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婷互相搓揉的双手顿了一下，“大嫂，你说什么？”她的眼神有些慌乱，看到楚乔一脸疑问地看着她，随即笑笑说：“哦，就是在咖啡馆喝完咖啡嘛，你说要去上班，我们就出来。然后，然后走着走着，你在我后面嘛，没看见前面的电线杆，我一躲你就撞上面晕了。”楚婷呵呵地笑了笑。

“是吗？”楚乔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婷，那眼神让陆婷感到有些紧张。

“对啊。”陆婷打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声，“哥，大嫂醒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萧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进房间不久，连外套都没有脱，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意。他径直走到楚乔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还疼吗？怎么这么不小心，连走路都能撞到？”

“哦。”

陆萧看楚乔精神十分萎靡，像遭到什么重大打击似地，不由得问陆婷，“真的只是撞了一下电线杆吗？我怎么看他受了什么刺激。你是不是欺负他啦？”

陆婷挎着一张脸举着双手向陆萧喊冤，“哥啊，真的只是撞了一下。那，大概是走得太快，所以力度呢，有些大。不过医生不也说没事了吗？呵呵，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所以我做了那么一大桌子菜给你吃嘛。”

陆萧扭头问道：“那是你做的？我怎么记得是你从家里打包过来的？”

陆婷被拆穿，撇撇嘴巴不高兴地说：“那也是人家两只手千里迢迢拎过来的嘛。”

“小姐，请注意你的措辞，是五公里，打车。”

“哎呀呀，哥，你看你罗里吧嗦说这么多，大嫂头又要疼了。快别说了，大嫂，我们去喝汤好不好，林阿姨可会熬汤了，比孙阿姨。”当陆婷意识到自己嘴巴又快于思维，连忙捂住嘴，讪笑着掀开楚乔的被子，要扶他下床。

陆萧一巴掌打开陆婷的手，小心地扶着楚乔的胳膊走到客厅。楚乔见到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食物，大概是没有软垫，有些菜下面垫着的竟然是陆萧设计用的图纸稿。

“那些不是你的图纸？”

“没事，是没用的。”陆萧心里把陆婷一顿好骂，那可是他画了三天的设计图啊，不过是让她拿些东西来垫下盘子，竟然就把他的图纸拿来了。但是看到楚乔担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让他再自责，于是只能暗自心痛，笑着对楚乔说，“快吃饭，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楚乔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连忙冲站在门口的陆婷说，“陆婷，快来吃饭。”

“她已经吃过了。”陆萧笑着问陆婷，“你是要回家吗？路上小心，回家给我电话。”

陆婷摸着扁扁的肚子，非常想把实情说出来，可一看到陆萧警告的眼神，只好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背包，冲着正恶心巴拉地给楚乔夹菜的陆萧说：“我走了。”

“嗯，走吧。”

陆婷还以为陆萧会说几句关心的话，谁知却只有大老爷下令，于是气呼呼地推开门出去。到了楼下的时候，冲着楼上的方向大喊：”陆萧，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为了哄老婆，把饿着肚子的柔弱妹妹，从温暖的家里赶出去，哼。”

陆婷喊完之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挥舞着胳膊大踏步往外走。幸好刚出小区大门就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她赶忙坐上去，车子开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婷正想看清楚些，车子却快速地开走了。陆婷也就没再多想。回到家时，她和陆老爷子汇报完楚乔的情况，并且添油加醋把陆萧对待他的恶劣行为说了一遍。陆老爷子听后哈哈大笑，“婷婷啊，你还和你大嫂吃醋啊。到爷爷这边来。”

陆婷蹲在陆老爷子椅子旁边，把头放在他腿上，委屈地说：“爷爷，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婷婷了？”

陆老爷子曲着手指轻轻弹了下陆婷额头，“爷爷最喜欢的就是婷婷了。”

“骗人，爷爷你和陆萧、陆苇、陆蔚还有陆婉都说过这话！”陆婷撅着嘴巴，毫不留情地揭露陆老爷子的谎言，这好不掩饰的直白让陆老爷子笑得更大声了，“你啊你，从小就见不得别人忽略你。不过婷婷，你也知道你大嫂对你大哥没有什么感情，他现在好不容易才答应给你大哥一个机会，留了下来。咱们家人就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集中全力让他们安稳下去，好好过日子。你说话办事就小心些，别让你大嫂再想起过去你爸和你大哥做的那些混账事了。”

54.牵手

陆婷看到陆老爷子苍老的一张脸，想到他一把年纪还要为家里的事情操心，不由得有些悔恨。“爷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只是拿宝宝的照片给大嫂看，不小心就说到了他和艾东的孩子，然后，然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出去了，等到看到的时候，他就在撞电线杆。我都要吓死了，连忙抱着他，他力气大得很，我用鞋跟勾住砖才把他抱住，腰搁在砖上，疼死了。”

“哎，我早就和你爸爸说让他和楚乔，还有你大哥说清楚那些事，可他偏偏不肯，你看现在闹得是什么事！”

“爷爷，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乱说了。”陆婷抚摸着陆老爷子后背给他顺气，“我觉得爸爸可能也是不好意思说，爷爷，要不然，咱们让大哥大嫂回来住吧。这样，我们也好按照您的指令行事，让他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不好？”

“也好。”陆老爷子点点头，“你马上打电话给你大哥，让他们明天搬回来住。”

“遵命长官！”陆婷行个军礼，拿出手机就给陆萧打电话。

“喂，哥，我是婷婷，我到家了。现在要向你传达首长的命令，爷爷要你和大嫂明天搬回来住。”

陆萧接完电话，对楚乔说：“爷爷说要我们搬回家去住。”

“好的。”楚乔抬起头笑笑，随即又低下头吃饭。

“你不想回去？”

“没有，我住哪里都可以。”

陆萧原本想让楚乔再休息一天，但楚乔却说自己有将近一年没有上班了，所以第二天便把纱布拆开，只是抹了一层药膏，便照旧去上班了。局长倒是没说什么，韩瑞瑞反而挺热心，围着他问这问那。楚乔却一反常态，连敷衍的说辞都没有，直接冷着一张脸做自己的事情。韩瑞瑞觉得没趣，便不再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瑞瑞对正埋头于一堆资料中的楚乔说：“楚哥，去吃饭吧，一会儿再看。”

这只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但楚乔却猛地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暴戾的气息，把韩瑞瑞吓了一跳，她扶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楚哥你动作这么大干嘛。”

“韩瑞瑞，摆脱你说话做事用用脑子，我干嘛要你管吗？”楚乔瞪着眼睛问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让我做这做那的，你算哪根葱啊？”

韩瑞瑞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乔是在说他，她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向和蔼的楚乔会突然间转性对她大发雷霆，她几次三番张开口想说些什么缓解当下的难堪。楚乔却若无其事地接了电话摔门走了。

韩瑞瑞家里是小康之家，从小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等楚乔一出去，她就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楚乔是接到了陆萧要他回家吃饭的电话，他只得听话地往陆家老家走去。本来只有五六分钟的路，他却走了足足一刻钟。到了家里，陆老爷子、陆萧和陆婷已经围在桌子前，就等他一人了。

“爷爷。”楚乔刚进门就笑着和大家打招呼，“爷爷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搁了，所以晚了会儿，您饿了吧？”

“没事，工作要紧。”陆老爷子招呼楚乔坐到他身边，“我怕你在单位吃不好，所以才让陆萧叫你回家吃，毕竟有好的身体才能有经历做事。”

“是的爷爷，我知道。”楚乔笑着给三个人乘汤，“我刚进来就闻到香味了，肯定很好喝。”

“大嫂，你要喜欢，让阿姨每天都做给你。”陆婷乘了一碗汤到楚乔面前，对陆萧说，“大哥，你快给大嫂夹菜嘛。”

楚乔笑着说：“一家人客气什么，我还会像古代小媳妇一样，不敢吃不敢喝嘛。”

陆老爷子听了楚乔这话非常高兴，“对，楚乔说这话我爱听，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都多吃点，都是年轻人，还没有我这个老头子吃得多呢。”

“爷爷您是老当益壮。”楚乔说。

“哈哈。”陆老爷子听了笑着问，“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老当益壮吗？”

陆萧和陆婷听了，也都笑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的。楚乔一改往日的有问才答，答案言简意赅、简短明了、不说废话的作风，主动挑起话题并时常说些俏皮话，引得陆老爷子大笑好几次。陆婷虽然对楚乔的反常有些疑问，但看到他十分热络的样子，也就把心里仅有的那点疑问给掩埋了。而陆萧，因为还埋在鼓里，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连陆婷那点疑问都没有，只是简单地以为楚乔在证明他那晚“会听话”“会乖乖的”的承诺。他看着比平时饭量明显增长的爷爷，不但心情快乐起来，对楚乔也有了新的认识。

陆老爷子为了增进陆萧和楚乔的感情，吃完饭休息了十分钟就让陆萧送楚乔去上班。楚乔听了之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爷爷，陆萧还要忙，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很快的。”

“你们小两口顺便散散步。”陆老爷子笑眯眯地拍着楚乔的手，随后音量加重，“陆萧，还不快去。”

楚乔还要拒绝，陆萧却拿起楚乔的外套递给他，“走吧，爷爷说的对，我也应该多运动运动。”

楚乔接过衣服穿上，笑着跟陆老爷子和陆婷告辞。两个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楚乔停了下来，喊住双手插在裤袋里，如同军人一般踏步前进的陆萧。陆萧回头看他，“怎么了？”

楚乔走过去，笑笑，“你有事就去忙吧。”

“怎么？”陆萧歪着头，初冬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洋槐正往下飘落叶子，有一片正好落到他伸开的手掌里。他捏着叶子，手往前一伸。

楚乔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眼睛看着陆萧，陆萧收回手插入裤袋，头往左边一甩，“走吧。”

楚乔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在他刻意的努力下，与陆萧的距离越来越大。当陆萧发觉身后的人气息越来越淡的时候，不满地停下来皱着眉头说：“你是蜗牛吗？简直蠕动一样。”

楚乔心里冷笑道：看吧，露馅了吧，装不下去了吧，还是特别有控制欲吧。我又没要你送，恶心巴拉地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给谁看啊。他快走几步与陆萧保持在二十厘米的距离，低着头看着路上的落叶，可没走两步却撞到了人身上，“对……”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陆萧牵在了手里，楚乔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陆萧却指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弯着腰悄声说：“人家也是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来以为他害羞啊。楚乔心里对陆萧的自以为是百般唾弃，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但是楚乔的沉默却更加坚定了陆萧的想法，他的大拇指轻轻地在楚乔手指上磨蹭，“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吧。”

楚乔抬头，正撞上陆萧含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眉毛修长，他的鼻子挺拔，他的嘴巴温润，他的眼神含笑，他的表情温柔，他和这世间所有沉浸在恋爱的美妙气氛中的所有男人都一样，微笑、宠溺、喜悦地看着楚乔。

楚乔被陆萧的表情吓了一跳，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听到了自己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

55.春节

楚乔回到办公室，韩瑞瑞还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楚乔冷笑，现在距离他出去已经过了两个小时，真不知道她是一直在哭，还是像他那样只是做做样子。他屈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极富力道地在靠近韩瑞瑞耳边的加湿器上敲打几下。韩瑞瑞抬起头，天生就有些肿胀的眼泡在泪水的冲击下，像被发酵一样，又红又肿，然而对着这样的一双眼，楚乔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与鼻子里发出的“哼”声相得益彰地产生了不屑的效果。

韩瑞瑞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正汩汩冒出来的眼泪，局促地说：“楚哥，你回来啦。”

“不然呢？”楚乔向来是不屑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的，更何况，韩瑞瑞是他的同事，他就算再讨厌这个人，也会与她保持同事层面上的友好态度，不会说难堪的话让她为难。只是，他当时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他觉得韩瑞瑞就像另一个陆萧，总是在暗中观察他、审视他，她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然后向某些人去汇报，他讨厌她自以为是的建议，也厌烦她话语中隐含的为他做决定的口气，他见到她就烦，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工作。每天晚上要去面对陆萧他已经筋疲力尽，他不想白天在在韩瑞瑞的监视下，苟延残喘了，那样，他会疯掉的。他想自己态度恶劣一些，韩瑞瑞面子上挂不住，是不是就会主动和局长说换个房间呢？

让他自己待着吧，给他一个避风港，不然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了，在陆萧和陆家倒下之前，先把自己逼疯。

韩瑞瑞低着头，一张口就是抽泣声，她绞着手指对楚乔说：“楚哥，是不是你很讨厌我啊？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对不起啊，我刚工作，不懂事，你别和我一般见识，要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你就说出来，我会改的。”

楚乔紧紧地攥着拳头，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尽管想好了要横眉冷对韩瑞瑞，但她这么一说，他便在心里对自己大加斥责，恨自己的卑劣无耻，把怒气撒在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身上，及时她有些时候真的挺让他烦恼的。但是楚乔的心里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不忍地说了一句，“韩瑞瑞，你以后可以不和我说话吗？”

“啊？”韩瑞瑞吓了一跳，脸颊的血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的，只有眼睛四周红肿着，两下对比之下，显得有几分恐怖，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让楚乔如此地讨厌她，但是她不敢不答应，因为楚乔是陆部长的儿媳妇，这点她早就在单位里的阿姨们那里了解到了。“哦，好的，楚哥。”韩瑞瑞讷讷地答应，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塞到口袋里就奔出去了。

韩瑞瑞刚一出门，楚乔就跌坐在椅子上，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更觉得自己自私和残忍，为了自己而“欺负”一个无辜的人。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啊。楚乔头靠在椅背上，拿手敷在眼睛上面，不一会儿就感觉到有潮湿的水汽折腾着手心。他要不这么做，真的会被憋死的。

韩瑞瑞大概是被楚乔“威慑”住了，真的没敢再和楚乔讲一句话。走廊上两个人迎面撞到，她总是讪讪地先低下头，偶尔楚乔不在，局长让她带话她都会把事情写在便签纸上放到楚乔桌子上。春节前，单位开团拜会，每个部门都要出一个节目，楚乔和韩瑞瑞作为他们局最年轻的两个人，自然成了策划加导演加演员，韩瑞瑞拿着策划方案，拖得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开口和楚乔说：“楚哥，打扰你一下。”

楚乔当时正想着春节都去哪几个领导那里拜访，听到韩瑞瑞小猫一样的声音，连忙把东西收起来，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