的变故掩去它原本的明亮,命运之神是那样的任性,总想要在每一个人的人生上,或多或少都抹上偏见、悲伤、背叛、离别和失去的痕迹才肯罢休。 就好象他和洛飞相濡以沫的生活却不得不经受分离;叶理与爽儿真心相爱但逃不过世俗观念的践踏;而似乎是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那个可爱少年,却承受着最沉重难测的命运。 若是没有希望,人生的天平上,幸福还能占据多少份量? 洛飞的手指,暖暖地在额角轻轻揉动着。夏夏放下盖在眉前的手掌,睁开眼睛,由于紧咬牙根而僵硬的两颊肌肉慢慢松驰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头疼,好一点儿了吗?”洛飞低低地问。 夏夏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不再去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刚头疼,而是站了起来,努力振作起精神。“我去厨房熬点米粥,做些清淡的小菜,你想办法让京生吃一些。” 陪同朋友一起悲伤,不如想办法替朋友化解悲伤。洛飞最能体会到这一点,在失去夏夏的那段时间,乔京生已经充分展示过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厨房里已经传来夏夏淘米洗菜的声音,洛飞把桌面上反扣着的歆歆照片扶正,来到京生卧房门前,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京生神色还算平静看了他一眼,转身返回到床边坐下。 “夏夏在做饭,等会儿就可以吃了。”洛飞靠在床头散放着好些白纸的书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京生看着天花板又发了一阵呆,突然翻身而起,跳到书桌旁在那些白纸上又写下几个符号。 “你真的在想办法去歆歆那儿?”洛飞吃惊地问,“别傻了,这是不可能的,那里不是离这儿有一两百公里,而是整整一千年!” “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京生简洁地说。 “可你说过干犯命理的巫术是必有反报的!” 京生翻看着桌上的白纸,停顿了片刻方道:“我只是去看他一眼就回来,我的人生依然在这个时代,不会改变任何命数的。”他抬起头,想向洛飞笑一下,但嘴唇抖动了几下,终于未能挤出笑容,声音反而开始发颤,“我必须……必须去看他一眼,如果没亲眼看到他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的心就永远也放不下来。” 洛飞抿了抿下唇,深深地看着京生的眼睛道:“要是他过得不好呢?要是他被人欺负无人照料呢?要是他根本不能适应明朝的生活呢?你还回得来吗?你会忍心只看一眼就回来吗?京生,歆歆的命运现在已经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了,他不会是永远需要你照顾的小孩,你去看他也罢,你不去看他也罢,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关系。” “可是对我来说,看不看他,却有着莫大的关系。”乔京生静静地道,“洛飞,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不是吗?” 洛飞突然说不出话来,有些沮丧的咬紧了牙。 是的,他非常理解乔京生的心情。十几年来,大半的心思放在那个孩子身上,想着怎么让他吃好玩好,想着怎么给他最快乐无忧的生活,想着怎么解除他缠绕不去的宿命,想着永永远远把那抹笑声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突然之间,一个包包裹裹藏在心头的人就消失了,心里那曾安放过他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一个空洞,他占的位置有多重,那个空洞就越大,百般填补不上,反而一想起来就卷起丝丝的冷风,一直冷到骨头里。 夏夏在门外叫他们两个出去先吃点小菜,京生收好桌面散落的纸页,无语地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洛飞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但是请你至少答应我,不要冒险。” 回手拍拍朋友的肩,京生淡淡地一笑,缓缓点头。 一个月后,乔京生动身去了苏州,他希望在那里,可以找到实现愿望的一些办法。在他的影响下,夏夏好象渐渐也有些真的相信歆歆去了明朝,路过书店时,常常忍不住进去翻翻有关明代的典藉,盼着可以发现一些那个少年存在的痕迹。 一直到了夏天,京生仍然没有回来,只是隔个两三周一封报平安电子邮件,还表明他似乎尚在这个世间。夏夏越来越担心,连向来比较冷静的洛飞也有些坐立不安,两人商议了几次,决定由洛飞前去苏州亲自看看京生的情况,夏夏留在家里照顾身体渐弱的叶父。 叶父虽然没什么大病,但属于老年人的那种迟缓和健忘日渐严重,慢慢更发展到刚刚吃过晚饭他就忘了,要到厨房再给儿子重新做饭。夏夏忧急之下,打电话给瞿修,想请表哥帮着在医院安排一下彻底的诊察。 53.番外21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挂断再拨手机,竟已经停机,细细回想,表哥似乎已有近两个月没有登门,心里一慌,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拿着话筒发呆,叶父又晃晃悠悠走出来,在冰箱里找他的老花镜。夏夏跳起来在书架上拿下眼镜,哄着叶父回床上躺着,泡了热牛奶喂他喝了半杯,好容易让老人睡着,这才回到客厅沙发上发呆。 第二天夏夏乘午饭时间来到瞿修工作的爱知医院,一问之下吓了一跳,瞿修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现,也没有跟任何人说明缺席原因,院方几番联系不上他,还派人去他的住处找过,屋子里一切如常,只是人不见了,无奈之下在三周前报了警,但目前没有任何消息。 晚上回到家里,夏夏不敢向叶父谈起表哥的失踪,餐桌上只淡淡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八点正洛飞照常打电话来,他到苏州已经一个星期,竟没有能够找到乔京生,今天得到消息说可能京生去了北京,所以在电话里让夏夏放心,明天就会追去北京。 夏夏觉得心里惴惴的,只是怕洛飞担心,没有多说什么,随口聊了几句父亲的病情。洛飞听到他声音疲惫,自然心疼,忍下自己想多跟他说几句的欲望,催着他上床休息。 可是躺了近一个小时,夏夏仍然了无睡意,猛地想起曼湘与瞿修之间应该一直有联系,忙跳下床翻出电话本,找到号码拨过去。 结果竟是一样的,曼湘的座机无人接听,手机停机。 赤脚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夏夏突然觉得一阵阵的心悸。夏季炎热的空气被玻璃窗隔在外面,室内流动着人造冷气的幽凉,在空调轻微的嗡嗡杂音中无声地窜过背心,引起颗颗战栗。 母亲死了,父亲神智时时糊涂,歆歆去了未知的时空,乔京生四处追寻根本不存在的痕迹,表哥和曼湘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主要的是,洛飞竟然不在身边。 自己原本平凡普通的生活,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哪一时哪一刻,命运开始起了波澜? 叶父在卧室里轻轻地叫,夏夏快速跑了进去,握住他伸出的手,按在胸前。 “小理……小理,不要怕,有爸爸在……”老人模模糊糊地说着,抚摸他的头。 夏夏胸口一烫,几乎忍不住眼眶发潮,忙控制住了,柔声安慰道:“爸,没事,我很好……” 叶父睁开眼睛看他,那一刹那的目光异常清明,但一瞬之后又立即变得混浊,慢慢合上眼睑,睡了过去。 夏夏关上床头灯,却没有离去,坐在屋角的沙发上,朦朦胧胧过了一夜。 次日清早,叶父先起床,在厨房高兴地弄着早餐,夏夏洗了个冷水脸,两边太阳穴仍是跳跳地疼。乘着鸡蛋大饼还没上桌,先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了一整天的的假,决定还是和父亲去一趟医院。 必要的准备工作后,夏夏带着父亲比例行的上班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出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外面好象正要按门铃的样子,一见他们,立即一笑,温和地问:“是夏夏先生吧?” 夏夏怔了怔,没有回答。尽管他已接受自己夏夏的身份,但对这个社会而言,他仍然是叶理,这个人不知为何竟会这样称呼他。 “我是苏先生……呃……是苏洛飞先生公司的助理,他昨晚打电话来吩咐给叶老先生在医院安排身体检查,所以来接您二位。” 夏夏想起昨天确实跟洛飞提过父亲身体不适的话,便点了点头,扶着父亲跟那年轻人下楼。一辆蓝色轿车停在楼梯口,车门已经打开,夏夏迟疑了一下,问道:“哪家医院?” “仁和,挂的专家诊。” 夏夏皱了皱眉头,“太远了,我今天还要上班呢。” “我可以帮您请假。” 夏夏想了想,“也行,给老板打个电话吧。”摸出手机翻了翻,突然一拍头,“真是的,老板昨天才换的新手机号,记在电话旁的杂志上了,我回去查一查,麻烦等一下。” 那年轻人看了看表,和气地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会照看叶老先生的。” 夏夏看了叶父一眼,没说话,转身上楼,过了半分钟后又折返下了半层楼梯,朝楼底下喊道:“爸,你把写号码的那本杂志放在哪儿了?快上来帮我找找!” 叶父因为最近经常乱放夏夏的东西,一听他这样喊,立即朝楼上走,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跟来,仍守在楼梯口。叶父刚走上三层,就被夏夏一把拉进屋门,将门牢牢地锁好,再快速地拨了洛飞的手机。 “夏夏?”两声响后洛飞接起,语气有些意外。 “你今天有安排人来接我和爸爸看病吗?” 洛飞是何等机警的人,怔了怔立即明白夏夏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急急地问:“你现在哪里?” “我在家,他们在楼下。” “他们几个人?” “我看到的两个,一个年轻人,象个上班族,还有个是司机,没看清样子。” 洛飞在那头略略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你别担心,我马上派人来,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夏夏沉默了一会儿,看叶父又走进厨房开始煮东西,这才道:“来的人是谁?为了什么?” 洛飞在那边沉重地呼吸着,好象正在思考怎么措辞。夏夏也不逼他,拿了电话机走到窗口朝下看,有几个人从小区外进来,直接走到蓝色轿车旁,那个司机跳了出来,没有撕打几下就被制服,与此同时假冒洛飞助理的年轻人也从楼道口冲出,只跑了几步远,还是被抓住拖进了车里,蓝色轿车接着就驶出了小区的大门消失了踪影,整个过程快的好象不到一分钟,那手法的俐落程度连夏夏也看得出是职业人士。 “来的真快。”夏夏低低地说,“看来你原本就在这附近安排了人手的。” “夏夏,我只是不放心你的安全,”洛飞急急地解释,“就象后遗症一样,只要一不在你身边,我就忍不住害怕你会出事。” “我不会无缘无故出事的,你也不会无缘无故担心我出事。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是希望我自己去查呢,还是现在就告诉我?” 夏夏的声音淡淡的,但透过电波传到洛飞的耳中,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压力。当他在那个雨夜按响门铃时,还是一个温和的名叫叶理的城市青年,除了带着夏夏的身体外一切都是陌生的,而现在,夏夏的灵魂在一步步地复活,不仅仅是言谈笑貌,气质神韵,还有他久经淬炼的敏锐与警觉。 “我想,”洛飞的声音有一些干涩,“这可能与你以前的职业有关,夏夏。海难失踪以前,你是一个国际刑警。” 你是一个国际刑警。 夏夏的身体突然惊跳起来,只不过不是因为洛飞刚刚说出的这句话,而是因为门铃再次锐响起来。 “爸爸,不要开门!”夏夏大声喝止从厨房闻声而出的叶父。 “夏夏?夏夏?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洛飞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泻出,“夏夏你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人按门铃而已。”夏夏示意叶父回房间里去,自己拿着电话走到门边,透过铁门的猫眼向外望去。 “不可能啊,我吩咐他们守在外面,决不许放任何可疑人物进来的……”洛飞呼吸急促,似乎恨不得能顺着电话线钻出来。 “是个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身高约有一米七,鹅蛋形脸,栗色中长发,唇右下方有一颗小痣……” 洛飞在那边轻轻地呻吟一声,“是郦仪……天哪,她答应我绝不再出现的……” “郦仪是谁?” “你以前的同事……” 夏夏挑了挑眉,略略有些明白,打开了门。 女子浅浅地一笑,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在跟谁打电话?”郦仪径直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洛飞。” 郦仪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约两秒,缓缓垂下,“洛飞……是啊,我本来答应过他的……” 夏夏没有接话,他不知道应该接什么,松松握在手中的话筒里再次传来恋人的声音:“夏夏,既然郦仪来了,说明情况有了变化,我明天就回来。” 夏夏知道此时无论什么也改变不了洛飞的决定,只轻轻应了一声“好”,慢慢挂上话机,放回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叶父从内室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陌生的女客。 “爸,该睡午觉了,您进房休息好不好?”夏夏柔声哄着父亲,扶着他进屋里宽衣躺下,盖好被子。 “小理,你不会出去吧?”叶父拉着他的手问。 “不会,我陪客人在外面说话,您睡一会儿好吗?” 叶父在枕上点点头,慢慢松了手,闭上眼睛。 回到客厅时,郦仪已经坐在沙发上捧着自己泡的热茶轻轻吮着,见他出来,抬起头一笑。 “听洛飞说,你是我以前的同事?”夏夏坐到她对面,问道。 54.番外22 郦仪的表情有些诧异,但随即失笑道:“到底还是你厉害,竟然逼他说出来了。记得你刚回来的时候,他狠狠地来威胁我们不许出现在你面前,不许我们再破坏你们平静甜蜜的生活。他说你无论变成怎样都还是他最心爱的夏夏,但却不可能是那个优秀的国际刑警夏夏了。我们……我是说我们这个小组的……虽然你一个也不记得了……我们都偷偷地去看过你,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洛飞说得对,还是不要介入你的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呢?”夏夏轻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你们预想的最佳状态?” 郦仪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我还是从头给你说吧。你出事之前,正在查一桩有关贩卖活人器官的地下集团的案子。因为得到线报,得知离岛的某个港口可能就是一个交货地点,所以决定连夜乘船赶过去。可是洛飞一向反对你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临行前,你们两人还吵了一架。” “吵架?”夏夏有些吃惊,好象从来没想过洛飞也会跟自己吵架。 “有什么好奇怪的,是情人都会吵架吧。”郦仪笑了笑,“那天是洛飞的生日,他自然忍不住要生气,还发怒说,要是你走出去,就不要再回来。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气头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然……” 夏夏的手指陷进沙发缝里,微微地抖着。争吵,无心的话语,悬在半空的心,还有披着死别外衣的噩耗。三年前的那个夜,洛飞是怎样度过的? “不过你最终还是回来了。”郦仪温柔地安慰道,“对洛飞而言,只要你在,没有什么伤口是不可以愈合的。可是他仍然时时害怕,既怕你因为失去记忆而不接受他,又不愿意你真的想起自己过去的身份,重新接起那桩没有完结的案子。” “所以他禁止你们出现,只字不提我过去的职业……”夏夏垂下眼睑,看着木地板的接缝,“刑警?听起来真的是……不象是跟我有关系的词儿……” “我们没办法不答应他,这三年来他那么痛苦,我们几乎不敢见他,那种感觉,就好象真的是我们害他失去你的,尤其是我,更加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夏夏有些惊异地抬起头,看着前任的同事。 “那天晚上我也在那条船上。我去接你,看见你们吵架,和你一起上船。到了半夜,风很急,四周非常黑,我不知道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只听到周围都是惨叫与惊呼声,你托着我在水面上漂,用尽力气把我推上一块木板,安慰我,鼓励我支撑下去。可是我却连你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都不清楚……在医院醒来后,洛飞在我床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他问我,夏夏在哪里?我却根本无法回答。他只问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但这三年我却时常做恶梦,梦见他站在我面前,绝望地问我,他的夏夏……在哪里?” 夏夏移到郦仪身边,温柔地将哭泣的女人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郦仪深深吸着气,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所以当他三年后再次出现,对我们说,夏夏已经不再是刑警了,叫我们不要再出现时,没有人能够对他说不。” 夏夏默默的点头,没有人能够说不,就连自己,也说不出口。 “本来我们都控制的很好,除了去偷看过你几次以外,基本上从没试图进入过你的生活。直到银行劫匪事件的那一天……你到警局录完口供后出来,遇到了杰瑞……杰瑞也是我们小组的,以前跟你感情非常好……他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地想冲到你面前去,虽然最终因为洛飞用眼神拼命阻止而没有行动,但已经让你那个患得患失的情人非常的不放心。几天后洛飞专门到我们的办公室来,再次重申他的警告,却无意中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个人的照片。” “照片?”夏夏眉尖一跳。 “是的,你出事后,我们继续追查那个器官贩售集团的案子,整整三年时间,才查到一点点线索。那个照片,就是其中一个嫌疑人,他涉嫌为这个集团提供医学上的技术支持和器官保存场所。” “是瞿修?”夏夏冷静地问。 “是。洛飞看到瞿修的照片,非常吃惊,他担心这会把你重新卷入危险的事件中,所以只好积极地参与进来,希望能在你察觉前解决这件事。” “他既然放心去苏州,说明你们本来是很有进展的?” “没错,我们找到了两个储存器官的冰库,秘密逮捕了瞿修,算得上掌控了主动。但没想到,就在两天前,瞿修在同伴的帮助下,竟然从我们手里逃了出去。” “他的那个同伴,是曼湘吧?” 郦仪有些佩服地笑了笑,“你虽然失了忆,但好象还是什么都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我却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事?” “瞿修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叶理,而是一直在追查他的一个警察吧?这三年来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呢?” 郦仪沉吟了一下,道:“因为一张碟片。” “碟片?” “对。你知道靳教授吗?” “那个车祸去世的医界泰斗?” “他不是车祸死的,而是被这个贩售集团绑架后在逃离过程中被杀的。当时你追查这个案子,在他临死前赶到了他的身边,他交给你一张加密碟片,上面不仅有揭露幕后大人物的身份证据,还有器官摘除后的离体培养技术资料,这是被贩售集团绑架的几位医学大师被迫为他们研发出来的。你得到碟片后,因为一直被集团的杀手追踪,又急着赶到离岛去,所以没有时间破译它,就把它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可这张碟片对于贩售集团以及它幕后的老板来说,是极为致命的重要,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它。” 夏夏转头看着叶父安睡的那个房间,喃喃道:“一切都是为了碟片,那么叶理,这个人存在吗?” “存在的。”郦仪低低地道,“通过我们的调查和对瞿修的审问,叶理,他的家庭,他的爱情故事,都是真的,他的容貌,也的确和你有几分相象。三年前的那天晚上,叶理和爽儿就如遗书所写的那样,来到崖边准备殉情,可是因为爽儿有恐高症,两人最终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跳下去。正当他们放弃寻死准备离开的时候,撞见了在海边的人体器官交易现场,就这样断了生机,被那些人杀了灭口,抛尸海中。瞿修因为毕竟与表弟之间有一些感情,所以在其他人走后,独自去寻找尸体安葬,却碰巧救起了被海浪推到沙滩上的你。为了得到碟片的下落,贩售集团的老板决定不计任何代价救活你。当时你脸部受了伤,全部被包扎着,瞿修就骗叶家二老说,你就是殉情跳崖后被救上来的叶理,脸受了伤,被整了容。所以尽管你外伤痊愈后跟叶理的样子不完全一样,叶家二老也以为是整容的结果,没有疑心。只不过让贩售集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不仅外伤很重,而且由于头部被撞击,所有的记忆都失去了,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碟片到底藏在哪里。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让你作为叶理存活着,派瞿修利用主治医生的身份,想通过长期的深度催眠来得到想要的信息,并且安排了那个叫曼湘的女人成为你的女友,随时随地掌控你的行踪。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晚上你按响了洛飞的门铃,也许总有一天,他们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个碟片就一直没有被找到?” “没有。” “难道我连自己人也没告诉?” “也许因为那天晚上你跟洛飞吵架,心情很烦乱,所以上了船后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直到最后关头,才想起把那个地址告诉我,可是我当时神智模糊,没有能够听清楚,只记得你说了一个地方,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地方在哪里。” 夏夏苦笑了一下,自嘲地道:“想不到我还挺会藏东西的,敌我两方人马,竟然都找不到。” “瞿修逃走后,我们都意识到你更加危险了。因为这三年来你一直生活在他的观察之下,如果他想对你不利的话,就算洛飞护你护得再周全,也恐怕有百密一疏时候。所以我们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起码让你自己对自己的情况有所警觉。”郦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了过来,“你留着这个,我们会尽力让你没机会用它的。” 夏夏接过小包打开,里面是一把泛着蓝光的精致手枪,刚一拿起来,就流畅地滑进掌中,每一根手指都如同拥有独立的记忆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使夏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呈现出标准的握枪姿势,枪口对准窗台上的仙人掌花球。 “我想,你应该不需要重新学习使用枪械。”郦仪微笑着站了起来,“我也该走了,洛飞的人守在外面,我们也安排了人手,至少今天不会再有出什么事了。你放心休息吧。” 夏夏放下手枪,也站了起来,“可是我爸身体不好,我得带他去一趟医院。” “能不能让我们安排一下,明天派人来陪你去呢?” 夏夏挑了挑眉,算是默许,上前几步,替女士开门。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年轻人不是洛飞派来的助理?”临下楼前郦仪突然想起了问。 “没什么,我只不过觉得,如果是洛飞安排的,他似乎更应该选择维康医院,而不是隔了半个城那么远的仁和。” 女警轻轻笑了一声,挥挥手走下楼梯,夏夏目送了她一会儿,转身进屋关门,一抬头,吓了一跳:“爸, 您别拿那个,当心走火。” 叶父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支枪。听见夏夏的声音,他茫然地转过视线,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我刚才听见你们说,有人杀了我的小理,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小理?” 夏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急急道:“爸,您在说什么?我就是小理啊,没有人杀我。” 叶父看着他的脸,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不是,你不是,你长得很象我的小理,可是我仍然认得自己的儿子。” 夏夏的心头一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几天前就发现叶父开始频繁地遗忘近期发生的事情,但非常久远的事情却依然记得牢靠,如果他现在已经严重到忘了这最近的三年,那么当然不会认得自己这张夏夏的脸。 55.番外23 叶父把手里的枪翻了几翻,看了一会儿,发了一阵呆,又望望天花板,突然转过脸,慈爱地笑着:“小理,你回来了,爸爸这就去给你做饭。”说完慌慌张张丢下手枪,走进厨房去了。 夏夏急忙前去将手枪收进口袋,轻轻吁了一口气,定定神,再跟到厨房门口看了看。 叶父高兴地洗着菜,转头看见他,热情地笑着招呼道:“你是小理的朋友吧?我家小理还没回来呢,你坐一会儿,伯父给你们做饭。” 夏夏胸口一酸,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忙用手掩了,回到客厅,看到静静摆着的电话,心里才略略有些安定。 虽然是非常辛苦的一天,但无论如何,洛飞明天就会回来了。只要他在身边,再紧绷的双肩,也可以放心地轻松下来。 晚上洛飞又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订好的机票,明天一早的航班,十一点多就可以赶到家里,然后又絮絮地闲聊了好久,却没敢开口问郦仪过来说了些什么。到了后来不再说话,只是低声叫着夏夏的名字,一连叫好几十遍,每一遍都要他答应,到了深夜也不肯挂线,说就算夏夏入睡,也要一直听着他的呼吸。 夏夏早上时原本有些恼他有事刻意隐瞒自己,听了郦仪的讲述后那点不快早已被疼惜所取代,此刻听着今生最爱的声音,心里只余下满溢的柔情。 最终还是不知何时睡着了,隐隐只记得爱人遥遥地说“我爱你”,似乎自己回答了一句“我也爱你”,似乎又根本没有开口回应,仿佛只是一闪神间,惊醒已是天亮。 拣起枕边跌落的话筒,里面已是嘀嘀的茫音,看了看表,早上八点,洛飞应是已经准备前去机场。起身走出卧室,叶父坐在桌边发呆,早餐还散着热气。 夏夏急忙洗漱整衣,匆匆吞了几口豆浆,刚收拾好皮包,门铃就响了。 来接他的除了郦仪外还有个金发蓝眸的男子,门一开就扑过来抱着夏夏哭得唏里哗啦,一直哭到车上还不肯停。 “他就是杰瑞,一向比较爱激动的。”郦仪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到了维康医院,夏夏好不容易哄得杰瑞松开了手,扶着叶父下车。因为早有安排,所以直接就被领到了里面开始做检查。 因为从症状上看极可能是老年痴呆症,所以检查持续的时间很长。杰瑞和郦仪陪着夏夏坐在走廊等侯,都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靠着坐椅硬硬的靠背,看着淡绿色的墙面,夏夏突然想起来了歆歆死去的那一天,想起了乔京生绝望的眼睛。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看着心爱的小孩一步步接近死亡,京生的心里,忍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疼痛呢?是希望保留永远的记忆,还是希望全然的遗忘? 这个矛盾就如同他封存在自己办公室的那十几卷录相带一样,明明是追逐着那个孩子不停地记录,却录完一卷就收藏起来,不允许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人去翻动。即使是洛飞,也只能抢在他封存之前拷贝下一份来,放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偶尔拿来与自己一起看上一看。 如今的乔京生,也许是在北京,也许是在地球的不知哪一个时空,当他不再追寻那根已经断掉的风筝线后,可还会有勇气重温录相带中的那些过往的画面? 夏夏按住胸口,轻轻喘了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 “夏夏,你不舒服吗?”杰瑞关切地询问道。 “不,”夏夏摇着头,“我想起那个碟片,放在什么地方了……” 维康医院十五楼,乔京生医生的办公室,两架书架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打开暗格的密码是830908,京生曾说过,那是歆歆第一次奶声奶气叫哥哥的日子。 每一次打开这个暗格,放进最新的一卷录相带,就好象朝绝望的深渊又迈了一步,因此乔京生绝不愿多看任何一眼,总是飞快地放了进去,又飞快地关上,仿佛视线多停留一秒,心里便多痛几分。 所以匆忙间塞在录影带最底层的那张小小碟片,应该绝对不会被发现。 郦仪屏住呼吸看着夏夏慢慢从黑色影带盒的下面抽出一张小小的薄片,呓语般地问:“就是这个?” 夏夏点点头,关好暗格门,推上书架,小心地将碟片放进杰瑞的大衣兜里,“等我们破译了它,就是贩售集团所有人的末日。” 有人赞同地接着:“说得没错,那的确是末日,如果它被破译的话,如果……” 三人同时快速转身,手指刚刚触到枪柄,就听到枪栓保险在额前打开的声音。 无声无息出现,并用大号消音手枪指着他们的五个人中,有三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还有两个竟是熟人。 “表哥,曼湘,好久不见。”夏夏冷冷地招呼道。 另有两个人走上前,粗暴地搜走他们身上的武器和杰瑞口袋里的碟片,并且态度恭敬地将碟片给刚刚走进来的一个人手中。 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夏夏觉得神智有些昏乱,似乎全身的血液突然被抽空后又灌了回来,脸色乍白后又愤怒地发烫。 那个一个迟暮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带着慈和的笑容,但此刻这笑容看起来,却好象浸透了毒汁一样。 “乔爷爷……竟然是你……” “其实你不应该这么吃惊啊,我的小朋友。”乔震颤微微地走进来,“除了我还有谁能够瞒得过京生,把正规的医疗机构,变成人体器官的流通管道呢?” 夏夏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问道:“为了什么呢?你有权有势,德高望重,又不缺钱……” “谁说我不缺钱?”乔震淡淡地打断他,“乔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医世家,怎么能支撑我在政坛占有一席之地?我今天所有的权势地位,都是我自己拼打来的,我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多到乔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可是赚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又不象你家小洛飞那么精明懂商机,没办法,就只好沾点血,沾点污迹了。本来我一直只动毒品,压根儿没有想到人体器官这门好生意,谁知那一年突然得了肾病,还是托你的福才保住了命,这才知道原来人身上的这个东西,居然这么值钱。” “你从换肾那年起,就开始贩卖活人器官了?”夏夏咬着牙问。 “准确的说是换肾的第二年。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生意,它使我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可是也却被国际刑警组织给盯上了。虽然你的穷追不舍给我惹了不少的麻烦,但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小朋友的,这几年你失去记忆,我想尽办法也问不到碟片的下落,很多部属都劝我杀了你算了,我却一直下不了决心。看来还是我的决定正确,如果不是留下了你的命,可能我一辈子也拿不回这个东西了。”乔震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碟片,脸上仍浮现着和蔼慈祥的表情。 “你难道没想过,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京生知道了,他会有多么的伤心?” “我杀了你们三个,再带走碟片,京生永远也不会知道,也就永远也不会伤心。只不过你的小洛飞,可能就会伤碎了心吧。”乔震摇着头叹气,仿佛万般不忍的样子,“阿修,小湘,你们瞄准一点,夏夏毕竟叫过我这么久的爷爷,我不想他死得有任何痛苦。” 夏夏抬起头,直直地迎视瞿修的眼睛,后者却闪躲着避开,手指有些发抖。 “要跟我换一下吗?”曼湘冷冷地道,“当年杀你亲表弟时也没见你吭声,怎么今天手软起来了呢?没听到乔先生的吩咐吗,快开枪。” 瞿修脸颊两边的肌肉非常僵硬,显然紧咬着牙根,将枪管顶上额头的动作,也因此更加粗暴,枪口把夏夏额前白皙的皮肤都压出了一个红印子。 “爸爸还在做身体检查,等会儿别忘了去接他。”夏夏淡淡地道,“今后就只好拜托你照顾他了。” 瞿修的唇角抽搐了两下,哑着嗓子道:“你放心。”说着深吸了一口气,额角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曼湘在一旁嗤笑道:“你又不是没杀过人,该不是这些年跟这个警察一起,真生出什么感情来了吧?” 乔震语调冰冷地道:“没有回头路了,乘着洛飞那个小子不在,快点动手。” 瞿修铁青的脸色瞬间转为雪白,眼睛微微下垂,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紧,消音器发出了“噗”的低哑一声,夏夏身子一震,郦仪已快速地扑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扑倒在地,倾斜的视线中,只看到瞿修尚举在半空的枪口正对着曼湘,而后者大睁着双眼靠在墙上,胸前现出一片越扩越大的血迹。杰瑞一个翻滚滚到她面前,一把抄走她手中滑落的手枪。乔震愤怒地低吼了一声,后退一步,他身后的三个黑衣人快速举起手中的枪,瞄向呆呆站着的瞿修与立足未稳的杰瑞。 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后动作,接着一切归于静寂。从乔震及其手下突然僵硬的表情上看,事情似乎有了转折性的变化。 夏夏慢慢回过头。乔京生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外,三个人腰悬长绳,足蹬窗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室内。杰瑞挺挺腰站起来,郦仪怒叫道:“摆什么酷?还不快进来!” 那三个人耸耸肩,踢开窗户,跳了进来,一齐向夏夏露出一口白牙,“嗨,夏夏,好久不见。”杰瑞奇怪地问道:“你们怎么会这么及时赶来的?你们应该不知道我们遇险才对啊?” 夏夏心头一动,喃喃道:“洛飞……” 被呼唤的那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在门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冲过来捧住夏夏的脸,根本不管周围热闹的象菜市场一样,低下头就是一个长长的深吻。 “喂,喂……”最后还是郦仪看不下去,“就算你被吓到了,也请适可而止好吗?不要仗着夏夏脾气好就这样吸住他不放……” 洛飞失笑着放开夏夏的嘴唇,又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一口气,搂住他歉然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哪有晚?很及时啊。”夏夏柔声道,握住他有些冰凉发颤的手,“你是怎么知道……” 洛飞脸色沉了沉,转身面向紧抿着嘴唇的乔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这位曾叱咤一时的老人问道,“我在你面前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才对。” 56.番外24 洛飞点点头,“没错,你毫无破绽,所以我根本没有怀疑过你,是京生提醒我留意你的。你利用维康医院在他眼皮底下做这种罪恶的勾当,要想彻彻底底地瞒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发现有问题时原本想自己查的,可是歆歆出事后一时心思顾不过来,所以临走时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京生……”乔震长长叹息一声,“原来是京生……也好,栽在自己孙子手里也算一个不错的结局。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有国际刑警组织的人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用做。不过你放心,为了京生和死去的歆歆,我已经跟他们的头儿谈好了条件,审判不会公开,乔家的声誉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你,必须为你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洛飞平静地道。 乔震慢慢低下花白的头,没有再说话。这时支援的警力也跑了过来,郦仪、杰瑞和刚刚那三个破窗而入的同事上前将乔震和几个手下铐了起来,交给警方,曼湘的尸体也被裹好抬走。整个过程中瞿修一直埋着头默默无语,而夏夏也终究没有上前询问他为什么刚刚不杀自己。 “叶理的爸爸已经做完检查,我派人送他回去了,你不用担心。”洛飞将爱人的脸搬向自己,用手指揉着他额前方才被枪管抵出来的红印,轻轻吹了一口气。 夏夏的眼睛有些发热,但抬起来头来,也只是感动的一笑。 “你已经失去了属于我们的那二十多年的记忆,”洛飞紧紧握着他的手,“所以我更加不可以强迫你遗忘这两年作为叶理的日子。既然他当过你三年的父亲,我们就一起尽一下身为人子的责任吧。” 走出医院,街面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但紧紧交握的两个男人的手,却没有片刻放松。 “洛飞,”夏夏停下脚步,向恋人仰起了微笑的脸,“三年前你过生日的那一天,是不是曾经许下一个生日愿望,想要我辞去那份危险的工作,和你一起平安幸福的生活,两个人一生一世,相互支持,永不分离。” 洛飞猛然怔住,眼睫轻轻颤动着,“你记得?” “刚刚记起来的。”夏夏把双臂环过他的腰,凝视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不仅没有理会你这个愿望,反而丢下你,一走……就是三年多……” “没有关系,”洛飞急切地说着,捧起爱人神色黯淡的脸,“只要你回来,只要我们还能继续……” 夏夏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摇了摇头,“刚刚在里面时,我已经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再恢复成以前的夏夏了。现在的我,身手和枪法一定都是一团糟,比起国际刑警来,我想我还是更适合当我的律师助理,所以……就象是做顺水人情一样,满足一下你三年前未能实现的那个生日愿望,又有什么不好呢?” 洛飞好象一时没听明白一样,愣了好一会儿才欢欢喜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抱起夏夏的身子转了好几个圈儿,突然又停住,迟迟疑疑地道:“可是夏夏,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的,不管是什么工作,只要是你真正喜欢的,我都支持……” 夏夏失笑着拧了他一把,嗔道:“少说大话了!我现在这样笨笨的要真回去当刑警,你准保会念念叨叨地把我烦死!再说谁会为了你勉强自己啊,别自做多情了,快把我放下来,大庭广众的象什么?” 洛飞呵呵地笑着,又转了几圈才放下,攥住他的手奔跑了起来。 风声从耳边如水掠过,就如同那些记得的和不记得的过往,成长、分离、爱、绝望、信念、夜半的噩耗与雨中的门铃,那所有的失去与重生,如今都已随风而去,惟有恋人温暖的手,仍然牢牢地握在掌中,就象握着世界,握着爱与未来一样。 灸热的温度从紧贴在一起的掌心传过,暖意充盈心间,夏夏举起手,将交缠的手指贴到唇边,轻轻道:“洛飞,我们回家。” 甜蜜总是如此的短暂,还没享受过那一份温情,却被一阵声音惊醒,原来。该起床上课了。 第三卷:希望?夕望? 57.希望?夕忘?1 转眼已是大三,原来自己和顾清的那段日子还过得真快,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自己还有自己的是要做。 洛飞被闹钟惊醒,懒懒离开被窝。洗濑之前,望了眼空荡荡的房间,意外地感憾一个人的生活毕竟有些寂寞。这是他正式离开顾清之后的第一天,新的开始自己必须努力。 顺手找开昨晚忘记留心的电话录音,才放心地没入洗手间。 “飞飞,我啦。要你留校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刷牙。 “洛飞,我已经约你N次了,没你在场,帅气GG都不肯来联谊讲……”冲了把脸。 “洛飞。我是天华……”带着泡沫的脸怔了一下,刮胡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很想念你,大伯和大伯母也是。如果可以,回来看看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是可以慢慢商量的……总之希望你能跟我联络。” “嘀”的一声,没有留言了。泡沫的味道有些侵入口腔,他慌忙地刮掉,洗脸,很快地,他离开了镜中那个表情寂寞的自己。 站在屋里盯着电话深灰的机身半天,他叹了口气,“算了。” 跑去厨房,转了杯牛奶。却发现微波炉上贴着的大头贴没有撕掉。两个脑袋挤在一起笑着。只不过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呆呆傻傻,另一个人的,则精明许多…… 发现高国焱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时候,他是有想过回家。但终究没有勇气。当初为了这个男人不惜向父母摊牌,被赶出来的时候,扬言过一定会和男人过得幸福美满再也不回家里。如今被甩了,再回去的话一定很丢脸。 再者,老爸的气肯定还没消。他永远也不会照着家人的希望过活,要固执的老爸接受这个事实,可能还需要很久很久……只要在自己长出三分之一白头发之前,他就应该偷笑了。 思及此,他摇头苦笑。 冰箱里已经找不到可以充当早餐的食品,所以他只喝牛奶。 花了些精力找出件外套,他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今天是周六,他不用实习,却需要打散工。 一个人的生活,只得自给自足…… “飞飞,你以后会当老师吗?” “飞飞,你喜欢外国电影吗?” “飞飞,你还是在室的吗?……啊!” 忍无可忍地用杂志轻轻敲打对方的头顶,洛飞有些哭笑不得。 小孩往往是有着天使表相的恶魔。洛飞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本质意义正是在面前这个刚过十岁的男孩顶着一张灿烂夺目的笑脸,问道:“老师,听说你英文很厉害。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断胳膊断腿都是怎么翻的啊?”的时候。 “飞飞,你使用暴力哦。”男孩嘟着嘴指责。 “裘晔,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把练习做完,以后不准叫我‘飞飞’要叫洛老师。第二就是再吃我几记爆粟。你选哪样?”洛飞半威胁性地瞪他。 “我可不可以选还是叫你‘飞飞’的‘一’,要不然你打死我好喽。”说着裘晔闭眼抬脸,一副时刻准备着英勇就义的模样。 洛飞叹一口气,任无力感在体内横冲直撞,“别废话了,快写!” “得令儿。”裘晔学着古装戏里那些清朝人的跪拜之礼,看见洛飞吹胡子瞪眼睛了,才心满意足地把精力放回作业本上。 若不是离家出走,一直由老妈伺候,过惯伸手牌日子的他,干嘛受这份闲气。想到这里,洛飞不由得在心中痛斥一声:李威,我恨你! 和往常一样,因为裘晔这小鬼东扯西拖,本来只要两个小时的家教,拖延了半个钟头才结束。 虽说钟点工会据实向裘晔的母亲汇报,而对方也会付等额的拖时费。不过在洛看来,他严重遭受到的精神折磨,远不是加班费什么的,可以抵消的耶。 说什么英文家教,他实在觉得自己更像是盯着小鬼把功课做完,陪读外加供其消遣的保姆一个。 整理好东西,打算走人。外头响起了些热闹的声响,似是来客人了。 裘晔耳朵倒是挺尖,突然蹦蹦跳跳地往客厅冲去,“是小舅舅,是小舅舅!” 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洛飞怔了一下。又觉得不管来什么人都和他这外人不相干。便背起背包,跟了出去,准备直接离开。 “洛老师,教好了呀。”为客人送上茶水,钟点工马阿姨持到洛飞,问道。 “嗯。我先走了。”话是这么说,洛飞仍是忍不住打量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裘晔小猫一样黏在对方身上。这位小舅舅是个很好看,也够成熟的男人。单眼皮,深邃的五官给人很感性的印象。也许是出于礼貌,同样注意到他的男人,轻轻点头微笑。 “轰。”脑子里似乎确实响起了类似这样的声音。血液冲上脑门,洛飞竟脸红了!草草点了下头,便笔直往门外大步走。连华晔那一声,“飞飞,您可好走啊。”也忘了给予反击。 关上裘家大门,直到把自己送入电梯,洛飞才长长吐了口气。 真是没脸见人了。美男稍稍微笑一笑,就有了这么丢脸的反映……倚靠在金属制的墙边,他不由对着自己骂一句:“花痴!” 58.希望?夕忘?2 一天分为二十四小时,如果白天是为生计奔波,努力做人的专司,那么相对漫长的夜,就可以理解为纵情纵欲,享受另一种自由生活的转折吧。 尤其是成年了的年青人,在五光十色的夜晚街头,他们显得兴奋而有些颠狂。 “呦嘿~” 洛飞很想去扶一把站在外滩江边用力挥动外套的归磊,偏偏心中另一个自我又极不想在人前承认他和这个醉酒的半疯子是熟人。 他瞄了眼身边抽畜着嘴角的皇少杰,显然对方也在挣扎。 然后他们两个同时选择放弃归磊,任由他胡闹。退开了几步,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真没想到你会答应晚上出来,你不是说你BF很古板,不喜欢你夜游的吗?”点燃一支烟,皇少杰有些好奇地发问。 “分手了。有一个星期了。”皇少杰是洛飞在大学的同志网站上结识的。为人拥有令他羡慕的成熟与稳重。所以,洛飞决定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对方。 比起诧意,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对于感情你太单纯了。” 洛飞脸红。连秋天的凉风也吹不散爬满脸庞的热意。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觉得丢脸。 “不懂得珍惜你的人就应该忘掉。”吞吐着烟晕。皇少杰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一个礼拜了……心情回复得怎么样?” 洛飞回以一笑。“我还算神经大条。没有到痛不欲生,死去活来的地步,就是……”他迎着晚风深吸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讲,“一个人过日子一时间不太习惯罢了。” 闻言,皇少杰眯眼苦有所思地打量了洛飞片刻,突然说:“寂寞?既然这样那就再找个人陪你。” “啊?”这话,洛飞有听但一时消化不了。 “支持!”不知从何时起又回到他们身边的归磊高举双手大声喊叫。 “耶?”被他吓了一跳,洛飞的思考能力又下降了几个百分点。 “事不宜迟,归磊,你去拦车。”皇少杰指挥道。 “YES,SIR”敬了个礼,归磊脚步踉跄地冲向马路。 “干……干什么?”看着归磊好像要去撞车的背影,洛飞有点不安。 伸手拉住洛飞的手臂,皇少杰神秘地眨了眨眼,“带你去一个地方。” 直到被压上出租车,阳才终于后知后觉:原来少杰也醉了! 刺目飘忽的彩色霓虹,以及隐约穿棱其间的人影。这就是GAY吧啊。虽然很不想,洛飞还是像个乡巴佬似地站在门口,微张嘴巴。然后很自然地想起网友小田每次提到GAY吧时那些“很妖”之类的描述。 “站着干嘛?跟我们走。”说着,皇少杰熟门熟路地领着洛飞与各式的男人擦身而过。中途尚未酒醒的归磊善自离队,眼睁睁看着他跑开,两人都没有勇气阻拦。 “想喝什么?”往吧台前的高脚转椅上一坐,皇少杰对着有些拘束的洛飞问。 “啊?哦,不要太烈的就行。我不喜欢喝醉。”人流中有几道视线时不时扫向自己,洛飞端整地坐着,不敢轻举妄动。 “算了,就给他一杯果味酒好了。我要一杯啤酒就好。”皇少杰熟络地交待走到他们这边的酒保。 “少杰,我看坐一会儿就走吧。”感觉好像作贼似的,洛飞轻轻拉扯皇少杰的袖管。 “你放轻松点。”皇少杰习惯性地搓揉一下洛飞触感轻飘飘的短发,“你这个样子应该蛮受欢迎的,我刚刚帮你留意了一下,不少人从佻进来就在看,其中有几个看起来还不错……比方那边那个穿西装的……” “你不要用手指,会被看见的!”洛飞一把握住皇少杰伸出的食指,不安逐步扩散……他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少杰的醉意。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样子比“武疯子”归磊,还要可怕。 “你放心,我会给你制造机会的。”接过酒保送上的酒,一口气渴掉半杯,皇少杰面露微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洛飞这厢却是欲哭无泪。可怜他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很简单——闪人就好。”语毕皇少杰真的站了起来。 “喂——不要啊——喂——”事实证明酒精的力量是不容小窥的,分明比自己矮小瘦弱的皇少杰却很轻易地挣脱洛飞的拉扯,一眨眼就没影了。 怎么这样……洛飞面若苦瓜,叹一口气。一个人的无助感叫他精神高度紧绷了起来。 “你朋友去洗手间了吗?” “是!”不知何时又靠过来的酒保的声音让洛飞吓了一跳,不由僵直着背,惊叫似地顺口答一声。等反应过来,也够冷静了,说话却完全没了底气,“大……大概是……” “第一次来?”酒保好笑地看着他的反映,继续攀谈。 “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飞垂下了目光。 “你……又有客人了,你坐会儿,我先招呼你一下。” “好……”感觉对方走开,洛飞呼了口气。有够丢人,这样温和的酒保也会给自己压迫感啊。 洛飞的减负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先前皇少杰想指给他看的西装笔挺的男人,伴着一句“你好”,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人吗?”男人问。 “有朋友。”洛飞答。 “我可以坐你身边和你聊聊吗?”男人又问。 “……我在等我朋友回来。”洛飞紧张到答非所问。 “-_-,打扰了。”就这样,男人把洛飞的紧张当作婉拒。有些颓然地离开。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洛飞用这种特别而不自觉的方式又拒绝了三四个人。 好累……他喘口气。为什么少杰还没回来……是不是和归磊躲在哪里偷笑?不行,他已经到极限了。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钱包,洛飞打算叫酒保先结帐,自行离开。 “嗨。”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又来了!洛飞差点翻白眼, 是鼓起勇气抬头……这长相,这笑容,这男人…… 脸不争气地又红了,吞吐了半天,洛飞才发出声音,“裘晔的舅舅?” “真巧。怎么也料不到在这里碰到你。裘绍寒,我的名字。洛——老——师——” “你——怎么知道我姓……” “马阿姨是这样叫你的。小晔则叫你飞飞。你的全名呢?” “就是……洛飞啊……”裘绍寒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令洛飞目眩,虽说这样是很傻气很幼稚没错,但他就是不知不觉薰陶陶,轻飘飘的。 “可以坐佻身边吗?” “啊!好!”和先前完全不同版本的回答。洛飞转向吧台,双手捧起酒杯贯下一大口。不知这样叫不叫一见钟情或者桃花大运什么的……他在心里偷笑,不过也不知道这笑到底有没有爬到脸上。 “刚刚看了你一会儿。感觉好生涩。” “很丢脸吧。我第一次来。”抓抓头发,洛飞感到有些坐不住,于是移了移身体,“你呢……经常来吗?” “偶尔吧。” 洛飞能感觉到裘绍寒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勇气迎视。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心底却单凭那低低的噪音,就勾画出那春风般好看的笑容。”那……你来……是不是因为你是……” “你说呢?”戏谑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叫人生厌。 脸更红了,心跳也控制不下来。没办法,洛飞好像对这个美男子就是无法免疫。他才刚和前男友分手耶!会不会太……轻浮了一点? “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呢?洛飞看着对方的手覆上自己的,连话都快说不出了。指背与指腹相抵,瞬间好似连指尖都能感到血液强劲的鼓动。 “跟我走好不好?” “啊?”也许多少受了点酒精影响,洛飞感到自己的思想意识离休克不远矣。 “你很有意思……”稍侧头,让自己更靠近洛飞,裘绍寒克意压低本就沉沉的声线,“我喜欢。” “喜……”洛飞脑中隆隆作响,意识险些抽离肉体。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他不可否认确实是被对方所吸引。所以听到“喜欢”,会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也是人之常情吧……他走神地安慰自己。 “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吵。”握住洛飞的手腕,裘绍寒突然变得有些强势。 “可是……我朋友……” “麻烦告诉这位先生的朋友,他先走了。”裘绍寒没有对洛飞别扭的态度表现出不耐,反倒是很细心地向酒保求助。 得到对方点头应允,他才催促道:“现在可以了吧。跟我走!” 大快了!洛飞心里有个声音在警示,却停不下跟在对方后面的步子……一个星期而已,难道对害怕寂寞的自己而言,有点太久了?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外套……” “啊?”洛飞站在若大而奢华的客厅,呆呆望着男人。 “外套不脱下来,不会热吗?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关暖气。”裘绍寒有些好笑地打量着,连手都不知该往哪摆的洛飞。 “哦。对哦。”洛飞如梦初醒一样,迅速扯下外套,却又不知该放在何处。 裘绍寒注意到他的无措,上前接过外套,轻柔而小心地平覆在单人沙发上。又体贴地问:“想喝茶还是果汁。酒喝多了会不舒服吧。” 59.希望?夕忘?3 “……是有点。果汁就好。谢谢。”看着男人走进厨房,洛飞重重松了口气。真的跟来了?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他绝对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大胆而张狂的跟着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瞎跑……好漂亮的房子,好大的套间,对方是真正的公子哥吧。长得又帅,真的会喜欢上自己吗?怀疑胜过相信……“不行,坐会儿就走吧。”他告诉自己。若是对方想玩一夜情,以他那种一击就碎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绝对没办法奉陪的。 “怎么还站着。放松点,找个地方坐一下吧。”裘绍寒带着两个杯子再度现身。 “……好。”坐下后,不敢正视挤进自己身边位置的裘绍寒,洛飞连接果汁的时候,都是低着头的。 默默喝着,不知为什么,裘绍寒也只是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洛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憋得挺难受,不得不找些话调剂一下,“那个……裘先生,谢谢你请我来你家喝果汁,我想……我还是……走……”没想到的是会把心理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会不会觉得热?”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裘绍寒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 “耶?有点吧。”洛飞扯了扯衣领,仔细想想,才入秋不久,就开暖气是有点奇怪。 “不好意思,你一定有些难受吧。我很怕冷。而且不是一般的怕。来我家的客人也常常受不了抱怨。我把温度调低点好了。”裘绍寒温和地笑着。 “不是……你搞错了。我不是因为这样才要……我是说……”洛飞语塞,主动说出“一夜情”之类的,搞不好会被轻视。 “你真的很有意思。”放下手中的咖啡,裘绍寒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抚弄洛飞的头发,那意外轻柔的触感让他不由扬眉。 “……裘先生……”洛飞紧张地僵直背脊。怎么办?搞不好他一点都抗拒不了这个男人。 “叫我绍寒就好。刚才在吧里,我有说我很喜欢你吧。” “嗯……”不要再说喜欢了,他真的会认真的! “不是开玩笑哦。”将放肆的手移向洛飞被细发埋住的颈脖,裘绍寒稍稍侧身,用感性地语气说着,”我很怕冷,尤其是夜里。留下来陪我好吗?今天,明天,我们有好多时间可以相偎在一起的。” “……”洛飞终于抬头望着对方。完了,他刚对上那深邃耀眼的眸子,就彻底沦陷了……刚才裘绍寒好像有提到什么今天明天,好多时间之类的,意思是不是想要交往……“唔……” 可恶,脑袋沉沉的,什么都想不清楚了……洛飞憾恨地由对方恣意吻着,直捣口腔的舌头,让他逃无可逃。只好由它纠缠,直到不单是齿连外唇都格外湿濡……一吻过后,彼此唇畔相连的银丝让洛飞止不住有些羞耻。这么主动激烈的吻,他从未体验过。因为李威不是很喜欢主动索取和付出的。而他也只有过李威一个男友罢了。 “等……”阻止裘绍寒拉扯他衬衣的手,洛飞的意志完全靠着那一丝理智强撑着,“那个,我不习惯在沙发上……还有……都没洗澡。”很杀风景吧,但是没办法,他就是管不住那张嘴。 裘绍寒先是略显疑惑地皱眉,随即又挂上他那种柔和的笑。放开洛飞,站了起来,“跟我来。我带你去房间。” 洛飞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像现在这样,色情到光看见双人床就脸红心跳浑身燥热。 以至于裘绍寒从背后抱住他时,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做泥巴。 “那个,洗……洗……” 收紧臂中的力道,脸深埋于洛飞后脑的那些细发中,裘绍寒喘息着呢喃:“sorry,我可能等不到你洗澡以后了。” 露骨而煸情的话语,将洛飞所有仅存的那些羞涩与矜持如数颠覆。被引领到那张充满暧昧气息的大床,看着裘绍微笑着扯出他缩进牛仔裤的衬衣下摆,洛飞的手也耐不住了。 相互撕扯着彼衣裤,直到赤裸而坦诚地相对。 洛飞跪坐在床沿,伸手抚上手肘支起上身半躺在床上毫不掩饰眼中情欲的裘绍寒起伏着的结实胸膛,一阵晕眩感排山倒海顺着血液涌入脑中,几乎让他不支躺倒。 令人措手不及的用力一扯,裘绍寒有些劣制地让洛飞顺势倒向自己。 好像每一寸肌理都能感受到对方体内的鼓动,洛飞下体的欲望昭然若示。他迷蒙地半眯起眼,迎上裘绍寒炙热的视线,主动用吻去迎合,去讨好。 舌与舌追逐着嬉戏着,连唾液也控制不住的向外溢……四只手皆不安份地掠夺着彼此体表的灼烫与湿濡。 欲望与欲望相抵,沸腾的温度,谁也不屈于谁的力度,缠绕着,磨蹭着,用尽所有气力,仿佛想要就此融为一体…… 这场肉搏战结束之后,洛飞感觉所有力量都抽离了肉体。大字开地仰在床上,任懒散地感觉漫沿至脚趾。 “喝水吗?”不知何时起身离开,又无声无息回返的裘绍寒站在他身边。 “哦,谢谢。”一瞬间面红耳赤,想起刚才的迷失,洛飞觉得莫明丢脸。坐起来接过杯子,凉凉的水浸透口腔,下肚时他因为不适应打了个寒颤。 “呵,你真的很有趣。”重倚床上,裘绍寒顺手搂住洛飞的肩膀,停留只几秒,便不老实地以指尖在对方光滑却精瘦的背上游走。 抽筋一样僵直着身体,洛飞绷得连脖子都有些酸楚。双手死死捧着水杯,”那个……我……可不可以洗过澡再去。”又是句自己都认为没情调又无厘头的话。 “傻瓜。”手指一路下滑,直至双股之间的沟渠,裘绍寒眸下的欲忘尚未息偃,“我有说过,我夜里怕冷想要你一直陪着吧……” “嗯。”忽视不了那手指,洛飞漫不经心地应着。 “所以啊……你又怎么可以走。夜……还长着呢……” “啊!”无预警地感到裘绍寒在他身后从未被人碰触过的穴口探索性地刺戳,洛飞猛然惊跳起来。手中的杯子落在床上又滚落到地上,幸好水已喝光,否则应该会更狼狈才是。 “你没试过?”裘绍寒有些吃惊。 “嗯……”垂下视线,惶然的心跳到现在都没有平复,“用这里的话,听说会很痛,而且好娘娘腔……” “没有那么可怕啦。习惯了的话应该还会有快感。”裘绍寒重新轻抚洛飞的背,试图要他放松,说话的口气一副老神在在。 “你喜欢?”偷瞄裘绍寒,还好对方脸上仍挂着笑。 “……也许是呢。” “……可是……”算了!如果一直坚持拒绝的话说不定会被讨厌,他不想被裘绍寒厌弃……下定决心似地紧闭双眼,洛飞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久久等不到动作。是不是应该主动躺下,张开脚的?睁一只眼,对上的却是裘绍寒超帅气的大特写。 来不及惊异,额头便印上一个轻柔的问,“你太紧张了吧。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吧。” 得到特赦令,洛飞吐出一大口气,可能是吐得多了些心口竟有些空空的……难道他有些期待?不会吧……甩甩头,他试着转移思路母于注意到裘绍寒话里的另一个暗示,“你说有很多时间……那是不是就是我们……可以……一起……”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我喜欢你。还是你讨厌我?” 拼命摇头否认,洛飞清楚自己的毛病出在太过迷恋这个陌生到只见过二次面但又亲密到上过一次床的男人了。 “那就好了。快睡吧。澡可以明天洗,我现在比较想感受你的体温。”躺平身体,裘绍寒向着洛飞张开双臂。 “……”依言侧躺让自己不算娇小的身躯挤进对方的怀抱,裘绍寒的身体温温热热,却又为什么要说冷呢?快感后的倦意卷土重来,眼皮搭下前,洛飞又有些不放心地问:”我们这样算是开始交往了吧。” “……嗯。”稍扭动一下身体,伸手关掉台灯。黑暗中裘绍寒顿了片刻后轻轻应着。 安心地调整一下姿势,洛飞终是沉沉睡去。 因为阳光恣意地骚扰,洛飞伸手抓了抓脸,有些不甘愿地睁开眼,若大的卧室似乎只有他一人。懒懒伸展身体,瞄到大开着的窗户,难怪有些凉了。他又没穿衣服……等等,赤身裸体,洛飞立时羞红发脸,就算裘绍寒住十八楼好了,这样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多少有点变态吧。 扯一把单子遮住身体,洛飞在床角找到了自己的衣物,抱起它们,他冲进浴室,腹部那种粘稠感觉,还是先冲一下比较好吧。(^^) 双腿蜷在沙发上,深邃的眼定在一个方向,深沉复杂又有点点寂寞若隐若现。端整的脸上没了笑容,微微垂下的嘴,二点一线勾勒出忧郁的弧度。 走出卧室,洛飞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裘绍寒没有发现他,因为出神的厉害。 洛飞不会知道他神游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却知道那里一定不够温暖,证据就是裘绍寒交抱的双臂紧紧箍着身躯。 那里坐着的和昨晚笑丰对自己异常亲密的男人是同一个吗?忧伤,无助,甚至是绝然麻木又没有温度……边样子的裘绍寒光是看着就叫洛飞胸口涌着些难耐的窒闷。 “裘先生……”怕自己的呼吸都这窒闷感抹杀掉,洛飞忍不住低唤。 “都说让你叫我绍寒了,醒了吗?饿不饿?”意识到洛飞的存在,裘绍寒起身朝他走来,脸上重拾温和而悠然的笑,那眼也有了光彩……这个样子和印象中根深蒂固的裘姓男子无异,洛飞不禁怀疑刚才所见不过自己错觉而已。 唇瓣柔柔相触,裘绍寒又抚玩了一下洛飞的头发,才满足地问:“我做了早餐,端出来好吗?” 好帅,好温柔,好迷人……洛飞想把一切赞美的言辞套用在对方身上,无力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没的,他原原本本被溺于幸福感之中。 60.希望?夕忘?4 五指伸长在那双已然失神的眼眸前晃动,得不到回应的尤兆辉,气恼地“啊~啊~”叫着。 虽然是午休时分,但偌大的办公室里仍坐着几个加班加点的拼命三郎,他这一嚎,不但唤回了洛飞的神智,也换来了不少白眼。 要怪就怪那个老半天不理人的小子好了。心里暗叫一句,尤兆辉轻吐舌头。 “吓死我了。你干嘛?”惊魂初定,洛飞便狠狠瞪向那个害他心跳差半拍的元凶。 “我是救了你耶。照你神游的这种状态,下午交不出文件的话,可能会被里面坐镇的黑面关公骂到臭头。”丝毫无惧于洛飞的不满,尤兆辉故作委曲地反衬自己的伟大。 “啊。对了。”单掌击向额头,洛飞咋舌。黑面关公是给里面主任办公室的正主儿取的戏称。自从遇到那个表面看来三十,心理年龄起码有六十还多的大主任,他就后悔当初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却选了文秘这个专业。到头来为了张评定,被人呼来喝去好像孙子一样对待。实习生而已,太过份了吧。要不是急等着靠毕业证书吃饭,他早就一拳打碎对方架在鼻上的冰冷镜片,大吼一声,“老子不干了。”吧。将精力放在电脑屏幕和指尖所触及的键盘上,洛飞努力不去想那个名字……裘绍寒…… “喂,小子,你打字干嘛露出好像要流口水的笑容。” “啊?”被对方一语惊醒,洛飞下意识摸摸下巴,紧接着又甩甩头,他是真的有在努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不过偶尔也会功力不够吧…… “不对劲哦。你绝对不对劲。我算算,是从上个星期四开始的吧。你只有半天班那天的隔日……说!发生什么好事?”因为和洛飞面对面坐着,当中只隔一块板,裘兆辉站起来,俯了半身侵略对方的领地。 “没有。”洛飞很相装得再像点,可脸却很不敬业地红了。 “哼,不说是吧。你小子肚皮里藏不住事,我看你能忍多久。”扫兴地回收那半截身子,尤兆辉嘀咕着。 吐了吐舌头,洛飞心里清楚对着人不坏嘴却挺大的尤兆辉,有些事是憋死也不能讲出口的。 没了李威的管制,洛飞的夜生活是丰富了许多。裘绍寒和李威不同,他给洛飞极大的自由和私人空间。洛飞将其理解为体贴的一种表现。 交往到现在近两个星期,每星期有五天他是和裘绍寒一起过的,不一定急着做那种事,要么单独吃顿饭,要么和三五朋友狂欢一番。比起和李威在一起近二年的时光,认识裘绍寒的这两个星期似乎精彩多了。 虽说从相遇到在一起,一切速食到有点不自然,但并不表示他的感情也是草率的。一见钟情这种事在现实中的发生率是不高。但也不是没有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看着裘绍寒的侧脸,洛飞就会有一种,“我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爱他。”的感觉。不单是外貌体表的契合,心里也有着很大的依恋存在。 洛飞毕竟有过一次恋爱的经验,当然不会把那种一见面就脸红心跳的表现当作感冒或心脏不好那么简单。 至于裘绍对他……“我喜欢你。”就拿对方从不吝于这一句来看,就让洛飞颇为受用。遑论那些温柔体贴,热情亲昵。足以让洛飞光用回想的,就不自觉地傻笑不止。 幸福啊……就这样突临自己头上。有时甚至会虚虚幻幻的,一直到让人害怕的程度。电视上不常在演嘛,一切都那么美好,然后突然发生件什么不得了的事,瞬间从天堂到地狱…… “我在想什么啊!大吉大利,童言无忌。”挠头倚向街边这还算牢固的树杆,洛飞碎碎念着。 其实在幸福环绕之下,有件事他还是满在意的。 那是裘绍寒沉思时的样子。洛飞不只一次撞见……无助,凄凉,空虚,寂寞,就好全身都是深不见底的口子,让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痛。洛飞有点害怕那个时候的裘绍寒,在那双空洞忧郁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温度。对洛飞而言,在那边失神的根本就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叫人光一眼就心痛不止的男人。 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那表情下又隐世故着什么?很多问题被洛飞硬生生吞进肚中,他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有些事含混过去要比刨根问底来得轻松。特别是对恋人的过去。”仔细想想,自己大概就是被说这话时皇少杰那一脸慎重其事给吓到了。 “怎么还不出来?”看一看手机,十五分钟耶。皇少杰和归磊 要他吹多久凉风啊。洛飞跺了跺有些麻的右脚。“哪有人约好友看午夜场之前先去泡男人的。” 虽然后来在裘绍寒的陪同下,洛飞还是又进去过一次GAY吧,但没伴的时候,他就是没勇气像展览品似地杵在那个地方,更别提应付那些个搭讪了……可是,到底还要等多久啊…… 其实在GAY吧门口等也不见得有多惬意。因为这条街够偏僻,又有夜色庇护,好几对同志从他身边经过,有些亲密动作倒让他这个旁观地先赧然不已。对了,还有一样干站着,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的几位老兄,盯着他看的视线,让洛飞绝对加十分的不自在。 “顶多再五分钟,不出来,我宁愿马上回去钻被窝。”洛飞暗下决心,什么知道裘绍寒今天有事不能陪他,怕他寂寞要来个玩通宵?他看有了酒和帅哥,里边那两只早把自己忘精光了。虽说明天双休,就这样道回府有点浪费,但总比站这儿当装饰来得强一些。 GAY吧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地开了,洛飞下意识地望过去。 出来的不是皇少杰和归磊,但那张脸也已不算陌生了……裘绍寒! 洛飞双眼像是钉在裘绍寒搂着另一个男人的那只手上…… 是他兄弟吧。洛飞还想就这样想着不了了之,但是那两人旁若无人的嘴对嘴,却剥夺了他逃避现实的权利。 这就是所谓可以打破一切美好幸福的事件吧。迈开脚步尾随在那两道浑然不觉他的存在紧密贴合在一起的身影后头,洛飞苦涩地想着。 看他们没入自己也坐过好几次的名牌跑车里,洛飞叹了口气,他大概可以想到他们的去向了。 拦了辆出租,他随口报了那个地址。不用跟踪,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第六感那么有自信,真是讽刺。 其实心里有个声音要他放弃追踪,但偏偏他的行动已经有大半脱离大脑中枢的控制了。 路灯透过车窗影影绰绰地落了他满身,突然想起无意中听到李威不知和谁在讲电话时嘲笑他的那段,洛飞开始担心,这次再发现自己又被耍了之后,他还能不能受得住…… 没错,是他来过不下五六次的奢华大厦,他抬头望,那间他几乎一呆就是整夜的房子已亮起了灯光。 认命地往大厦走去。穿过底层,没入电梯,做完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洛飞心里才慢半拍地开始打鼓。 他在干什么?捉奸吗?没名没份对象还是个只认识两星期的男人……自取其辱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吧…… 电梯门又打开,走道里那种100瓦不到的昏黄灯光想不到也有刺眼的一天。 脚步沉重地走过平日只需三四秒就搞定的过道,站在那防盗门前,洛飞才猛然惊觉,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按门铃。 “这下惨了。”他背靠门面干脆席地而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里明明抗拒的要命,却又有种冲动想要尽快弄清楚事情真相,拒绝把忐忑揣在怀里坐立难安。 他怎么就是这种个性呢?死也要死个明白,就是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唉……”重重叹一口气,他只手托腮,自己到底是在等待什么?一个辙底死心的了断,还是那被苦涩染透了的心里某处还在寄希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是裘绍寒的话,洛飞相信,哪怕一声“误会”或者“抱歉”自己都愿意表现出无限的包容。 一般而言,都是这样吧。问题一旦浮上台面,只有两个结果。放不开或都被彻底抛开……到底是哪一个呢? “我就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受不了的话就分手吧。”李威阴笑的嘴脸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一圈圈打着转。来不及感叹自己的没神经,许是先前紧张过度,数李威的脸就好比数绵羊,浓浓的倦意袭来,他竟昏昏沉沉地进入半梦半醒之间。 “呀,什么挡在门口?” 背后突来的冲击和高亢的男音叫洛飞几乎惊跳起来。总算看清这个理论上应该算是情敌的男人的脸了。清秀的长相带点狂,洛飞还想再打量仔细一点,却突见裘绍寒也探身出现,慌忙之下垂下了眼。 为什么自己要僵硬要不好意思不敢正视对方?跟踪和外遇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同豆腐和金块比一样差距悬殊吗? 三人僵持着,直到裘绍寒用一种略带无奈的口吻叫了声:“洛飞……” “不介绍一下?”另一个当事人显然也要比洛飞洒脱不少,从容地接着问。 “……” 为什么不说话?洛飞有些气恼,他到底还是希望以裘绍寒的情人自居的吧。那样和面前这个老成的男人比起来还稍稍有些优势吧。可惜,所想的并不一定就会得到实现。 “本来想出去买点酒麻醉一下的,现在好了,够混乱了。站在门口不好说话吧,大家都进去吧。”主人一样,男人说道。 真想转身就走,洛飞却移不开步子,反之听话从命地往里走。 “你不坐下吗?”男人仍旧是一派主人架势。 洛飞这次总算负气地站着没动。就这样,,学默再次漫延开来。 “啊……”觉得应该主动开口问点什么。洛飞发出个单音,却没了下文。根本还没把要问的问题组织起来嘛。总不能好像弃妇似地问一声:“你为什么对不起我?”吧。 “你应该是绍寒新交的小男朋友吧。”不给洛飞深思的机会,男人突兀地问。 “……”洛飞有些疑惑,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和裘绍寒那样轻密,男人问这话时为什么看起来毫无所谓。 61.希望?夕忘?5 “你可以叫我康维新,而你我之间仅存的交接点,就该是我是绍寒的前任男友。” “前任?……”洛飞越来越迷糊了,刚才在门口蹲坐的时候十成十是感冒了,要不然为什么现在头疼到脑子也不好用了。 “现任男友看见你和前任男友打算共度良宵,绍寒这种情况你应该始料未及吧。”康维新一派轻松地调笑着。 洛飞看向裘绍寒,神情有点求助的意味。只不过求的是什么,又希望对方如何去助……恐怕连他自己都理不清了。 稍稍别过头,裘绍寒的表情很玄妙。正因为玄妙才让洛飞悬着的心得不到救赦。没有慌乱,没有歉意,却也寻不着李威那种不耐和无所谓的态度。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又一瞬让洛飞曾拥有的这两个星期也飘渺了起来。 “如你所见,他就是那样的男人。”说话的仍是康维新,好像他就是看不出情绪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裘绍寒之代言人。“在他身上你永远看不到自己于他有丁点的重要性。他要的只是个永久性暖袋罢了。”说这话时,他没了先前的洒脱和从容。 暖袋?不可否认,这是个贴切的形容。正因为觉得贴切,洛飞才倍感拙败。而听完这话,完全不加以否认的裘绍寒宛如雪上加霜,那一脸含糊不清的表情,根本就是根狠狠扎在心头的针。 “他很温柔,很体贴,哪怕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会笑着原谅你。不需要你做任何解洛……”从康维新出神的眼中,洛飞读懂了这个男人正在阐述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知道,这样的举动,在某种意义上更加无情。” “……我不太明白……”洛飞垂下视线,真的不明白吗?还是宁愿糊涂。完全地相信这些话,不单是因为裘绍寒始终都未做辩解,也是为了那一次又一次撞入自己眼中的带着悲伤带着落寞,是熟悉却似陌生的男人,另一个裘绍寒…… “你还是不说话?和我那个时候一样。你不会要我干脆一口气,把事情都说出来吧?我无意破坏你的新恋情,不过你真的把它视作恋情吗?……为什么还不开口?!”明明是自己制造出的局面,对于裘绍寒暧昧的态度,康维新却显得气恼,而那气恼的语气背后,洛飞听出了些哀怨,“真是的。两三个月没见了吧……你还是没有进步。永无只会躲在自己的壳里数伤口,身体暖了有什么用?心还是那样……有什么用!” 顿了下,让喝斥的声音沈淀下去,“你为什么接受我的邀约,为什么不拒绝同我拥抱接吻甚至上床?因为觉得对不起我?谁要这东西!我还是受不了你耶!他呢?和以前的我一样,并不是特别的,只是佻有需要存在而已吗?”一声声问,得不到回答,康维新深吸一口气,洛飞瞄过去,竟错觉那先前还一副悠哉样的他想要哭泣。 “洛飞是吧……” 听到康维新叫自己,洛飞没有说话,只是稍抬眼正视对方。 “吓到你了吧。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地说喜欢,但是他的心早就被冰封住了,没心的人怎么去喜欢……假的……我该谢谢你的,分生后我还在留恋,人真是贱,明明知道不真实还是忘不掉……不过,只要是活生生的人相信都没有自信陪在他身边的……走了。剩下的,你自己问他吧……” “啊……” 像一阵狂风般,这个康维新,在洛飞的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又无预警地撤离,连埋怨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客厅里已只有他和裘绍寒而已。 这到底算什么状况?头在晕,心在痛……感觉不到裘绍寒的视线,自己也没有勇气主动去看。这样的僵局,让身处其中的他浑身不自在…… 说点什么吧……他在心中默默哀求,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自己也能接受吧……当作只是恶梦一场……因为迷恋……因为留恋……真的是好喜欢好喜欢…… “……我……就是这样的男人。”终于,裘绍寒开口。不是“误会”,没有“忏悔”,甚至谈不上简简单单的”安抚”,只是平淡而又带着点无可耐合地讲述一个事实罢了。 怎么这样……这下糟糕了……洛飞露出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却找不到任何一句可应接的话,也找不到能忽视这一夜的理由……会舍不得吧……会想念吧……一定的…… 终究是没有那种魄力去面对,这样的结束未免太过狼狈,太过逊了些……逃也似地离开,带上门的那一刻洛飞心里想到的是,应该没有必要说再见了吧…… 对着重重关上的大门凝视片刻,裘绍寒转身打算泡一杯茶。一切都平静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除了空气里还散落着自己那声沉重叹息的尾音…… “所以,你就这样逃了?没有责难,没有质问,连骂一声混蛋也没有?” “不要说了好不好。”倒在桌上,不顾整个KFC时不时有人向他投以注目礼,洛飞情绪低落十分消极地应对归磊的反问。 “你真的很逊耶。”好像看不见对方满身满脸的阴霾,归磊将三根薯条齐齐塞进嘴里,说着。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为自己辩解什么,仔细想想现在还后悔的要死。裘绍寒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过,是他主动切断了两人的关系……但是,当时的情景,他再厚的脸皮也找不着方法去维系啊…… “听我的,那种男人不适合你。你还是忘了他,再找一段新恋情来得安全一点。”啜一口红茶,皇少杰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却有着少见的丝点认真。 “……也许吧。”放弃应该会更轻松一点。只是……会留恋也会放心不下……除了那些温柔挥之不去,这几日的光景,每一到晚上,对方那种深思的落寞样子,又会分解成一个又一个片断,在脑中闪过。 为什么这么伤心?比起裘绍寒为什么对自己如此这般轻率这样的问题,洛飞更多会想到的,是在那样的哀伤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自己的思考路数还是有问题吧……“我好像陷得有点太深了。”这样的总结总是带着点淡淡的忧愁与无奈吧。 “那就花长一时间去遣忘,什么事都需个过程的。” 对于皇少杰的坚持,洛飞知道那全是为了自己好。不过反正他除了放弃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所以这样的劝说多少也有点多余吧。 “哎呀,不要想那些事了啦。”对这个话题明显厌烦了的归磊大叫一声,引来更多的注目。 “我看下次讨厌这种问题还是在房间里比较好。我怕这里的保安会找我们麻烦。”皇少杰说着有点冷的笑话,试图缓解气氛。 “……”洛飞笑笑,带点苦涩的笑,时间嘛?遣忘李威花了一星期,那遣忘裘绍寒呢?他不知道,而且问题的关键是心里有个声音正在抗议:他不想忘啊…… 有些事在你以为可以顺利淡忘的时候,往往会有什么让你突然发现原来它还深埋在你心底,只不过隐藏的比较好罢了。 洛飞没有想到还会有再见康维新一天,可是,就在他终于拿出大学文凭,经尤兆辉介绍来到这个公司的时候,那个秀气狂妄的青年赫然站在他面前,而且是以他的老板自居……巧合也不是这样的吧。 “你录用了。”只看了洛飞一眼,康维新便说道。 “……”洛飞却没有来时那么期待这份工作了。 “别苦着一张脸好不好。”康维新淡淡地笑着,“你本来就是内定啊。兆辉没告诉过你吧,我是他哥的老同学了。”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留下来说不定会被整。洛飞终于也露出了笑脸。 只是那笑持续不多时,午餐康维新坐到他旁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和他在一起吗?” 洛飞想借着扒饭的动作忽视这个问题,只不过康维新死死盯着他的视线实在让人想逃避都难。“自从那晚就没在见过。”这话说出来,也是苦涩。 “他到底是不会挽留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会害怕失去的人了吧。”沉思一样的说着,洛飞看得出,康维新受过的伤一样尚未痊愈,反观他自己,应该还有得好努力了吧。“你们那晚说了什么?” 又是个刺心窝的话题,洛飞明明知道会被笑,还是具实以告了,“什么也没说,因为……我跑了。” 果然,张狂的笑,让整个员工餐厅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这桌上。 “你很有意思。”最后康维新总结。 “很多人都说过了。”洛飞脸还是红了。真的和这个人相处,是不是都会像自己这样,没办法把他列为坏人。 “这样会放不下吧。”摸出烟抽了起来,康维新顿了片刻才说,“什么都不知道就结束了,你真的无所谓?” “……不是啊……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变这样。”洛飞毕竟是说不了谎藏不住心事的人。 “你是在暗示我告诉你一切?不太好吧?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62.希望?夕忘?6 “……不是啊……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变这样。”洛飞毕竟是说不了谎藏不住心事的人。 “你是在暗示我告诉你一切?不太好吧?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果然。低头,洛飞显得越发闷闷不乐,却忽略了康维新偷笑的神情。 “呵呵,逗你蛮好玩的。”夹着烟的手伸展一下身体,康维新实在无法让洛飞把他和一家中型旅游社社长的头衔联系在一起。“我很久没有那么愉快了,看在这一点份上,就告诉你吧。”吞吐一口烟,故意让洛飞着急一般,康维新显得悠哉。 “那个男人本来是有爱的。而且是很深很纯的爱……他本来会哭会闹会生气,不像现在只有笑只有温柔,虚假得好像在演戏一样……”掐掉尚未吸完的烟,前奏结束,回想着的康维新显得异常认真。 “他的过去是我无意中从他朋友那里听来的,他没有否认,不过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没什么立场多说什么。洛飞你有没有进过客厅右边的那个客房?” “啊?没有。” “我进过。可能是因为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吧。一年零三个月,每个独自醒来的清晨,我就能在客厅里看见他目露愁伤定定望着不知名的方向,那种感觉很冷也很痛。后来我终于发现,他看的就是那房间。然后有一天我就进去了。那里面可以说几乎什么都没有。家具,桌椅,甚至连张床都没有。只是墙上天花板上贴着一屋子的照片。一个微笑着的青年。不应该说是很漂亮或很帅,但给人的感觉清新而阳光。那一天,我在这屋子里等着他归来,来不及质问,他只说了一句‘一切正如你看到的。’于是我走了,拿走了所有放在他这的东西,发誓再也不见他。和那天晚上落慌而逃的你很像。直到我遇见了他的朋友。” 动一动身体,笑容再也没办法维系在康维新的脸上,“那个人不算真正的朋友吧,因为明明知道我和绍寒在一起还几次三番向我示好,一样是为了讨好,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照片里那个男孩叫做赵亚,是绍寒的大学同学,和一般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年青热情,很轻易地就爱上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当时的绍寒从不怕冷,热烈而奔放,他从不掩饰对赵亚的爱意,也不避讳同性恋这样的头衔。赵亚却不同,他出声官僚人家,家教很严,会和绍寒在一起应该单凭一时冲动吧。这种故事很多见,时间久了一方受不了另一方的热情所以想分手。” “所以绍寒才……”洛飞皱眉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光是这样,留下的不过是感伤罢了。赵亚那个疯子却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甚至毁灭了本来的那个绍寒。”眯眼,康维新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一方面想结束,一方面又不想承担背情的名声,于是有着阳光清澄表相的灾个青年,却做了一件任何人不耻的行为。他了解绍寒的个性,一旦发生了什么背叛爱人的事,绍寒是不会有勇气在留在对方身边的。于是,他想让绍寒背叛。他找了很多人去接近绍寒,但绍寒心里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八成是急疯了,他竟然找人去强暴绍寒……正常人不会明白他在想什么吧。也许他认为身体和别人睡过也算是一种背叛吧。” “怎么这样……那绍寒……”洛飞的心紧紧纠着。 “绍寒也疯了。他用刀刺伤了那些人,然后对着自己的咙扎了下去。老实说光是用想的就会觉得那画面有多可怕多凄凉。你知道吗?绍寒的声音本不是那么沙哑的,高亢而清澈……他老爸是很有钱的人,应该花了番工夫为他治疗。伤口都看不大出,只是能出声已经算是万幸了吧。”叹一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裘绍寒,康维新才继续,“赵亚知道这事害怕得求他父亲把自己送到了国外。而绍寒他爸爸则又花了些精力去摆平他刺伤人的事件。一切看来都过去了,只是知道绍寒是GAY这件事后,他爸只给他钱,完完全全把他放逐了。当然,这些绍寒已经不在意了。一出院他就去找一直没来看过他的赵亚,终于知道一切都是那个自己深爱的人所为……他疯了也许会更好一点,可是他却‘死’了,心死了,情死了。他开始封闭自己不敢真心去爱,可是他却得了怕冷的毛病。害怕寂寞又不能去爱,他游走在感情之间,不踏足却需要身边有个人陪伴。多数是因为愧疚吧,绍寒对在他身边呆过的人都很温柔都很体贴,却从不用心。你我,也不过是这样罢了。”呼一口气,康维新看向深锁眉头,表情哀伤的洛飞,“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他是很可怜吧,可是,他对我们也一样不公平吧……我为他心疼却没有勇气留在他身边,绍寒永远是怕冷的,因为在他的心里再也没有春天……喂?你没事吧?” “啊?没事啊。” “那你的眼泪?天啊,你在为谁哭,绍寒还是你自己。快擦了,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丢脸的耶。” 摸一摸脸侧,是热的,是湿的,真丢脸,真的哭了。面色难看的笑笑,洛飞低下了头,“对不起,但是真的好难过。光是听着这些的我就已经那么痛了,亲口说出来的你一定也很痛吧。” 静静看着努力止泪的洛飞,康维新只只呐呐又问了句:“你的眼泪在替谁流?” 电梯门开,洛飞深吸了口气。最后一天了,不见裘绍寒后,照理说就该辞去裘晔这份家教的,可是却坚持做到正式找到工作为止。皇少杰说这是他潜意识里还想跟裘绍寒有所牵扯……也许是吧。但今天他必须手断了这仅剩的联系。 没有勇气留在一个可能永远不会真心爱上自己的男人身边。不只康维新会那么想,洛飞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超脱到坦然面对裘绍寒那些只是表相的温柔和体贴。正如皇少杰所说,永不相见才是最好的吧。 可是为什么此刻心却痛如刀绞呢……叹一口气,但愿一切只是因为中午听了康维新那番话的原因吧。 按门铃,看着门打开,尚未踏进去,洛飞却僵住了。是非要他完成迟来的了断吗?看着厅里端坐着的裘绍寒,洛飞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了,露出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明明只是最后一天了,却还是再见…… 洛飞低头接过钟点工递上的茶,任裘晔疑惑的目光在他和一样是沉默着的裘绍寒之间游移。 “飞飞,你真的不教我了?”小孩子毕竟不会理解大人之间这种暧昧的气氛,开口问。 “嗯。因为已经找到工作了。所以……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洛飞有些着急,没用吧……可是偏偏就是不想去面对,明明应该只是不敢怕受伤不敢在同裘绍寒有任何交集,却似乎还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至少不想清清楚楚切断他和裘绍寒之间那根细到不能再细的线。还是爱着的……他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明明只有两个星期的交往,却比和李威的那二年多深刻太多太多……刻骨铭心,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道耶。马阿姨打过电话给她了,快了。” “哦。”不想再说话,洛飞握着杯子的手格外用力,却连瞄一眼坐在裘晔另一边的裘绍寒的气力都没有。 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裘晔嘟囔一声没劲,便跑回房打游戏了,马阿姨在厨房,客厅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罢了。 “好久不见。” 没料到裘绍寒会主动开口,洛飞先是一震,许久才拖泥带水地应一声:“是。” “半年有了吧。” “……有了。” 答问到此结束,直到裘晔母亲回来,两人再也没说任何一句。 结束了。疲惫之余明明应该只是解脱的,偏偏失落难耐。洛飞苦笑着发现原来他还希望裘绍寒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这样他才有勇气再去接近这个怕冷的男人……终于深刻体会到康维新会主动再约裘绍寒那种心情了,苦涩而无奈,说到底最多的还是痛吧…… “那么,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再见了。”洛飞得到裘母点头应允,步到门口准备离开。 “飞飞,你要来看我哦。”从房里窜出来的裘晔抱着洛飞半身叫道。 “你要听话,不要再随便整老师了。”摸着孩子的头,原来这小子也有感性的一面。洛飞笑,却给不了裘晔肯定的回答。接下来,他会躲在永远碰触不到裘绍寒的地方疗伤吧,怎么可能跑来这种随时会见到裘绍寒的危险地方。“再见了。” 有些气闷为什么身后那一声声飞飞只是出自一个孩子的口中,而裘绍寒给他的不过是凝视的视线罢了。 最后一次上这电梯了吧。洛飞甩头赶走心头的郁闷,伸手想关门,却在长廊上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笑,是苦也是疑虑……到了这个时候,追出来干什么? 走到他面前,裘绍寒不过是挤身进入电梯,按上关门钮。 下意识看看头顶的监视器。洛飞摸不清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反正只要有裘绍寒的地方,他的思维就不能以常人来判断吧。 电梯下沈,只有两个人的狭小空间,还是任沉默唱主打。 紧绷的神经得不到缓解,一颗心游走在期望和失落之间,期望什么……还不是裘绍寒能对自己说些什么。 相见了才知道,独处了才明白,刚才电梯口看到他追出来才惊觉……还是舍不得,放不下,忘不掉…… 现在不是在心底高唱:“神啊,请赐我勇气”的时候,洛飞还是只能等待,哪怕对方开口问你一句:“你好吗?”他也叫自己天真幻想,这些日子,偶尔时候,他还是会出现在裘绍寒的记忆之中……继而进一步梦想,自己于这个男人到底是有些特别的。 只是出了电梯,出了大楼,出了直行道,眼看就要分道扬镖,只能感到裘绍寒紧随的步子,盯着他的视线……无声…… 63.希望?夕忘?7 哭泣的时候,洛飞丢下一句迈开步子,疾步朝自己的方向走着…… 本来一切可以就此结束,他可能花个一年半载去忽略这份感情,然后找到个更爱他的男人……本来一切就是这样,偏偏他却回头了…… 夜幕已降,路灯下,裘绍寒只是直面他的方向,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有些萎缩的身影,让洛飞想到了这个男人每次感怀过往细数伤口时会流露出的那种表情,又冷又痛…… “绍寒永远是怕冷的,因为他的心里不再有春天……”为什么会想到康维新的表述,洛飞不知道。只是总觉得康维新比自己了解绍寒多了,至少他关于绍寒的每一种形容都是这样贴切……也许是他被绍寒伤得更彻底吧…… 所以,尚未被伤得真正透彻的洛飞才有勇气往回奔吧。 停下的时候,看到裘绍寒的表情变了一瞬。洛飞轻笑,宠溺,心疼,也带一点感伤,“怕冷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吧。” 皱眉,裘绍寒的表情很玄妙,像困惑也像淡淡的愁……“对不起。” 洛飞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听错了……行动超前意识,上前拥住裘绍寒的时候,他有些罪恶的发现,心底有一丝窃喜,至少对不起三个字,康维新并没有从裘绍寒嘴里听到。 虽说落井下石不好,但,为了能有勇气继续留在这个男人面前,就让他小小的优越一下吧…… 醒来,熟悉又因为时间流逝而显得有些生疏房间落入眼底。 天似乎还没亮,灯却开着。身边没有人……睡不着吗?还是在想着和赵亚的过去,任伤痛把自己淹没。 洛飞躺着没动,会胡思乱想,却不想去证实。 麻木……虽然有些困难,但对于留在那个不可能用心的裘绍寒身边却很管用……竟管一想起那段过往,一想起裘绍寒心里谁也补不好的那道口子,一想起自己可能永远不会真正被爱,还是会有些心痛……习惯了就好吧。 有脚步声,裘绍寒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头发尚是湿的,刚才应该在洗澡吧。这才想起赤身裸体的自己也有些粘粘的,费力爬起来,“那么,我也去洗一下。” “嗯。”轻应,但裘绍寒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放心。 “我很快回来,你先把头吹干,就不过那么冷了。”一向算是迟钝的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敏锐竟能猜出裘绍寒的心思,洛飞很想得意,不过,蕴酿了半天却实在没那种心情。 冲醒干净再回房,裘绍寒挥了挥电吹风向他招手。 过去,坐下,任对方的手轻柔地在自己头上动作。真的很柔。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应该会很快地沦陷在这种温柔中吧,不过……现在此刻,这柔,多少有点刺心吧。 “好了。” “啊?”思绪飘得太远,再回神时,裘绍寒两手空空了。轻轻抚了抚洛飞的头发,裘绍寒笑着。 见了这笑,洛飞才猛然惊觉,从裘晔家,到这里,再到相拥上床,都没看到裘绍寒笑过……原来是这样,发生的毕竟发生了,要一如既往就算对一个心死的人还说,再怎么装也多少有点瑕疵吧。 回到床上躺下裘绍寒向洛飞张开臂膀。 在心底叹一声,洛飞走过去,侧躺,任男人拥入怀。明明身材相当,被这样搂着偶然间还会不太习惯,又是习惯啊……一切总会好的吧。 调整一下位置,洛飞闭上眼睛,感觉裘绍寒动了一下,应该是去关灯。然后一切都是黑和静的天下。 明明是很温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么怕冷呢…… 睡不着。 没裘绍寒的时候,因为想念,因为悲伤,因为矛盾睡不着。现在又在他怀中,却也是因为睡不着。 不安,不甘,不舍得……他吹了口气,裘绍寒倒是睡觉了,均匀地呼吸着。 动一下头,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却至少知道对方的脑袋终竟在哪个位置。 看着吧,那种“真的好爱他”的想法又一波一波涌上来。 其实他有些想睡,睡着了,在梦中也许还能看见自己被爱的一天……皱眉,如果是女生就好了,应该可以放声哭泣,再不爽,踹他两脚。然后明天仍旧充满希望地围着他打转。 在想什么啊……又是吹气,不知道已经盖过眼的留海有没有飘动……啊……为什么还不睡着…… 那一夜是无眠,到最后,洛飞自己都捉摸不出他飘忽的思绪究竟在想着什么了…… “你的精神不好。”午餐时,康维新又跑到洛飞边上坐下,漫不经心地问。 能说吗?又回到裘绍寒身边?洛飞咬牙,却仍没有勇气说出口,再缓缓吧。“没什么,没睡好而已。” “这样啊。一个人睡很孤单吧。”康维新露出那种有些奸邪的笑,“今天晚上有空吗?” “干嘛?”洛飞心里一跳,难道他想…… “喂?不要想一些不该想的哦。我给你介绍个人。”好笑地看着洛飞抓抓T恤领子的样子,康维新说道。 “……不用了吧。”自己现在应该算是又有男朋友了吧,所以不用再介绍了。 “为什么?”康维新势在必得不容反抗的神情流露在脸上。 如果知道事情真相,不敢想康维新会有什么反映。生气,恼火,或者伤心……总之都很可怕,硬着头皮,洛飞就是不说出理由。 “没理由?”康维新紧迫逼人。 “……不想去可不可以?” “驳回,小心我扣你薪水。今天我等你下班。”强势的样子让洛飞现在才想起,那个人是自己的老板。 “……”烦呐。从和李威分手后就没好事发生,虽说不应该,但是他实在不想恨绍寒又不敢怨康维新,只有在心中一百零八次怒喝:“李威,你个混球。” 酒太烈了。音乐太老土了。对面那个男人的香水味太浓烈了。 看着对方架着眼睛的斯文模样,洛飞在他身上找到半点裘绍寒的痕迹,有些失望。 根本没听清楚对方说些什么,只是轻咬杯沿,漫不经心地想着,裘绍寒虽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但是这么晚还不过去,那男人会不会冷到缩作一团,不,那个是裘绍寒耶,说不定他耐不住寂寞找别人陪自己……不行! 洛飞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想独占裘绍寒的。正因为这种自私的想法,所以知道裘绍寒不能爱人时还是去接受了他。因为裘绍寒爱的人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那么纵然不会爱自己,也不可能爱上别人……真的是这样想吗?洛飞瞪大眼睛为自己的觉醒惊讶不已……原来自己也不是多伟大的人,这样也好,正常人都有私利的时候吧…… “喂,你打算走神走到西藏还是新疆。” 声音出自盛怒中的康维新,洛飞看过去,疑惑,“怎么只剩你一个?” “人都被你气走了。连再见都不回应人家,摇头晃脑,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康维新虽然尽力降低声音,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关注。 又是丢脸……低头认罪也许太迟了,不过至少可以避开些不必要的注视。 “受不了。回去了。你买单。” “啊?喂——”呼一口气,洛飞仍混沌的脑中依稀可捕捉到的是,幸好只点了酒喝。 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按响门铃,没让洛飞等多久,门开了,裘绍寒穿着件薄睡衣出现在他眼前。 “睡了?”硬生生把“和谁?”那两个字吞下去,洛飞小心地开口。 “没。”笑着,但裘绍寒的眼中却有些恍惚。终于洛飞小心分离空气中弥散着的酒味,发现有三分之二是来自裘绍寒。 “你……醉了?” “没有。进来再说吧。”伸手揽着洛飞进房间,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除了那一声过重的关门声。 洛飞缩了缩臂膀,还是不放心,“你没什么吧……”话没说完,却被温热的口腔堵截住了。 挣扎了不到一秒,洛飞就投降了。不可否认,裘绍寒的吻技很好,和很多人睡过吧……痛。还是不要想了。 在洛飞几乎难以呼吸的时候,裘绍寒才放开他。 松一口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来不及细想,手腕突然被裘绍寒拖住,然后是用力甩到了沙发上。 “痛。”洛飞皱眉。抬眼,裘绍寒的眼仍是迷蒙,表情却一反常态地有些冷冽…… 扑上去,又是一阵狂吻,惊于这样有些粗暴对待的洛飞,只能反复想着那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喂,这里是客厅耶。” 洛飞制住裘绍寒想要拉扯他唯一穿着的那件T恤的动作,此时的裘绍寒真的很奇怪,尤其是那双找不到焦距的眼。 有看过很多次他喝酒,却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简直和平进判若两人。清醒时的他某种意义而言是虚假的,那么此时醉酒的他呢?又有几分真实…… 皱眉,似是疑惑又似不耐,裘绍寒好像没听到洛飞的抗议似的,故地地将洛飞压在身下,掀起T恤下摆,又解开皮带大手钻入其间,直接触碰对方已然发烫的肌肤。 64.希望?夕忘?8 “唔……”一边伸手隔着裤子想要阻止裘绍寒对于自己的欲望中心那些侵略,洛飞一边还要抵制一波波涌起的快意与热意。 不是不想做,只是这裘绍寒让他有些心惶之。 褪下碍事的裤子,好似丝毫未觉洛飞的不安,低头将那已然颤立着的分身含入口中,随着洛飞所有的理智如数蹋陷。 沉沦是面对裘绍寒时最容易步入的境地。 “啊!”腰耐不住挺了一下,这可能是洛飞最快一次弃甲投降。 抹抹唇,裘绍寒半眯的眼给洛飞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虚弱的神智捕捉到自己的双腿被分开高高架起,慢半拍才明白对方此举所谓何来,一切都已经太晚。 “啊!”不是不能忍痛,而是这痛真的太突然太强烈。是谁说这样的结合也会有快感……又或者是现在的裘绍寒根本不在乎他有无快感。 眼没有在看自己,所以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自己的影子没法出现在绍寒的眼中,所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知道现下他抱着的是叫做洛飞的男人…… “我不要!”我叫着开始反抗,却不知和自己身材体力都相当的裘绍寒怎样有气力狠狠制住自己。手腕的痛楚告诉洛飞,差别在于他即使痛若此还舍不得伤他,而对方根本就忘了他的存在吧。为什么要这样粗鲁的拥抱,洛飞是不会懂得的,关于裘绍寒他毕竟是懂的太少太少。少到他想为自己突然被这样粗暴对待找到个借口都是那么难。 “不要!”气——他不是个玩偶,也是有喜怒的,所以气,所以痛…… 折磨终结,暮然惊醒似地弹跳起来,裘绍寒无语看他,有神慌乱的好像被侵犯的是他。 洛飞艰难的坐起身。抓起衣服缓缓套上,期间也是不掷一语。 “洛飞?”终于忍不住裘绍寒低唤。 板着脸还想无视那个伤他的人。天知道他用了多大勇气才想重回他身边,用了多大的心神去让自己承受那个只不过是‘暖袋’的现实。 可是今夜,他兴冲冲跑来,结果却莫名其妙在没有同意的情况下遭受这样的痛苦。不是永远不理他,但至少现在此刻,可以生气吧。 偏偏那一声有些小心翼翼的唤,却让他连忽视都做不到。没有,多半是这样吧。 “我要走了。”终于忍不住出声,“今天不想留在这里。”洛飞站起来,痛得几乎呲牙裂嘴。 才踏出一步,却被一把用力抱住。 那力道也是假的吗?紧紧的好像害怕失去一样。是有心吗?既然有心,刚才为什么眼里却看不见自己的痛苦。洛飞不会问原因,他也不会想要解洛吧。但洛飞知道,会失心绝不是为了自己……就是知道,才伤心。 “喂。你这样抱着我也很痛。”许久,挣不开那怀,洛飞无耐地叫。 “睡觉。我们去睡吧。”像个孩子似地缠着他。 真的那么怕一个人睡吗……洛飞苦笑,自己成为需要存在却不需要重视这个样子,大概就是因为实在没什么个性吧,连生气都生不像样。 回到房,洗过身体,隐隐痛可能一时间是好不了的了。第一次用后庭,怎么也没想到连一点没好的细节都找不到。再如何说,也算是初夜吧。 叹一口气,侧身从背后搂着他的裘绍寒应该也没睡吧。到现在才开始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怕他会离开吧…… 洛飞叹一口气。却在同一时刻似乎也听到了裘绍寒在叹。 今天真是糟糕呀…… 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裘绍寒了些。 “绍寒的永远都是怕冷的,因为他的心里再也不会有春天。”这种时候就会想起康维新的话,算了,看在他受过那么重的伤份上,多牺牲一点吧……放松一点身体让对方更方便搂着自己入睡。听着裘绍寒越发均匀的呼吸,疼痛加上劳累,睡意也迎了上来……迷蒙间才惊觉自己还是有些在意,醉酒后的裘绍寒如何变成这样的吧。 “一直看着我干嘛?下午开会的资料整理完了?”喝一口咖啡,康维新激灵地抱着抹坏笑,转向洛飞。 “没……没有啊。”低头,洛飞还是显得心虚。 “哼,少来。你这人根本藏不住心事,有话要说吧。”再一口,康维新显得悠然自得。 “你……”舔舔唇,洛飞仔细想想问出来也不算什么吧,“你有没有看过裘绍寒喝醉的时候。不是光喝酒而已,而是喝醉。” 皱眉,甚至是带点怒意的喝问:“干嘛突然提他?” “不是。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我看过一次他喝醉的样子,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 “吓你一跳是不是?”歪嘴笑着,康维新的表情有点苦,“和平时温柔的他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嗯。”咬唇,洛飞反驳不了。 “我只见过一次,那晚我住他那里,醒来发现他不在,跑过去外面,他竟一个人在客厅喝酒。我没惊动他,幸好没惊动他,否则的话遭秧的就不是整个客厅的家具摆设而是我了。什么都砸,那个人疯狂暴躁的令人害怕。我想一个人平时再压抑总会有想解脱的时候,酒是让人解脱的佳境吧。而对于绍寒,唯一想发泄的大概只有满腔的愤,满肚的怨,满心的痛,所以只要尽情盛怒就好吧……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是他被强暴的日子,对了……算日子的话应该是去年的昨天……不对啊,你们已经分手了,那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除了昨天,还有日子会让他想拼命喝酒麻醉自己吗?喂!喂!” 要是平时,康维新的胡疑早就会让洛飞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吧,现在他却连回应都不想。因为体内有另一种情绪在涨大,而这种情绪容不下其他介入。痛……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可是真知道昨天那一切还是为了赵亚的时候,裘绍寒仍旧会痛。 如果只是砸了屋子的话还好些吧,偏偏为什么他要为了裘绍寒对别人的难了情受罪。 本来不痛的下体不知为何又痛了起来,洛飞怨愤地想,自己以后会绝对排斥这种行为吧。 裘绍寒……一面会为他悲伤心疼,一面却对他感到愤恨。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矛盾,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吧。 至少自己是被需要的存在,暖袋也好,至少还有个理由让他留在那人的身边…… 好乱哦,呆会儿还要应付康维新……一切等到呆会儿,现在也让他偶尔为自己深深不平一下下吧…… 牛奶面包,办公桌当午餐桌。由康维新主审,洛飞为被告的一对一批判大会就此开始。 “你瞒着不告诉我,还算你有点脑子。看在你难得聪明的份上先饶你一次。”咬一口面包,康维新不自觉得用好像毒蛇瞪老鼠的视线瞅着洛飞。 “是的,多谢你了。”苦笑,洛飞不知道目前这个叫做什么状况。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平日狂大的康维新幼稚的根本好像个十多岁的少年一般。 “但是,你又笨得自挖坟墓让我知道,就该罚你请整个办公室的员工喝一个月的免费咖啡茶点。” “啊?那你杀了我吧。”饿死总没有被谋杀来得光彩吧。 “知道你穷,那今天晚餐你请我吃好了。”伸展一下身体,康维新继续自作主张地贯彻有些莫名其妙地处罚。 “啊?”比起一月份的咖啡茶点一顿饭如果不要很高级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但问题是晚上,虽说重新在一起后,裘绍寒不像过去那样,经常会主动约洛飞出去,或是主动要求洛飞陪伴自己。但一到天黑,洛飞就有一只直觉,裘绍寒是等着他的,裘绍寒是不想一个人呆着的。然后对方那种独自沉思在冬日一般的情景就会出现在脑中。自作多情也好,洛飞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哪怕要晚些才能过去陪伴也要打个电话预备。 明明是夏日,却因为害怕一个男人会怕冷而不敢深夜在外逗留,也许真的有些蠢吧…… 其实重新回到裘绍寒身边后,不难发现有些东西在变。当然是指他们的相处方式。裘绍寒不太带他出去,更喜欢哪怕是开冷气,也要用那种有些太紧地拥抱法搂住洛飞;又比方说总是不吝于喜欢二字的裘绍寒,却不会对着洛飞说这两个字。 会有点失落了,但真的明知是假还听到那两个字,一样会感到悲哀吧。 唯一不变的是裘绍寒除了昨夜醉酒后,其余时间待他都很温柔。有时会让他心痛却同样让他依恋的温柔。 “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惊醒,眼前竟是康维新的大特写。 “对……对不起。我好像有点走神。那个……罚我请吃饭的事能不能留到明天中午。 “怎么,你怕他会冷?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人代替你。比如像我这样的旧情人。”歪嘴苦涩笑笑,康维新坐回原位,“你最大的罪过就是你竟然笨到重新回到他身边。该说你痛感太松驰,神经太大条,还是说你真的是个滥好人一个。是,绍寒是很可怜。可是我们一样在受伤啊,凭什么因为他受过伤就要反过来伤我们。你一定是和我那天一样中邪了,突然发现太舍不得所以才打电话给他,然后,不过是伤得更重罢了。你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明白,裘绍寒他没有心,心死了,萎缩到再也没有任何人事可以驻入。有些事同情是没用的,你总不能为了可怜他同情他,一辈子让自己活在痛苦中吧。” 65.希望?夕忘?9 其实康维新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那么焦躁。只觉得洛飞异常让他烦躁耐安。 视线终于迎上康维新,洛飞也扯起一抹近似的苦笑,“我是很痛苦,我也没你说得那么伟大。路上看到那些讨饭的,除了断胳膊断腿很惨的那种我不会随便施舍。我会为绍寒心疼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他。我和他从认识到发生关系都很随便,但是我的爱却是认真的。” “你到底要我说几遍对绍寒痴情根本没有用!”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你高估我了。”洛飞反驳。 “呆子啊,谁高估你。我是说你是个白痴好好先生,傻子没神经好不好。”洛飞那种温吞却很坚毅的态度,让康维新更加爆躁。 “我说我不是好人。我也有我的自私。得不到绍寒的爱的确是痛,可是他也不可能再爱别人啊。我知道自己很残忍可是我真的有这样希望过,希望绍寒永远不要爱上其他人。明明知道他活在过去的哀伤中一定很惨,可是我却有了这样邪恶的念头。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而身体由他需索的我,至少比起别人是优越的。 所以我才说我不是好人……我留在绍寒身边真的是为他好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人不能总要求别人痛苦,绍寒那样痛苦,所以自私地希望他痛苦下去的我,一定也要承受相应的痛苦才是。这是我刚才自我安慰时才想到的。也就是说绍寒让我痛苦是应该的,这样想的话,我留在他身边承受这痛也是应该的。一切都通了不是吗?因为我不是好人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才应该留在绍寒身边。”洛飞又笑了。 康维新看着说不清那笑是勇敢还是混沌。只是皱眉,“你的思路真的很欠揍耶。”任颓然左右,康维新叹了口气,“真的是败给你了。所以说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一对一配好的。你这种蠢人大概配在绍寒这种木头人身边正合适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以后想找我哭诉的时候,别忘了带好棍子让我狠狠教训你一顿,真是烦呐。我就知道无法继续可在他身边是对的,要不就不变得和你一样蠢了。”别开眼,暮然清醒的感觉不是洛飞专有,康维新也在那一瞬间找到了自己心烦的原因。 因为洛飞做了他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虽然不甘,但也是一种洛然。该放手了,因为……他又忍不住瞄一眼洛飞,也许奇迹真的有存在。冰雪终会有融化的一天吧。叹息,叹出的是痛是苦也是一种解脱吧。裘绍寒的故事里他终究只是个配角,不过应该还有别的故事在吧,属于他的故事。叹过又笑,有些恶质的笑,“我决定了。” “什么?” “明天中午就明天中午,但是我要选一家基本消费在一千以上的餐厅。” “不是吧!”洛飞惊叫,却于事无补。 “我来了。”对裘绍寒对着裘绍寒微笑,对方也回以同样的笑。 踏进屋,很干净,也没了昨夜的酒味。是平时的裘绍寒,却也不是真正的裘绍寒。 洛飞并没有告诉裘绍寒,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曾经历过的一切苦难,不必说,不敢说,说了怕他痛苦,同时也不能改变什么。 同情,对于受过伤的人并不是必须的吧。 坐下,接过对方递上的饮料,没有喝醉的时候,裘绍寒总是不急于同他上床,而是习惯坐在他身边,任电视开着,两人靠得颇近,天仍有些热,所以空调是开着的,不过照裘绍寒贴着他的情形,这电是白白浪费了。 对此洛飞从不推拒也不报怨,他是真的不讨厌,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如果除掉没有爱情存在这个内在现实的话,他还是有些受用的。 “呐,我现在在康维新的公司工作。”想说些什么,所以就想到了这句迟了些的陈述。 “是吗?”没有什么反映,裘绍寒的声音很柔,眼却落在电视上。 呼……重新在一起后,这样的冷场经常会发生。其实以前他们的交流也不多,往往都是在那些亲昵对待下头昏脑涨,让洛飞来不及去反映他们可说的话题其实并不多。现在也许不会因为对方一个笑容就失了冷静,洛飞才来得及发现这个事实。 其实他们根本不了解彼此。不只是裘绍寒对他,洛飞除了绍寒受过的伤,除了知道绍寒有个有钱却对他不闻不问的老爸之外一无所知。 想问,又不该问,怕裘绍寒连回忆里却只剩下那种情死心也死的惨淡,怕生活中的一丁点小事也会让裘绍寒想起和赵亚曾经历过的。所以什么都不敢问。他没有抚伤的能力与自信,他所能做的只是慢慢给他温暖罢了…… 那么……可以让裘绍寒多少知道点自己的事吧。 对啊,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知道,但多说点自己的事应该不会有错吧。 洛飞深吸一口气,烙上点笑意,“绍寒。” “嗯?”揉了揉洛飞的头发裘绍寒应了声。 “你知道吗?我五岁以前都住在北方的爷爷家。”洛飞有时会变成一种说风就是雨的个性,就比如他现在,“我爷爷家有只小狗,那时看它挺大的,不过现在想想就是只小狗…… 所以啊,大学里我第一次交到了和自己一样性向的朋友,少杰和归磊你都见过的,虽然有人说他们怪怪的,但我真的蛮喜欢他们的。然后是实习……我走的时候就大大和尤兆辉合起来整了我们经理一次……工作不是太难啦,就是康维新啊,老爱指挥东指挥西的,还说我笨,真的耶。不过他也不是坏人,处久了就挺喜欢他的,呀,一口气竟然说了那么多,对不起,你嫌烦了吧。”也算是话匣子的洛飞一开口就注意不了分寸比从小到大的零索事情都说了个遍,意识到的时候忙抬头看对方,却发现本来一直在看电视的裘绍寒不知何时却定定低头望着他。 是在认真听还只是在观察说个没完没了的他,洛飞是不知道了,但很快的他从裘绍寒脸上读出的笑意,证明对方并没有生气。 这样就好啦。虽说裘绍寒基本上已经不对别人生气了,但洛飞仍很高兴。至少他愿意听自己讲啊,愿意知道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 “我要去续杯,也给你倒一杯吧。”站起身,洛飞有些轻松的往厨房走去,没有注意到身后裘绍寒仍定在他身上的视线。 洛飞下班就往裘绍寒那里赶,反正他是一个人住,在这样下去,他是有考虑干脆退了那房子省点钱。 钱……想到自己被康维新的胃洗劫一空的钱包,他就伤心不已。明明是老板,还这么狠吃员工的。真是…… “我来了。”按门铃等不及开门,洛飞就反射性地叫着。 开门,裘绍寒对他笑笑,还是那句:“来了啊。” “我有带好吃的东西来。”热腾腾的点心被洛飞举高,下班的时候别人请他吃的,下意识就想和裘绍寒一起分享。 “谢谢,我去拿个碗。” “嗯。”关门进屋,看着裘绍寒没入厨房。洛飞的眼瞄到桌上那一大盒巧克力。 “我啊,最喜欢情人节。我超喜欢甜食,特别是巧克力,不过人家说吃这个很女气,我就只有等着人送。还好我高中大学在班上都挺受欢迎,还真没少收耶。”突然想起昨夜自己说过的话。 虽然不是情人节,但这巧克力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挠头,“他是不是误会我昨天说那么多,是想要他送东西给我了。天啊,除了巧克力,我好像还说了不少东西……”皱眉苦笑,洛飞却忍不住走向那盒巧克力,一如他忍不住扯起了笑容。 “你真的不后悔。进球。” “呜啊……”眼看着皇少杰传过自己投篮,洛飞只有憾恨自己的失手。 “有什么好后悔的。”走到一边拿杯水灌了下去,他坐向石凳,“真要感伤的时候,光难过痛苦就来不及了,哪有闲情去后悔。” “洛飞。” 不明白皇少杰坐到自己身边那么认真地叫一声是为了什么,洛飞有些紧张地看他。 “干嘛?” “在我以为你应该让自己更幸福点。” “别那么认真啦。”洛飞低头,他知道皇少杰是真的为自己好,所以也会很感动啊……只是……“不管怎么样,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爱上他的。” “洛飞你有个地方既是优点又是缺点。”皇少杰叹气。 “我知道啊,虽然我头发轻飘飘很好摸但很可能变秃头。”洛飞嘟嘴。 “真受不了你耶。”皇少杰哭笑不得,“放心你头发很多,六十岁以前都不用担心秃头。我说的是你的个性。” “我很阴暗很消极?”洛飞小心地问。 “-_-那些不能做为优点的好不好,你可以闭上嘴了。”瞪他一眼,皇少杰呼了口气才往下说,“你在伤心的时候就有个习惯,去帮助伤你的人找借口。总把错堆到自己身上,然后安慰自己以后再见一定要笑着原谅对方。连李威你都可以找到因为自己太笨才被骗的借口……洛飞,你真的很善良,很棒。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和归磊都很喜欢你。但是你这种伟大对自己未免太不公平,而且,总帮别人找借口会让别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然后那个人会把这种错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在别人身上。所以,善良有时候也会有后遗症的。” 沉默—— “干嘛不说话?”那么一大通道理得不到回应,皇少杰疑惑。 “不是你叫我闭嘴的吗?”洛飞委曲。 “去你的!”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胸前压,皇少杰气结,“我跟你是很认真在说话耶。” 其实康维新自己也不清楚。 66.希望?夕忘?10 “我知道啊。”止住笑,洛飞顺势埋入皇少杰的怀。“所以我也很认真地想过了,你说得对。所以,等到裘绍寒再找到真正爱的人的时候,我会大骂他一通,然后要他不要再死死抓着过去不放。只是……在那之前,就让我代替那些还没受伤的人继续受伤留在他身边。他可以再我身上犯错,我也愿意承担。虽然我有求天不要让他再爱上人,但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说实话,我会指责他,我不会让他伤到他真正爱的人……我会的。” “你那种奇奇怪怪的思路真的很难跟你沟通。”皇少杰嘴上在骂,手里温柔地抚过洛飞的头发。 “我老板也经常这样骂我耶。不过,就因为你们骂我,所以我才知道你们真的是好人,在为我担心。放心,我洛飞有时候是温吞吞的,但说过的话一定做到……” 又是无语,夏日少见的凉风吹过,预示着夏即将结束。 “怎么又沉默了,不会哭了吧。”皇少杰问。 “不会的……只是……我下决心的时候总需要些时间去沈淀情绪罢了。” “笨蛋。” “是吧。”洛飞不想否认,做个笨蛋也许反而能留在裘绍寒身边吧,这样……他宁愿是笨蛋…… “冰耶。”洛飞看着裘绍寒端上的东西,笑得像个孩子,“夏天快结束了,是得抓紧吃。” “我等会儿可能要把一份材料交给急用的人,出去一下下就回来。”看着他动嘴,裘绍寒说道。 “这样啊。好的。”是从康维新那里知道裘绍寒是在会计师,一直没敢问的洛飞觉得顾忌的有点多余有点拙。不过也不会太在意就是了。 “那我走了。” 听到关门声,洛飞才迟到的说一声“再见。” 第一次在裘绍寒不在的情况下留守这间套房。 咬着凉,洛飞环顾四周。突然视线僵在一点。应该是那间客房吧。除了卧室和客厅,洛飞从不乱闯其他房间,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却想起了康维新的描述。 刻竟不去撞入裘绍寒沉思的画面,回避去看见那么冷那么痛的画面,偏偏它却总是盘旋在脑际。 起身,明明应该软弱到不敢进入这种地域,他却走了过去,轻轻转动门把,没锁。 打开的时候,因为暗什么也看不清楚。费了些工夫找到灯,亮起来的时候,竟管有心理准备,乍一见,仍是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满房间只是一个人,正如裘绍寒心里也只有一个人。 哪怕是恨也是由爱再生恨,一个人唯享着的。 妒,怎能没有。 那个青年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幸福。因为他得到过裘绍寒全部的爱,现在仍享用不能爱了的裘绍寒全部的怨。 明明笑成那样,为何还要放手还要伤害那个男人……连带的让他们这些追逐着裘绍寒的人也在受伤。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你,还要占据他的心多久。我怎么会傻到让他就这样挂着你,不再爱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对着头顶那张特写,他低低地说。 很混乱,由其是看到被贴满的房间,看到那种愉悦的笑,冲击……为自己也为裘绍寒,“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难过,凭什么只有他逃脱不出来……真让人不甘心……你困住了他,也许我也是……为什么他不能快乐……” “洛飞。”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飞惊跳一样转身,裘绍寒就站在那里。 他想看清对方的表情有没有因为他开了这扇门而生气,偏偏视线好模糊。 “你哭了。”低柔的声音依旧。 洛飞感到被搂进怀里,却立即挣开了。“错了,错了。” “洛飞?”声音里多了些不安。 “反了。”没说话,洛飞伸手揽住了裘绍寒,轻轻抚着他的背。 “洛飞?” “……”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洛飞渐渐地甚至弄不清自己为何哭泣,又是在为谁哭泣。 醒来,仍旧是自己一人躺着。 洛飞起身抓头。昨夜真是混乱。怎么回房的他都不记得,和裘绍寒什么也没做吧,连自己有没有像平时一样被抱在对方怀中都记不清了。 下床,还早吧,但这种时间,裘绍寒都不会在房里。那么早在客厅,他是在独自神伤了吗? 都怪自己昨天没料到他只要把东西送到小区门口就好了,那些照片一定也让他受伤了吧。虽然不舍得丢掉,但洛飞自认为换作谁其实都没有勇气去看的吧。 “太失态了。”洛飞叹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出去。 门却自动开了,裘绍寒就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醒了?我去喝了杯水。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洛飞有些惊讶,他以为裘绍寒会和平常一样陷入悲哀之中无法自拔…… “来啦。”有些强势地将洛飞压回床上,满意地将自己的身躯覆上,裘绍寒闭上了眼睛。 “……”今天是怎么了?洛飞反映不过来。不过,他是真的没什么睡意。于是睁眼看着快入睡的裘绍寒。 这样睡,他应该不会冷了吧…… “洛飞……” “哈?”以为对方睡着快了的洛飞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一跳。 “好我没出去了,下次去看场电影吧。” “耶?”裘绍寒很久没约他出去了,而且他以前都觉得裘绍寒这样的气质不会去电影院这种地方,洛飞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到底怎么样吗?” “好……好啊。”呼一口气,看裘绍寒纠起的眉心放平,不一会儿洛飞就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刚才是睡傻了吧。不过,洛飞轻笑,被邀约,还真有那么点高兴。 12 洛飞整理好东西,才离开写字楼,门口围着些人,他疑惑,跑过去一看。 虽然很不礼貌,还是忍不住哧哧笑着。 然后理所当然地承受本应在一刻钟前就离开的康维新一记怒视。 但是真的很可笑,且不论那个当街,不顾众人眼光单膝跪在康维新面前的男人,脸色再也从容不下去,一阵红一阵白的康维新也足够另类了。 “喏。你看清楚,我男朋友在这。”报复一样,康维新一把揪住洛飞。 “喂……”大庭广众之下被指任为男人的男朋友,洛飞头低得几乎碰到身体。完了,以后会一直被人指指点点吧。 状似求婚的男人一愣打量着洛飞和康维新,然后叹一口气,径自离开。 呼一口气,康维新很没诚意地说一声“谢”。 “我被你害死了。”洛飞咬牙切齿。 “没关系啊。全写字楼的人都知道我是GAY咧。”伸展一下身体,康维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可是我呢?”洛飞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感置信。他不过笑得夸张了一点点,就受到这样的待遇,天理何在。 看向洛飞,康维新的眼中仍没歉意,“你啊?好啦,我送你回去。” “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吗!”忍不住叫嚷出声,在好多好多的注目之中,他被康维新拖上车扬长而去…… 洛飞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洛飞的预料没错,在去公司,女同事总对他投以热情的目光,不过那种热情怎么揣摸都好似在期待他和哪个男人来一场现场亲热秀。 更让他吃惊的事,写字楼里的公司不算多,可同志却不少。 被邀或者收到情书再不然是些肉麻的短信。洛飞真的有好几次认真在考虑换工作。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却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还很鸡婆地调侃一声:“你还是蛮多人的菜吗?” 气啊。无枉之灾也不过如此吧……趴在餐桌上等着吃饭,洛飞叹息不断。 “你最近好像挺烦燥。” 端上速食加热的牛排,裘绍寒问道。 “啊?没什么啦。”洛飞宽慰。同时有些吃惊,仔细想想,裘绍寒最近开始关心他的事了。交往久了都是这样吧,哪怕没有爱,朋友间也是可以互相关注的。更何况他们总比普通朋友亲密吧。 “是不是很闷。” “啊?” “上班,要不就是在家里。”裘绍寒的脸上是贯有的温柔和没什么真实感的笑。“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上次说过的,看场电影。” 洛飞拿着叉的手僵了一下。原来那天他还是清醒的……咬唇,能和裘绍寒出去是很好。但是人就是那么矛盾啦……人家对你好就会主动去想,为什么要那么好。 而裘绍寒对身边对象的温柔只在于他对其的歉疚。洛飞在不知不觉中将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所以这样的好,让他欢喜,也让他情伤…… “你不想?”裘绍寒问。 “不是啊。那就这个周未好了。我们去看午夜场。”洛飞笑,自己的喜怒一向不稳定又会写在脸上。尤其是面对裘绍寒的温柔体贴的时候,隐藏在黑暗中应该比较好一点。 “嗯。就这么说定了。” 话题到此结束,两人开始安静地吃饭。 洛飞心不定地瞄一瞄裘绍寒。总觉得有些别扭。不是不好的地方……只是觉得哪里和往常不一样,他却偏偏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能怪最近心绪太乱吧…… 其实他和裘绍寒之间的话还是不多。裘绍寒的温柔也只于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人相处更多的是拥抱,是取暖…… 洛飞也不敢多说,他怕说错话。那次误闯客房的事,裘绍寒只字未提……洛飞知道,他一定不想再提及那事。说不出口的才是治不好的伤吧…… “洛飞……” “嗯?”思绪被突然打断,仍有些沉浮间,洛飞漫不经心的应。 却久久等不到下文。 洛飞皱眉,这种情况也是最近才发生的。没有句子,只是一声唤。抬头看过去,却总是因为角度不对捕捉不到对方的表情…… 算了。洛飞一如往常地想。其实他对自己名字之后的东西也敢到害怕……现在这种相处模式本就没有安靠可言,所以任何未知对他而言都会有些可怕。 纵然对别人说得那么大言不惭,但洛飞静下来想想,不得不承认,小学时打针还会哭的他,毕竟是怕痛的。 “晚上的空气也不错。”吸一口气,洛飞在没什么车辆行过的路边说着。 “对啊,而且,能靠近一点,很暖。” “是啊,很暖。”洛飞应着,却别开了眼。暖,应该是个美好的名词,可是,他每听一次都会觉得有点痛。因为他老把自己的暖想成实物的关系吧……暖炉,暖袋……样样都只是工具罢了,有暖字,感觉却有些冰冷。 67.希望?夕忘?11 “快到了。”裘绍寒没发现洛飞的情绪起伏,心情似乎不算坏。 事实上除了醉酒的那次,洛飞从未看过他心情坏的时候,就因为这样才感到悲哀吧。 电影院座落在眼前。他们对视一眼,一个去买票,一个去买零食。 抱一点吃的在怀,洛飞很快找到了还再排队的裘绍寒。 他没有走过去,还是在椅子上坐下。 还个大男人有说有笑的买票看电影,怎么看都会奇怪吧。 嘴馋地先咬一口热狗,他远远望着裘绍寒的背影,目光不由得放柔。高中那会儿很兴暗恋。他一直不懂,现在远远看着他深爱着却应该不会爱他的男人,除了痛,还有一点幸福,因为至少他们离得很近,目光所能触及的近。 “洛飞?” 熟悉的叫声,洛飞皱眉抬头。真的是李威。怀中竟搂着个漂亮的女孩。洛飞不禁感叹,原来李威是男女通吃啊。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嗨。” “你朋友啊。好帅。”那个女孩有着甜蜜的噪音,甚至有些撒娇的味道。这种味道是男人学不来的吧。 “是啊。好久不见的朋友,怎么样?还好吗?” 看着他这个无所谓的样子,既使不再爱了,洛飞还是有些难过。是啊,不算久的时间,他初恋所受的伤还没愈合吧,只是应对裘绍寒的伤让他有些忽视罢了。 洛飞不懂,李威为何能那么从容地喊住他,那么从容地在他面前和另一个女人相拥。洛飞甚至开始疑惑,这真的是他当初喜欢上的李威吗?这种男人他是怎么会爱上的。 “洛飞。”一股强大的力量,覆上他的背,不用看也知道是裘绍寒,洛飞吐出一口气。 李威看到裘绍寒的样子很有意思。女人会因为同性比她出色而忌妒,原来男人也会。 “走吧。”好像没看到李威,更没看到那女孩开始犹疑的目光,裘绍寒伸手拉起洛飞,亲昵和他靠在一起背肩离开。 洛飞回头看了一眼,李威的脸色终是变了。 那种色变,让他忍不住笑了,抬头看一眼温柔对他笑的裘绍寒。 康维新总说裘绍寒的笑都是假的,可是大厅里灯光下的这笑,却感觉好真实……第一次那么真实,又或者在知道裘绍寒的故事后,这才是洛飞第一次认真地看裘绍寒的笑……感觉回到了刚认识一无所知的那时…… “电影快开始了,跑吧。” 脚步踏在大理石地上,声音很响,任对方拉住自己的手,任行人奇怪地看着他们,洛飞在没进影厅黑暗中的下一秒,忍不住说了声:“谢谢。” 而换来的是不看表情也知道含笑的一声:“傻瓜。” “要不要再加点?” “啊?不用了。”洛飞看着为自己夹菜盛饭的裘绍寒的双手……有点失神。 真?假?似真是假?是假又亦真? 从电影院那次以后,洛飞满脑子都是这翻来覆去的几句,为的就是裘绍寒的温柔,为的就是裘绍寒的笑…… 最初时,就是因这种笑,这样的温柔而沦陷。 知道真相时,也是为这种笑,这样的温柔而痛得想逃避。 重在一起时,又是这种笑,这样的温柔,让他看不见真实,情伤却舍不下。 现在,为什么又回到最初犹疑的状态。应该是假,却又感到好真……他没有把心底的感觉说给康维新听,反正答案只有一个:绍寒的心早死了,爱早死了,所以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不过是愧疚罢了。 这种想法对康维新而言就是一定的。 其实洛飞心中百分之八十也是一样附合,因为绍寒超乎寻常的怕冷,因为他的心永远是冬天。 可是现在又有百分之二十却迷惑了,因为绍寒的眼。 惊觉自己从未仔细看过绍寒的眼之后,洛飞总是不停观察着。他的眼有时的确会神伤,但笑时却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真实…… 这样的绍寒还是那个康维新口中把温柔当作伤人武器的男人吗?现在连洛飞自己都不太肯定了。 “不好吃吗?还是有心事?” “没有,好好吃。”甩甩头,用力扒饭,洛飞的胡思乱想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不太彻底罢了。 “你的思路能不能稍微改一改,执着于问题本相的时候,也想一想问题更深层的内容好不好?”电话里听到洛飞小声的陈述,皇少杰开始翻白眼。 “什么意思啊?”洛飞紧张地看一眼办公室大门,午休时间,康维新应该不会进来吧。 “你就想着,他那些温柔是真是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有说明什么?”皇少杰不懂自己还要当这个少根筋的小朋友的生活老师多久。 “……”没想过,可是在听到皇少杰这么问的时候,心里似乎也出现过答案,只是错过了捕捉的机会。 “唉,一个男人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真正想对另一个男人温柔,无时无刻不向他展露笑容。大哥,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不要说你不懂。”叹气,叹气,真是累人。 “你是说……他,心里……也有我?”知道很没面子,可是偏偏他的手在颤,声音亦然。 “……有空真想把那个男人海扁一顿,他伤你太重。两个整天睡在一起,全套都做完的人的心有彼此再正常不过,你却问得这样小尽翼翼?!” “绍寒……他不一样……所以你想他应该不会……”洛飞说不下去了,都怪皇少杰,害他真的在期待,偏偏知道不能期待…… “因为他有受过伤,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不用去爱,只要有人陪就好?我早说过了,你这种纵容,有时也不是好事。这样他会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意,他会不敢面对自己可能又会爱上的事实……他自己也会很累的。我不是责怪你,但,我觉得你是时候行动了。”皇少杰决心推洛飞一把。 “怎么做啊?” “你不是说当他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就会骂他吗?我直接怀疑,他是喜欢你的,所以你可以骂他,也可以问他心里到底是不是有人。相信我,我有预感,你不会伤心到底的。” “不要啦。明明是你乱推测的,这样冒冒然地去问根本不可能!”洛飞咬唇,“我不会听你的的。什么是不是喜欢我,心里有没有我。责怪,质问,我一句都不会对他说的。” “那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啊?”洛飞不懂皇少杰为什么又绕到这个上面。 “你为什么打给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难道不是为了听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有个借口,哪怕是‘朋友叫我这么做的’,可以开口去对他说话?” “不……”连是都说不出来,洛飞乱了,竟没办法否认皇少杰的话。 “我该说的都说了,我现在去吃人参补一下被你消费掉的精力。就这样,你自己考虑吧。”语毕,欠缺耐心的皇少杰真的直接把电话挂了。 “怎么这样?”洛飞气结,摔上电话,有些烦燥,真的只是因为电话被挂吗? 吐落一口气,他转身,却吓了一跳。讲到高潮时忘了去注意门口,竟连康维新进来了也不知道。 “嗨。”他招手,根本掩饰不了那份尴尬。 凝视着他,更像是打量着他,或者只是狠狠盯着他。康维新的表情让本来就不算精明的洛飞看不懂。 “你有心事,其实可以跟我说的。尤其是那个人的事,你知道,我们受过一样的伤。”声音几乎平直成一线,却明显听得出在压抑着什么。 “没什么事啦。那个,我午饭还没吃,去买个面包。”洛飞觉得这样的康维新有点可怕,不由得想逃开会儿,只少让这家伙冷静一下。 看对方没反映,洛飞呼了口气,大步走向门口,开门,本来应该直接出去,却清楚听到了康维新的声音。 “不要对他报有希望,如果你不想受伤更重的话。只要他怕冷一天,他的心里就没有春天,没有任何可以带来春天的人的影子。” 关门,整个人靠在门板上。有同事往他这边看,洛飞却来不及藏好脸上的苍白。 皇少杰和康维新不一样,他不懂裘绍寒…… 不能报希望啊……明明自己也不下一次这么决心过,为什么,还是伤心呢…… 最近又有点迷失在温柔中了,该清醒了吧。只是,混沌的感觉其实有些美好,不竟让人不想回到现实。 心里有我?想起自己那么问时那种强大的寄希,洛飞苦笑。 泡了杯热茶,烫。 没想到自己竟有觉得烫的时候。裘绍寒自嘲地笑笑。 洛飞的外衣放在那里,应该是打算拿去干洗的吧。 洛飞已经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同居吗?裘绍寒扬眉,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算如何。很久了,他从不去揣摸自己的心情,所以有些不适应了。 帮他送去洗吧。 走过去,细心地翻找口袋怕有东西遗落在里面…… 他举起手中的信封,知道不对还是忍不住打开……情书,毫不避讳甚至可以说是热情至极…… 皱眉,自己有些无意识下,裘绍寒不由得捏紧手中的信,直至它纠作一团。 他可以感觉自己此时的心绪,惶,烦,慌……就像那天在餐厅看着洛飞和另一个男人谈笑风声,身边还坐着康维新……怎么会这样……这次不能喝酒,因为会伤了洛飞,那怎么才能平复这种心绪呢…… 睡觉吧。叹一口气,忘记了要帮洛飞送衣服干洗的事,裘绍寒掀开被子,合衣钻了进去。 68.希望?夕忘?12 洛飞打开门,灯是关着的,客厅算是暗的了。 不在家吗?他疑惑。 拿到钥匙后,他都是直接开门进来,可每一次,裘绍寒总是准备好晚饭在客厅里等着。今天却…… 走向卧室,也是黑的。伸手去开灯。视线明堂起来的同时,看见床上蒙着被的隆起时,洛飞松了口气,却也疑惑。 “绍寒。”他试着换。因为看到那隆起动了动,所以推断对方并没有睡着。 偏偏没有回应。 锁住眉头,洛飞走近了些,又唤,“绍寒?你怎么了?” 仍旧得不到回应。 “……”洛飞没有再唤,而是直接坐到床沿想掀被看一看,总觉得很不对劲。“啊!”没有预料到的是,对方会突然反身,将他勾到身上,洛飞惊叫。 感觉颈畔暖暖湿湿的气流环绕,不由脸红了。 裘绍寒却只是抱着洛飞,没有动伤,只是紧紧将对方禁锢在自己身下,自己怀中,自己摸得着,碰得到的地方……他终于慢慢找回揣摸心情的能力。这么近的距离所带给他的,不单是身体的温暖,还有心安。 “你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吗?感冒吗?虽然现在还算夏天。”洛飞挣动一下身体,想有空间有气力去摸裘绍寒的额头,却是徒然。 好紧……又冷了吗?还是想到了什么才觉得冷。 洛飞皱眉。为裘绍寒心疼的同时,多少也为自己悲哀一把。 这样有些难过的纠缠,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洛飞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裘绍寒叫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吗?”在等待片刻,发现和好几次的状况一般,这一声唤后再无下文,洛飞忍不住问。 “洛飞。”这次的叫声里带了点叹息。 洛飞无法理解裘绍寒这样一声声叫着的意义,只能感受对方还在加大拥抱的力度。 “痛。”洛飞忍不住叫。 几乎就是下一秒,得到了解放。裘绍寒侧躺到他身边抽起了烟。 动动身体,洛飞看向一旁的裘绍寒。这是第一次看他抽烟。连烟原来就在床边那柜子里,洛飞都不知道。 不寻常,和那天裘绍寒喝醉时一样,洛飞感到不寻常。每次裘绍寒不寻常,洛飞总是本能地想到赵亚,想到裘绍寒心里那伤口,想到这两个人剪不断的牵绊,想到只是被需要存在而已的自己……他不想问裘绍寒为什么难过,因为他觉得答案多半会令他难过。 “你这种纵容,有时也不是好事。这样他会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意,他会不敢面对自己可能又会爱上的事实……他自己也会很累的”不知为什么,皇少杰的声音在脑中闪过,洛飞皱眉。 裘绍寒的确是从来没谈过自己的事,没描述过自己的心情。除了温柔除了挂在脸上的笑,不会生气不会难过……只是因为他放不下过去受过的伤吗? 还是说,就是因为他也好,康维新也好,也许还有康维新之前的许多人,他们都因为绍寒的那个过去开不了口问,“你为什么心烦,为什么难过”,所以,绍寒才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怎么讲出来…… 瞪大眼睛,洛飞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一直无法正面理解纵容是好也是坏这样的矛盾,现下却想通了…… 真的只是因为怕问出口绍寒会难过而不问吗?其实也是私心不想听到对方口中说出的事实而怕得不敢问吧。 康维新也好,甚至是他自己,总是在心里已受害者自居。留在裘绍寒身边的时候,他虽然找到理由证明自己不是那么伟大,却也多少认为这是一种牺牲。事实呢…… 是,裘绍寒的温柔有时是出自愧疚,但他从未否认过他心里一直因为一个人的伤而封闭着。 “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没有否认,就不能算是虚假吧……坦然承认的裘绍寒也许不是康维新所言的残忍无心,而是他一种勇敢一份真诚。 裘绍寒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不想爱了,只是他们这些人因为心痛在那里先下了结论……谁才是受害者,谁才是虚假的……总是怀疑,总是装模作样让一切看来平静心里却不相信对方的心的人是哪一个…… 真正放不下裘绍寒那伤的又是哪一个…… “绍寒……对不起。” “怎么突然这么说。”看洛飞一副想哭的样子,裘绍寒皱眉。 伸手拥住对方,洛飞轻叹。“我真傻,选择留在你身边,只是想帮你……可是我真的帮到你了吗?” “……”裘绍寒看着洛飞,顺手掐灭了烟,也去搂对方,他知道,洛飞的话还没有说完。 “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勇气对你说。不,是自私的不想先对你说。”咬咬唇,洛飞伸长颈在裘绍寒脸侧落下一吻,“我是真的好爱你。” 裘绍寒的表情先是一僵,随后露出了笑容。 这笑是歉意的吗?当然不是,洛飞也跟着笑了,那是一份了然罢了。不是歉疚,根本没有歉疚。就算是带歉的,也是因为被自己所伤的身边的人而心疼的歉……洛飞笑自己为何不能多想一点,只是把自己沉浸在被害之中。 吸一口气,他又说,“有一个问题,我以前绝得不可以奢问,现在才发现是没有勇气问。”仿制先前,又吻了裘绍寒一记,“你的心里可有我?” 又是一僵,两人像放录机一样,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反映,所以裘绍寒又笑了。没有回答,但洛飞却从那笑里看到了肯定。 又是跟着笑,洛飞突然发现这样的他俩有点可笑。“最后一句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但是我不想逃避……”没有再去亲吻,花了点时间去决心,洛飞才继续开口:“赵亚的事……你一定受了很重的伤……我一开始有自私地想过要你就受伤下去,也许不能爱我,但也不能爱任何人,所以你还是属于我的。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就算忘不了,你也应该去忽视……我会帮你的,直到你找到你还能这样拼命爱着的人。所以,请不要再露出那种悲伤寒冷的表情。” 表情更僵,裘绍寒没有笑,却紧紧盯着洛飞,然后轻轻把对方的头压向胸前……“这里很痛。”许久之后,他这样说。 “我知道。”隔着衣服,洛飞衣服亲吻着那心所在的位置。 “本来我以为他已经麻木的不会痛了。虽然有时会无耐,可是无耐过后让我无耐的人却消失了……只有你,只有你在无耐以后又回到我身边,于是它从无耐变成痛了。好痛好痛……从你入驻以后……” 洛飞抬头,看着裘绍寒,对方终于笑了,带点委曲,又带点心疼。像是责怪洛飞太晚才了解他的心,又像是心疼洛飞为他情伤。 “不要离开我。相信它除了痛还能渐渐找回很多东西。”裘绍寒松了口气。不安,烦燥都好像一并消失了。不要离开……他终于说出来了。 颤抖地伸手去触那胸口,洛飞半犹疑地好似自语般说着,“冰化了,感觉就会回来吧……”泪水落下来,让洛飞觉得自己好丢脸。嘴咧开着笑,让洛飞觉得自己有点傻气。“冰化了……”他重复,有些用力地咬了记裘绍寒的嘴唇,“是我吗?是我吗?” 伸手去揉洛飞的头发,裘绍寒闭起眼,也是让自己平静一点,却有些徒劳,“你不会和别的男人走吧?” “不会!不会!永远不会!” “想爱不敢去爱,沉浸在悲伤中,我就是这样的男人。”裘绍寒低语,“这话我以前对许多人说过,可是仍留在我身边的却只有你一个……洛飞。” “嗯?” “有句话我也好久没对你说了,我一开始就说过吧,‘我很喜欢你’。” 想起第一夜时的甜蜜,洛飞领会了。不敢爱并不代表不想爱,那一句喜欢是真的。 用力点头,眼泪实在是止不住,洛飞轻语,“我知道。” 又去搂紧洛飞,裘绍寒感叹,“好温暖……好安心。” 不只是取暖而已,还有安心。闭上眼,洛飞享受着自己于裘绍寒的新意义,嘴角始终含着笑。 翻过台历才知道夏天是真的过去了。洛飞轻笑,但相信这个夏天所留下的某些东西是不会因为秋和冬的寒冷而消逝的吧。 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指尖抵触到尖硬的卡片一角,笑容绽放得更大了些。 清早醒来时不见裘绍寒而有点担心,但看见那卡片,所有的担心化为乌有。 “我有事要去趟会计所,早饭帮你留着了。”简简单单一句话确实没什么,最主要的是……“PS,我是真的喜欢你。” 文字的力量和语言的形式不同,所能传进心里的感动和暖意却是一样的。 经历了很多,痛苦了很多,烦恼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多余。只要一心一意留在那人身边就好,冰雪总有融化的一日吧。 现在想通应该不算太晚。 “你今天心情很好。” 洛飞听到康维新的声音,忙抬头,迎上的是对方有些凛利的眼神。 该说吗?他是很想向全世界宣布裘绍寒心里有他没错,可是,康维新是被裘绍寒伤过的人耶……说出来的话对方会受伤吧。 甩甩头,洛飞竟量装作若无其事,“没什么啊。” “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你陪我一起吧。”打量了洛飞片刻,康维新突然说。 “晚上……”若时平量还好,可是今天他是真的很想早一点见到裘绍寒。 “怎么有问题吗?”康维新略带危胁的声线,让洛飞不得不把所有的不满都吞进肚里。 说是应酬,陪酒还差不多。洛飞晕晕乎乎的脑子就是想不明白,如果是拼酒的话,康维新为什么找上两杯必醉的自己。 “唔。”强忍住一阵恶心,有些责怪康维新不但拖他下水,还眼睁睁看着他被贯酒。洛飞很干脆地将全身重力都放在抚着他的对方身上。 “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拦了辆出租车,康维新对着洛飞轻语。 他的气息拂过洛飞的脸侧,感觉毛毛的。 视线有些模糊中,洛飞被拖上了车,康维新搭在他肩上的手有些用力,让他不由得想要挣开,却是无力…… 被放倒在床上,洛飞因为突来的灯光而皱眉。好容易聚焦,洛飞却发现眼下触及的一切是陌生。 68.希望?夕忘?13 “这里是哪里呐?”他质疑,康维新应该知道要把他送去哪里的,裘绍寒家就好呀。 “我家。”简短的声音,有些僵硬。 今天的康维新不寻常。洛飞既使七八分醉着,另外两三分清醒也能感受到。 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拂过。勉强想支起自己的身体,洛飞打算拼了命的离开。 不过当康维新光凭一指的力道又让他仰倒下去时,洛飞就开始后悔了。 “我说过吧不要希望。那个男人心里的冬天太冷,化开了也是去不净的。何必让自己痛苦。” 头顶传来康维新的声音,那种哀愁寂寞洛飞都听过,却还是震撼他心。 而更让他震撼的是额头突袭而来的那个亲吻,湿热的气渗进头脑里,让思考的神经生了锈。 “忘了他不好吗?我们心里都有同样的伤。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一起去抚伤……两个人一起……” 张大嘴,洛飞好容易才消化了康维新话里的意思。他挣了挣身体,却被压制住他的康维新整个包住。 “洛飞……活在他身边注定总是会痛总是会不安的。他时不时都会显露出心底另一个人的影子……放弃不是更好吗?和我一样,跟我一起。不要爱了……就不会痛了……”康维新张嘴在洛飞的颈上狠狠咬了一口,不会流血却也有深深的痕迹。他以为洛飞会咬牙切齿,拼命反抗,久久却不见对方有任何反映。 低头去看,洛飞正紧紧盯着他,那眼神里所蕴着的仇和痛那样强烈,却又那么熟悉。 他痛苦地叹息,“洛飞,你又在替我难过心伤的对不对,就像我告诉你绍寒故事时的眼泪,为他也是为我……” “……你这样不对,不对。”抬手抚上映射着泣血而皱起的眉,洛飞摇头,“不能不爱,和你一样受过伤的我也抚不了你的痛……不公平,对你不公平……你会找到真正愿意守护你直到你伤逝的那一天的人……所以,我不能陪伴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挥开他的手,康维新眨动着眼睛痛心疾首地望着洛飞的样子……明明带着醉,说出来的话却比任何人都清醒……“啊~”足以扼死他的复杂烦乱的心绪堆积到极点,爆裂出一声声低吼。 跳起身,康维新三步并做两步,跑出了房间。 房门被狠狠关上,洛飞的泪滑落,为谁……为康维新为过去的自己为伤人的裘绍寒,为他们三人纠缠不清的情债。 应该赶快离开,心里有呐喊,偏偏那里出了问题,让他只能一动不动躺着,心情难以平复。 洛飞躺在那里,感觉混乱,因为酒,也因为康维新,而让他更混乱的时候,外面客厅里传来了裘绍寒的声音。 为什么他会来?洛飞皱眉,一直不想动的身体也动了起来,下床之际就听到了裘绍寒正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在这……”声音有点哑,却似叫不大。他奔向门,想打开冲出去。反锁?洛飞不明白,康维新又想做什么。但今晚的康维新是不对劲的,本能地洛飞开始不安。 “不用叫了,他在里面,不过,我电话里说的话倒是真的。”双手交叉,倚在墙上,康维新的眼盯着有些失了分寸的裘绍寒。 变了,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的确在变,而让他变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却也绝不是自己…… “维新,你不要这样。”裘绍寒皱眉。面前的是他曾想去喜欢去伤害过的男人,所以他只能心平气和……但是,看一眼紧闭的门,要不着急真的很难。 “我和你现在的状况一样,都是受过伤的人,都是忘不了伤的人,一样的情况一样的痛苦无助……你说他会选谁?”康维新看裘绍寒的眼神和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说不出,是情愁是情恨是情妒,而这些复杂一如他看洛飞时会产生的。 “你明明知道他心里只有我。何苦。”裘绍寒叹息。 “何苦?明明知道你心里有痛,我却因为爱而去恨,无法解脱。明明知道他心里有恨,我却想去依赖……何苦?我也想知道啊?!”康维新激动的挥手挡住裘绍寒还想说的话,“那洛飞呢?他明明知道你是个不敢去爱的懦夫,为什么他可以不管那些何苦死守着你?” “因为有爱。维新,我不想否认你对我和洛飞不同的感情,但……对我,恨和不甘多过爱吧,对洛飞,依赖和安全多过爱吧。你会执着于洛飞,只是因为你了解他的个性,你知道若是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受伤……”裘绍寒说这话时带着一种莫可耐何的口吻。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你裘绍寒何尝试着了解过别人。” “……我了解,因为,一开始我会想要洛飞就是这个原因。好安全,好安心……喜欢他的话一定不会受伤。我是个只想去喜欢不会背叛我的人的男人。当初选上你也是因为你对我的外表至少极其迷恋……”裘绍寒苦涩地发现最近总是在剖白内心。“我总是选择才去喜欢,可是每次在我还没刚始真正去投入到感情之中的时候,对象就因为我的这种个性而逃开了。只有洛飞,总是带着抹不去的痛坚持留在我身边。主动接近我让我了解他,让我总算能再去喜欢再去爱人……只有他。” “我不是要听这么多感性的话的!叫你来……叫你来……”康维新自嘲地抽起嘴角。叫他来怎样,要他放弃洛飞吗?放弃了洛飞也不会选自己啊……叫他来干什么,让他看看自己也是可以爱上别人的,但,谁又真正在乎……“我是真的喝多了,像个小丑。” “维新……我不是个好男人……所以不值得你为我纠缠着这种感情不放……你可以爱别人的,爱真正爱你的人。相信我,会有个人无视你的伤给你温暖的。在此之前,”裘绍寒走近他,轻轻抬手覆上他的肩,“让我和洛飞做为朋友,紧紧守护着你。” 心里有什么抽畜了一下,这样陌生而感性的裘绍寒是他不认识的,他不安焦虑,却也无可避免的动容,“我不要同情。”他别开眼不去看裘绍寒的表情看他的眼,他怕在那之中看到真诚。为什么怕?可能是还是想恨吧,恨着就能为这样的纠葛找到借口。他恨裘绍寒的假,可是一但变成了真,他竟找不出恨之后还有什么感情在……爱呢?难道在受伤以后也和以前的裘绍寒一样真的冰封了,静静等待着解冻的人出现…… “不是同情。你若不想接受,就把它当作一种赎罪吧,那是你理应得到的。”裘绍寒虽仍挂着洛飞,但康维新的无助痛苦,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因伤他的人是自己…… 感情……属于人的多种感情……洛飞帮他找回的感情,让裘绍寒也渐渐寻到了逝去的本我。 “你真的变了,变得更可恨。走开啦。老子才刚失恋心情不好。”推了裘绍寒一把,康维新拿出钥匙丢向裘绍寒。 “失恋,维新你是说……” “电话里说洛飞有些犹豫想接受我的感情,还和我上了床是骗人的。”脸红为自己的谎。“你自己去找他吧。都滚,我真倒霉,这辈子都找不到爱我的人了吧。” “会有的。”裘绍寒找不到话安慰,却是真的这样相信。 “你呢?忘不了过去的伤,终有一天还是会伤到洛飞的。到时我不会放过你。”康维新瞪视裘绍寒,肯正视是不是表示,这纠缠的结是到了解开永不再系的时候了。 “会忘的。”裘绍寒的脸上露出柔情,“记得吗?分手后不久,你约我出来过一次,酒吧里你为我点了首歌。你说我的心就像这歌的名字沙漠海,深而干涸,无尽无底的哀,就像我永远都是冬天的情。当时觉得你说的很对。直到遇见洛飞,沙漠海不应该是歌里唱的那样,是足以湿润沙漠的大海,就像洛飞,带着温暖的水温,湿润了沙漠,也融化了冬雪……会忘的,沙漠也好冬天也好,都会淹没在那海里不见任何痕迹。”说到这里裘绍寒笑了,和以往的笑一般温柔,却又比任何时候看来更温柔。 康维新看着他,这才明白,自己的焦急是因为只有洛飞才有勇气呆在这个男人身边,才改变了他,不是自己……“受不了你们,我出去一下,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以后回来,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不理会裘绍寒的叫声,康维新径自出门,心里想着再去喝两杯吧,醉过,又是新的一天。 洛飞本想大叫裘绍寒的名字,可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却发不出声音了。 感性会让心口闷闷的,久久无法平息。明明应该是快乐,却更想放声哭泣……人真是矛盾…… 在他还陷入半混乱时,门已打开,裘绍寒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对视,没有说话,好像是把话都说尽了,又好像无需言语,一切皆在心底。 这样的对视只待续片刻,“回家吧。”裘绍寒说道。 “啊,好。”洛飞一个没站稳向边上倒去,被裘绍寒一把扶住。洛飞冲他笑,“喝多了。不过我的意识很清醒哦,听觉也好。” “我说的,都听到了?”不会太讶意,裘绍寒问道。 “听到了。幸福到会害怕,闷闷的,还想哭。这种快乐真奇怪。”洛飞吃吃笑着眼却有点湿润。以前流泪,是为裘绍寒而悲,为康维新而痛,现在哭终于轮到自己了。 “回家哭吧,我可以抱着你。没有你的时候会冷,不单是身体还有心。” “呵呵,好啊,快走。”吸了吸鼻子,借着酒意洛飞绕着裘绍寒的手臂晃动了两下。 笑容也扬洒在裘绍寒脸上,他们细心地为康维新锁上门,并肩离开。 人暖了心暖了,哭过了酒醒了,又是新的一天。 ——第三卷·希望?夕忘?·完—— 第四卷:是对是错 69.这种事? 阳光从树木的缝隙之间透下,在地上留下了班驳的影子。宁静的下午,凉爽的微风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伸了个懒腰,洛飞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顺势躺倒在草地上。 昨晚为了赶论文而熬了个通宵,害洛飞今天大半天都处于半休眠状态;后来又被三个教授六个导师抓去好好“教育”了一番,让本来已经精神不济的洛飞陷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再不补眠的话明天青山精神病院一定会多了一个病号——入院原因是“因睡眠不足而引至神经失常精神混乱”。 才刚合上眼不久,身边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手里的笔记本被人抽走,同时耳边传来了戏谑的笑声,“睡美人公主,让王子殿下来解救你吧!” 洛飞看也不看,伸手一推,身体顺势往旁边一滚后才睁开双眼看向那扰人清梦的混蛋。 “杰那斯,洛飞就知道是你!”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洛飞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可惜可惜。为什么洛飞每次偷袭都不成功呢?”他歪着头,脸上丝毫愧疚感也欠奉。 “你想成功?还差得远呢!”洛飞笑着欺近,一肘便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杰那斯低头闪过,“想不到这么久不见,一见面你就这么热情了?” “哪里哪里,洛飞们这么老朋友了,当然要好好地欢迎你了。”一记手刀劈下,成功地把杰那斯手里的笔记本打落,洛飞伸脚一挑,笔记本安然回到了手中。 “你……我认输了!”杰那斯无奈地举起手,“为什么每次赢的都是你?” “还是那句老话,你太嫩了。要赢洛飞?再等上八百年吧!” “到底你这本子里写了什么?这样神秘兮兮的?难道里面夹着校花给你的情信?”杰那斯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惹得洛飞不禁笑了起来。 “校花的情信只会在你的笔记本里出现,怎么会出现在洛飞这里?” “那乖乖小孩泠泠,告诉好奇的哥哥,到底里面写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啊?”杰那斯露出大灰狼哄小红帽时的狡猾表情问道。 “去你的!你以为洛飞是那些好骗的小妹妹吗?”洛飞笑骂道,倒也没有隐瞒,“里面写的只是一份计划书。” “计划书?”杰那斯十分好奇地抢过洛飞手中的笔记本打开,“火星改造计划?” “没错,利用CFC可以让火星的气温上升20度左右,而气温的升高可以让火星南极的干冰融化。而这些二氧化碳进入大气,可以让气温进一步升高。火星大部分陆地都是冻土,如果温度升到一定程度,这些冻土就会变成沼泽、河流和海洋。然后利用生物树最低层的微生物、藻类来制造氧气。有了氧气后再解决重力问题,这样就可以把火星改造成和地球差不多的行星了。”洛飞略略地解释了洛飞的构想。 “你好厉害啊!整个改造计划到底需要多长的时间?” “大概要100年左右吧……”洛飞想了想后回答道。 “如果把这个构思卖给太空总署的话一定会发大财!”杰那斯两眼发着精光。 这个洛飞当然知道。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人类早已可以迁居到小行星上居住。而从第一批人迁居外太空开始已经经历了五百多年,各个小行星上的势力已经逐步形成,抢占大的行星成为各行星扩张势力的重要手段。 但是要把一个星球改造成适合人类居住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就算抢到手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如果这个构思是真的可行,那么拿给斯巴尼亚政府的话,一定会得到很大的赏赐。 可惜洛飞最大的爱好是泼人冷水,所以杰那斯今天有幸成为洛飞手下的牺牲者之一,“这个计划洛飞是不会卖的。” “为什么?!”杰那斯哀号着,仿佛刚被人打劫了一轮。 “因为……这计划太令人不舒服了。”洛飞夺回笔记本凉凉地说着。没错,光想都觉得很可怕。把一个没有任何生物迹象的星球改造成地球那样,那么人类在这过程中将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是旁观者?还是神?光想就觉得十分不舒服。 “你知道吗?你很怪!”杰那斯指着洛飞的鼻子说。 洛飞挑眉,洛飞知道学院的人是怎么评价洛飞的,怪异、离群、无趣……但是杰那斯这家伙也不用当着洛飞的脸这样说吧?怪伤洛飞心的。 “但是洛飞却很喜欢你呢,对洛飞味……”杰那斯嬉笑着搂着洛飞的肩膀,“小泠泠,今晚就让杰那斯哥哥带你去见见世面,泡泡漂亮的妹妹吧!” “这个洛飞敬谢不敏,”洛飞连忙把他推开。这家伙每次说带洛飞去见世面都是带洛飞去窑子,上次还差点被教授抓到,这次洛飞怎么说也不会陪他去疯了。 “小泠泠,你今天真的很伤哥哥的心呢,给哥哥一个吻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吧!”说着狼嘴嘟起老高地向洛飞袭来。 “你今天真的很欠扁呢!看洛飞怎么炮制你!”抡起拳头,洛飞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70.继续 四天后。 从学院慢慢地走回宿舍,洛飞心里不断地回想着。自己明明把那本笔记本放在抽屉里,为什么会不见了呢?虽然没有打算把那东西拿去卖钱,但是如果落到别人的手上可能会惹起很大的麻烦。 穿过狭窄的走廊,再向左拐,从来没有人拜访的宿舍门前竟然立着两个穿着深蓝色军装的军人。洛飞心里微微一愣,一股不祥的预兆涌上心头。 “请问阁下是萧泠吗?洛飞们是奉柏格拉特大人的命令来请阁下到府中一聚。”其中一名军官上前问道。 洛飞心里咯!的狂跳了一下。柏格拉特?这个星球的最高统帅?为什么他要召见洛飞?洛飞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民而已。 “请问,柏格拉特大人找洛飞有什么事情呢?”洛飞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心里明白大概对方只会回答“对不起,洛飞们也不清楚,洛飞们只是公事公办,奉命来请阁下回去而已”之类云云。 “对不起,洛飞们也不清楚,洛飞们只是公事公办,奉命来请阁下回去而已。”另外一名军官回答。 真是没有新意呢。洛飞翻了翻白眼,乖乖地点头,“好吧,请两位长官带路。”人家是最高统帅,就算洛飞想说不也很困难吧?不过洛飞倒是很好奇对方会找上洛飞的原因。 “那请阁下戴上这个眼罩,”一个黑漆漆的眼罩递到眼前,洛飞认命地戴上。两人一左一右地夹着洛飞下了楼,把洛飞推上了一辆车子。 听着汽车的引擎声,洛飞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的位置。 听引擎的声音可以知道这辆车子是EVO4,按照车子的速度和宿舍附近街道的情况算来现在洛飞们正在利华纳街,现在往左转,应该是进入了朴丽雅大道,对了,刚才还听到了报时的声音,应该离钟楼不远…… 车子突然来了个大刹车,正在盘算着自己位置的洛飞哪里想到会有此变故,整个人直直地撞到了前面的座位上。 “好痛!”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在人家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来这样的偷袭,好痛啊!恐怕已经肿起来了吧! 可惜洛飞的抱怨还没有表达出来,身子已经被那两个家伙拖了出车外。接着就是十几级的楼梯,跟着脚下便是软软的——恩,应该是地毯。鼻间飘来了花香,让洛飞的心沉静下来。这种花香洛飞很熟悉——是薰衣草的香味! 一丝笑容浮现在嘴角,洛飞知道洛飞现在在哪里了!这里是全城最大的酒店——伊利斯大酒店!只有这间把客人当羊牯来宰的酒店才会用昂贵的香油当空气清新剂来使用。 “叮,”两人把洛飞推进了电梯,片刻便上到了某层楼。 “柏格拉特大人,属下把人带到了。” “好,你们退下吧。” “是!”接着脚步声远离,碰的一声,房门似乎被关上了。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因子,四周没有一丁点声音让处于黑暗中的洛飞十分难受,而且对方的视线强烈到就算洛飞的眼睛被蒙上了也感觉得清清楚楚,洛飞不知不觉当中背后竟然湿了一大片。 突然蒙眼的眼罩被人拉开,乍从黑暗中回到光明,让洛飞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的变化,视野中顿时模糊一片,洛飞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张开眼睛时,洛飞用最快的速度打量着站在面前的柏格拉特。和洛飞脑海中所想象的不同,这个统领整个斯巴尼亚惑星的王者十分的年轻,大概只有二十五岁左右,而且十分的俊美。他拥有着一张典型的贵族面孔,雪白的肤色,平直且长的眉,细长的泛着湖水蓝的眼睛,以及因微笑上扬的唇角,无不流露出王者的自信、自尊和狂傲。而他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身为主宰者的强悍冷酷和狡黠,让洛飞对他的第一感觉感觉大打折扣——洛飞讨厌和狡猾的人打交道。 “你是萧泠?那个就读于斯巴尼亚军事学院的天才?”柏格拉特挑着眉,在洛飞为他打分的同时也暗自打量了洛飞一番。 “洛飞就是萧泠,”天才?原来洛飞竟然这么有名了?但是这应该还不构成让眼前这位大人物抒尊降贵找上洛飞的原因。突然洛飞的视线落到了窗边的桌面之上,在上面看到了洛飞这几天遍寻不着的东西…… 71.大结局 这是一个无奈的世界,没有人认同他,没有人理解他,有的只是无尽的白眼与是人的嘲笑,他恨这个世界,讨厌这个世界,是人的无情吧他压缩的不敢露面,因为他怕,怕所有的一切会离他而去,只是这和似乎还是来了,或许这真的是一场袁旭的噩梦,而这梦却永远无法醒来…… 小受的世界你无法懂,毕竟去我们谁也不知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出拒?还是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从此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只是我知道洛飞的世界真的很无奈,只是无奈中又有一种幸运,没错是幸运,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爱情最终以无果告终之后,一次外出时,洛飞遭遇了一场车祸,而就是这场车祸,让他戏剧性的穿越到了汉朝。 初到汉朝,由于一切都不熟悉,只是凭借着他在学校所学的历史知识,判断出自己所处的时代是汉朝,仅此而已,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