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上——嫣旨
嫣旨  发于:201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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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洗……什么?”石头越抓越痒,这会脑子已经有点不转弯了,手里搭着缰绳傻傻的接茬。

“身子!”话音未落,烟枪已经敲在石头的石头脑袋上,把打着瞌睡的小草惊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马车停在山涧旁,一帮人领命去洗身子,虽然不知道师傅这是唱的哪一出,石头和猫爪倒是乐得自在,扒了上衣就跳到水中,瞬间一阵清凉畅快把之前那恼人的奇痒冲了个干净。红绫也翻出件碎花的布衣,朝着密林中走去。

“小草,苍远快下来呀。”石头身子没在水里,咧着嘴冲这岸上的两人一顿招手。

苍远却一脸凝重,“我看马车。”

“马车就拴在这,还用你看?”姜九斜着眼把最后一口烟抽完,也伸手去解衣带,“娘们似的,害臊就跟绫子一样到林子里找个没人的地儿,但是必须洗干净回来,小草,交给你看着,不洗就直接推水里。”说完,扯掉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溪水里。

小草看了看苍远,又看了看师傅,心里比划着要怎么把苍远推到水里,可手上却不敢动作,正在踌躇,苍远已经提步走向林子的另一侧,小草急忙收住思绪跟了上去。

“你跟来干嘛?”苍远在溪水边停下,没回头。

“师傅让我看着你。”这真不是什么好理由,小草还没说完就埋下了头。

“我会好好洗,你回去吧。”

“我……帮你把风。”苍远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这理由摆明是应了姜九的话,把他当娘们了,红绫都不要人把风,他个男人要人把什么风,小草心想可别误会,我不是这意思,连忙解释,“我知道你那个……不能让人看见。”

苍远的手抓着胸口,还是被看见了,虽然自从他醒了都坚持自己换药,但醒来的时候伤口分明是被别人包扎好的,肯定是被发现了。小草应该是不知情,不过光是见过这纹身,他以后应该也脱不了麻烦,那姜九他们呢?“除了你还有谁见过?”

“师傅,还有给你治伤的骆大夫。”看着苍远的背影,脑中有翻腾出师傅那晚的话,苍远身上有什么秘密,到底怎么做才能算是帮他,憋了这些天,小草心里突然有好多问题在重重重压下想要夺口而出,可问出的话却出奇的平静“阿远,你能跟我说说么?”

山林中一片寂静,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苍远脱了上衣,长裤,直到肩膀都没进水里,才幽幽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你为我死过一回,就是让我现在死也是还欠你的,为什么还不肯跟我说,还想赶我走,我只是想帮你。”苍远背着身子,所以他没看见,此刻的小草涨红了脸。

“所有人都死了,我却只能看着他们死,就像那醉鬼说的,我谁都保护不了,所以如果没能力保护,至少我不想再害死谁。还有,你没欠我什么。”说完,苍远身子一矮,没入水中没了踪影。

所以你才会在破庙为了换我自由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你才每天练功到深夜,练到手上血泡破了结痂再破再结痂也不吭声,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扛全部扛下。小草突然有种自不量力的冲动,想要冲到溪中把苍远拉出来暴打一顿。可刚迈了两步就觉得不对头,自己忿忿不平的寻思了那么久,苍远怎么一直没露头,该不会……想到这小草三步并两步扑腾这冲到水里,看着静静悬浮着的苍远的身体,皮肤在水光的映射下显得苍白清丽,胸前伤口旁的虎头纹身匐在这张清瘦的躯体上却显出百兽之王昂首呼啸的霸气。小草无暇多想,猛蹬了两下,游到苍远身旁,一把抓住苍远的手臂。这一刻苍远一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随即顺势拉着小草浮出了水面。

“你……你干嘛不出来,吓……吓死我……”小草刚出水面就叫嚷起来,脚下没了力气,生灌了两口水,接着被苍远两三下提到了岸边,“咳咳,我还……以为你……你又……”

“别说话,”苍远没等小草把话说完,就两巴掌拍在他背心,引来一串咳嗽,直到小草把水吐完,呼吸顺了才继续说道,“放心,我不会再寻死,而且……等我有能力保护别人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小草看着苍远的眼睛,没出声,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相信苍远说的,总有一天,眼前这个男人会有能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苍远,小草……”

是猫爪的声音,苍远连忙抓起衣服披上,然后扯下最外边的一件丢给小草,“把湿衣服脱了,别着凉。”说完转头朝着猫爪的方向,“在这。”目光转回时,小草正往身上披衣服,不知是眼花还是树影,苍远好像看见小草后腰上有块暗色,还没来及多想,猫爪已经落在身旁。“快回去。”话音未落,林子的另一边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叫声。

回到马车停的地方,姜九拉好了架势,马匹身上泛着水光,显然也被洗得很干净。见几人回来也不多话,拉开马就起程。苍远这些天来第一次被特许上了车,倒是猫爪在下面,用他的话说,他跑起来比马还快,少个人在车上,马跑得轻松些。乍看上去车上行李少了不少,不过小草叶没多想,但是蜷在一角的红绫脸上一直不好看。

马不停蹄的颠簸了大半天,终于在一个土坡旁停了下来,猫爪跟上来在姜九耳边嘀咕了几句,接着牵着马车绕到土坡背面把马车拴好,众人才下了车。正值傍晚,坐在土坡上,斜阳余晖把众人的影子都拉得好长。

小草捧着干粮,一面吃一面抬起头,“红绫师姐,刚才在林子里那声是你叫的?”

倚在树上的猫爪“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遇到流氓了!”

再看红绫脸色更难看了,猫爪和姜九又一脸坏笑,小草更是摸不着头脑。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去,去,去,什么流氓,还不是猫爪说看见有人往林子来,我是怕绫子真的遇到坏人,只是……赶得有点急,没留神就……”

“你还说。”红绫的脸此刻已经红得赛过她的那件红袄了,随手捡起快石子砸在石头脑门上。

这一砸仿佛把石头的石头脑袋砸开窍了,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绫子,我会负责的,反正我本来也想着寻个日子就跟师傅说,你要是点头,我这就求师傅把你许给我。”说着就给姜九跪下了。

姜九倒是没搭理,挑着眉毛朝红绫那边瞅,“跪我没用,这事得看绫子,我说绫丫头,你倒是吱一声呀,死活给这块石头个痛快的。”

红绫埋下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支吾了一句,“全凭师傅做主。”

“我做主丫,”姜九故意拖长了音调,那眯缝眼中流露出的戏谑眼神让石头真是出了一身瀑布汗,“我倒是觉得猫爪不错。”

随着石头眼神传来的杀气,猫爪摇摇头一个踮步猫进了树丫里。

“要不小草也行,虽然年纪小,不过也不着急,关键这孩子会疼人。”说着又瞄向小草。

小草被姜九看的浑身不自在,一个劲的摆手,他可不能跟石头师兄抢媳妇。

“要不……”姜九又把头磨了个微小的角度。

“师傅!”这下石头跟红绫都憋不住了,真要任由这个不着调的师傅胡闹下去,他俩可就只能做牛郎织女,天天怨年年怨,只等鹊桥才相见了。

“早说你们朗有情妾有意不就完了,准了准了。”几声大笑之后姜九望向云霞中的残阳,“等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咱们师徒几个就寻个安生的小村子住下,回头师傅给你们每个人都置房媳妇,然后你们再生一堆大胖小子伺候他们师爷。”

等有朝一日……所有人都随着姜九的目光望着落日的方向,沉浸在绚丽的霞光中,尽情享受的心中那短短一瞬的天下太平。

第十章:军粮

马车辗转西行,起初还路过几个有生气的镇子,可不知为什么姜九都没做太久的停留,就这么不停不歇的走了两个多月。一路上越来越多逃难的灾民,石头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师傅,我们这是要往哪去呀?看这些人的样子都是逃难出来了,前面怕是不太平。”

“是呀,师傅,我们就算到了前面的城镇,镇上的人都避难不及,哪还有人有心情看杂耍丫。”自从师傅许了石头婚事,二人还真有了夫唱妇随的架势,可是红绫说这话倒不是帮腔,确实,自古只有盛世养艺,乱世中大家成天揪心的都是盘中餐项上头,哪还有闲情去消遣。所以洛萩大半的艺人班子都盘踞在樱都一片,图的就是个皇城根下歌舞升。他们之前跟着白老板的班子也是要往樱都去,不光为了去混口饭吃,更重要的还是想参加国宴的采选,能在皇帝面前献艺,怕是所有艺人的毕生所愿。可师傅不知为了什么,临时变了卦,这也倒不打紧,师傅的性子本来就这样,可这一路走下来,红绫的心里越来越慌,要问为啥,捏着一帮人吃喝用度的钱袋子要看就要见底了,去的地方又是战乱灾地,这生计可是大问题。

姜九倒是不慌不急,也不搭理这对小夫妻,而是自顾自的撩起帘子,用烟枪勾住从马车边经过的一个小伙子,低声问了句什么,小伙子两眼无神的摇了摇头,继续朝马车屁股的方向缓缓迈开了步子。

直到天色渐暗,姜九才伸了个懒腰把头探出帘子,石头瞥见师傅醒了,指了指前方,“师傅,前面就是宿关城了,听逃难的人说现在城里全是驻军,老百姓基本上都跑光了,土番的敌军把营扎在城西,也不攻也不退,不知道什么打算,你看咱们?”

“不要进城,往东边走,先找个没人的农舍落脚。”姜九好像在梦中已经盘算好了,简单利落的交代完,又缩回马车里。石头得了吩咐,用鞭子轻点了两下,调了方向朝东边的城郊走去。

石头在一间破草屋前停下马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草跳下马车,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大片的土地向远处延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只有杂草肆虐的生长,看样子已经荒废了很久。连年的干旱已经把这座边陲小镇的生气耗尽,百姓被迫抛弃故土,向南方迁移,如今这里只剩一班守军和败破的城墙抵御着西风和土番的恣意来犯。

姜九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草屋,在墙脚下觅了个地方歪倒,面朝墙根不一会就打起呼噜。见师傅难得没有拿谁打趣几句,几个人反而有些不习惯,各自默默噎了干粮各忙各事。苍远也提着他的石竹枪往外走去,这些日子白天赶路不得闲,只得晚上练,他却一天没落下。

第二天一早,姜九一睁眼就夹着烟枪出了门。见姜九走远,石头才小声的问了句,“是不是去讨酒喝呀?”红绫白了他一眼,“没看那些难民,这会儿城里怕是连粒米都寻不着了,上哪讨酒?师傅肯定自有安排,咱们猜不到就别费力,当务之急,咱们没干粮了。”

这一路走来,旱灾越来越严重,附近城镇的百姓或是因为战火或是因为灾荒都逃得七七八八,只有他们一直逆着逃难的人群来到这里,别说他们手上没什么银两,这会就是拿着白花花的元宝出去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红绫一路盘算,可就在昨晚,他们已经把最后的干粮消耗殆尽,如今只能自食其力了。于是领了红绫的任务,四个壮丁麻利的各自外出觅食。

可这眼看天色又暗了下来,一帮人没一个回来了,红绫站在门口垫着脚张望,越望心里越慌,虽然这里离宿关城还有段路程,但毕竟城外边已经剑拔弩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他们几个找不找得到吃的还是其次,千万可别遇上什么危险。

石头和猫爪最先回来,红绫迎出去,“怎么那么晚?”

石头不答,只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猫爪也不多话,从怀里掏出几个鸟蛋。原来寻了一天就这么点收获,也难怪石头不敢一个人回来。

不多会儿,姜九的身影也远远的从镇子的方向走过来,走进草屋一屁股坐在昨天那草堆上,黑着脸抽起了烟。良久,姜九的声音传出来,“那俩小子死哪去了?”

石头寻磨着师傅是不是抽烟把气抽顺了,这才拉着红绫进了屋。“我们一早分开出去找吃的,苍远和小草还没回来,要不我去找找。”

说话间,一个黑影踏进草屋,石头和红绫抬眼,见是苍远,心里都松了口气,见到他手里还拎着只兔子,又换上了敬仰的目光。

“好样的,看来今晚不用饿肚子了。”石头上前拍着苍远的肩膀,想接过兔子。

可苍远的目光在小屋里转了一圈,突然闪烁出不安,“小草还没回来?”话音刚落,没等石头回答,那人已经转身冲进黑暗之中。才跑出去十来步就和个黑影撞了个满怀,只听“啊!”的一声,众人的心这才定下来。

小草跟着苍远走进草屋,火光在他脸上映出满溢的笑,直到走到火堆旁,小草才把宝贝一样护在胸口的东西摊了出来,是一个布包。“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石头忍不住问道。看着小草一脸神秘的笑,连猫爪也把脑袋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我往西边走,没走多远就走到了咱们来时的官道,然后我看到好大一队马车拉着这东西进城。”小草说着轻轻打开布包。

“是高粱米!”红绫眼尖,看着布包里的粮食,第一个叫出声来,赶路的日子饱一顿饥一顿,再加上旱灾,他们几个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米了,小草这次可真是出息了一把。

可红绫话音刚落,姜九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从草垫上弹起来,一个巴掌把小草打翻在地,“你居然去偷军粮?!看我不打死你个逆徒。”说着举起烟枪作势要打,苍远已经挡在小草身前,石头和猫爪也一个抓着一只手臂想把师傅拦下。

“师傅,你手下留情,小草师弟身子弱,可经不起呀。”红绫也没见过师傅这样,可想到被师傅这样打,小草怕是要没了性命,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抱着姜九的腰跪了下来。

小草被那突如其来的巴掌打蒙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着师傅被三人拉着还在往自己这边过来,看着苍远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声音颤颤微微的几乎连不成句子,“我……我没……偷,我……我等马车……走远了才过去……发现地上有粮食……这些……这些都是捡来的……”想着小草一个人傻笑着蹲在地上一粒一粒的把粮食捡进布袋里,他是捡了多久才捡了这么一大包,所以才弄到那么晚。

姜九一下泻了气,把烟枪往地上一扔,啐了一唾沫,“逆徒,一帮逆徒,军粮就是军粮,今晚谁也不许吃,都去墙根跪着去。”说完一屁股跌坐在草堆上,双眼又混沌了。

石头怕师傅再突然发作,连忙拉着苍远和小草往外走,红绫和猫爪也袅悄的跟了出来。出了屋才发现,姜九那把火虽然灭了,可苍远这把火显然还旺得很,石头怕惹火烧身直用眼神向小草求救,眼巴巴看了半天,小草才木木的反应过来,害得石头还担心这孩子不会被一巴掌给打傻了。

“阿远。”

听到小草叫自己,苍远的眼睛才稍微转了下方向,“你没事吧?”看着小草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心里的火不禁又高了几分,那臭老头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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