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苍远却没想到,或者说他低估了那个叫做苏哈娜的女子,因为就在大家按照他的部属在敌营四周潜伏下来的时候,苏哈娜又一次踏进了校场。
“喂,醒醒!”
猫爪睁开眼才发现这一次眼前只有一个人,侍卫呢?她为什么一个人来这?
“我把侍卫都支走了,我来是想跟你做笔交易,保管你不吃亏。”从猫爪眼中映出的火光,她确定他能听到她的话,于是开始围着猫爪边踱步边说出她只赚不赔的交易计划,“你嘴那么严,也不怕你说出去,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挂帅出征,我想打胜仗,但不喜欢血流成河,所以只要抓了你们的元帅将军,后面就是两国谈判的事,战士不用死,老百姓也不用死,当然你也不用死。洛萩现如今的情势,不用我说你们自是明白,不是那居也会有别国,再说你被抓被打,受了那么多苦,也没人来管你死活,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将领根本不值……”
苏哈娜话没说完,就听见营地西面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只见火光中一缕青烟直指天际,当下顾不得许多急忙想前去一看究竟,脚下刚迈出两步想到方才有言未尽,于是又转过身来。可这一转,眼睛还没看清,脑门上就咣当挨了一棍子,接着就全然没了知觉。
第四十六章:赌约
这里是?敌营!苏哈娜打刚才醒过来,已经反复确认了三遍,其实被俘的事实根本不需要确认,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绑住自己元帅的军营。只是为什么不见半个人影,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如果连她都能俘虏,没理由不救回那个细作,更何况当时他们俩是在一起的。不对!那时候校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她的功夫,百步之外可能听不真切,但应该没人能近她十步以内还不被察觉,那么当时打昏她的……苏哈娜极力回想,可除了脑中的一片空白只剩下脑门上的疼。不过当务之急已经不是她怎么来的,而是这样被抓住,实在,实在,太丢人啦!
“醒啦!”断山猫浑厚的吼声把苏哈娜从懊恼不已的情绪中拉回现实,“小丫头,你把我们家小猫‘照顾’的不错呀!”
盯着那个小山一样大块头步步走近,语气中,脸面上,甚至连那抖动着的肚皮都散发出凶神恶煞的恐怖气场,苏哈娜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她的处境真的不仅仅是丢人而已。“你,不要过来!”欲盖弥彰的恐惧浮现在那张俏丽脸庞上,不仅没止住断山猫前进的脚步,反而添油加醋的挑动着人类内心最深处的邪恶。僵直的身体失去了所有行动机能,只剩一双大眼惊恐的瞪着,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孔从上方探下来,停在一臂之外,然后左眼角闪过一道寒光,余光中一柄足够轻松把人劈成两半的大刀已经贴上了左脸颊。“不要……不要……”颤抖的声音最终变成了乞求。
“八叔。”
另一个声音从恶魔身后传来,仿佛悬崖边伸出的救命之手,眼看着那刀刃在无限逼近的关头停住又渐渐撤开,苏哈娜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先等猫爪醒来吧。”
断山猫侧过身子看了眼苍远,又提着砍刀凑到苏哈娜身边,“小丫头,下手忒狠,小猫一天不醒,你这脸蛋上就该划一道子,老子先给你记在帐上。”
一肚子火没撒出去,断山猫连步子都气冲冲像着了火,直奔猫爪的帐子,一抬手把帘布掀得老高。刚找了地儿坐下,抬眼就瞥见塌上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猫爪,又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扭头朝着刚进来的苍远问道,“为啥子不让老子动她?那小丫头片子就该先一顿打。”
“八叔,且听我说,不是我,而是猫爪要留她。”看着帐内断山猫,王鹏还有照顾猫爪的山伢子都把目光移过来,苍远才把昨个夜里的事细细道来,“昨晚的计划,八叔和王鹏带人一左一右引开敌兵,我负责去救出猫爪。”这都是部署好的分工,两人听着纷纷点头,可苍远却把话锋一转,“但其实,猫爪并不是我救出来的,确切的说,是他自己逃出来的。”昨晚三方人马完成预定计划汇和的时候,就看见苍远带着两个昏死的人,只想是任务成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曲折。“我在校场附件的树林里遇见逃脱出来的猫爪,那时候身负重伤的他身上还背着那个女娃,直到见到我才不支昏倒,可见他定是有什么理由,才在那样的身体条件下冒着被敌军发现的危险把她带出来,所以我想一切还是等他醒了再作定夺。”
王鹏听完就跟着点头,倒是一旁的断山猫眼珠转了两圈,突然摸了下闪亮的光头,然后恍然大悟道,“果然是我家阿远想得周到,说不定小猫把那丫头背回来是要压寨用的,老子刚才要是破了那丫头的脸,小猫醒了还不得跟我拼命,啊,哈哈,哈哈哈!”
当余晖再度洒满营地的时候,先前看上去几乎重伤不治的猫爪居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浑身的裹布,嘴角竟扯出一丝苦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第二次机会被打得如此之惨,上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师傅,这一次是山伢子,胸中有股说不出的微妙感觉。
“你,醒啦?”看着猫爪睁开的眼睛,手里还攥着湿巾的山伢子突然莫名的无所适从,“俺去叫人来,”说着极不自然的弹起来,丢下湿巾,两个爪子在身上胡乱摸了两下就往外奔,跑了两步又扭过头,别别扭扭的说了声,“那个……谢谢。”
手脚都被绑得结实,四周围满绷着脸孔的士兵,火把上火苗窜动,时不时发出劈啪的响声,这一切简直是几天前那居军营校场上的情景重现,只是两方的位置调了个个。
苏哈娜沉着脸,用充满防御警觉的双眼环视着她的敌人们。那个早晨准备在她脸上画画的大汉也在,那个几天来被她折磨得半死细作也在,然而两人各居左右,立在那俩之间的是一个带着几分内敛文气的年轻将士。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早晨应该就是他吧,那么接下来掌握在他手里的自己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苏哈娜调整着呼吸,安静得等待那一时刻的来临。
“你是那居此战的领兵元帅?”虽然那日潜行打探真切的看见这女子坐在主位之上,虽然已经从醒来的猫爪口中得到了消息,但苍远还是直直的把问题抛了出来。
“是!”
“是你说的,不想流血,只要抓了我方将领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是!”
“那么,接下来我是不是只要压着你去那居军营你们就可以撤兵了?”
“当然,不!”
干脆利落的几个字,让在场之人无不刮目相看,没错,她就是那个俏皮地跑来了死囚谈条件的苏哈娜,她就是那个面对刀锋也会发抖害怕的苏哈娜,但现在她还是一军将领,虽然落于敌手,性命堪忧,但还是要守住作为将领,作为军人的风范。
苍远面上看不出表情的起伏,只淡淡地接着问,“如果我坚持呢?”
“那我就在阵前自尽,然后那居的军队就会把瑶城,甚至洛萩踏平。”这一句直接点燃了四周战士的怒火,但面对如此强烈的杀气,苏哈娜却与今晨判若两人,就像她话语中的肯定,她的心也是如此真切的相信。
苍远看了眼猫爪,又转过头,“如果我把我兄弟之前领受的‘恩惠’都一一奉还,苏元帅会不会改变主意?”
苏哈娜的眼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但顷刻又换上无懈可击的表情,“那我就自尽在此,你们也逃不出一样的结局。”
“你为什么那么坚信?”
“因为那居的将士都不怕死,而洛萩不怕死的将士已经死了。”
看着苏哈娜因为坚毅而更添了几分姿色的脸庞,苍远没有惊异,没有恼火,可能也正因为这份刚烈的性子才能让那些沙场上的热血汉子甘心追随。事态正如苏哈娜所说,这场战争从士气上洛萩已经落了下风,所以他当初极力助寇满脱困,就是因为如果洛萩失去了将领会是兵败如山倒,而同样的情形下,那居战士的斗志反而会被将领的血点燃。这时候再以酷刑相逼,性命相胁似乎都失去了意义,想到这,苍远的嘴角竟然泛起一丝浅笑,“看来苏元帅已经打定主意把性命留在此地,只是说来可惜,在下对苏元帅的兵不血刃倒是赞赏,无奈此战终不能免,云重关又要再度沦为人间炼狱。”
“你,也不想打仗?”神经绷紧的苏哈娜在这一瞬心尖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碎裂之声,不流血不死人的战争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但作为将门之后的她,却自小就把这个荒唐的愿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间,所以厌倦杀戮的她才会主动请缨征战瑶城,就是想着如果对垒的是贪生怕死的无用之军,说不定,那个愿真的有可能实现。
“那居如不来犯,自然不用打。但若是苏元帅死在这里,那就非打不可了。”
“那就把我放了吧。”话一出口,苏哈娜就后悔了,这话根本是白说,于是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可以定个赌约,本来我的主意也是擒帅,咱这一人一次算是扯平了,你们把我放回去,然后赌局继续,先擒住三次王的算赢,你们赢了我就下令退兵,要是我赢了,只需要单家的军队离开瑶城就行。”
“这黄毛丫头的话怎么能信!她要是跑了,或者赖账,到时候还是得打,还不如老子这就把她给咔嚓了。”断山猫一肚子的火老早压不住了,一鼓作气吼出来,几乎震的地动山摇。
“我虽是女子,但身为元帅,自知一言九鼎,我死都不怕,还会赖你的账?”
苍远抬手止住还想继续发飙的断山猫,“我相信苏元帅言出必行,只是一来我兄弟并非将领,二来他是自己脱困出来……”
“好好好,那不算平,算我先输一次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