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上——俗念亲
俗念亲  发于:201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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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特认真,真心很烦恼刘守义那一身肥肉似的。谢长安噗的一声喷出半口粥,一半落在了桌上的盘盘碟碟里,一半喷在了秦望昭的脸面衣服上。他连忙讪讪的笑,直说不是故意的,探出身子去给秦望昭擦脸擦衣服,手指在人脸上摸来摸去,摸完了脸皮再去摸前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越发觉得秦望昭真是越处越有趣,离了他简直了无生趣了:“哟,姓秦的,你倒是通透,就是嘴忒损。”

秦望昭被弄的有些痒,一把拂开他。他心里藏着事,也没在意谢长安将满桌早点喷遍了唾沫星子,捻着的筷子的在盘里瞎划拉半天,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暗自合计着要不要将昨晚所见告诉谢长安,他抬眼看了看,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娄七的路子都不明确,半夜放个信鸽,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还是再观察观察。

府里的下人一溜烟小跑过来,是个半大的少年,在门口弓了身子汇报,说是有王爷的信。秦望昭过去拿了,顺手给了人一片金叶子,将少年吓得连连摆手,一扭身跑远了。

谢长安看了看信封上的西平王哥舒满亲启,满头雾水的撕开封条,抽出来一看,居然是何万里寄来的。谢长安一眼扫完了纸上的寥寥数语,朝秦望昭嘿嘿笑道:“望昭,你说巧不巧,万里兄说他今日就到。我待会出门一趟,你去么?”

秦望昭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娄七这个人,让他很在意。他抬眼问道:“去哪里?做什么?”

谢长安十分猥琐的朝他笑:“自然是,去妓院……”

秦望昭毫无兴趣的哦了一声:“我不去。”

谢长安笑的愈发含糊暧昧:“干嘛不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哪~~~”他笑到一半陡然顿住,转为换上一副惊悚的表情:“我说姓秦的,你该不会一把年纪还没开窍,到现在还是童子身吧?”

秦望昭想揍他:“不想去需要理由么,哦对,我可以肚子疼。爷开没开窍,关你屁事。”

那就是了,谢长安嘴角越咧越大,有渐渐攀上耳后根的趋势,他恨不得扑到地上去捶地打滚。诶哟喂……

堂堂前朝尊贵侯,年方二十四将五,大权在手千金掷,至今仍旧是童子……简直可以媲美鬼怪奇谈了娘诶……

他抬手揉了揉笑抽笑抽的两颊,觉得秦望昭这一本正经的冷淡脸,在他眼中变了相,越看越俊俏,偶尔竟然还能惊悚的看出些可爱,比如现在。

谢长安素来是念由心生行随心动,他刚想掐掐秦望昭伪正经的脸,下一瞬手就幽幽的探了过去,在他脸上狠掐一把,随后在秦望昭的即将拔刀的怒视下一蹿而起,迅速逃的无影无踪。

秦望昭其实无所谓,也没想砍他,是谢长安自己摄于淫威想多了,掐就掐了呗,疼了下次掐回来,不疼就算了。他对于自己人,其实纵容的很,只是想成为他的自己人,却是件千凿万练的事,而谢长安,早就凭借一张能掰会扯的嘴成功了。

秦望昭在屋里头坐了会,起身出去了。

绾花楼今儿来了位大爷,叫楼里的姑娘们春心萌动争破了头。这位爷出手阔绰不说,风度还很是翩翩,不只如此,生的更是英俊潇洒贵气逼人。爷人是和气,可也够坚决,指名只见楼里的花魁芊芊姑娘,说是慕名而来。

嬷嬷愁的上了火,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这锦华城的公子员外富商们,谁不知道芊芊是县太爷刘守义的姘头,谁也不敢沾上腥气一身,县太爷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偏偏这位公子他不是本地人,自己又瞧不出此人深浅,看这人一身贵气,指不定是个更加惹不起的。

来人往花厅里的大堂一坐,嬷嬷没带着为难的拒绝一次,他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的往桌上放一个金锭子,等桌上一溜儿齐齐的排了亮闪闪的小巧金色,嬷嬷脸上的为难就慢慢转为喜不自禁,生了鱼尾的眼角偷偷的撩起,居然也有些媚眼如丝,就是半老徐娘,依旧风韵犹存。那人看嬷嬷明显是动了心,和气的说只是慕才名而来,听听曲儿就走,嬷嬷心花止不住怒放,连声应了这就去叫芊芊准备准备。

不过一刻,来人被嬷嬷亲自带进了三楼顶阁,很快,曼妙缠绵的琴声衬着清丽哀婉的歌声响起,和着顶阁外头的画廊上系着的细白轻纱,一半被楼下的嘈杂盖下,一半散在了风里。

秦望昭在院子的石桌上晒太阳,桌上搁了一壶茶,不知续了多少杯,他对着院口垂着头,翻着手里的一本书。直到身后的影子从斜斜拉长变为脚边一团混沌的阴影,邻院的娄七管家匆匆打院口走过,他才缓慢的站起来伸了个拦腰,抄起手上的刀快步出去了。

娄七一个人出了府,谁也没带,往刘府右手边去了,秦望昭远远的跟着。瞧见娄七在街上乱晃一通,越走越偏远,约莫有一来个时辰,飞快的钻进了一条破败到不堪的巷子,沿路的屋墙上积满的细尘显示着这里长期无人居住,秦望昭不敢跟的太近,大把的气力都花在贴墙跟和听动静上。他跟了不长不短的一截,在娄七警惕的前后观望的前一瞬,一个轻巧的就地滚,掩在了一处半朽肮脏的破箩筐后头,竖起耳朵听娄七的脚步声,轻缓的几乎没法分辨,等一切恢复静悄悄,秦望昭伸出头,娄七已经不见了。

他躲在箩筐后头,眯了眼打量不远处的境况。这破巷子犹如老太太的裹脚布,臭倒不至于,就是死长,羊肠似的细窄,一眼望不到头。他心里头快速的分析到,娄七一定还在这里,而且离他刚站的地方不会太远。他轻轻的从箩筐后头溜出来,凝神敛息,走到娄七方才停住的屋子前看了看,四处都是积灰和蜘蛛网,唯独这里没有。

秦望昭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什么也没听见。他垂下眼睑露了个笑,凭他的耳力也听不见,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破屋里头,别有洞天,大而宽广。

他在门外纠结一阵,还是决定不冒这个未知的险,他决定等在在门外,若是娄七没从这里出来,那下次再探,叫上谢长安一起。

秦望昭重新藏到箩筐后头,也亏的他耐心十足,两个时辰后,娄七从那扇破门里闪了出来,没走回头路,往巷子那头去了。秦望昭细心的发现,那门破的看似一推就能垮,开合之间,居然悄无声响。一扇门尚且如此,那屋里头,机窍怕是更多。

娄七走出了好长一段,秦望昭才追上去。巷子尽头是处荒废的老街,远去是一片连绵无垠的细腻白沙,沙场尽头水气萦绕,居然是片海域。娄七沿着老街一路疾走,显然对这一片十分熟悉,他兜兜转转回了闹市,当街买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戴上了抬脚往一处酒楼去了:丁未楼。

回了闹市秦望昭就不再顾忌,锦华一条繁华巷,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可太正常了,一天遇见多少次都不算多。他整整衣袖,大摇大摆的也进了丁未楼。酒楼生意红火,满大堂的席位,居然座无虚席。秦望昭没想到的是,除了娄七,酒楼里头居然还有旧识。

大堂里放眼望去,满目的人头和杯盏,间或有送酒上菜的小二哥穿梭而过,秦望昭却一眼就扫见位置靠里的谢长安那厮,还有与他同桌的白衣人,姿容出众风华绝代,容锦。

第41章

秦望昭在谢长安的招手示意下,走到他那桌去坐下了。其实他本来是准备无视谢长安的殷勤,去和独自占了一张桌子的戴面具的娄七拼桌的,眼睛不小心瞥见娄七一张脸上唯一没有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时不时的盯着容锦,他脚步一扭,就往谢长安那桌去了,刻意留了个心眼坐在刚好对着娄七的方位上。坐下时扭头一瞥谢长安,拿眼神传意,你不是喝花酒去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了。

谢长安瞪他一眼,呸,老子那是牺牲色相换情报,你懂个屁……他乐呵呵的瞬间换了一副东道主模样,唤了小二给秦望昭添副碗筷,自己则伸手给他倒上酒,笑道:“望昭,这是容兄,我方才在街上遇到的,你还记得不?”

容锦礼数十分好,笑着开口说道:“秦少侠,宁古城一别,连声幸会,都没来得及说,这次补上,不算晚吧。”

容锦不止长相上上乘,还有副好嗓子,语气温柔又缱绻,速度偏慢,透着股不急不缓的韵味,身上好像沉淀了百年修来的从容不迫一般,整个人淡定非常气质温雅,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秦望昭对他点头浅笑,道:“容公子这样出众的风流人物,想忘记都难,该由秦某说声幸会才是。容公子怎会到了此地?”

容锦抿唇一笑:“秦兄这就见外了,我在这里有位老亲戚,路过宁古,顺便过来瞧瞧他,正巧碰上了二位,也是机缘。”

谢长安插嘴:“容兄,别理他,他就是这样扫兴,咱接着说,令尊令慈呢?”

容锦笑的淡然又超脱:“二老,四年前就过世了,不为外人知罢了。”

谢长安连忙做出一副极为惋惜悲痛的神情:“对不住,提起你的伤心事了,两位前辈仁义慈悲,诶……”

容锦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优雅的抿了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大限已至顺应生死,转世投胎再世为人,比起那些苟延残喘,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久的,也是一种福气,对么。”

他说的豁达也有理,面带浅笑神态轻松,秦望昭却在那人的自在里从字里行间悟出一点浓重的悲凉来,好像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换一句话,就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谢安逸活的艰辛,可不就是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久么……秦望昭不由轻声安慰道:“容兄,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不了的,一定是有人记挂的,别叫那人伤了心才是。”

容锦微微一愣,没想过这一向面冷的人居然会开口宽慰,而且,他低低的笑开了,含糊的应道:“所言极是,不是有人记挂,就是记挂着人,呵呵~~多谢秦兄开导,豁然开朗。”

谢长安素来是打破僵局的一把好手,他爽朗一笑扫开那些高深微妙的气氛和有关生死的话题,笑道:“容兄,给我说说朝暮崖吧,那可是武林里的一块圣地。”

容锦无奈的摇摇头,道:“圣地远谈不上,山不清水不秀,只有险峰绝壁和激流湍水。你要想去瞧瞧,随时去就是,反正二老早已过世,而我也已痊愈,再没什么勿扰清静的规矩了。”

“那是自然要去叨扰的,容兄,你的老亲戚,是做什么?”

秦望昭只是垂了眼喝酒,支着耳朵听话,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将貌似万分无辜勤学好问实则心怀鬼胎暗自套话的谢长安给出卖了。他不得不在心里暗赞,谢长安是真厉害,他身上像是生了层招人顺眼的幔帐似的,将内里一切阴谋算计都结实的掩住,脸皮笑做一朵花,诚恳掏心的不行,自然让人卸下防备,和他成了一伙,很是有种人见人爱的本事。

容锦自然毫无所觉:“锦华不是靠海么,他是打渔为生的渔夫。”

谢长安长长的哦了一声:“靠海?我怎么不知道,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哪天方便可否去拜见拜见,求老丈带我去见识见识。”

容锦和气的应一声:“谢兄自便。”

三人还算愉快的吃了一顿稍微有些迟的午饭,容锦吃的少,饭量竟然比女子还少许多,一小碗饭,他就挑了上头薄薄的一层,凑合着看还是一碗,夹菜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夹菜的时候秦望昭不小心触到他的手背,一股很重的寒气霎时传过来,他不动声色的夹了个鸡屁股顺势丢到谢长安碗里,在谢长安不满的嘀咕声里低头扒了口米饭,暗自回顾刚刚那种触觉,那绝不是体寒气虚的征兆,若不是他知道面前坐的是个活人,他会以为,他刚碰到的,是一块冰。

一个人的体温低成这样,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容锦早早的放下筷子,慢悠悠的提了茶壶倒了三杯水,看着谢长安边吃边嘀嘀咕咕的抱怨,偶尔还无聊幼稚的在盘子里翻捡出一些和鸡屁股等级差不多的糟货,如鱼刺、没了肉的骨头之类,丢到秦望昭碗里行报复之手段。另一个呢,明明是恨不得将饭碗扣在作乱这人头顶上,却只是强装视而不见的一心吃饭。他对着虚空垂下眼,突然就无声的笑了一下,美好的唇角抿出怀念,透过面前这两人,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另外两人,也是相携走天涯,一人爱闹一人静,痛饮杯酒放长歌,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

可后来呢,都说浮生仅一瞬,不就是一瞬中的片段光阴,怎么就生出了那么多误解和隔阂,以至于再后来,一不小心,就生死相隔了,我于世间只影独行,你在黄土阖眼长眠……

容锦明显是陷入了回忆,眼底划过痛苦和茫然,脸上依旧笑的和煦如春风,他想,他们最开始争吵置气的时候,是因为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着……他愣着神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终于将唇张出一条细缝,无声的笑着呵出一口气,自嘲到,忘了,想不起来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这么多年了。

饭后,容锦谢绝了谢长安帮他安排住宿的好意,说直接去见老亲戚,会住在他那里。谢长安问了地址,容锦说在城西的弄巷五十七号。三人走出丁未楼正要分别,秦望昭突然问道:“容兄,大堂里角落那桌上戴面具的人,你认识么?”

容锦扭头看了一眼,那人正好垂了眼倒水,他转向秦望昭答道:“戴了面具看不清脸,但我应该不认识,我在锦华,只有一名旧识,也已年近古稀。秦兄为何这样问?”

秦望昭笑道:“没什么,我只是看他老在看你,以为你们认识罢了。”

容锦走后,谢长安拉着秦望昭去了城口的驿道,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何万里和叶清蟾一人一马就出现在视线里,两人接了人,直接带回了刘守义的宅子。

娄七还未回来,刘守义还在衙门,府里只有刘守义那个长的像个豆芽菜似的细瘦儿子。刘学平可不是个会笑脸迎人的角色,他在院口看见王爷带了两个陌生人入府,对他身边那个木着一张脸揍人却十分卖力的秦望昭十分畏惧,愣是瞎子似的视而不见,一头扎进了自个的房间。于是没有管事的来阻止或者迎接王爷的客人,四个人就凑在谢长安的厢房里嘀嘀咕咕的算计。

直到傍晚,刘守义从衙门回来,从守门的口中得知王爷今儿个回府带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开始喊娄七,却只得到娄管家午时出门去了,现在还未回来,立刻慌了神,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开始安排,你去叫去厨房准备晚膳,要丰盛点新颖些味美卖相佳;你去端茶倒水,要汤色澄亮些香气悠长些……小厮们苦着一张丧脸,老爷,要用什么等级的食材?要用哪种茶叶?……

刘守义瞪圆了一双眼,惊到,这里头还有玄机讲究???怎么能没有,可他的屁都不知道的,府里万事都是娄七在操持,样样井井有条,他从来什么都不过问的。刘老爷扮起官腔,怒道,这等小事也值得来问我?速去处理,全都退下。

如此鸡飞狗跳的折腾出一顿饭,刘守义恭敬的去了谢长安的院子,将王爷和王爷的客人一同请至饭堂,寒暄敬酒拍马屁,夸完何万里年少有为,夸叶清蟾英俊风流,唯独不知道他最该当着王爷面大肆夸赞的,是被他冷落的最厉害的“侍卫”秦望昭,那是王爷的舅子诶。

刘守义洋洋洒洒夸上一堆,这才笑着问道:“王爷,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谢长安一拍大腿恍然记起状:“刘大人看本王这记性,来,我给大人介绍,这是叶清蟾,这是,何万里。”

刘守义笑眯眯的,听完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怕是早忘了何万里是哪号人物,还起身准备给几人倒上酒。谢长安见刘大人如此健忘,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刘大人,这位其实,也是故人。他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万里,你来的巧,家翁不是过世了么,明儿正好是祭祀节,你可以好生向刘大人请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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