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不止林觉和他情妇，还有十好几个男男女女，都是平时走得比较近的。陆萧到了那里的时候，房门大敞着，似乎专门在等他。他一进客厅，林觉就攥着一瓶酒凑了过来，“哎呦呦，大伙快瞅瞅，这谁啊。”

十几个人没有任何回音，林觉也不觉得没面子，自说自话，“陆公子找我有何贵干？我早就知道你得来，特意准备了一屋子的美人孝敬您。够意思吧？”

陆萧侧过身子，闪过林觉伸过来的手。林觉灌了口酒，“陆公子您那脾气火爆的小美人今天怎么没带来？”他食指在下巴上摩挲几下，“这么多人，就他最够味。”当他接触到陆萧那双冒着火的双眼时，呵呵地笑了起来，“哦，忘了，小美人去吃牢饭了，呵呵，陆公子你怎么搞的啊，人家宁愿去蹲大狱都不跟你。”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贴着陆萧的耳朵，温热的酒气直接喷在陆萧的脸上，如果是平时，陆萧肯定要予以反击，而且，也没人有这个胆子。但是此刻林觉仗着陆萧有求于他，或者说有求于他在公安机关的舅舅和法院的爸爸，不会有任何反抗。

林觉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陆公子，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我林觉在你那吃过亏，但是过去的就算了，而且你现在比我惨，本着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精神，我就都不计较了，只要……”林觉冲陆萧暧昧一笑。

“只要什么？”陆萧说了进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只要你把我伺候高兴了。”林觉伸手往陆萧嘴唇摸去，“用这里。”

陆萧握着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他迎上林觉暧昧的目光，坚定地说“好。”

客厅里的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似乎谁都不肯相信一向眼高于顶的陆大公子会屈就到这地步，他们一个个开始和林觉告辞，但林觉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地羞辱陆萧，一个都不让他们离开，并且还要让他的情妇录像。

那个叫小薇的情妇目光在陆萧和林觉之间不住打量，最终拿出DV机，对准二人。

林觉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摊在沙发背上，眯着眼睛哼着小调，陆萧单膝跪在他面前，慢慢地解开他的皮带，拉下裤链。

半个小时候，陆萧出了林觉情妇那儿，一出门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全身的力气犹如被抽走，他扶着一棵树才站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100.

你一直觉得你委屈，可是委屈的只有你一个人吗？我有什么错误？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我不该让自己沉迷到爱你的世界当中。

陆萧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开车往暂时羁押楚乔的看守所赶，路上车堵得厉害，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跑着过去。等到他头发散乱，穿着粗气到了的时候，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工作人员小李都没认出他来。小李一边把他往里带，一边小心翼翼地嘱咐，“陆公子，别的我就不说了，您都了解。我已经想办法把其他人支开，但也只有十分钟，时间长了恐怕让人发现，所以……”

陆萧看了下时间，“我会按时出来，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竟然抬起手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似乎让他放心。

小李有些受宠若惊地笑笑，把门给陆萧打开，等他进去后，连忙关上门，站在外面，像个放哨的士兵一样一动不动地贴着门站着。

陆萧进去的时候，楚乔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竟然还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你终于来了。”楚乔说，“我等你好久了。”

楚乔指着桌子对面的一把椅子说：“坐吧。”

陆萧却没有动，在他的印象中，楚乔很少如此平静地和他说话，他就像对待一样前来赴约的老朋友那样，一时之间让他有些不习惯。楚乔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挂着自然又轻松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萧竟然觉得他此刻很惬意。

“陆萧，我听说你答应离婚了，谢谢你啊。”楚乔摩挲着左手无名指，情真意切地表示感谢。

“你就这么高兴？这么迫不及待？”陆萧的眼圈开始发红，喉咙哽得难受。

“你别激动，你看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楚乔站起来到陆萧身旁，竟然像安慰一样小孩子那样蹲下来，拉着陆萧的手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现在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好什么？”陆萧呜咽出声，“我不觉得。”

“陆萧，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而我就到此为止了。”楚乔抬起头，正迎上陆萧那双饱含热泪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股莫名的悸动。

“楚乔，我真的很爱你，求你别用这种办法惩罚我好不好？如果你死了，那么再长的未来对我来说都是漫长的煎熬折磨、是生不如死、是……”

楚乔伸手捂住陆萧的嘴巴，微微地叹气，漆黑明亮的眼睛直视着陆萧，缓缓地说：“陆萧，你不爱我的，你只是被假象蒙蔽了双眼。当你醒来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懵懂，而我是你看到的第一个人，你理所当然把我当成你最亲密的人；等你清醒过来后，你为了家族名声不可能会和我离婚，而后来，男人的自尊心不让你放开一个被你嫉恨的人。我们两个，就这样被种种世俗束缚，纠缠在一起了，但那绝对不是爱。爱是什么，爱是包容、是理解、是宽恕，可是我们之间，只有猜测、欺骗、欺凌、侮辱、折磨，你还敢说那是爱吗？当然，我也不是爱你的，我从一开始就抵触你，以及你所代表的陆家强加在我身上的一切。你知道的，我本来，本来也可以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可那些，就在你父亲来到我办公室那一晚上结束了。”

楚乔的语气没有半点急促，更谈不上指责，他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般，波澜不惊，但陆萧却像被人那把刀子割着五脏六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痛。他跪在楚乔面前搂着他，呜呜咽咽地说不出半个字。楚乔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陆萧刚醒过来在医院时那样，”别哭，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你又是以前那个在京城中呼风唤雨、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陆公子了。很快你就会忘记这段不愉快的过往的，别怕，给时间一点儿时间，真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只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一段剪影。”

“楚乔，你不能武断地下结论，我爱你，真的爱你，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可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真相，我以为你贪慕虚荣，只要能攀上权贵，是个男人都跟，尤其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你竟然还留下来，我整个人都乱了。我不能忍受我一见钟情的那个人，竟然那么不堪，所以我才对你做了那些混账事。但是，我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我想你一怕，就会乖乖地听我的，不会再找别的男人了。可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都可以给艾东机会，为什么不可以给我，我们还有个女儿啊，为了心爱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带着心爱离开这里。”陆萧低声下气地忏悔恳求并没有换来楚乔丝毫的心软，他照旧有条不紊地拍着陆萧的背，连节奏似乎都没有变化，陆萧心里越来越凉，越来越慌，他觉得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楚乔了，他就要离开自己了，而且是永远地离开，生与死的远离。从此以后，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了，也许，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也说不定。他从此以后，不能再对他发脾气，也不能再相处种种办法整治他，不能看到他坐在书房里低头看书的背影，也不能看到他给陆心爱哼唱儿歌时的温柔，他要永远失去他了。

原来，等待失去的过程比失去本身更可怕。

陆萧被自己吓坏了，他紧紧地搂住楚乔，磕磕绊绊地说：“楚乔，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

楚乔无声地笑了，“陆萧，我从小到大就没为自己做过什么决定，小时候我听父母的，当然那时候我也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是按照大多数人的路数走下去。读书之后我慢慢地想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我有很多梦想，我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想做一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我想做一个人的丈夫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可是，那些我都没做到，我做不到逆来顺受，也没有反抗的勇气，我能做到的只是接受法律的制裁，光明正大地死去。这个，是我最后一个梦想，所以求求你，不要再阻止什么了，给我最后的尊严与自由好吗？”楚乔轻轻擦干陆萧脸上的泪水，可以吗？”

“你不考虑我没有关系，但心爱总是你的女儿吧？”陆萧摇晃着楚乔的肩膀，不依不饶地想着每一个能说服楚乔活下去的希望。

楚乔摇摇头，淡然地看了陆萧一眼，随后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掩盖住他的情绪，“你知道的，我根本就没期待过她。在我心里，只有小虎一个孩子。”

陆萧跌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楚乔站起身，“你，我们在一起这几年，还抵不过你和他的几个月吗？”

“也许吧。”楚乔神色冷了下来，“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让我安静地去死吧。”

然而陆萧怎么可能就此罢休，他回去之后立刻联系楚青，让楚青带着父母马上来北京，楚青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陆萧怕他不马上过来，只好编个谎说楚乔出车祸了。

楚青连忙带着父母买高价机票晚上飞来，陆萧把三个人送到宾馆，楚青隐隐觉得不对，“陆萧，咱们直接去医院吧，爸妈都挺着急的，乔乔到底怎么了？”

陆萧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开口，楚青看他的神色不对，又问了一遍，楚乔父母也着急地问，陆萧这才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楚青还没听完就火了，抡起胳膊就要打陆萧，楚乔妈妈在一旁几乎哭晕过去，楚乔爸爸还算清醒，拉着楚青，“你弟弟都进去了，你打死他有什么用。”喊上楚乔妈妈就往门外走。

陆萧“咚”一声跪下，扯着楚青手上的行李说：“大哥，我有办法救楚乔，等我把他救出来你们要打要骂我绝对不会还手，只是现在他不肯听我的，也不让我见他，你们去劝劝他，让他说出那几个大毒贩，我就能保他。”

楚青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他也知道，眼下只有陆萧能帮到楚乔了，无奈只好答应。

第二天，陆萧带上楚青一家去看楚乔，小李万般不奈地说：“陆公子，上面不知怎么知道了，实在是不好做。”

陆萧说：“我答应你的事情正在办，这个月你就能去了。”

小李心里一琢磨，咬牙说：“行，陆公子您进去吧，老规矩，十分钟。”

陆萧怕楚乔见到他又不肯了，便让楚青带着父母进去，他和小李守在门外，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陆萧几次三番想打开门进去看看，但最后都忍住了。

三个人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楚乔妈妈，眼泪一直停不下来，楚青搀着她，对陆萧说：“你去准备吧，乔乔已经答应了。”

陆萧惊喜万分，但又为自己在楚乔眼中不值一文而难过，“真的？”

“真的。”楚青说，“不过前提是你们得离婚。”

陆萧迟疑一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想的是，只要楚乔出来没事了，他们就还有希望，谁知道，希望最终还是幻化成泡影。他那几天一直在东奔西走，尽管他知道陆云山的意思，但还是去求了他，并且保证和楚乔离婚两不相干，陆云山稍微有些松动，他有了希望，带着陆心爱和陆婷一起去，陆老爷子也闻讯回来，找陆萧单独谈话表示会鼎力相助。可谁知，就在三天后的下午，陆萧接到了小李的电话。

这不是他第一次去那里，只是陆老妇人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他没什么记忆。四周静谧得让人毛骨悚然，总觉得四周潜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但却总觉得走不到头，路很漫长，浑身很寒冷。

小李在走廊尽头站着，看到陆萧上来马上迎过去，”陆公子实在很抱歉，我们根本没发现他把牙刷藏在腋下，上午吃饭的时候他还和我说下午他妈妈回来看他，可是谁知……”

“他在哪儿？”陆萧赤红的双眼里都是哀痛，他已经哭不出来，只觉得心脏那里似乎也插着一把牙刷。他想起那天楚乔逃走的样子，他想起楚乔和他说的自由与尊严，他还以为他只是不想和他有牵连，却没想到他是对这个世界绝望对自己失望，以至于连父母都不要了。

小李带着陆萧去了停放犯人的特殊太平间，陆萧一句话都没说，小李办理一些手续把他带到就找个理由溜走了，陆萧也不在意，晕晕乎乎地推开了门。

他真希望是老天在和他开玩笑，可是当看到楚家的其余三人之后，他什么希望都没了。

楚乔妈妈一看到他过来，疯了一样扑上来，撕扯着他的衣服，“你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畜生，是你害死我儿子的。”说着还拿头来撞他。

陆萧倒在地上，任由楚妈妈厮打，楚青也上前帮忙，“你不爱他就放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他从小就听话，从来不和别人闹别扭，而你却把他闭上绝路。”

陆萧嘴角被打裂，一张嘴，牙齿缝都是红的。他跪着抱着楚乔妈妈的小腿，“妈，让我看看他，让我看看他吧。”这是他第一次叫这个朴实的妇人，楚乔妈妈愣了一下，干枯的双手捂住脸大哭，“是我害了我儿子，每次都劝他要忍耐，却没想想在你们这高门大户，他得受多少委屈，吃多少苦。”

“妈，让我见见他。”陆萧给楚乔妈妈开始磕头，“让我见见他。”

楚青抬腿把他踹在地上，“你就放了我弟弟吧，他活着的时候就不想见你，死了你就别碍他眼了。”

“让我见见他，见见他。”陆萧机器一般地磕头，他只是见见他，亲亲他，和他再说说话。他的意识慢慢地散乱，四周也越来越寒冷，他恍惚看到了他的妈妈，她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带着他和陆婷在公园草地上奔跑，四周是清新的草香味，微风吹起妈妈的头发，她笑得非常温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