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耶律洪础狂烧的一颗心却没有因之有丝毫的安抚与冷却,他抬起头来看看天空,今晚天色很好,虽然正值月初,没有月亮高挂,满天的星星却是一闪一闪分外明亮。
他瞅着那星星也厌恶,忽伸手取下马背上的弓箭,张弓搭箭,向着最亮的一颗星星射出一箭!那箭“嗖”的一声,在黑暗中无影无踪,但是星星,仍然在天上一闪一闪。
他再抽第二箭射出,然后是第三箭,第四箭,直到“啪”的一声,一柄硬弓被他生生的扯断成两截。
他扔了断弓余箭,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彷如泥塑木雕。直到很久很久,久到星光隐退,东方的天空现出了鱼肚之色,才忽而想道:“那也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汉民,他既敢不忠于我,我又何苦顾念着他?就把他活活饿死,倒少了我以后很多烦恼!”
如此一想,遂勒过马头,那马打了个响鼻,抬腿向前小跑一阵,才越跑越快。
守城的一夜都没敢睡踏实,听见有人喝骂,忙起来绞开了城门,耶律洪础驰马而入,一直奔到王府大门口,连喊了几声:“开门!”门房才衣衫不整的慌慌张张将门打开,耶律洪础扬起鞭子夹头夹脑抽了门房几鞭,这才纵马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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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虎昨儿晚自大王去了牢房,左等右等不见回来,被张冲催着跑去一问,才知道大王突然发怒,已下令不准任何人再进监房探视祈霖二人,他自己却不知去向。
回来跟张冲一说,张冲吓了一跳,忙问:“却是为何?”延虎道:“我也不知道啊!问守卫,只说当时大王一个人进去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我猜着……八成又是林少爷倔脾气发作,惹着大王不高兴了!”张冲急道:“那怎么办?”延虎道:“我能知道怎么办?你先睡觉吧,到明儿再说!大王到现在也不知到哪儿去了,我还得出去给大王留着门!”
自转身出去。张冲哪里还能睡得着,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第二天天亮,心里抱着一点侥幸,一早起来做好了早饭,便跟小小送往牢房。谁知刚一走近就被亲兵拦住,说道:“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准再给他们送水送饭!”
张冲无计奈何,只得拉着小小回去跟延虎一说,延虎道:“大王刚回来,已经直接往前堂做事了!”张冲道:“那你赶紧去问问呀!”延虎道:“这会儿谁敢去问?大王那脸色,谁跟他说话都是找死!要不我先去前边守着,见机行事吧!”张冲想着也只能这样,只好又去解劝已经急得哭起来的小小。
延虎独个走去前堂,耶律洪础的几个贴身小厮守在门口,其中有一个跟延虎交情极好,听延虎悄悄一问,那小厮压低了声音道:“大王脾气燥得很,刚两个将军进去回事,还被骂了一顿!”
延虎听说,只好跟几个小厮一起守在堂外。可巧耶律莫阿正走上来,延虎跟几个小厮赶紧躬身施礼,耶律莫阿不去理会他们,径直走进大堂。
原来耶律莫阿昨晚已经得到亲兵传报,知道大王回来后往牢房去发了一场脾气,已经吩咐不准再给牢里送水送饭,之后踪影全无。耶律莫阿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晚上都没敢怎么睡。直到今儿一大早,得知大王已经在前堂处理公务,他心中生了个计较,先使其他人往大王处回了两件事情,让大王的脾气纾解纾解,这才小心谨慎来见大王。
耶律洪础正审阅公文,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耶律莫阿见他脸上阴沉沉的十分可怕,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忙躬身施礼,小心翼翼道:“大王,属下将林少爷送进牢里,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话未说完,耶律洪础摆一摆手,道:“不要提他,说说有其他什么事吧!”耶律莫阿忙道:“这几日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萧东那边还在等着大王的指令!”耶律洪础想了一想,方道:“这件事……等两日杨锐他们回来,我自己去前线亲自督战吧!”一边说,又低下头来继续观阅公文,耶律莫阿松了口气,就还有很多事情,这会儿也不敢烦他,轻手轻脚又退了出去。
延虎守在大堂外一直到中午,小厮进去请问饭食,耶律洪础实在是一动也不想动,便命摆在前堂。延虎从一个送饭的小厮手上接了一盘菜端上来,一边往桌子上摆,一边小心翼翼道:“大王,林少爷还在牢里饿着呢!”
这句话尚未落音,耶律洪础抬起脸来,冷冷的觑了他一眼,吓得延虎心里咯噔一跳,忙低下头来退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那晚武俊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回头见铁门上那个小窗户里隐隐有灯光闪动,遂压在祈霖身上略停了一停,只见那点灯火反像是渐渐远离,也就放下心来,道:“必定是看守进来巡查来了,这会儿已经走了,我们不用理他!”便又压紧了祈霖,使劲的亲吻揉摸。
祈霖挣扎道:“表哥,还是不要了,又没洗澡,身上又脏,我实在是……等出去了再说好不好?”武俊怀已经有些气不顺了,喘吁吁的道:“好表弟,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喜欢你了这么久,实在是等不及了!”将下身往祈霖身上一抵,又道:“你看看,你再不给我,我都要憋死了!偏偏……昨儿我紧张了些,后来又闹那一场事,一点也没尽兴。要不这样,昨儿你替我做了,今儿我先替你做!”
他嘴上说着话,一边俯下头来,顺着祈霖的颈项,吻向他的胸脯。祈霖对表哥不顾千难万险来南京城找他,早也有心报答,何况他对这位自小亲密友爱的表哥也不能说一点心动没有,被武俊怀一阵亲亲摸摸,再有胸脯上一阵酥麻传了上来,不禁身体上也起了变化。
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耶律洪础的影像毫无预兆的再次窜进了他的脑海!勉强忍了一忍,感觉着表哥的口唇吻向他的下身,实在是忍耐不住,不得不抓住武俊怀的头发硬拉了上来,道:“表哥,真的……不要这样,好脏的!”
武俊怀已是情难自抑,喘吁吁的道:“我又不觉得脏,好表弟,你总不会看着我……”
他的话就说到这儿,因为外边传进来“砰”的一声大响,把祈霖吓了一跳,赶紧用力将他推开,道:“这是什么声音?”武俊怀尤不死心,道:“应该是……刚进来巡察的看守出去碰门的声音吧,我们不管他!”说着又用手来抱祈霖。
祈霖忽然想到一个话题,忙道:“表哥你先告诉我,你以前……有过其他的男孩儿没有?”武俊怀“啊”的一声,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原来他表兄弟两个都是官宦世家子弟,但祈霖自幼体弱,先是被家人管着不是时常出门,后来又迷上了医道,竟是一心一意专心学艺。武俊怀却难免有几个街面上的朋友,岂能一点纨绔习气不沾?此时听祈霖突然一问,他一张俊脸瞬时间涨得通红,老半天方道:“小霖,我……不敢骗你!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是……又不敢跟你说,所以……就是我身边的那个……小书童,叫小羽的那一个,有时候,我会把他……当成是你!”
祈霖本来是急中生智,没想到歪打正着,愣了半晌,方苦笑道:“难怪……有一段时间,我见你对他的神情怪怪的不对劲!”武俊怀小心翼翼道:“你生气啦?”祈霖心中确是有些惆怅,但回头一想,却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本来就对表哥极感愧疚,倘若表哥一心一意只想对他一个人好,那更是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忙道:“没有,我只是……我自己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躯!”武俊怀道:“你不要这么说,你也是……被逼的,所以我一点也不在乎!在我心中,最爱的永远都是你!”祈霖叹了口气,苦笑道:“还是赶紧睡了吧,有话等出去以后再说!”
动了一动,背过身去安睡。武俊怀心中虽然还是有些毛毛躁躁不安生,但刚提到“小羽”之事,也有点暗生惭愧,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侧过身体,贴在祈霖身后,伸手臂将祈霖抱进怀里。
谁知到了第二天,先是没见张冲小小送早饭来,两个人开始也没在意,反正吃不吃早饭也没什么所谓。一直过了中午,肚子里已经饿得呱呱叫了,还是没见人来。祈霖开始还在安慰武俊怀,说是张冲小小必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结果又等到了晚上,仍然了无声息。几根蜡烛早已经燃尽,也没人再给他们送进来,祈霖有心喊牢头过来问一声,又觉得喊了也是白喊,因为如果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喊了牢头过来,也不过徒遭一顿羞辱。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各自心里都开始胡思乱想。武俊怀忍不住道:“会不会……那个王妃又使什么花招了?”祈霖心中也是这样怀疑,脸上却强作无事,道:“管她!一天两天的也饿不死我们,等那个……魔王一回来,就好了!”回脸一笑,又道:“表哥,我们躺着睡觉吧,也省力气!”
武俊怀心中已是有些绝望,却不愿让表弟看出来,答应一声,仍挨在祈霖身边躺下,双手将他拥在怀里。
这一晚自然什么也没做。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人送饭来。此时本是夏天,虽然牢房里并不是特别闷热,到晌午的时候,仍然时有汗出。两个人已经感觉不到饿,就是渴得浑身脱力。只能贴地而卧,尽量得一点地上的凉气。
一直到了下午,眼见得今天张冲跟小小是不会出现了,武俊怀在黑暗中摸到祈霖的手握住,哽咽道:“小霖,我来……本是想带你逃回去,谁知道……却连累了你!”祈霖忙道:“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何况,我能够再见你一面,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就算死,我也知足了!”武俊怀心中热乎乎的,瞬时间只觉生死殊不足畏,吸了一吸鼻子道:“是,能够跟你死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无边的黑暗与寂静笼罩在四周,他两个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即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一刻反而感觉格外的安宁与温暖。
直到呛啷一声,铁门打开,屋里被灯光照得猛地一亮,祈霖支起身体,用一只手半掩着脸向着亮处一望,瞬时间又惊又喜,只见牢门口,灯光里,一人高大强壮,巍然伫立,正是耶律洪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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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延虎退出,耶律洪础吃了饭,下午又忙了一下午,到晚上实在是不想进内院跟妻妾说话,就在前堂屏风后边平常小憩用的睡榻上胡乱睡了一夜。他先一晚一夜未睡,今天又强撑一天,实在是困得很了,刚一倒下,就沉沉入眠。
到第二天,仍是忙着处理公务,他手下的文武官员,见他脸色不对,也没人敢来打搅。倒是他偶尔会把相关官员叫进来询问,竟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一直又到了中午,正吃着中午饭,忽然想起那个小牛犊子已经饿了两天,一时心痛如绞!勉强忍了一忍,也就撂下了饭碗,命人收拾了出去,若无其事继续处理公务。直到外边忽然吵吵了两声,张冲跟小小不顾小厮拦阻,直奔进来扑地跪倒,齐叩头道:“求大王允许我们给林少爷送饭!”耶律洪础一拧眉头,骂道:“滚出去!”
张冲不顾生死,道:“林少爷身上本来有伤没有完全好,这已经饿了两天了,就算他冲撞了大王,好歹他也救过大王的命,求大王一命报一命,容我们给他送饭送水!”小小更是一边哭一边连连叩头,只道:“大王,我们少爷……就是这样的脾气,他心里……其实对你是好的,他只是……嘴上犟着不肯认而已,求大王饶了他这一次吧!”
耶律洪础心中正自郁结难耐,耳听着两个奴才啰里啰嗦,尤其小小那句“心里对你好”的话,更是让他听着分外刺耳!愈发恼将上来,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个贱奴才拉出去一顿打死!”
延虎守在外边,听他一喝,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先冲进来,将张冲连拖带抱了出去。另有小厮进来拖出小小,一直拖到远离了前堂,延虎双手兀自抱着张冲不丢,眼睛向拖着小小的那两个奴才狠狠一瞪,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放开他?”小厮道:“大王说……要打死他们两个!”延虎压低了声音道:“大王正在火头上,你还当真呀?小小可是三王爷的人,你打死了他,等三王爷回来问起来,看看要不要了你两个的命!”两个小厮相互一望,一个为难道:“可是,大王说……”延虎截断他话,道:“大王说什么,都有我担着,要是大王真个问起来,你们只管往我身上推!”
两个小厮想想他说的其实有道理,真打死了小小,三王爷回来必定要拿他们出气,心中忐忐忑忑,也只得放开了小小。
张冲从延虎怀里挣扎出来,忽然高声叫道:“林少爷救过他的命,他恩将仇报,算是什么男人大丈夫?”延虎大惊,慌忙伸手来蒙他嘴,急道:“你消停一下行不行?稍微等两天,等杨先生回来,我们求他来求情,你这会儿只管胡闹,还要不要命?”张冲扭头避开他手,叫道:“我还要什么命?林少爷若死了,我跟小小都不能活!这都两天了,这么热的天,就不饿死,也要渴死,别等死了以后才后悔!”
延虎明知他故意叫给大王听,只吓得将他往背上一把扛起,一路飞跑出去。
耶律洪础在堂上听得张冲吵吵起来,就想走出去将这奴才五马分尸,但听张冲又叫一句:“就不饿死,也要渴死,别等死了以后才后悔!”忽然之间浑身僵硬,坐在椅子上竟是站不起身。
直到很久很久,他仍是无法动弹!一直到小厮进来请问晚饭,他喉咙里咕嘟一声,一口气回了上来,瞬时间浑身酸痛,竟是比打了一场大仗还要累。
他向着小厮挥了挥手,站起身转到屏风之后,直接歪倒在睡榻上,闭目要睡,却哪里会有半分睡意。
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忽然发起狠来,暗想:“我干脆去把他一把捏死,也免得如此这般揪心扯肺,念念不忘!”
心思既定,遂翻身下床出了前堂,步行走去府衙大牢。
第五十八章
此时天色已黑,不过牢门口的两只灯笼仍照得四周颇为亮堂。一直还守卫在监牢四周的那一队亲兵刚换了班,隐约看见耶律洪础过来,慌的一个个垂手侍立。耶律洪础也不说话,径自上了台阶。牢头开了牢门,随着他走进牢里,一直走到那间单独的牢房门口,牢头瞅一瞅他的脸色,遂将铁门打开。另有紧随一旁的亲兵头目提着一个灯笼向里一张,只见祈霖与武俊怀贴身而卧,猛然看见灯火,祈霖用手半掩着光亮一望,忽的一下子坐起身来,颤声道:“你……你可回来了!”
耶律洪础先见他两个相拥相抱,几乎就想上去一脚将他两个一并踹死!然而灯火映照之下,眼见这可恨可恶的小牛犊子容色憔悴,嘴唇干裂,尤其见他猛见自己大喜若狂的神情,耶律洪础一颗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瞬时间满腹的恼恨与怒火,尽化作了一泓柔水。
他不由自主走进牢里,弯腰将祈霖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出门。祈霖软伏在他怀里不愿动弹,口中只道:“我表哥呢?快让他们……扶我表哥出来!”耶律洪础不予理会,抱着他弯腰出了牢门,方向着牢头冷森森的道:“继续关着这小子,仍然不许给他送水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