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正?!当月光洒到对方苍白而惊恐的脸上,戚少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这是什么情况?可现在容不得他想清楚了,眼看女生踉踉跄跄地向自己冲过来,后面的森林里还传出一阵阵阴森的"沙沙"声,戚少商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在追她!谁?为什么?脑子里电光火石般转过无数问号,久经锻炼的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适当的反应--一跃上了墙头,待红袍跑到面前时猛地伸手一拉,借势和她一起在宿舍一边着了地。没等女生缓过来劲,戚少商抓紧她的手腕,飞速地向自己的寝室楼跑去,尽管心里清楚阮明正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是完全没有减慢速度,直到两人都平安无事地钻进了安静如常的接待室,他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直直盯着弯下腰大口呼吸的女生,收起了平日常见的笑意,戚少商的声音像冰一样冷而利:"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呼,呼,哈......"好不容易平复了紊乱的呼吸,头发散乱全不见镇静之色的红袍抬起脸,"勾子出事了!"勾子?乍听到这个称呼,戚少商眨了眨眼睛,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勾青锋也失踪了?怎么搞的?"就算再怎么聪明英气,毕竟只是个高中女生,阮明正死死咬着下唇,脸白得糁人:"我们在树林里本来是并排走的,但走到里面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有声音,因为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勾子说让我呆在原地不要动,他去看看情况。结果我等了能有一分多钟,他都没有回来,叫他也不答应......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想去看看,就听到有东西往这边来的"沙沙"声,我就......""你们两个三更半夜跑到树林里干什么?"戚少商扶了扶额头,觉得很是头疼。"因为我确定老二老三是在这边出的事!"眼睛红红的女生抬起头,虽然因惊吓过度声音还有些颤抖,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他们倆性子太浮,在学校里待不住,以前就总找机会溜出去,趁着没什么课的周末从树林里直接下山是家常便饭!我不管是因为他们有分寸,每次都掌握得好时间!他们走的时候还跟我打了招呼的,一直没有回来的原因绝对在树林里!"
小妖也是在树林里出的事,而刚刚勾青锋居然就那么不见了,这片树林真是蹊跷。还有,追红袍的人到底是谁?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有刚好出现阮明正也会从此莫名消失的戚少商沉吟了一会,感觉疑惑和怒气同时压不住地涌上来。他气这几个学生不知事情轻重就莽莽撞撞地行动,更气自己一直只想着和顾惜朝过招而忘了注意他们的安危。现在又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而该死的自己居然还没有什么头绪!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戚少商一拳砸在墙上,声音嘶哑:"阮明正,以后再也别做这么白痴的事情!""你说谁白痴?!"红袍有点被这样的戚少商惊到,不过这点惧意很快就被怒意取代了,"戚少商,谁有你白痴?我本来还指望你在顾惜朝那边查出点什么,谁能想到拽得要死的你居然让他算计到关了禁闭?!"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戚组长的大人架子转瞬消失无踪。突然明白了平日里偶尔遇见时女生轻视的眼神和奚落的话语来源为何,他站在原地瞪着一脸鄙视的阮明正,嘴唇蠕动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挤出来。"哼!"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恢复冷静的红袍扭过头去,眼睛在夜里无比明亮:"我本来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可没想到居然会严重到如此程度...要不是我太鲁莽,勾子也不会..."紧了紧交握的双手,阮明正的身体轻微地颤了几颤,不过随即她就话锋一转,变得咄咄逼人,"谢谢你刚刚救了我,不过戚少商,到了这份上你也该说了,你擅逃禁闭也要今晚去树林,为什么?一发现老二老三没在场就认定他们失踪了,为什么?还有,你这个时候突然从汴梁转来连云,又是为了什么?"
都到了这个份上......戚少商默默地盯着阮明正,看到女生眸子里闪着坚定如石的神情。不该讲的还是不能讲,但是这边显然是瞒不下去了,而且他也想把阮明正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这个女生如此聪明有行动力,这样做既方便就近保护也有助于调查的加速进展。实在是不想让勾青锋的事情再一次在自己眼前上演了,没办法,戚少商叹了口气,要想让红袍放心,有些事是不得不说的了。至于说多少,怎么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长于心理游戏的戚组长自有办法。
沉吟半晌,放软了口气,戚少商开始慢慢讲述一个其实并不怎么新鲜的故事。大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无端失踪,觉得事有蹊跷的自己就来到事发地点寻找真凶。前因后果那段几乎全盘照搬一开始那两家人的事件,只是讲到和小妖的感情时,因汹涌的回忆而酸涩难言的戚组长是真的哽住了喉咙。"信不信是你的事,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戚少商哑着嗓子说了最后一句话,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阮明正一直静静地听着,不过表情时有微妙的变化,从开始的警戒到后来的动容,多半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和连云帮那些朋友之间也有同样的情谊。细细咀嚼戚少商的话,没发现什么破绽,放下疑心的红袍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原来那个赫连是你的兄弟......"她喃喃地说,话里含了一丝同情与唏嘘。"你认识赫连?"戚少商一惊,猛地抬眼看向阮明正。"能不认识吗?全年级谁不知道他,长得妖里妖气不说,名字都那么别具一格,还一天到晚在校里晃来晃去,不认识那才叫有鬼!"女生没好气地回答。确实,想到小妖那张脸和他当时选定的那个令人无语的化名,戚少商悲哀之余也不由得深感脱力。原来小妖在学校里如此引人注目啊,这么看来,说不定他早就被人盯上了......那么,最后他的死就不一定是突发的,弄不好是早有预谋的!不在发觉小妖有问题的时候立刻解决掉他,是不是因为对方需要警察来做什么证明?是不是对方打算把他的视线引向错误的方向?但最后小妖还是出事了,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如此一想,小妖在给自己打电话时,应该就已经被一直监视他的人发现了!可对方让他把"树林"这个关键词说出来,还寄他的手机给自己,诸葛正我说的没错,的确有人想要引自己过来!
终于理解了自己对全部使用真名的证件作出质疑时老师平淡的那句回应--"化名没有意义",戚少商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做得这么嚣张,引一个重案组的警察进来,对方到底有什么打算?如此说来,顾惜朝的嫌疑现在反而几乎没有了。因为自从自己进来,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他,依那人的聪明,真的要做是不可能留那么多漏洞的,倒好像是有谁在暗示自己,一直在把自己的目光往顾惜朝身上引!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天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而顾惜朝一把他关禁闭勾青锋就出事了,是不是有点太过蹊跷?心知红袍他们之所以选今天行动一半是因为月考结束那天管理通常比较松,一半是因为自己这边出的纰漏实在是太大,他们等不及所以自己行动了,戚少商眯起眼睛,感觉挡住自己思路的迷雾突然间渐渐散了开来。
有人清楚自己的具体动向,不,不止如此,他们应该还知道顾惜朝的思维模式。有人在刻意把他们两个往相对的位置上推,想让他们互相怀疑互相残杀!要不是顾惜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立刻离开",并不择手段地把他向外赶,其实戚少商这时也很有可能认为,顾惜朝所有的破绽都是有意为之,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利用心理战把疑点从自己身上移开的手段。闭上眼睛,回想起今天那人决绝的表情,戚少商的酒窝慢慢陷了进去。
不管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那人估错了顾惜朝,他绝没料到顾惜朝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同时他也估错了戚少商,他绝没料到戚少商把事情考虑得如此直接。很少有人知道,戚大组长这么多年之所以成绩斐然,不是因为他细心谨慎想旁人之不能想,而是因为他大胆自信做他人之不敢做!比如说,比起绕着圈子考虑缠成一团的线索,他更愿意先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幸运的是,直到现在,这种实际上很莽撞的做法都从未出过差错,所以他也就一直顺着自己的性子走到了今天。连云的这件事,虽然顾惜朝脱不了干系,虽然知道他在谋划着什么,但戚少商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确定,顾惜朝绝对不是引自己进来的人,他也应该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
正因如此,虽然阮明正基于共同的目标提出合作时戚少商干脆地接受了,却直接否定了女生对顾惜朝的种种猜疑。面对红袍的反驳,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说自己觉得依顾惜朝的聪明程度,暴露这么多疑点不太合理。阮明正也是个精明人,这个理由虽不能教她完全信服,却也足以让她冷静下来,将自己的目光不再局限在顾惜朝一个人的身上。两人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将宝贵的时间用在了商量今后的计划上,直到将近五点,这谈话才因白日将至而不得不告一段落。
趁着天还没亮,戚少商把阮明正送回寝室,然后又故技重施钻回了自己的禁闭室。疲倦地躺在硬邦邦的沙发椅上,他兴奋了一整夜的大脑完全没有睡意。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说服红袍,她在观察别人的同时绝对还会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盯着顾惜朝,戚少商苦笑了一下,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状。顾惜朝,默念着这个名字,戚少商很是头疼。虽然几乎肯定对方不会加害自己,可那人身上的谜团实在是太多。顾惜朝,你到底是哪方面的人?换了个姿势,把一只胳膊枕到头下,戚少商抿紧了嘴唇。在连云呆了两年还没有出事,若不是保密功夫做得太好,就只能说明,顾惜朝本就是那边的人!可如果他真的属于那边,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赶自己走?他进这个学校是为什么?半夜去实验室是要做什么?还有,对失踪事件他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关于顾惜朝的疑点有太多太多,决定还是暂时防着点对方以防万一,折腾了一夜的戚少商在天光微亮时,终于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
第十章--关系
同一天夜里,从实验室回来的顾惜朝刚走到教师宿舍门口就觉得不对。有种熟悉的厌恶感从屋里传过来,缠到他身上,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暗叹一口气,顾惜朝推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不请自来的人随意地坐在他的床上。
"回来了?"听到门响,对方看过来,口气热络得有些假。"事情怎么样了?"懒得回应虚伪的关心,顾惜朝径直走到桌边,放下手中的东西,脱掉白大褂挂好,然后站到床边扬了扬下巴。"冷血,就知道关心事情进展..."不甚认真地嘟哝着,男人识趣地起身,换到椅子上坐下,而顾惜朝抿着唇理了理床单,坐在了床上。
"怎么说呢..."男人摸了摸下巴,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不太妙啊。"顾惜朝没有接话,而是静静地盯着他,对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这边就不用说了,自从看到那把解剖刀就该明白他们想要对付你了。不过要做到什么程度,起码我这次回去发现老头子还没确定。啊,"看到顾惜朝冷厉的眼神,男人随意摆了摆手,"不用担心,他们还没发现你的身份,基本上就是老头子疑心病犯了又要抽风。真正的问题是,"他严肃地靠过来,声音低沉如耳语,"他们打算彻底转移了。"
猛地抬起头,顾惜朝的脸色非常难看:"你什么意思?""就是你猜的那个意思,"懒懒地靠回椅背上,男人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老头子觉得这里也到时候了,准备弃子去搞更大的。想想也是,他都铺了好些年的线,那边也该用上了。这附近的油水已经被他榨得差不多了,何况事情也快要瞒不住了。你看,除了你之外,不是又有不怕死的白痴闯进来了吗?就不知道老头子打算利用他做什么了,你那么天才,不用我解释了吧?"
丰润的嘴唇抿出冷肃的线条,顾惜朝垂下眼。他确实明白那些人准备收网了,他也明白他们引戚少商进来是为了什么,所以他这些日子才加快了行动的速度,甚至不惜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和那戚组长结下梁子。那头蛮牛!想到怎么都逼不走讲不明的戚少商,顾惜朝就觉得怒火上涌。指望他自动离开是不可能了,而且既然那边已经准备动手,他就是想走也晚了。关他禁闭也终究不过是个警戒,绝不是长久之计,唯今只能希望他还没那么蠢,愿他能通过此事发现事情的轻重,进而少来给自己添乱吧。
"喂!"思考被男人的叫唤打断,顾惜朝冷冰冰的眼刀扫过去,对方立即夸张地缩了一下。"我只是想问问,今后要怎么办?""他们加快步伐是他们的事,我这边自有办法按我的计划来。"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顾惜朝一甩手扔给挂在椅子上的男人。"把这个给傅宗书,这东西能让那花开到我想要的那个时间,依他的吸血鬼个性...""绝不会在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前放弃这里!"眼睛一亮,对方几乎跳了起来。"按理说是这样没错,"心里总有丝不安,难得犹豫的顾惜朝摘下眼镜,疲倦地揉了揉鼻梁,"只要没有什么突发的意外事件。"再次想到了那张欠扁的包子脸,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
"啊,你是在担心那个杀手?"看到他这种反应,对方自作聪明地打了个响指,"也是,毕竟他藏的太深,老头子连我都防着没告诉..."顾惜朝没有回应,大半是懒得解释,不过也确实有这个因素。其实关于那个杀手的身份,这么两年观察下来,他心里已经基本上有怀疑对象了,只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而且即使肯定了,也暂时不能动他,不然会打草惊蛇的。只有提高警惕,先防着点了。快了,他按了按因连续工作而抽痛的太阳穴,不无期待地想。快了,只要再十几天,自己就可以脱离这摊浑水,和晚晴一起......
晚晴!这个名字一在脑海中浮现,顾惜朝就像被电到了一样,突然弹了起来。"老头子那边对晚晴是怎么安排的?""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咧嘴笑开的男人眼神里带了抹柔和,"放心吧,他要我安排晚晴出差。""哦?那没人性的老鬼倒是挺疼他女儿!"冷哼一声,同时明显松了口气,顾惜朝的口气颇为讽刺。"谁叫晚晴是那个女人生的呢?"促狭地眨了眨眼,男人的声音有点感慨,"老头子唯一疼的也就是这个女儿了吧!从小寄养在普通家庭里不说,相认之后也是保护得滴水不漏,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全都瞒着晚晴,唉唉,倒真像个合格的父亲!"
"...你嫉妒?"鹰眼一眯,顾惜朝话中有话。"开玩笑!"男人懒懒地摆了摆手,"我嫉妒晚晴?她可是我最疼的妹妹,就算她要星星,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给她摘!要不是为了她,我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跟你这狐狸混在一起?""少来这套!"对男人充满感情的发言嗤之以鼻,顾惜朝咄咄逼人,"你黄金麟什么时候成了如此感情用事的人了?要是对自己没好处,滑得像泥鳅的你怎么可能去做!别把责任往晚晴身上推!""我才舍不得往晚晴身上推,"正了正色,男人收敛了油腔滑调,"因为那根本都是你的问题!谁让你顾惜朝这么有本事,先查出了我的身世和与老头子的矛盾,用来挑拨;又搜集了一堆能整死我的证据,用来威胁;最后还顺便利用了你和晚晴的关系,用来利诱......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拒绝,你绝对会速战速决灭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