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上——俗念亲
俗念亲  发于:2014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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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义在二人身前半丈处站定,一身冗余的绛色官袍裹着短胖身材,在对面二位仪态好又气质佳的长身玉立衬托下,愈发像一个巨型的番薯。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一旁捂着肚子正要撒娇的刘公子,转而合手躬身讪笑:“不知是哪位王爷大驾光临?”

王爷得有王爷的派头,万事开场先拿乔,可不能随便就搭话,谢长安但笑不语,话由侍卫秦望昭来答。秦望昭上前一步,冷眼觑着行礼的刘守义,道:“西平郡府的王爷。”

刘守义惶恐的将和身体一统粗的腰杆弯的更低,这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尊贵爷,万岁爷眼前的大红人,点滴也得罪不起。他在心里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的祖宗十七代骂了个遍,单单除去了自己这一代,笑道:“下官惶恐,犬子不慎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大人大量,学平,还不过来给王爷道歉!”

县太爷家的花蝴蝶公子刘学平艰难万分的爬起来,捂着肚子歪歪扭扭的往这边挪,满脸的忍痛不干和敢怒不敢言。他走到他爹身旁,弯下腰说道:“学平错了,王爷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等人都道完歉,谢长安才右手握折扇轻敲在左掌,温和的笑脸遮住心思,看不出喜怒。他手中折扇一转指着那女子,说道:“刘大人此言差矣,令公子没有得罪本王,他得罪的,是这位姑娘。”

刘学平只能含着满腹委屈的又给那女子鞠了一躬,谢长安又随口一提姑娘家受到了惊吓,一点就通的刘大人只能破财消灾,赔了小姑娘几个银锭再差人送回家。

刘守义关怀备至的问道王爷下榻在何处,改日好去拜会。谢长安张口就扯谎,今日才到贵地,正要去寻处落脚。刘大人笑的恳切,说王爷要是不嫌弃,下官府上落脚如何。谢长安不太坚持又虚伪的客套两句,便跟着刘大人回了他口中的“鄙”府。在刘大人恭敬的带领下,两人进了刘府的大门,只是这“鄙”府相当的气派华丽,看来是刘大人过于谦虚了。

谢长安有些意外,别看刘守义长的寒碜,品味倒是不差,偌大的宅子布置的幽静雅致,和他这满面油光的肥腻气质截然不搭。进了府没走几步,一个三十来岁的长衫男人迎上来,垂头恭敬的说道:“老爷,您回来了,这二位是……”

刘老爷貌似极为信任这人,闻言高兴的答道:“娄七啊,快快见过西平王爷和……”

他猛然响起自己还未询问过这侍卫如何称呼,正准备扭头去问,尊贵的王爷怕刘守义识破秦望昭以前的身份,适时的说道:“这是本王的贴身侍卫阿望。”

刘守义在心中默道,王爷是侍卫,怎么取了个如此低贱的名字,阿旺?脸上还是笑着接话:“和旺侍卫,王爷,这是我府里的管家娄七,有事尽管找他。”

娄七将两人安置在东厢的客房,便出去了。两人房间毗邻,谢长安没过一会就提溜过来,在秦望昭的屋里坐下,笑着说:“阿望,这个娄七,好像不那么单纯哪,你察觉到没。”

秦望昭拿着本书在翻,闻言头也不抬,语序平铺直述:“你再敢叫狗似的叫我,我就撕烂你的嘴。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刘府的主子,是那个叫娄七的。我说刘守义这个大字都识不全的莽夫,怎么还有这等雅致的品味,还知道在厢房里搁四书五经。”

谢长安被他平稳的语气里都藏不住的鄙视给逗乐了,接着乐道:“嘿嘿~~你看见刘学平看娄七的惊惧小眼神了没,跟看着个母夜叉似的,小媳妇一样站好了,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还有刘守义那厮,屁大点事就知道喊娄七,不过这管家身形喜好和怀叔有些像,我出门也有段日子了……秦望昭,你说我爹他们,现在到哪了?”

他啰里巴嗦的东拉西扯,最后将话题落在了韩舸二人身上,秦望昭抬起头,说:“应该在回中原的路上了,等这里事了,咱们就去岭南,安逸中的蛊毒繁杂,韩舸每去一个地方,回来了都先带他去找五叔。”

谢长安手撑着下巴,道:“我有五年,没见过他二人了。何奉余一案,你说,咱们该从哪里下手。”

秦望昭沉吟半晌:“这个年代久远,线索早就断了,就算是陈无隶能和他当面对质,他不承认,也没办法,不好办。”

谢长安点头:“我猜也是,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了。”

谢长安在刘府被山珍海味的伺候着,连同他的“侍卫”也是如此。第二日早饭的时候,刘守义压根没给秦望昭留位子,毕竟下人和主人同桌而食,那是相当怪异。故而谢长安坐上桌的时候,对着坐着刘守义父子,秦望昭提着刀站在他身后的柱子旁。他倒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问能否添双碗筷,刘守义不解之余,也不能拂了王爷的小小要求,丫鬟将碗筷送了上来,谢长安在刘家父子堪称惊悚的注视下,亲自盛了米饭夹了菜。

刘守义想破脑袋也没摸准这位爷是要作甚,结巴着问道:“王爷,这是何意?要是饭菜不合口味~~~~”

谢长安优雅的添饭布菜,答道:“没有,色香味俱佳。只是本王和阿望自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向来都是同袍同食同寝同行,担心他待会吃不好,失礼了,大人别见怪。”

刘守义顿时冷汗直冒,这西平王爷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呢,怪自己轻贱了他的侍卫,也是自己掂清了这人在王爷心里的分量。他连忙起身将秦望昭迎到桌前,在谢长安身旁坐下。秦望昭偏头狠瞥了谢长安一眼,一桌四人,各怀鬼胎的吃了顿饭。

吃罢早饭,刘守义得去衙门,他儿子刘学平得去让他深恶痛绝的学堂。刘大人恭敬的询问王爷要不要上衙门走一趟,谢长安婉拒了,说是想见识见识锦华的风土人情,自行出去转转。

两人走在街上,秦望昭扭头瞪他,问道:“早上发什么疯?”

谢长安耸耸肩,抬手搭住他肩膀,很忧愁的说道:“可不是发疯么,生怕你这个吃顶天大事的饭桶饿昏了,提刀将我们三剁了。”

“鬼才信。”秦望昭肩头一顶,将谢长安的胳膊抵下去,径自朝前走。

谢长安落在他身后,盯着他风姿如松柏的背影,想起早上自己在饭桌上坐下的时候,习惯性的去找寻秦望昭的身影,环顾半周却发现那人站在身后半丈远,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秦望昭就该和他同等待遇,谁也不能,在自己面前亏待了他……他暗道:鬼不信,我信!

秦望昭走了几步,发现谢长安没跟上来,一转身,那人侧立着在原地发呆,他唤了一声谢长安,那人偏过头,隔着稀稀疏疏的人流,对着自己安静一笑,整个人干净又纯粹,他先是一呆,有些挪不开眼,随后抿起唇,还了谢长安一个浅笑,道:“还不跟上!”

第39章

行至热闹处,沿街两旁密密麻麻的摆满摊位,有直接搁在地上的,林林总总的摆满相思结符纸,也有推了小车的,四处挂满了色彩鲜艳的鬼画符面具。老板也不叫卖,悠哉的和邻着的摊主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摊位间穿梭,间或有捏着面具符纸的婶子央求着便宜一两个铜板,极为热闹。

谢长安停在一个面具摊前,浓重的黑红绿抹在素净的白面上,对比鲜明的涂画出骇人的青面獠牙。谢长安手指在面具上扣了两声,笑着询问道:“老板,这个时节卖面具,是要作甚?”

摊主笑呵呵的应答:“公子是外地人吧,六月初四是我们锦华城的祭祀日,名曰‘招魂’。今儿个都初二了,大伙这是忙着购置祭祀物品哪。”

谢长安兴致勃勃的问道:“敢问大哥,何为‘招魂’?”

摊主大哥是个耐心人,他放下手中的活计,答道:“这是我们锦华城的老习俗,自古就有了。在六月初四这天晚上子时祭祀,烧符纸祭果酒,戴上鬼面跳招魂舞,诚心诵念所祭之人,便能招来那人的魂魄,一诉衷肠与思念,不过这是近来的习俗了,在很久以前,据说‘招魂’,是专招冤死惨死之人的魂,因为这些人,大都心存怨恨流离世间,淌不过忘川,踏不上奈何桥,只能变成孤魂野鬼,须得好生祭祀,才能转入轮回。”

谢长安听到此处,突然心生一计,扭头去看秦望昭,发现那人也听的十分认真,他接着问道:“锦华城的家家户户,都会祭祀么?”

摊主笑道:“那是自然,这对于我们锦华城来说,是和元宵要吃汤圆一样的老传统,家家户户谁没个过世的亲人呢,公子说是不是。公子有要祭之人么,买两个面具吧。”

谢长安扭头去看秦望昭,不怀好意的问:“买么?”

秦望昭已经伸手去掏钱,笑道:“当然,刘大人正好需要。”

两人这边扎一下那边钻一番,什么都问,招魂舞怎么跳,符纸在哪烧,诵念要如何等等。挤出人群时,两手已不再空空,提了大大一串纸钱以及两个浓墨重彩的鬼符面具,一路贴着墙根往回溜达。

突然,谢长安拉住秦望昭,问道:“姓秦的,你看,那边买纸伞的摊旁边那个白衣人,像不像容锦?”

秦望昭循着他指的方位望过去,正好那人朝前走了一步,挂在半空的杏黄色梅花图纸伞遮住了上身,只能看见半截白衣。任秦望昭的目光再锐利,他也不能隔了远远的人群叫纸伞盯出一个洞,于是他说了声看不清。

那半截白衣在摊前站了一小会,扭步朝纸伞遮住那头走了。谢长安拉着他在人群里泥鳅似的灵活游走,很快追到摊前,那人却早已混进人群,不见影踪。谢长安停在摊前,问道:“老板,方才站在此处的白衣人,是不是个俊俏的公子哥?”

老板摇摇头:“不太清楚,那位公子戴了个面具,诺,和你手里提的差不多。”

谢长安道了谢,两人转身离开。秦望昭有些奇怪谢长安的异常,他可不是随便对人都这么上心,会眼巴巴的在人群里追,于是问道:“怎么,容锦出现在这里,不寻常么?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谢长安摇头:“都不是。望昭,你不觉得,这人浑身透着股违和感么,让人一看,就很在意。”

秦望昭认真的回想了容锦的一举一动:“没觉出来,怎么个违和法?”

“就是……看着,那个,怎么说呢……嗯~~你真没觉察么,明明那么……”

口才绝佳舌灿莲花的谢长安难得犯了难,词穷!他哼哼唧唧半天,也没说出个之乎者也,就是一种感觉,心里很明晰,可要说给别人听,却死也挑拣不出一个字眼了,怎么形容都不对,无法表达出心中所想的万分之一。这也能解释知音为和向来世所稀,我之所想,你正好明白,不用费尽心机却词不达意。

秦望昭没听出任何站得住脚的根据,只能鄙视谢长安:“你这样子,是在嫉妒人长得比你好么。”

谢长安这下活泛了,立刻反唇相讥:“狗屁,我是那种人……对了姓秦的,我知道了,就是看着明明不过二十三四,给人的感觉却像七老八十,身体里有别人的灵魂似的。”

秦望昭惊讶的抬起头,眯着眼将所有关于容锦的记忆反复在脑海过了好几遍,谢长安这么一说,好像是露出那么一点端倪,容锦身上,有种轻微的诡异感觉。

两人提着面具符纸,专往人少的破落巷子钻,见着路边的零嘴小摊,总是要凑上去称上一二俩,什么核桃杏仁糖葫芦,买完了也不走,小凳上一坐,就同老板闲聊起来,一路琐碎的从生意如何谈到县老爷待民如何。如此私访到天将暮,得出一个铁打的结论,用某位老大爷的话来说也恰当,刘守义,他不是东西,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两人回刘府的时候,正好对面遇见刘学平那小子吊儿郎当的溜达回来,见到二人,老鼠见了猫似的飞快窜进了自家大门。谢长安这人嘴贱,连忙谴责秦望昭下手不留情面,把人孩子吓成这样,自个这么春风和煦的一个人,也被认为是同流合污的粗人,真是老天不开眼,造孽诶……

有了早上那一出,刘守义就开了窍,派人小心伺候着王爷直接在他屋里头用膳,这不碰面,总是能少惹些不知名的是非。他一边洋洋得意,娄七真是玲珑剔透,一下解救了两批食不对味的人;一边抓耳捞腮,他儿子刘学平刚告诉自己王爷提着符纸回来,王爷这是要祭祀谁?按理自己应当去问问。

谢长安的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他正戴着个鬼面在屋里头发疯,神神叨叨的挥舞着秦望昭的梅花刀,东戳一下西刺一把,身上披着条碎花帘子布,踩着乱七八糟的舞步自得其乐。秦望昭抱着个空空的刀鞘在一旁冷嘲热讽,一会说他像喝醉酒的鸭子,一会又说像围着披风的疯狗,简直惨不忍睹,鬼都能吓走。

脚步声在回廊声响起的时候,谢长安听见了,没在意,兀自陶醉,可当动静越来越近的时候,他齐胸处平平侧挥出的一刀划至身侧陡然朝秦望昭甩去,腕子一翻扯下身上的碎花布和面具,左右手一分一样,一件精准的扔到一堆符纸上,另一件飘飘扬扬的落在屏风后,人影一闪就窜到了床边坐下,随手抽了本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快如闪电。

秦望昭横着刀鞘将飞来的刀归入鞘,叩门声立刻响起来,他起身去开了门,唤声刘大人,侧身让他进门。于是刘大人进门的时候,看到是就是王爷端坐床头手执书卷垂眼深思的模样,刘守义走过去合手行了个礼,说道:“打扰王爷休息了。”

谢长安掀起眼帘笑道:“不碍事,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秦望昭扭头看了眼门外头斜斜升起的月亮,深……夜?这才刚入夜。

刘守义笑道:“我听下人说,王爷晚上回府的时候买了符纸,故而前来询问,王爷在锦华城有逝去的旧识么?”

谢长安垂下眼去翻书,笑道:“大人客气了,本王的旧识,都在都城平沙。”

“王爷是要拜祭何人?下官能否帮得上忙?”

谢长安抬眼盯着他:“本王从夜屏到锦华,所祭之人,是夜屏的一位长辈,去世至今,也有六年了。哦~~刘大人一定也认识,他,姓何……”

秦望昭发誓,他看到刘守义脸上的肥肉瞬间一僵,连下巴上多出的那一层都不例外,随即强自镇静,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哪有能耐结识王爷的长辈,夜深了,王爷早些歇息,下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这就告退了。”

刘守义走后,秦望昭将门拴上。

谢长安挑起眉毛:“望昭,刘大人公务繁忙,恐怕是夜不能寐了哟。”

秦望昭居然也促狭的朝他眨了下眼:“刘大人勤政爱民,今日审阅,明日,大概就要行动了。”

他难得活泛的模样落在谢长安眼里,顿时有种别样的生机和亲昵,他呵呵一笑,补道:“如果他够心虚。”

半夜,秦望昭起夜去了趟茅厕,回房的路上,隐约听见一声不太清晰的细微咕咕声,他站定凝神细听,陡然看见邻着的院子里窜出一道小黑影,扑腾扑腾的扇着翅膀飞入了层层树影里,是信鸽!

他放轻脚步收敛气息悄悄靠近院墙,单手挂上墙头,探了头顶去看,邻院中间站了个男人,正是管家,娄七!

第40章

第二日清早,谢长安在喝粥的空档里问秦望昭:“你猜,刘守义今天会不会有所行动。”

秦望昭往嘴里塞了个虾饺,边嚼边说:“一半一半,说不准。个人的血肉捂着心肝,谁知道谁的黑成哪样,再说刘守义一身肥膘,更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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