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下——俗念亲
俗念亲  发于:201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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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昭嫌他啰嗦吵,叱道:“你闭嘴!”

谢安逸被嫌也不气,他朝秦望昭伸出手,目光里尽是灵动的笑意,那一刻他很正经,也很温柔:“望昭,我醒了,回来了,让你担心了。”

谢长安挨着秦望昭比肩站立,比谁都看的清楚,秦望昭扣着剑的手在颤抖,素来清冷的眼睛泛起波涛,眼眶也红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接住谢安逸伸向他的手,然后握住,道:“如果下次,你再像临洮城楼上那么命令我,我就,不管你了。”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长安发现,他和秦望昭方才,错的,实在是太离谱。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旖旎气氛,韩舸端着个碗,正眼巴巴又坚定的给不肯吃饭的谢大爷喂食,谢安逸不乐意,于是各种转移注意力,撒娇打滚都不奏效了,没断奶的孩子样从床这头爬到那头,韩舸端着碗同步跟着,捉迷藏似的,谢安逸无法之下,就开始调戏韩舸,谁知记忆里一逗就耳根泛红的韩大侠功力见长,愣是不变应万变,他眼珠子一转悠,理直气壮的指着韩舸骂道:“负心人,说!我不在这几年,你在脂粉少爷队里滚了多少遭,才练出这么一身坐怀不乱好本事来……”

韩舸挑着嘴角笑了一下,压根不搭理他,他不知是多年没说话了还是怎的,噼里啪啦更来劲,一张嘴嗡嗡合合的如同点燃的鞭炮:“不说话?嘿嘿,那就是心虚,那你还来管我,你没资格了,把那碗移开,听到没,拿走拿走~~~~爷只吃鱼翅鲍鱼山珍海味,这清粥小菜的,你留着自己消受吧……”

韩舸的脾气大概在无尽的等待里磨平了,他无视谢安逸的挑剔,纵容的笑笑,重新舀起一勺:“安逸,别闹了,来,再吃一口。”

谢安逸往后一撤,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嫌弃之余还有恐惧,好像那一碗青白的菜粥是毒舌猛兽:“韩大侠,我真~~~~不饿,不信你看。”

他将“真”咬的特别重,然后右手一指床头的地面,谢长安和秦望昭低头看去,那里全是倾洒的稀粥,弄得地面黏黏糊糊。韩舸终于沉了脸,不悦:“安逸,别闹了,吃不下,也得吃,过来!”

谢安逸畏惧的看了那碗粥一眼,抬眼又扫了韩舸一眼,似乎是比较了一番,然后得出得罪了韩舸的下场,比吞掉这碗粥来得严重。谢长安分明见他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神色间竟然有股决绝的意味,好像吞下那碗粥,他就会一命呜呼,和辋川里那次秦望昭回房的那次像极了,最后他下巴一扬:“来吧。”

谢安逸五年没进食,肠胃早已衰竭,就算是韩舸用文火熬了很久的野菜清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刺激,韩舸喂一口,他梗着脖子咽,眨眼的功夫立刻吐了出来,趴在床边上悬着头,喂进去的吐光了,就吐清水,清水也没了,就干呕,好不容易打住了,翻个身的力气也没了,被韩舸晒咸鱼似的翻过来顺到枕头上去,明明气息奄奄,虚撩着眼皮子看见韩舸一副奔丧的衰脸,死了亲爹一样肝肠寸断,又哼哼唧唧的劝慰,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的出来,一惊一乍的说他不会是有喜了吧,自己被逗欢了,虚弱无比的在哪嘎嘎直乐,颇有皮囊衰竭精气在的样子。

第74章

谢长安这几日别样安分,整天噘着好脾气的微笑跟在秦望昭后头转悠,气都不敢喘大了,他一边故作安分,一边在心里头,对他这个几乎同名的年轻爹崇拜敬佩的恨不得五体投地。

谢安逸醒来不过短短四天,秦望昭的脸色已经臭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巅峰境界,浑身散发着一股森冷的寒意,颇有点谁近冻死谁的架势。谢长安自问秦望昭能憋着怒气不打谢安逸,却绝对会狠揍自己,他不敢在太岁头上冻土老虎头上拔毛,只能老老实实的学着五叔,尽量寡言少语。

谢安逸观察力过人,称得上明察秋毫,但他的明察实在与众不同,瞅了几眼,就机敏的发现他家望昭和韩舸给他找的大儿子关系非同一般,秦望昭居然允许谢长安挂在他身上,还不止一次,这和竹子开花太阳打西出一样稀罕的少见事。他贼眉鼠眼的偷偷观察了几天,再加上缠着韩舸盘问了几句,表情空无的呆愣了半晌,然后幸灾乐祸的咯咯直乐。

他一肚子坏水模样的招手叫两人过去,谢长安还没站定,就听他爹一本正经的问道:“望昭,你都二十有三了,早过了成家的年纪。双亲不在长兄大,之前是我不好,现在我醒了,寻思着给你张罗个温柔贤淑的女子,不能叫你就这个孤家寡人的混着。这里没有外人,来,给我说说,你稀罕哪样的女子,模样俏的,性子好的,我好让韩舸飞鸽回平沙,让怀管家给你留意着……”

秦望昭冷眼瞧着他在那边喋喋不休,十足十一个为弟弟终身大事忧心不已的好大哥,知道他这是在埋汰自己,谢安逸有多精明,他比谁都清楚,他都这样问了,说明他心里早就透彻了,现在不过是来取笑罢了。往往这个时候,一声不吭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顺着他和逆拂他,结果都只有一个,他会越来越滔滔不绝,你不是狗咬吕洞宾,那就是不识好歹,而且话题会越跑越长远。

谢安逸见此路不通,嘿嘿笑了两声,立刻改变策略,将话头对准了谢长安:“长安哪,我……咳……爹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上人?是哪家的闺秀?芳龄几何?家世如何?性情可温和贤淑?……”

韩舸任他胡闹瞎,长舌妇似的瞎打听,坐在一边闲闲的瞧热闹看戏。

谢长安是个不要脸的,他们四人之间这缠绵纠缠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闻言抿着嘴下了下,伸手将秦望昭的左手拽住,那厮挣了挣,他不放,然后笑着对上谢安逸戏谑的目光,正要放出一句孩儿今生非他不……嫁……就被一旁的秦望昭抢了先机:“谢安逸,你不是都知道了么,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谢安逸眼睛贼亮,渐渐褪去了取笑,正色道:“不笑你了。望昭啊,照你这性子,我一直都怕,你谁也瞧不上,要孤独终老,你现在有了伴,虽然是个男人,我……也是高兴的,起码,等你老了,身边好歹有个喘气的,举目四望的时候,找来找去,不会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咱们两兄弟啊,呵……都是不孝子诶……”

秦望昭深知此人劣根性,这话虽然催情感人,动容他确实也有,却再不能更多了。常年的迫害使得他心里警钟长鸣,不叫这甜腻的几颗大枣迷晕了他神智,他心里翻腾完简短的感动,冷笑道,接下来,就该是一击致命的闷棍了。果然,下一刻,谢安逸沉痛的叹完气,脸皮如同变脸的戏子一般,只需闪电般一抹脸,表情顿时变换,他对着两人挤眉弄眼:“望昭,我突然发现,长安是我儿子,那我不成了你……公爹……”

秦望昭嘴角狂抽几下,这个陌生而遥远的称呼如同一道焦雷,劈的他浑身止不住一抖索,竟然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他翻了个白眼,神色霜冻如同数九寒天,低嗤一声“你闭嘴”,然后转身就走,多瞧他一眼呕得慌。

随后这几天,但凡秦望昭出现在他视线里,谢安逸就先憋不住似的捂嘴贼笑,然后假咳两声清了面孔和嗓子,老气横秋的说道:“望昭啊,过来,公爹现下渴的慌,想喝雨前龙井~~~~”

秦望昭冷眼瞧他,嘴皮子一掀一合,语气差的能掉冰渣:“你是谁公爹?雨前龙井?没有,洗脚水你喝不……”

第75章

着闲自来与世隔绝,除了将近一百年前的吴歌判族,数百年来,几乎不与外界交流。五叔细致的回忆良久,终究因为一个人也不认识而毫无结果,无奈之下几人将寨子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还不敬的将已故多年惨死的族人尸骨拔了出来,一节一节骨头都细看过了,收获几近于无,却又聊胜于无。

山顶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排着架架凸耸的尸骨,那么大一块空地,如今脚都下不了,可见当年的屠杀,是多么惨绝人寰。皮肉早已在腐烂脱落干涸碎化,成了世间黄土里的一把,线索,就只能寄托在这些遗留的骨头上。谢安逸坐在稍远的一块光面石头上,看着几人在蹲在尸骨边一具一具的检查过去,各自将有发现的人骨单独抱出来搁在一边,稍后让大伙看看。

谢安逸一直盯着五叔,嘴角勾起,脸色却无灵动的喜色,看起来有些悲哀和寂寥,他叹了口气,心里无力的涌起那句冤冤相报何时了,抬眼满目皆是死者的骨架,又觉那句禅语,显得有些薄情和空泛。

尽管所有人都劝诫过他,让他到山洞里等消息,或者去树林里打点野味,五叔仍然沉默的摇头拒绝,这是他着闲的事,怎么他都不该逃避。他一直脸若寒霜,高大的身躯,站在大片的尸骨堆里,竟然站不直似的驼下去,压在他脊梁上的,是无尽的绝望悲戚和血海深仇。落日从山顶的断崖边掉下去的时候,所有的尸骨都检查完毕,天色已黑任务繁重,几人只能让逝者的尸骨在山顶曝露一晚。

但凡尸骨上有刀剑伤痕的,都被挑拣出来,一共二十六具,男女老少皆有。这里头七人,三老四少,没有一个信鬼神,于是心安理得的将骨头搬到山洞里去,就着烛光查看探讨,偏偏这里高手不少,甚至还有两个绝世高手,可没有一个,是对江湖门派颇有了解的。谢长安离开平沙后,容颂辞才从朝暮崖下来,成勤一直窝在锦华海边的破巷子,五叔足有五年没有离开过岭南这个山洞,韩舸一颗心全扑在沉睡的谢安逸身上,这样算下来,这里最有资格评判和说话最份重的,居然是木头疙瘩秦望昭。

秦望昭拧着眉头,手指在一具成年女子尸骨的第三个肋骨处丈量,他沉吟了一会,说:“伤口斜向上,从左侧腰往上到肋骨第三节,前后深浅不过毫厘,是前冲着使刀剑的手法,江湖中我知道的门派,有快刀门、桃源居等。这女子身高中等,假设体型一般,皮肉约莫一寸厚,入骨三厘,伤在腹部,挥刀之人功力不浅,身材高大,约莫高出这女子一个头,暂时就这些。”

谢长安扭头看他一眼,秦望昭正低着头,冷静自如的伸手去探另一具尸骨。谢长安不禁有些惊讶秦望昭不仅目力惊人,推断也如此环环入扣有条有理,熟练如同衙门的捕快,他转念一想,这厮当年是好歹也是侯爷,说不定在大理寺当过差挂过职,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秦望昭翻来覆去的看完了二十六具尸骨,暂时锁定了几个门派:桃源居,快刀门,碧墓山,以及浮云城。还有许多看不出来的伤势,五叔一狠心,跪下按照着闲的礼仪趴地磕头伏拜,然后将受伤的骨头卸开来,用包袱裹了起来,等到下山后,去找熟知武林大小事的蓟北楼。

众人明白他这是破釜沉舟,将自己逼上了绝境,非要给族人一个交待不可,都默默无语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又跪又拜,铁一样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淌出满脸热泪。

第二天清早,容颂辞和成勤下了山,说是先去打探十二楼的动向和容颂语的行踪,几人合计着全都窝在这里干等确实不是个事,定好了联络方式,便将两人一路送到岭南山脚。那个包着五叔族人破碎尸骨的布包,被容颂辞带走了,让谢长安他们半月后去蓟北楼取消息。

谢安逸尚未完全康复,谢长安和秦望昭别了三人,也离开了,韩舸说等谢安逸稍微康复些,便带着五叔去和他们会合。两人离开的时候,谢安逸虽然慢悠悠的,仍然送出了老远老远,离别时他终于有点长辈和大哥的架子,一脸正色的叮嘱两人这也要注意那也要注意,万事千万莫逞强,全身而退才是正道,两人笑着应了,翻身上马渐远去了。两人计划快马加鞭,取道往东,赶往曲东蓟北楼,恰好中途路过碧墓山,免不了上去叨扰一番,看能否挖出星点线索来。

永远都赶不上的变化的,才叫计划,若是一路按照期望走,那该叫透彻未来。谢长安和秦望昭下山没多久,就在无处不江湖的市井民间,得知向来平静的中原武林,近来,炸开了锅。偏偏这大事,还不是他们能冷眼旁观的,因为被人推搡着卷入其中的,是容颂辞。

谢长安和秦望昭在一家客栈用饭的时候,听着邻桌的兄台一脸得瑟的显摆他刚得知的消息:浮云城的少城主杨怜光大婚之日洞房之夜,新娘子被人神不知的鬼不觉的俘走,杨怜光昏死在鸳鸯锦被里,来人甚至狂妄的留下一书小笺:

欲赎添香红袖,朝暮崖容锦知路。

第76章

浮云城是一个门派,能在江湖中脱颖而出,不是因为城主武功盖世,也不是该派富可敌国,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是江湖中,唯一一座整个城池做门派的,以规模宏大和城民团结一心闻名。

浮云城现任城主杨观,是个宽容博爱的中年雅士,向来乐善好施,在武林广结良友,人缘极好。他儿子杨怜光的大喜日子,千里迢迢前来祝贺的江湖人士数不胜数,热闹的都能赶上武林大会了。谁知就在大喜当夜,到处都是武林高手的浮云城城堡内,新娘子竟然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了,叫在场的高手们怒极气坏的同时,心底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是谁这么大能耐,劫人不说,还敢留下只言片语。

谢长安和秦望昭改了计划,取道往东,快马加鞭的赶往纷飞谣言的风暴中心,浮云城。三日后正午,他们御马停在城门紧闭的浮云城外。

高高的城门上一块气势恢宏的石质大匾:浮云城。年岁里生长起来的青苔风吹日晒的成了焦黑,斑斑点点的搭在字上,更显一股悠久和沉静。这座平静百年的古城,注定将是武林新一轮腥风血雨的起点。谢长安有股预感,十二楼的主上容颂语,成老头嘴里的疯子,在下一盘棋,整个中原武林,都是他轻捻在指尖的黑白棋子。

城楼上有穿着甲胄的卫兵探出头来问话:“敢问是哪路英雄豪杰?特殊时期,烦请报个名号?”

两人面面相觑,噎然无语,这次是没什么名号报上了,谢长安是哪根葱?秦望昭是哪瓣蒜?谁谁谁知道?谢长安笑着一抬眼,拱手对着城楼上一礼,自证券朗声道:“青竹派谢长安、秦望昭,奉我派掌门叶青蟾之命,前来问候,看能否助上一臂之力。”

门派里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随便几个虾兵蟹将的,谁知道呢。谢长安不禁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比秦望昭的江湖经验还要足些,上次分别时,他一时兴起问叶青蟾要了块令牌,说是以后上门探访,不用层层传报,他也没耐性,柱子似的杵在人门口等来等去,叶青蟾无所谓,随手就丢了他一块,反正又不是免死金牌,少了一块,再去铸一块就是。

两人打着青竹派的名头,一路大摇大摆的进了城。秦望昭打量几眼这浮云城内观,私觉还颇为大气古朴,和平沙的精雕细琢,是截然相反的美。下人将两人引到堡内,杨观虽然焦头烂额,仍然亲自接待了二人,拱着双手说欢迎二位英雄大驾,又谢了叶掌门的一片好意,秦望昭见这城主虽然身材不算高大,面貌却正派清俊,行为举止都十分有礼到位,对他并无反感。

杨观进来忙的,都赶得上日理万机的文渊阁大学士了,他说了不到了几句,就有下人上来低语,他对着两人歉意的苦笑,脚不沾地的走了,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两位。

谢长安和秦望昭被安排到武林人士众多的厢房里去了,一路走过去,谢长安竟然还见着几个稍熟些的面孔,宁古苗家庄子里的子安兄之流,金光门的吴远,迷花宫的余连升等,甚至还有之前昏迷的桃源居裴相如,以及宁家千金苗小妆,都在这里,来了个故人齐聚首。

两人一绕进厢房的大院,众多的目光便投了过来,裴相如远远的看见二人,笑着叫了声谢兄秦兄,两人就朝着那边过去了。站在裴相如身旁的,赫然是苗小妆,那女子看见两人,目光在秦望昭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错开朝谢长安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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