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总算将他哄了安分,慕容歌走出,错步靠在墙上长长的呼出口气。缓了片刻,他攥了拳,定下心来,却刚一睁眼便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惊了到。
“呵,梨香见过皇上。”
梨香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低了头去微的掩唇,退了步,简单礼过问道,“皇上,可须奴婢去服侍公子吗?”
慕容歌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这女子看来有些眼熟。想了想,记起慕倾墨与汐臣两人带了个婢女,想来就是眼前这人,又念慕倾墨曾提过汐臣身边两个丫头是君家出身,心中转过,慕容歌点头正欲开口,从屋里却传来君百鸾不依的喊声。
“是梨香在外面吗?不许你捣乱!我要小夭哥陪我,梨香,不许你捣乱!”
“……”梨香复又笑着,再礼过时,却不理慕容歌意思,直说,“既然九公子不愿,那梨香就先回了。若需要梨香帮忙梨香再来吧。请皇上好好照顾九公子。辛苦您了。”
这眼中透着一片了然浅笑着的丫头秀雅的走了远,留慕容歌无奈抚额长叹。心说怕是避不过去,便只能说是认下了。就当是还他因己重伤的人情吧。
“来人,去告知王爷王妃两人,君公子已醒来。留几人继续出寻阁先生踪迹,其余调回,全力调查皇祀遇袭一事。”
问见而来的那人身着东羽服饰,道过一声“是”,他往里望了眼,垂首又言,“皇上,大人说,等皇上回过理事之心,请您往‘鸿亭’议事。”
慕容歌眸色顿凛,“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东羽那人只严敬而礼,“具体事宜,还请皇上与大人当面言谈。”
“……何时?”沉思片刻,慕容歌问。
那人敬过,退离不见。
“随时。”
48.处境
慕容歌自然也知道自己为君百鸾投入了太多精力,甚至是有些任性的搁置了其他的事情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了他身上。纵使有戈木和慕倾墨在这边撑着局面,这样的任性也是不能再继续的,收下心来,直将君百鸾交给了梨香去照料,慕容歌重回他帝皇之身。
这次的事情传到都城是不可避免的。包括何卿在内,旧党新派都有书信奏折送来,只是堆积起来未予理会;当地所在的几位大臣多次请见而碍于慕倾墨而被隔之门外,此时也已经有所不满。于慕容歌来说,处理这些事情,一来重新掌控局势,二来也算是避开君百鸾的借口——
就算是他,也会明白国事私事孰轻孰重。特别是当事情,牵连到慕容歌性命时。
且说,鸿门客为皇宫暗庭之列,其成员以禁军东羽为掩饰散布于各地。而鸿亭则是如同特殊据点一样的地方,所在不定,只在有重大事情发生而出动鸿门客时才会出令聚集于此。至于下令之人——鸿门之客,直从戈木之令。他们不受官场束缚,便是慕容歌也不能使役,却似乎,另有中心之人。
想过,慕容歌还是没有去找慕倾墨。简单思虑现状,慕容歌觉见了哪里违和却道不明了。还疑惑为何戈木此番有意出动鸿门客,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明上难以处理的,敛去浮华累赘,慕容歌出现在一家破旧的小酒馆里。
这里便是此地“鸿亭”。
主客都只平常,却静的异样。慕容歌平静的坐在角落,于那小伙计来时有意无意的亮出藏于袖中的玉牌,随后便静静等候,不觉陷入深思之中,忽的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有一人单膝而拜。
“鸿门青冥十三客青本参见皇上。大人随后便到,请皇上稍候。”
慕容歌点头示意,那人便垂首离开,此处顿成静寂,气氛严谨低沉的叫人有些喘不过气,却又在一声肆意里恢复寻常。
“呦,慕容,可算回过心理事了吗,放那小主子一个人没事吧?”
“休说废话。”慕容歌瞥过一眼,沉声说道,“入题吧。现在情形究竟如何,连鸿门之客都要牵动。”
“恩……倒也不至于,就是办事方便些。”戈木摘取斗篷丢在了一边,坐在慕容歌旁,简单示意,旁从之人退了去,独留两人在此,叫慕容歌略显惊讶。
“你若是有事单独找我,在府邸里不也能说?何必如此周转麻烦?”
“所以说,办事方便。”戈木很是疲惫不耐的仰靠在桌上,长呼口气,“就算是我,跑来跑去也会嫌累的慌。而且,于你不也方便?左右都要避着,不如更彻底些。虽然想埋怨你几句,现在也没吗心思。慕容,我需先告诉你两件事——其一,莫珏被人掠走,照情况来看,怀疑是你那位兄长所为;其二,毫无疑问,朝廷内部,有人异心,此次刺杀定是里应外合所成。”
“……我却说怎迟迟不见莫珏……为何不早些告知于我?”慕容歌急问,只得来戈木摆手盯他,自知意味,也只能是叹息着,“什么时候的事?”
他的反应比起想象中要平静的多,这让戈木略有感叹。将罗衣所言大抵转述给他,看着慕容歌转了凝重的神色,戈木扬着手,“那边的追踪至今没有进展,而昌禾那里也没有一点消息。不得不说,慕容你要做好失去一位心腹之臣的准备。而莫珏那边,倘若是别人,虽不知其真实意图,至少暂时无事;但若真是慕容升……两年,他的羽翼,也差不多丰满起来了吧。”
“我虽有意保全于他,若他还执迷不悟,便不能怪我不顾兄弟情意。”慕容歌说道,却不见绝情,只是惋惜,“只是不想会拖累枫宁。只能说没有消息便还有一线希望,他若不在,现时能压住何卿一派的人恐怕……这度想必你也能掌握的好,我也不再多说。那么,你说内有贼患一事,究竟——”
“从小王爷那里得来的消息来看,何卿确是报上病养之折,这其中动出手脚自然不会是外人。行途中劫断信件替换更改,都非寻常一派能为。而且还有那假何卿,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啧……”
“……结果还是没能抓住什么马脚吗?”慕容歌忽说,而戈木看向他笑了起,无奈摇头。
“打算再好也比不上实际。我们能安插进东羽之人,他们也能混入刺客亡徒;我们做出十分准备,他们也可布出十分迷局。不过,什么都查不到的话,我等还何担鸿门客一名?——慕容,说真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那些蒙面亡徒都是被刮面割舌、烙有奴印的。这或许也只看出使令他们之人的残忍,可还有一点——他们肩上虽有烙毁痕迹,仍能看出有桓连族纹。”
看着慕容歌凝重的神色,戈木转了严肃,那意味似乎事情还不止如此,“这样,还不算什么。你记得君百鸾替你挡下的那箭吧?在莫珏遇袭之地,找到了同样质地的羽箭。我自开始便觉不对,后来细查,才发现那箭非同寻常——那是前朝夏侯独持的,骓凌之箭。”
慕容歌不觉愕然。他忽的想起那日伪扮何卿之人所说——“在下乃慕容氏之故敌之人。”与皇氏为敌,又称为故,莫非真是前朝余党?他确记得,前朝皇夏侯氏灭国时,有传言说夏侯皇子出逃在外,莫不是沉寂了这许多年后,重新找来?
“而且慕容,你也说九公子所中那叫什么梨苕噬的毒是桓连皇族秘药,你是怎样知道的我也不追问不停了,只是你想想——倘若那药被私留下来的话,它有可能在谁的手里?”
慕容歌深思着,往事残断混乱,叫他自己也不大能理清,“果然还是桓连吧。不过,在慕容升手里也并不奇怪,毕竟,他夫人、莫珏生母可是桓连皇女啊。”
“所以,”戈木凝眸看向慕容歌,带着凝重,“这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临国桓连、败退皇子、朝中内贼、前朝余党,虽然桓连是否会针对景朝尚待商讨,当这几方同时盯上慕容歌时,他的处境,便从开始的为朝中旧党所束缚,转向了更加艰难的劣态。
“当然,这样的猜测太过大胆,然而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念连己方动机心思,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慕容,我已不是昔日那虚伪的身份,在这混乱局面中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可是你就真的身处险境了——所以,听我一句,不要再宠着小王爷了,还是早做打算的……”
“我自是知道的,但是我早已立下誓言,绝不逼迫于他。”慕容歌毫无动摇的说着,叫戈木难忍叹息,却也无力违他,“唯有他,我无论如何会保他周全。他既不愿参与,我——”
“我已与他谈过慕容升一事,他看起来虽然不喜,似乎也并不排斥。”戈木插嘴说道,“我是真看不惯你们两人,这兄弟是要好到什么程度才能够——你们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你知我不懂我懂你不知的,唉……有机会,还是和他好好谈谈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慕容歌无言驳对,脑中忽然一转,又想起了什么,回到原来的话题,“说起来,假扮何卿那人,如此长的时日竟然都无人发觉……那可是易容术吗?”
“那种东西我怎么知道。”戈木还有些不满模样的摆着手,脸上忽然就被拽了下,急得他顺势随力向慕容歌靠了去,慌的说“莫拽莫拽,弄破了要怎么办”,而脸上边缘竟然翻起,露出下面略白的肤色,“慕容你可真是,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
“都说叫你时不时将那面皮摘了去,就不觉得难受吗?”
“唉,习惯了就好了,这要是摘得久了舒服惯了不愿意戴了可如何是好,”往怀里掏了掏,戈木竟取出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和一面小镜放在了桌上,用那些奇怪复杂的工具处理起自己的脸,“有时候真想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可都怪你啊,你的皇弟可真是不好当,又是皇位之争又是杀身之祸,要不是老皇帝留下话来,我可不愿意理你们那些事。”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慕容歌便看着他折腾自己脸上的那层皮,神色如常,似乎见过已不只一次两次,“你这禁军之首不是当的很是愉快吗?比起你装作身患重疾时那病怏怏的样子可是好了许多吧。”
“我是真的庆幸,与你两人不是兄弟。”戈木瞪他一眼,收拾了东西,脸上已恢复寻常,伸了手握拳与慕容歌相碰,“不过,也着实是珍视这兄弟的缘分与情义。”
“……是啊。只可惜,生不逢时,身不由己。若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些,做个游山玩水的逍遥人,许也就真的心满意足。”
“比起那些……慕容,你该回去了。”戈木打量着外面,复又笑起肆意,“小王爷忙的慌顾不上你,可还有个叫人头疼的小主子等着你呢。兄弟我先走一步——哥哥你自求多福吧!”
戈木潇洒的笑着披了斗篷离开,而慕容歌在后无奈摇头,却是方才起身,便见有人随在了身后。
“皇上,属下奉命保护王爷,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恕罪。”青本敬说,得来慕容歌点头示意。
“有个叫罗……青决的孩子,你可知道?他怎样?”
“……请皇上恕罪,青决由大人亲自指引,属下等人不曾接触。”
“罢了。那,平日……”
“请皇上放心,属下为暗卫,不会影响皇上行事。”
“……恩,便这样吧。”
若说起来,慕容歌不怎太看好东羽之人。因为与那枫宁一样,他们都是严肃的有些过了头的木头。虽然,木芯如铁,诚实令人安心。
49.下手
一处僻静房舍中,周身束了绷带的枫宁悠悠醒来,抬了手放在闷沉难受的额上,忽的起身望着身边,惊急抵不过突来的疼痛的弓了身。
“醒了?”
旁边有人平静开口,转身向枫宁走来,将手中糊了半碗的方才磨好的药放在一旁小台上,不管惊讶的看着他的枫宁还习惯性的避着,拽过他受伤的手,小心解开那缠绕的布条。
“所以才让你学习剑术。以你的心性还非要掺官场这滩浑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陷入麻烦,这一次要不是我恰好路过,真不知道会怎样。”
愧疚升起叫枫宁抬不起头来,而手上被那人故意重了力道弄得激痛,他吃痛的吸气,目光却在那人脸上没有移动。
“真是的,要怎么样你才会长记性。上次是腿,这次是手,你就是再舍生忘死,能不能替我想想。每次想好好的玩一玩就心里发慌急得往回赶,每次都心惊肉跳的看你一身是伤手忙脚乱。喂,再这样,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也不在意枫宁是否回应,细心的将他已换好药的手重新包扎,男子便收拾了东西向外走去,而枫宁还痴痴的望着,忽的反应过来,急得转身,扶在床沿手却失力的松滑叫他倾了去,慌忙支撑着身体,惶不敢信的开口。
“松怡,你回来了?”
“……啊,”男子停住了脚步,淡淡回眸看他一眼,便淡然的离开,“我回来了。”
枫宁呆呆地望着那空空无人,手攥起在胸口,不只是惊诧还是激动的微微颤抖,脑中遍是一句话嗡嗡作响——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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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东羽之士与君百鸾君九公子护驾有功,皆应论功行赏,东羽依旧交由安戈铭安大人,君九公子因其君家训法,便赏其锦帛珠财。另,亡臣以礼葬祭。朕苦其家落伶仃却无力转还天命,只能赐赏以作慰安。只是此事虽必要彻查,但皇祀之事也不能草草了事。明日继续进行余下之礼,略违往日礼法之处,且为此次变故稍做调整。如此,诸位卿家可还有何疑论? ”
“谨遵圣上之意。吾皇万岁。”
不待那几位老臣说些什么,高互便高呼着拜到,直阻了几人闲杂言语,叫他们只能随同着领旨谢恩。
“臣等先行告退。”与慕容歌使过眼色,高互引着诸臣离去,而慕容歌忍着心思直到人影不见,匆匆往君百鸾所在而去。
不到他房舍,慕容歌便听见君百鸾闹气的声音,心中叹气,他停步缓了片刻方才走进,示意仆侍退去,独自留在这处,似是嗔怪的看着君百鸾。
“不是都说好我处理政事时不会胡闹吗,怎么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哼,你还说这次不会避着我,可我醒后你来过几次?每每从门口走过都不肯进来,是你不好,是你不好!”
君百鸾气恼的说着,直拍在被上,又因牵动伤口而自停了动作,便哼了一声别转过头,一副“再不理你”的模样。
见他这般,慕容歌直说无奈,但也知道君百鸾软硬不吃的性子,心想这时哄他怕会闹得更重,他稍错了步,故转了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还叹息的开口。
“也罢。虽说我也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来,你既不待见我我也不做这讨嫌之人。本来君家就厌恶牵连朝野,你君九公子与我慕容氏族确是不好太多来往。你舍身救我,我感激不尽却做不得什么,便不再来烦你,免得叫你心厌,不能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