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时间——一被子
一被子  发于:2014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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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和家里有些恩怨。”维奇好心地向埃米尔解释,接着对杰森说,“爸妈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还没放弃让你继承管理权。”

埃米尔表情怪异到甚至有些木讷地看着旁边认真开车的司机,感觉自己好像正接触现实版的《豪门恩怨》。那是部电视剧,他很久以前看过的,那让他意识到当人很有财富的时候,可以轻易地无聊到惊人的地步,并做出同样惊人的反抗寂寞的事来。

他脑子里禁不住开始编织思绪,杰森在自己的家庭是如何凄惨,一定很凄惨,因为电视里说完全由幸福和财富培养的小孩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成功者。杰森有很强的商业能力,这一定和他小时候被严厉鞭策有关,没什么比被逼迫念书、并且必须带好成绩回去更悲惨的了,这甚至够得上童年阴影,值得向儿童保护协会投诉。

杰森很多时候都文质彬彬,温柔优雅,当这些贵族般的行为举止下掩藏着沉痛的过去。他脸上总是挂着礼貌的微笑或者平淡冷静,但谁知道旁边没人的时候,他会露出怎样让人心疼的表情。

“他们怎么认为都和我没有关系。”杰森说,并警告助手席上的人,“不管你在幻想些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停止它,埃米尔。”这家伙的表情仿佛他是一只残疾的流浪狗,“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至少学着别把心思都浮在脸上。”如果他脾气坏点,这时候已经停车把埃米尔扔到路边去了。

“抱歉。”埃米尔说,尽量让脸上的表情变得正常,但仍旧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杰森。

“好吧,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我对家里的事务同样不关心。”维奇无所谓地说,“你这是开车去哪?我想去埃米尔家看看,最近我闷得发慌。埃米尔,你家能再多住一个人吗?还有我之前的提议你还没回答我。”

埃米尔这才想起在酒店走廊的时候,自己因为一些原因没有直接拒绝维奇的那个提议,而是要求等他下班。他慌张地对维奇使眼色,希望后者别直接在这里说出那件事来。“不。”他说,“都不。”

没有拒绝是因为杰森在感情方面对他很冷淡,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听从杰森的建议,是时候找个新对象,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至少别总让杰森撞见自己欲求不满,那太尴尬了。但现在他为那会儿的含糊回应感到深深的后悔,虽然杰森和他只是单纯同居,但只要在一起,他就很满足。维奇这时候提起这件事,让他有股外遇被抓包的羞耻感。

但在维奇眼里,埃米尔只是在挤眉弄眼,后者的举动让他感到奇怪。

“为什么?我可以睡沙发,或者贴钱买个新床,也可以付房租。”他说,“我还以为在宴会上你叫我晚点再谈,是想答应我呢。还是说你想交往,不想玩?”维奇喜欢不深入谈感情的床伴关系,那样让他感到安心,因为不用负责任。

埃米尔看到杰森皱了下眉毛,这其实代表不了什么,但羞愧的情绪可不管这个,迅猛地占据了他的所有情绪。他恨恨地说:“不,那时我是想拒绝的,但我得赶紧回去工作,不想逗留在那里,挺小鬼喊无聊。”

“你知道我比你大三岁吧。”维奇说,“还比你高。”

“你的心智年龄实在不怎么样。”埃米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杰森和维奇两人是兄弟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

杰森是个典型的成功人士,事业靠自己一手拼搏,成熟稳重,有点儿风流,但哪个人不希望自己风流呢,埃米尔也希望自己能够风流成性,而不是抱着杰森的相片在床上嚎叫翻滚。

维奇则是个典型的纨!子弟,花钱如流水,换伴如换衣,据他自己说他从来不跟别人正式交往,他没有担当,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东西不存在于世,婚姻誓言则是种可怕的象征。很多时候觉得维奇和自己差不多,是个小时候没认真念过书,以致完全不可能在脑力方面获得成功的傻蛋。

而且他们的年龄相差实在有些打大了,一个快三十七岁,一个才二十五岁,如果维奇叫杰森为叔叔,埃米尔反而不会这么惊吓。

同一个家庭怎么能养出这么不同的一对兄弟。

杰森忽然把车停了下来,转头冲后座的人打了个响指。“下车。”他说。

“为什么?别赶我下车,我没地方可去。”维奇往后缩。他应邀参加莱恩斯的生日宴会,结果大失所望,这也跟他玩腻了宴会有关。他感到宴会上都是些熟面孔,再不济也打过照面,那些人他都没兴趣,这让他很郁闷。

“那边是银行,去取钱付埃米尔工钱。”杰森冷冷地说。

“哦,好吧。”维奇只好下车。

杰森用埃米尔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后者听到他对电话那头的人透露了维奇现在的地理位置,并要求对方尽快赶过来。维奇很快返回,却发现车门被锁上了。杰森打开车窗,接过现金,驱车离去。

14.

埃米尔看着被抛弃在原地跳脚的维奇,一点也不感到怜悯。这家伙害他在工作场合丢脸,丢了一天的工作,还在杰森面前丢脸,第三条不可原谅。

他偷偷斜视了几下杰森,司机先生平稳地开着车,表情很正常,既不开心,也没有其他额外情绪。埃米尔不禁思索刚才维奇的一些话是否有在杰森心里发酵出什么,还是杰森根本没当回事。他比较希望是前者,这时候无动于衷比斤斤计较伤人心。

但看来今天他注定伤心了。

“杰森。”他叫了一声。

“嗯。”

“你好像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他试探性地问。

“我不想谈这个。”杰森说。

“哦,好的。”埃米尔竭力释出自己的好意,“很抱歉让你不高兴,我想说如果你需要,你可以和我谈心,我随时奉陪。”果然就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外表光鲜的杰森有着很不美好的过去,这时候不趁虚而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能在杰森伤痛的心里撬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那该多让人高兴啊。

年轻人总是喜欢幻想的,更喜欢把幻想当做不久之后就会到来的事实。

“不需要,烦闷的时候我通常是去健身房打沙袋,或者一个人干点别的。”杰森说。

埃米尔张着嘴,有些失语。他仔细掂量了下,觉得自己比较适合被温柔对待,一面感慨难怪杰森有一身好肌肉。噢……他有多久没见到过杰森的裸体了,那套家居服虽然领口开得很大,但也就那里开得比较大而已,而且又看不到胸肌。

“我可以陪你去干点别的。”埃米尔说,抽了抽鼻子。

杰森看了眼埃米尔,后者一定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让他感到好笑。他现在没有很不高兴,粗略谈一下自己的家庭不足以让他感到多么不愉快。但埃米尔的献殷勤让他感到有意思,还有些受用。

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确实有一丁点儿介意,他的弟弟跟他的同居人求欢(他认为这个词很贴切,求爱这个词和维奇搭不上边),这事让他不是太舒服。怎么说也和埃米尔交往过整整一年,他对这个年轻人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他不会和埃米尔度过下半生,既然他对这个人有好感,就不该乱给希望,因为这对另一个人来说是残忍的。

但情绪从来不会因为理智而罢休。

车子从回家的必经之路偏移到了另一条道上。

“杰森,走错路了。”埃米尔提醒。

“没有。”杰森说,“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兜风是个好选择。”

“好的。”埃米尔很高兴杰森愿意和他一块儿去兜风,排遣负面情绪。这是一次很大的进步,要知道在交往的那一年里,杰森从来不跟他谈论自己的心事,那时候他们肉体上亲近,心灵上却很疏远。

兰博基尼离开市区,走上一段山路。这里几乎没有行人,只偶尔有一辆车快速经过。

埃米尔打开车窗,呼吸新鲜空气。夜幕已经完全拉了下来,黑沉沉的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个月亮,高高地挂在那儿。月亮身上有些暗沈的地方,让他想起前天杰森做的上面有大理石花纹的曲奇。

他接着想起自己没吃晚饭,肚子空荡荡的。但他现在背负着陪杰森散心的重要任务,不是喊饿的时候。

很快地,埃米尔发现不对。

车速越来越快,车外的风呼啸进来,打在脸上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埃米尔只好关闭车窗,心惊胆战地看着两边的风景以不正常的迅速往后退去。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安全带,仍然感到不安全。

“杰森。”他小心翼翼地说,“速度是不是开太快了?”

这不是兜风,这明明是飙车!

“还好吧。”杰森看了眼速度表,神情悠然。

不,一点也不好!

车速很快飙升到埃米尔认为是在自杀的程度,他惊恐地瞪着速度表,就差没有叫喊出来。

“你平常不高兴就这么干吗?”他艰难地挤出声音来,尽量让声线平稳。

“这是个好方法。”杰森说,“有时候会喝点酒,那座山的山顶很适合看日出。”

“……上帝保佑,你竟然从没出过意外。”埃米尔根本没法好好去注意杰森到底指示的是哪座山,相反杰森对方向盘和前方道路的清闲态度让他提心吊胆。他感到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杰森笑了一下。

埃米尔想让杰森停下来,至少放慢车速,好让他这个安份守己的好市民不要再受惊吓。他这辈子唯一飙过的车子只有脚踏车!事后还被老爸教训了一顿。天知道他多希望杰森的老爸这时候能跳出来,命令儿子停车,并教导儿子安全行车的重要性。

一辆大型货运车从前方的转角出现,远光灯照得埃米尔睁不开眼睛,即使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强光导致的一片白茫茫。他听到来自另一辆车的鸣笛声,响亮到刺耳的程度,震得埃米尔心脏几乎停跳。看不到东西和陡然出现的危机让埃米尔叫了出来,紧接着他感觉到货运车从兰博基尼身边经过,那片白茫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大叫了一声,“我的天!”

早知道他应该陪杰森去打沙袋的,至少受苦受难的是沙袋而不是他!

“如果我要死了,让我在临死前妒妇一回。”他大声叫道,“生日宴会上的那位主角,是你的新女朋友吗?”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过问这种事,更没资格介意,但是请原谅他的计较,虽然表面上一直很平静,他心里早就像海啸现场一般,嫉妒的浪潮几乎将他碾碎。

“认识的人。”杰森说。

“好吧。”埃米尔后背紧紧贴着椅背,不再说话了。一个大问题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答,接下来他得好好处理另一个大问题——如何让自己在正高速开往地狱的车上,保持冷静。至少别在杰森面前太丢脸!

“我以为年轻人都喜欢速度。”杰森看了两眼埃米尔,后者脸色苍白,看来是吓坏了。

15.

他的车的助手席上坐过很多人,漂亮的女人,英俊或者漂亮的男人,有时心血来潮他会载着某个人去干点坏事。在黑夜里驱车上到一条偏僻的路,不停地加速度,每到这时候,旁边的人的反应都会很有趣。大骂他是疯子,惊恐地咒骂着要求停车,歇斯底里,惊慌失措。那些妩媚动人的家伙,那些在平时高高在上的家伙,那些甚至被称为铁面的家伙,无一例外会变得像个小丑。

你看,虽然是个商界精英,有着不同凡响的能力,在公众场合上表现得十全十美,拥有二十三世纪几乎人见人爱而且人人都想拥有的风流却不下流气质,顶着张好男人的脸,杰森其实也就表面上看是个好东西。

埃米尔的租房太小了,加上目前没有工作可做,杰森每天都很无所事事,能打发时间的只有那台低配置电脑和埃米尔。有时他会调情般逗逗埃米尔,玩弄年轻人纯情的内心和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自制力当调剂。但他从没给过对方能交往的希望,还就这方面提过真心的建议,所以他这么逗人玩算不上多恶劣啦。至少他是这么认为。

此时此刻,年轻人怕得要死又撑着胆子奉陪的模样,让人隐隐有些心疼。

“显然不是。”埃米尔嘴唇发白,一动都不敢动。

“如果你想停下来。”杰森说,“我可以停下来。”

“我得先知道你是喜欢跟速度赛跑,还是单纯不顾后果地飙车,出事也无所谓?”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是前者,那我应该能尽快适应。”埃米尔大声说,在这样的高速下,他没法心平气和地保持低声细语,“后者的话,马上停车!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会容忍你干这种蠢事!”

杰森认真地想了一下,他喜欢这么开车有一部分原因是喜欢追逐风的畅快感,该有的安全措施都有。但仔细想想,他似乎不介意出点什么意外。

“这条道我很熟悉。”他这么说。

红色的跑车漂亮地拐过一个弯道。

这句话让埃米尔稍稍安了点心,尽管速度表那儿仍旧让他心惊。

“但非得出什么意外的话,我无所谓。”杰森又说。

“我有所谓。”埃米尔叫道,“死亡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我可以理解因为喜欢赛车所以不得不经常遭受这项运动带来的生命安全威胁,我不能理解单纯为了找刺激而飙车,我的一个亲戚就是因为车速开太快出车祸死的,他的女儿和妻子伤心了好久。”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我的重点是那个亲戚可怜的女儿和妻子,也许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得到了,就这么离开人世也无所谓,但我会伤心的……虽然还没有当上调酒师,我可以陪你赌上性命去发疯,但我的爸爸妈妈会伤心的,我不想让他们受这种罪,你也不希望我伤心难过对不对?”

“为什么我要照顾你的心思?”

“因为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可以吗?”

“不。”

“那你总得照顾你爸爸妈妈的心思吧,虽然可能小时候他们对你严厉了点。”埃米尔小心翼翼地猜测。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谈论他们?”

“维奇会伤心的,你可是他唯一的哥哥!”

“他很多次诅咒我怎么不去死。”

“噢!”埃米尔挫败地叫了一声。他失败了,他爱慕的人此刻一点该有的成熟稳重都没有,倒像个正在闹别扭的臭小孩!

“等你死后才发现深爱着我,那就什么都迟了。”车子不明原因晃了一下,埃米尔话刚说完就被吓得哇哇叫。

“噢,埃米尔。”杰森不再刁难,改为柔和地说,“虽然有些地方说得不太恰当,但还是得说,你真是太贴心了。”埃米尔说的话他都知道,也只是知道而已,跟坏人知道自己干的是坏事但还是在干一样。但当有个人——自己有好感的人——跟他道明厉害,对他说一些真心实意的话,给他的感觉很好,感觉有点像寒冬夜里坐在暖炉旁边。

埃米尔不是太能明白杰森这种态度的转变,但后者的话让他觉得能够松口气。“是的。”他说,稍微有些儿腼腆,“曾经有人说我是小天使。”他爸爸说的。

“是吗。”杰森嘀咕,“我有时候也会这么形容别人,通常那个人那会儿在我床上,还光着屁股。”

“……真是让人嫉妒的家伙。”

杰森头一次感到无言以对,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应该指责他玷污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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