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威豪咽下口水，不是没想过对方可能从此不当自己是朋友了，可是正式面对时，还是忍不住觉得难过。

「成绩出来了。」

「嗯。」唐彦恩还是那样冷淡，拉了拉狗，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你考得怎样？」

唐彦恩静了一会，许久，才回答他，「还行。」

话题就要进行不下去，沈威豪想着他还要继续提问吗，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考上哪间学校。虽然过没多久，考得好的优等生的落脚处都会放在学校公布栏，但他想早点知道，想从他口中得知。

沈威豪暗自做个深呼吸，询问他，「你考上哪了？」

「市立高中。」

「第一志愿吗？」

「嗯，第一志愿。」

沈威豪点头，也只能说声，「恭喜你。」

「谢谢。」唐彦恩道谢后，直盯着沈威豪。

那眼神太复杂了，他看不懂，好像责怪又怨怼，似乎还带着什么期待。

「你……」

换唐彦恩开口，沈威豪一惊，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避，视线一避，随便找个藉口，逃走了，不管唐彦恩在后头怎样喊他。

没听唐彦恩要问什么，就这么逃走了。

他妈的鳖三。

04.

好像每次接触唐彦恩，沈威豪就更加厌恶自己一分。

一整个暑假，沈威豪也不敢去找他，一直到开学，在上学途中遇上，唐彦恩穿着第一志愿的高中制服，意外的适合他。

唐彦恩瘦下来后，加上那张娃娃脸，看起来就像是偶像明星，好像会带有光芒那般，招人眼光。

很想夸赞他几句。

可惜他们已经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朋友了。

沈威豪想着想着，觉得有点难受，好像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沈威豪搭乘跟唐彦恩反方向的公车上学，他连学校都在不同地点，一个南一个北，一个近一个远。

高职学校男女平均，只是他所在的专业科目男多女少，也因此班上活动很多，经常举办联谊，碍于人情压力，沈威豪参加过几次。他觉得联谊并没有想像中有趣，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有人的关系，后来就不怎么参与他们的活动。

有一次沈威豪参加联谊时候，在同个餐厅，正好遇上第一志愿的男校与女校联谊，唐彦恩也在里头，他们可算是狭路相逢。

沈威豪很惊讶唐彦恩会参加这类型的活动，在他脑海中，唐彦恩胖到万人唾弃、没人要的印象太深刻。就算唐彦恩瘦下来，变得帅气许多，他还是很难改变原本的印象。直到这一刻，看着他跟女孩子们相谈甚欢，露出他很久没看见的愉悦笑容。

他很开心吧，被那么多莺莺燕燕给包围，他就在女孩子中的灯泡，闪闪发光，成为所有人专注的焦点。

那一瞬间，沈威豪觉得自己心酸得想哭。

「好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沈威豪自虐似地向前跟唐彦恩打声招呼，他声音听起来太冷静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演戏的天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过来跟唐彦恩打招呼。

唐彦恩惊讶地看着他，久久没回应他。

「谁？是你朋友吗？」周遭的人都在好奇。

沈威豪微笑回应他们疑惑的目光，又说，「你几点结束？要不要一起回去？」

唐彦恩更加错愕，但不再发愣，回问他，「你要跟我回去吗？」

「嗯。还是你想自己回去？」

「一起！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唐彦恩立刻反应，但还是那样惊愕表情。

沈威豪觉得有点好笑，就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拍拍唐彦恩的肩膀。

「我待会就结束，先到外头等你。」他说。

说完就离开他们的桌位，回到自己那桌，他们那边差不多结束，也没有续摊的打算，按照他同学的说词，这次联谊任务失败，素质太低，可比魔兽。

同学说是这么说，主要也是因为女方那边不怎么喜欢他们，互相嫌弃，两派人马都恨不得快点结束，火速鸟兽散。他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极品，搞得大家不欢而散。

沈威豪跟同学道别，在外头等着，没多久唐彦恩就出来了。

沈威豪跟他对上眼，彼此都没有开口说话，他先走，唐彦恩跟上。

他们一块搭乘公车回去，沉默得太久，错过了对话的时机。沈威豪揣测着他的心思，他想对方应该也是。公车人不多，他们并坐在两人座椅，彼此明明靠得很近，却好像在很遥远的距离。

沈威豪靠窗，他想看身旁的人，又不敢转过头去。

他承认自己有点心急。

明明是他已经主动跟他示好了，为什么唐彦恩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唐彦恩不想要跟他合好吗？

沈威豪觉得很焦虑，手心冒着冷汗，感到恐惧。

说点什么吧，算我拜托你，开口说话啊！沈威豪内心不断想着。

「我们算合好了吗？」

终于，唐彦恩终于开口。

沈威豪迟疑许久，点头，回答他，「嗯。」

简单的一个单音，却好像是从什么诅咒中解脱。

「你要不要跟我遛狗？我们很久没遛狗了，好糖很想你。」他邀请着。

「好啊。」沈威豪答应了。为了修复友谊，他们必须一块去遛狗，不然口头上合好，气氛却还是会继续僵持着。

他陪唐彦恩回去，好糖一见他就像疯了一般，猛蹭着他。唐父唐母都在，对他们合好的事没多说什么，只是用欣慰眼光看着他们。

沈威豪低着头不敢跟他们对上眼，一想起他让唐彦恩对自己做的事情，就觉得很心虚，对不起两位家长。

沈威豪带着好糖先走，像是逃走一般，离开唐家。他只要一停下脚步，好糖就想扑到他身上，唐彦恩见状，将狗绳接了过去，换他拉着好糖。

「你真的太久没跟它散步，它都不正常了。」唐彦恩笑说。

沈威豪反驳，「它一直都很不正常。」

说完自己笑了，对方也笑，尴尬不再，好像又回到往日时光。

走了一段，沈威豪冷静了。

这样最好，就把之前那件事情忘了，绝口不提，他们还能说说笑笑。

还是兄弟。

05.

唐彦恩示范好糖新学会的招示，两腿站起，然后转圈。

或许是他们中间隔得太久没见面，沈威豪总觉得唐彦恩给人的感觉变了。变得很成熟稳重，谈吐也不再唯唯诺诺，自然且舒适。

怎么不过一两年的时间，一个人的转变可以这么大。

沈威豪不动声色惊讶着，反观好糖还是那样听话又蠢蠢的，他摸摸好糖的头，说了句好乖，好糖巴不得可以扑到他面前舔他的脸。

「喂喂兄弟，克制点！」沈威豪阻止他的激动，别开它的狗头，哈着舌头，热呼呼热气喷在他手上，口水也滴得到处都是。

唐彦恩在一旁笑了。

沈威豪站起身，甩甩满是口水的手，跟着笑了一会。

在很好的气氛下，两人道别。

沈威豪踩着轻巧的脚步回家，一直以来压着自己的沉重感消失了，合好的瞬间得到释怀，原来只要这样就能轻松，这段时间他到底做了什么。

太傻，太蠢，太浪费时间了。

沈威豪在电梯密闭空间里，自嘲地苦笑。

一直想着，这样是最好的情况。

虽然回想起唐彦恩跟女孩子说说笑笑的画面，会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梗着，不怎么好受，但是他想他应该可以忍耐。

沈威豪重新振作，把唐彦恩放到朋友的位置，而不是喜欢的人。他现在已经冷静许多，不再那么的冲动。

他们合好后，会约好一块等公车，但是他们的公车站牌在不同的方向。唐彦恩会先陪他等，等他的车先来，他上车后再走回自己的站牌。

偶尔也会有唐彦恩的车先来的时候，沈威豪会帮他注意并催促他赶快过去。

不只是唐彦恩改变，沈威豪也与过往不同，他们的话题变少，常常谈不到一个地方去，却还是想跟对方在一块。一起等车，一起遛狗，要是有空就去彼此家里玩。

沈威豪有时候会有种错觉，唐彦恩那样配合着自己，好像唐彦恩也喜欢自己似的。沈威豪觉得或许有望，原本压下的念头又重新燃起。

他想跟糖糖在一起。

「我跟你说件事。」

有天，沈威豪在唐家，坐躺在大型沙发上，正玩着游戏机时，唐彦恩端了饮料上桌，突然对他开口，表情异常认真。

「什么事？」沈威豪先暂停游戏，拿起果汁来喝。

「我交女朋友了。」他说。

沈威豪一口果汁喷了出去，全吐在唐彦恩脸上，他受到很大的惊吓，久久反应不过来。唐彦恩在他面前抹脸，将果汁擦去，看了看他手上摇摇欲坠的杯子，接下杯子放到桌上，相当认命地收拾残局。

等全部整理好，沈威豪稍稍回过神，一直盯着唐彦恩，一脸茫然。

「你——你是怎么了？」唐彦恩叹口气，询问他。

沈威豪说不出话来，保持沉默，气氛变得尴尬。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可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在这一刻力气好像被瞬间抽光，他除了看着人发呆，什么都做不到了。

「豪豪？」

沈威豪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我的天，我好惊讶。」

唐彦恩听闻，不好意思地笑说，「有这么惊讶吗？我瘦了不少，变得好看了，女孩子喜欢我，还送我饼干跟小礼物。」

是啊、是啊，你变得好多，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沈威豪缓慢点头认同，他试着站起，用尽他最后的力气。

「我要先回去了。」

「不玩游戏了吗？」

「改天再玩，你……你记得帮我存档。」

沈威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唐家，忘了是怎么回到自家公寓，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房间里哭了。

失恋很痛苦，他亲身体验了。

而且正在持续这样的过程，他还要继续跟唐彦恩嘻嘻哈哈，他觉得他应该要去当演员，每天都在演着你是我兄弟的戏码。

唐彦恩跟女友交往得很低调，只是偶尔还是会提到女朋友的事，他每次听闻都觉得心如刀割。

他不想要知道这些消息，只要糖糖不提，他就可以好好假装下去。

他变成了驼鸟，把头埋在洞里，不看不听。

唐彦恩十八岁生日那天，要跟女朋友一起度过，行程都已经安排好了。安排好了，还很义气地问他要不要加入，一起庆祝。

沈威豪细问，才知道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他拒绝了。

「我不想当电灯泡。」

「你怎么会是电灯泡！来啦，人多才热闹。」

「那你去约别人吧。」沈威豪说完，对方就沉默了。

事后不了了之。沈威豪也不知道他生日那天是怎么过，他只知道自己很难过。

他忌妒唐彦恩的女朋友，他觉得自己跟一个女孩子计较很难看。但他只要一想到唐彦恩用帮他口交过的嘴去亲吻别的人，他就觉得自己快疯了。

沈威豪在网路聊天室认识一个同性恋，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去开房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却互相帮对方撸出来，隔着保险套口交。

对方腻称小新，是很有经验的零号，但不是特别喜欢插入的行为。比沈威豪大上几岁，是名大学生，老家在中部，不是本地人。

对方说沈威豪的外貌是他的菜，所以提议正式交往。

沈威豪迟疑着，最后拒绝对方。

性爱的快感高潮有，但是心里却很空虚。

他跟小新维持着关系，他们会接吻、会口交，但是不会做到最后，因为小新不喜欢。

「如果你想进来，就得跟我交往。」小新妖娆地挑逗着，蹭着他的下体，勾引着他，想让他变得更加迫不及待。

但沈威豪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清醒过来，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不知道现在做些什么。

每次想起唐彦恩，他都觉得很绝望。

沈威豪跟小新道别后，回到自己家，小新今晚特别缠人，一直搞到十点才放人，回到家都晚上十一点多了。

他没想到的是，在这时间点，居然还有出门遛狗。

巧遇唐彦恩了，或是他刻意在等他回来。

唐彦恩就在他家公寓楼下，原本半蹲着、摸着好糖的身体，一发现他回来就站起，瞪着他质问，「你去哪了？」

唐彦恩兴师问罪的口气，让沈威豪愣了一会。

「我去朋友家玩。」

「你的哪一个朋友？」

「问这么多干嘛？你又不认识。」

沈威豪对于唐彦恩的莫名质问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皱眉瞪着他，就算他是自己喜欢的人，但是被坏脾气相向，也是会不爽。

「走开，我要回家了。」沈威豪越过他，去开公寓大门。

好糖无预警地对他咆吠一声。

「好糖别吵。」沈威豪警告它。

好糖又吠叫一声。

沈威豪转头看它，它立刻装出乖巧模样，就是想跟他讨个摸摸头。

沈威豪觉得好气又好笑，重叹口气，败给他了，蹲下身，摸摸好糖的狗头，捏捏它脸颊的肉。

「你呀！」全是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语气。

唐彦恩站着，低头看着他们动作。沈威豪听见他不甘心的语气说话，「你对狗比对我好。」

沈威豪觉得有点逗趣，他吃唐彦恩女友的醋，唐彦恩吃着好糖的醋。好像是什么循环游戏，差一点就能变成一个圆圈。

「你去哪个朋友家玩了，这么晩才回家？」

显然地，唐彦恩并不想放过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就算说了你也不认识。」沈威豪抬头，重新站起身，要开门，这次好糖不再吵，因为已经满足过他了。

却变成它的主人在吵。

06.

「对方家里有那么好玩吗？有比我家还好玩吗？你为什么去那个朋友家，不去我家玩了？」唐彦恩明显不甘心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沈威豪听了直摇头，门开了，要进门，却被挡了下来。

唐彦恩阻止他走，想要跟他说个清楚。

沈威豪的手被抓住，互相拉扯着。

「你不要闹了！」

「你说啊！到底是哪个朋友啊！」

操！哪个朋友关你什么事！现在是在演哪一出，他们又不是、又不是男女朋友，唐彦恩凭什么来质问他。沈威豪怒了，抬脚要踹唐彦恩一脚。

唐彦恩学过合气道，反射动作一般，躺开沈威豪的脚，扑像他两个人都倒在地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家跟唐家哪种高级住宅区不一样，他们家没有管理员，没人看见他们的扭打。

这情势发展太荒唐了，唐彦恩跟他打了起来。

说学武是要保护他，却有武力跟他打起架来，太讽刺太荒唐了。

打到最后，沈威豪都觉得可笑，也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唐彦恩皱眉瞪他。

「你管我笑什么。」沈威豪不反抗了，所幸躺在地板动也不想动了，地上很脏，他们的衣服都沾上一层灰，狼狈不堪。

「你为什么讨厌我？」

唐彦恩在上头询问他，目光打量着他，突然动作一滞。

沈威豪还在想，他是哪来他讨厌他的这种愚蠢想法，他喜欢他都来不及了，哪可能讨厌他。他还真希望自己能讨厌他，不要这么喜欢对方。

「你到底是去找谁了？为什么身上会有吻痕？」唐彦恩伸手去碰他的脖子，不相信那真的是吻痕，动手去抠，非常用力地抠着，狠不得刮下他一层皮似的。

「住手！很痛耶！」沈威豪用力推开他，摸着自己的颈脖，居然真的被刮掉一层皮了，汗水划过都会痛。

「你跟谁在一起了？」唐彦恩忧郁，没跟他道歉，还是问着他同样的问题。

「干嘛啦，你有女朋友，我就不能有女朋友喔。我当然是跟女朋友在一起了，不要再问了你烦不烦啊？」沈威豪护着自己的脖子，站起身，好糖在门边探出头，完全不敢接近他们。

「这么晚了发什么神经，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也别在外头逗留，快点回去。」沈威豪踢他一脚，催促他快走。说到底他还是担心着他。

唐彦恩答应一声，低着头离开他家公寓，失沦落魄的模样。

他跟谁出去鬼混，给他打击真有这么大吗？就好像唐彦恩喜欢自己一样。

只是他这么希望而已，又是想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