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点点头，忽的一笑：“今日不谈国事，只饮酒作乐，不必拘谨。来，老四，与朕共饮一杯。”

这口气，谁是这里的主人啊！胤禛连忙跟着坐下，命侍女斟酒。

康熙似乎并未受刚才一番对话影响，兴致勃勃，吟诗作对。可苦了胤禛。康熙喝酒，他自要相陪；康熙吟诗，他除了陪着作诗还要搜肠刮肚地赞美；康熙累了，他陪在旁边还要讲笑话趣事奉承。

胤禛放下杯子：“皇父，儿臣两个不肖之子，到现在还未得见圣颜，不知皇父可否允他们前来拜见？”历史上康熙见到弘历十分喜爱，后来将他带回宫中教养。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乾隆虽然晚年荒唐了些，单论政事，也是治国有方，这与康熙亲自抚育培养脱不开干系。而且胤禛还有一重心思。康熙晚年将弘历与胤礽之子弘皙一同带在身边，后来胤礽二次被废，弘皙用超出规制的衣饰还惹出一场风波，若是弘历早加提醒，胤礽后来处境亦会好些。

康熙痛快应允：“有何不可。”

胤禛眼睛一亮：“蔡英，去把弘时弘历叫来。”弘时、弘历，快点出来接客了~

“弘时、弘历拜见皇祖父。”

康熙看看面前两个少年，一个不过十五六岁，一个方才十二三岁，眉眼和胤禛颇有几分相似。眼神柔和起来。“平身。”

“谢皇祖父。”

康熙转头对胤禛叹道：“朕虽富有四海，却连见孙儿一面都不可得，倒不如京中富户了。”

弘历上前一步，嗓音清亮，朗声道：“孙儿虽不曾得见天颜，一言一行，无不沐浴皇恩。天下苍生，亦得皇恩雨露泽被，此乃天下大幸，岂是京中富户区区舐犊之情可比？”

胤禛在一旁看得热泪盈眶。

康熙略带忧伤地道：“为什么我早没有遇到你，一入宫门深似海，倒不如在寻常人家与你双宿双飞。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看来，我们今生是无缘了……”

弘历激动地反驳：“不。我虽没见过你，却似与你共度了百年一样，必是前世有缘，情定三生。虽然你种马了些，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康熙诧异地打量弘历。刚才并未留意，此刻仔细看去，弘历虽年幼，进退有度，举止从容。不禁起了兴致。“这是……”

胤禛连忙答道：“这是儿臣四子弘历，那个是三子弘时。”

康熙点点头，将两个孙儿叫到身边，细细考察功课，盘问志趣。心中暗自诧异。胤禛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尤其是弘历，小小年纪不但学识渊博，更难得的是毫不紧张局促，得了夸赞反而面露不自在，不骄不躁，心性沉稳。

掌灯时分，胤禛恭送康熙离去。

康熙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有两个好儿子。”

直到康熙的背影看不见了，胤禛盯着弘历叹了口气。嫁女儿什么的最伤感了，嫁儿子更是双倍的伤感有木有！

弘历一抖，悄悄退了半步，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皇父虽夸奖你们，切不可骄躁！”

弘历点头。“儿子省得。”又兴奋道：“皇祖父不愧是千古一帝！言行风度实非常人能及。”

果然是儿大不中留。胤禛心里泛酸，虽然舍不得儿子，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会做出棒打鸳鸯之事。

弘历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道：“前些日子听阿玛说皇父体有微恙，今日似乎还有些体虚？”

胤禛惊悚了。什么意思？你要反攻不成？怎么可能！“皇父已无大碍。”cp不可逆好不好！何况你们的爱情结晶名垂千古，康乾盛世！其中寓意不言而喻好吧！

弘历点头。

弘时也恭敬道：“皇祖父夸赞，儿子受之有愧，更不敢自满。”

胤禛拍拍弘时的肩膀。你四弟从府里头嫁出去之后，就只剩下我们爷俩了嘤嘤嘤~

弘时也感觉到了一股恶寒，悄悄退了半步。

应该说果然是兄弟吗~

第二天，康熙就下旨将弘历带回宫中教导，由密嫔抚养。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晚间乌喇那拉氏安排了个团圆宴，胤禛用完饭，推辞不胜酒力，先回书房了。

前脚进门，蔡英后脚就进来了，脸上神色有些古怪：“爷。”

胤禛刚才倒也不全是扯谎，后院几个女人加上子女轮番敬酒，他此时也觉有些酒意上涌，白皙的脸上泛起酡红，随手扯下了外衣。“有事便讲，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是……爷，太子爷来了。”

“嗯？”胤禛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老四。”胤礽走进来，除去了明黄色五龙太子服，一身月白长袍，玄色狐毛外褂，许是外头风寒，还披了件大氅。更显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说不出的风流倜傥。眼睛在胤禛迷蒙的黑瞳和泛着浅红的耳垂上一扫，仿佛被烫了一般移开视线。“我来了。”

48、约会（一）

胤禛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干脆地忽略掉胤礽，转身往床榻走去。喃喃道：“果然是醉了。”

胤礽本有几分不自在，此刻尽数变成了无奈。上前拉住胤禛的手腕：“老四。”

咦，温温热热的，不是做梦！胤禛瞬间换上了严肃的面容，摆手让蔡英出去，恭敬一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今日前来是……”胤礽近来事务繁忙，两人难得见上一面，正月十五之际又是深夜时分前来，应是有要事相商。是八爷他们又有了动作，还是康熙处置了太子党？

胤礽尴尬地低咳一下，避而不答，反问道：“元宵佳节，老四怎得不和家眷一处？”

自当日明了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胤礽便不敢再多见胤禛，觉着一时邪念总不见面自然便散了。借口公务繁忙，胤禛前来一概命人拦了。不料非但未曾忘怀，反而日思夜想，烦躁不安。

他何曾尝过这般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滋味！贵为太子，中意何人直接要来便是了。只是这次起了莫名心思的不是旁人，是他血脉相连的四弟。天潢贵胄哪个骨子里没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岂肯雌伏于人。思及此处他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愈是压抑，愈是想念。几乎要成了心魔。

今日弘历和弘皙前去给他请安。见到和胤禛有七八分像的弘历，胤礽抑不住心中思念，犹豫良久，还是来了。可这如何向胤禛解释？

胤禛顿时也心虚了：“嗯……这个，弟弟不胜酒力，先行回来了。”

胤礽也是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席的，闻听此言心头一动，看看书房里的床榻，又想起蔡英直接把他带来了书房，似乎笃定胤禛不会到后院留宿。莫不是胤禛对后院的女人没什么兴致？虽然知道不该，胤礽还是忍不住试探道：“老四真是不解风情。就算不胜酒力，在席间和弟妹闲谈几句也是好的，这么独自一人回来，还不知怎么被埋怨。”

胤禛叹了口气：“我大清女子讲的是无才便是德，尤其是大家闺秀。真该让女子到学堂读书才是。”

胤礽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想法，诧异地挑眉：“女子到学堂读书？老四，你怎会有这么古怪的念头。女子请先生教几卷书也就罢了，到学堂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胤禛暗中撇嘴。不过也知男尊女卑的观念并非一时半刻能扭转过来，抱怨道：“若非如此，夫妻之间只好无话可讲了。太子是要我谈哪个命妇又得了盒名贵香粉，还是谈李大人家又添了个男孩？要不就是张大人年近六十纳了个美貌小妾？”

胤礽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家中妻妾并无痴缠恋爱，心中异常欢喜，笑道：“老四，你这要求也未免过分，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既是夫妻又是知己？家中有这许多娇妻美妾还不知足？”

胤禛忽然有点伤感，他一直觉得四爷还会回来，所以尽量按照历史扮演好四爷的角色。唯独对四爷的妻妾……他在一日怕是都不能好好待她们。也是因为觉得四爷还会回来，他也从未考虑过个人感情问题，此时不知怎的有些感怀：“弱水三千，若有知己，也只取一瓢饮。倘真有那么一人，我却只对他一人好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胤礽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感情，乍听之下大为震撼。“平生所愿唯一知己耳。因如此，你才喜欢男子……”

？怎么又谈到这个话题了？不过，这真是个解释四爷为何口味大变的好理由~“不错。”

胤礽唇动了动，却一字都没吐出来。这个知己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能是他。哪怕他觉得没有人比他更与胤禛心有灵犀。兄弟……兄弟！若胤禛换个身份，哪怕是朝廷命官，他也会想尽办法把人要了。可他偏偏是胤禛，无论他低微显耀抑或卑微都全心全意对他的胤禛。所以他不能……不过，若非胤禛如此真心待他，他也不会起别样心思，甚至弥足深陷……

胤禛多饮了几杯，说话就少了几分顾及，又感慨道：“说句不敬的话，太子虽贵为储君，身边怕也是没有这样的人。若此生得遇此人，太子切不可错失。”

胤礽脸色颇为古怪。“不论此人是何身份？”

胤禛一挥手，豪气万丈：“身份阻碍不过是世俗之见，知己挚爱可遇不可求，怎可因世俗之见抱憾终身！”等等，听太子这话，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而且还不被世人所容？是康师傅？还是众兄弟中一人？总不会是自攻自受吧……没有关系啦，反正你和清朝能数得着年龄差不多的都cp过，什么纳兰啊，蒙古王爷之类的，包括np都有过，节操早就没有了，不在乎这一次半次的！

胤礽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想直接告诉他。看他是不是还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是不是还鼓励他不需顾世俗之见。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还是不舍，也是恐惧。不舍的是让胤禛背负这样罪恶的秘密，以老四的骄傲，这份感情在他眼中只怕是侮辱；恐惧的是胤禛翻脸，从此之后两人形同陌路。“青史上留下个风流恶名，可不好听。”

胤禛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只要值得。”太天真了孩子，你以为不做人家就不会说吗？你当你和你那三千cp是确有其事？后人怕不是恨你做了，而是恨你没做什么好吧！

只要值得……胤礽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暂且放下，转而道：“今日元宵佳节，不若到灯会游玩一番如何？”

胤禛眼睛一亮。“好。苏培盛，给爷拿套便装来。”

长袍外褂很快送来了，苏培盛跟着胤禛这么久，知道他不喜人侍候换衣的习惯，自觉退出去了。

胤礽没走，胤禛也没开口让他回避。一来是古代服饰保守，身着亵衣几乎丝毫不露。二来也不能让太子在门口吹风等着他换衣不是？胤禛背过身除去中衣。

胤禛不觉得如何，胤礽却浑身隐隐发热。一想到在胤禛房里看他除去衣衫，胤礽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感和罪恶感。胤禛身材修长消瘦，雪白的里衣在灯光下隐隐散发着暧昧地光泽。舔了舔唇，胤礽发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觉转过身去了。

既是便服出游，自然也不方便多带侍卫。胤禛只带了木长天和苏培盛二人，胤礽也只带了两个侍卫。

蔡英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本来见胤礽深夜匆匆来访，他以为有什么要事，不曾想只是邀胤禛出去赏灯。放下心之余不禁生出了些感慨。太子和爷的感情真是没话说。

一行六人骑马到了城东。大街小巷挂满了各式花灯，夜晚竟照如白昼一般。来往游人不绝，人声鼎沸，摩肩接踵。胤礽率先翻身下马，侍卫接过胤礽、胤禛手中的缰绳，几人信步前行。

到处都是悬灯猜谜的摊子。胤禛对此兴趣缺缺，眼睛围着路边糖人、泥人、杂耍还有各种吃食的摊子打转。

胤礽一直偷偷看着他，见他盯着一处馄饨摊子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暗自好笑，温声道：“老四，可是饿了？”

胤禛正色道：“弟弟以为，这馄饨摊子虽小，民以食为天，民生无小事。不如我们前去探查一番？”

胤礽拼命忍着嘴角不要上翘。眼中满是笑意：“好。”

热气腾腾冒着白烟的大锅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略有几分姿色，见客人来了，一推身边的小二，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几位客官，这边请。”

说着取下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桌椅，“您请坐。”

胤礽自小在宫中长大，哪里来过这种地方，要不是胤禛感兴趣，他连看都不会看摊子一眼。见桌椅虽简陋，还算干净，犹豫着坐下。

小二左右看看，来到胤禛身边。“客官来点什么？”木长天、苏培盛等人在后方几步，一看就是侍卫。这两位衣着华贵，相貌相似，应是富家兄弟出游。虽那边那个看起来年长些，眼睛时刻不离弟弟，一脸温柔，看来弟弟是拿主意的那个。

胤禛左右扫视，摊子上人还不少，都要了热气腾腾一大碗馄饨，香气引人垂涎。他虽用过家宴，饮酒倒比吃饭多些，此刻也觉有些饿了。“太……二哥？”

“你要便是了。”

胤禛点头，对小二道：“一人一碗馄饨，有什么拿手菜上来几个。”

一会儿功夫，馄饨和菜就上齐了。

一大碗馄饨，上头飘着些菜，香气四溢，看着确实勾起食欲，但这碗……胤礽微微皱眉，迟迟没有动筷。

胤禛也不顾烫，先吃了一个，抬头就见胤礽一脸苦大仇深盯着馄饨，扑哧一笑，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往胤礽嘴里一塞。

胤礽震惊得连咬都没咬，直接吞了下去。汁水从嘴角滑了下来。

胤禛心里头知道这样失礼，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胤礽。

胤礽还没回过神来。

眼看汁水就要滴下来，胤禛索性直接给胤礽擦拭。“二哥，是弟弟失礼了。”

胤礽愣愣地任胤禛帮他擦拭，脸渐渐红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胤禛。胤禛向来冷淡严肃，笑容已少见，更不用说这般开怀大笑，眼中光彩莹莹，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胤礽一时竟看得痴了，心中盈满从未有过的温和宁静。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惟愿天长地久，此刻永恒。

49、约会（二）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胤禛眼睛一亮。“二哥，我们去看看如何？”前方无外乎几种状况：调戏民女，打架斗殴，比武招亲，以诗会友……有这种热闹怎可不看！

胤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语气中略带着亲昵和随意，胤礽无法拒绝，何况他也有些好奇，当下点头同意。

人群之中一个中年男子扯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女子一身素白，满脸是泪，连连挣扎：“不要，我不要。”只是闺中弱质哪里敌得过男子的力气，被拖得踉踉跄跄。周围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瞪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看什么，都散了，散了。”

光天化日……就算是晚上也不能强抢民女！胤禛正义感爆棚，眼看男子拖着少妇快到他身边了，一脚把男子踹倒在地，扯过少妇。

几个下人见状呼啦啦围了过来：“什么人！”

胤禛皱眉，若是和他们打起来，怕是会伤到百姓，当下要去拉少妇先行离开：“跟我走。”

女子尖叫一声，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