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红泪留下的第一张网页,是她侵入一个秘密的黑市网站截下来的。全部内容就是对一种叫做"X"的花的介绍。本身性喜湿冷,适宜酸性土壤,是罂粟和古柯果杂交而成的品种。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存在,原本只能做副作用很大的强力镇痛剂的制作材料,顺带可以提取质量一般的低纯度毒品。因为剂量控制得当就不会出死人的岔子,且副作用的发作时间延迟很长,不少医疗机构私下里都会购买这种花制成的药品给病人使用。这药当然不能治愈严重疾病,但是可以迅速有效地缓解甚至消除病痛,如此一来,医院赚够了钱就可以让病人以"康复"的状态出院。更妙的是,因为副作用发作的时间拖得很久,症状也比先前要激烈得多,病人完全不会怀疑到事前就已声明还有复发可能的医院头上,而只会认为是旧疾复发或者恶化。因为服用这类非处方药事前都要和医院签定秘密合同,发誓不对外声张,不知内情的病人们也就不疑有他地自认倒霉了。做的是干净利落,赚的是盆满钵满。至于根据另一种方式提炼出来的低纯度毒品就更是有市场。那些戒不掉却又没什么钱买高档货的瘾君子无不对此趋之若鹜,致使这花在黑市里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虽然培育起来颇为麻烦,提炼药物与毒品更是需要人才与场地,但这年头有钱有能耐的人太多了,故此市场上相关产品从来没缺过货。只要你够本事能养活好这花,就和家里放了一棵摇钱树没什么区别。
当然,这花也有缺点,一是花粉浓度不够,一株花提炼出来的数量太少;二是花期太短,只有一季,种不出规模,就收不到令人满意的利润。然而,近两年不知是谁做的实验,竟再次利用杂交,在"X"的基础上植入新的基因,成功研制出一种名叫"X+"的新品种,大体解决了上述两个问题。现在这花既能制造副作用更为隐秘,效果却更为强烈的相关药物,又能提炼纯度极高的高级毒品。新品种的花期被人为延长到三季还多,只有十二月末到三月初不能开花,在其他季节的成活率也大大提高了。当然,更令一些人兴奋的是,它所制造出来的"医用"药物,副作用更为隐秘,同时潜伏期更长。至于"治愈"以后的反噬愈发强烈这一事实,则被人们理所当然的忽略掉了。最难能可贵的是,用制造药物剩余的花提炼出的毒品,纯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可是,大自然不会予取予求。俗话说:物极必反,如此匪夷所思悖离常理的现象,导致的后果就是,种植这花的同一片土地只能承受两年,花根中的毒素渗入土壤,以交换的方式拼命汲取土壤中的养分,从此以后这片土地将永不能复耕。
息红泪留下的第二张网页,却只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业杂志网站上截下来的。内容也不甚新鲜,是该社记者去年对傅氏医药集团董事长傅宗书的专访。老调重弹地回顾创业历程,不可免俗地赞扬今日辉煌,千篇一律地探讨未来发展。这报道成崖余之前也扫到过,不过没有多加关注,如今和刚刚的内容对照着细看,只觉得越读心里寒意越重。
谈到傅宗书,那可是这个省会城市的传奇人物。他本是外省小城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高中毕业时恰好赶上上山下乡的大潮,便随其他年轻人一起去农村做了知青。1977年恢复高考,他借着这个机会返城,进入本市的名牌大学就读。临毕业正赶上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傅宗书利用在学校里建立起来的人脉,开始跟随现在已在日本做大生意的何姓学长经商。两个有商业头脑与战略眼光的人用一年时间赚到了第一桶金,继而分道扬镳,何学长按照家里的安排出国,而傅宗书则留在了省会,开始专攻医药生意。
"以前我下乡的那个小村子,是国家种植古柯果的一个重要源地。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东西有麻醉作用,这几年也研究过它的药用价值,刚开始单干的时候,想到手里还有这样的资源,也就直接拿来利用了。"傅宗书在采访里说得云淡风轻,实际上有点脑袋的人都会想到,国家的东西不可能随便大量购买,他根本就是不知采取了什么手段,在那片地方私自开了种植区!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个,傅宗书的生意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在刚刚起步建设的省城,他凭借着稳定的药源,可靠的质量与良好的信誉发家,接着不断扩大规模,和其他商家合作或是干脆吞并,同时注意到各高校与科研机构招揽人才,就这样一点点建立了现在已是本市经济支柱之一的傅氏医药集团。旗下包括连锁药店,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还有各大综合医院。
当然,傅氏能够拥有今天的地位,和傅宗书本身的人脉脱不了关系。带他起步的何学长一直没有与他断了联系,时常还从日本拉来一些生意与投资;他各行各业的同学朋友也给了傅氏多方照顾。"听说前两年刚刚走马上任的国家卫生部长蔡京先生也是您的同学?"记者采访时问得很直接。"对,"傅宗书也回答得坦坦荡荡,"不过我们好多年没联系了,从我生意开始做大后,为了避嫌,就疏远了蔡部长一类从政的老朋友,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平素清冷的成崖余看到这句话时简直想大笑。避嫌?骗弱智吧!要是没有蔡京之流,鬼才相信他个没权没势的傅宗书能爬到今天的高度!凭他的老奸巨猾,私底下必定没少给那群人好处,这些年也必定没少让那群人帮忙!这么说来,如果让蔡京去和公安系统高层打个招呼,想要给警方施压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傅宗书的发家本身都很传奇,或者说,太神话了。即便利用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大好时机,利用了古柯果的方便药源,利用了令人羡慕的非凡人脉,短短二十多年打下如此基业,也实在令人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猫腻。而对照息红泪留下的前一条线索,不难想象,傅宗书很有可能是贩毒起家的。他既然那么神通广大,必然也会认识不少黑市的"朋友"。而且,成崖余皱了皱眉,那个日本的何学长似乎也不是什么一清二白的干净公民,他给傅宗书介绍的那些生意,真的是单纯的药品交易吗?还是说,台面下另有乾坤呢?
又翻了翻对前一张网页的记录,确认"X"这种花初次面市是在二十多年前,成崖余的心更沉了。如果是这样,弄不好这新品种就是傅宗书那群人研究出来的!每一年傅氏都去各大学招揽那么多人才,其中到底有几人做的是光明正大的工作?还有,傅氏自从正式上市就开始热衷于慈善活动,到处捐款的同时还资助了许多学生,甚至拯救了一所濒临关门的老牌学校--建在山里的连云。接手连云之后,傅宗书大刀阔斧地进行改建,美其名曰改头换面重振气象,还从海外特聘了知名大学毕业的黄金麟回来当校长,不到十年就将连云转变成升学率迅速攀升的精英学校,赢得一片喝彩声。当时他就为傅宗书去搞教育感到奇怪,不过想着这是有钱人的怪癖和面子工程也就没有细究,可今天看来,傅氏花如此大的心血建设连云,怕也是为了洗钱和黑市交易吧!
敲了敲手边的电脑键盘,扫几眼连云所处地区的相关资料,成崖余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连云所处的山区湿气重,因为森林包围而常年阴冷,且土壤是稀有的红土,简直就是种植"X"的最佳选址。地处偏僻性质单纯,在学校里种毒贩毒,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小妖死前提到森林,那么他看到的就应该是花田。至于那些失踪的学生,不是误闯森林,就一定是没遵守校规,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如此说来,连云学校里傅宗书不知到底埋了多少暗线!连云校长黄金麟,虽然是海外回来的,但作为那个何学长的养子,他和傅宗书狼狈为奸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也必须高度注意。
最让成崖余和诸葛正我心生警惕的,是谈及傅氏未来发展时,傅宗书作出的回答:"近些年川渝地区发展迅速,医药市场供不应求,而这里的情况也基本稳定,为了更好的发展,傅氏会在两年内逐渐转移目标重点,向蜀中那边扎根。""也就是说,傅氏想要在那里开分公司?"记者追问。"嗯,不太正确,应该说,傅氏想借此机会将总公司迁至川蜀。在本市呆了这么多年,市场也基本饱和了,总要给新人一些机遇,况且一个大企业不求进取,气数也是不会长久的。""这还真是惊人的消息...那么请问傅先生,您对此次大动作有几分把握?"吃了一惊的记者提出了尖锐的问题。"说实话,这计划早几年就已经定了,我们在那边也搞完了市场调查什么的,投石问路和奠定基础都做得差不多了,只等时机到来就会行动。""原来如此,可不知道傅先生口中的时机具体是?""这可是商业机密啊,虽然抱歉,我也只能说‘无可奉告'了。"照片上的傅宗书笑得很是真诚。然而联想到刚刚的推测,成崖余不禁生出一种可怖之感。傅氏这么大一个企业要转移,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油水已经被榨得差不多了?川渝地区的土壤和气候都很适宜"X"生长,他们是不是又打算去那里祸害民众?还有,如果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种了这么多年毒花的连云要怎么办?做事滴水不漏的傅宗书会不会在转移之时把那里斩草除根?他那几年就已经基本铺完了线,如今是不是已经到了所谓的"时机"?这种时候引警察进去,他们到底希望警方知道些什么,又误会些什么?
静静地听完成崖余和诸葛正我花了一整个下午研究出来的结论和疑问,戚少商靠在床头眯起了眼睛。崔略商乖乖去上晚自习了,他正好利用空荡荡的寝室和那边联系:"无情,你说那个黄金麟是何奸商的养子,那他之前的来历是什么?""查不出来,只知道姓何的说黄金麟是他一位死去友人的遗腹子,但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友人是谁。你怀疑他是傅宗书的儿子?"成崖余反应一向灵敏。"如果这死老头真的二十多年前就开始盘算搞这个,很有可能吧!采访里没提他的家庭情况?""提了。不过只说傅宗书自从多年前爱人死亡后就一直独身,赞叹了一番他的痴情。""爱人?那个爱人有没有留下孩子?"戚少商坐直了身子。"没有。那女人是他的大学学妹,当年傅宗书忙着建立基业,两人甚至没时间结婚,等到傅氏终于有了雏形,那女的却因为难产,和腹里的孩子一起去了。黄金麟不可能是她的孩子。""这样..."咬了咬嘴唇,戚少商突然又有了新想法,"傅宗书以前的经历调查过没?会不会他本身曾经有过...""调查不出来,"成崖余的声音很是无奈,"他大学那几年父母就相继过世了,家乡那边本来就没什么亲戚,98年那场大洪水一冲,这回连邻居什么的都无处可寻了。虽然这些都是他自己讲的,可以前根本没人想过去查他,现在想查也无从下手,只能相信他说的话了。"
同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两人隔着电话静默无语。等了几秒钟,成崖余突然又开口了:"戚少商,息红泪的确没有留什么字,但她在傅氏这张网页上做了几个记号。可惜我和老师都没看懂是什么意思。""是什么?"立刻来了精神,戚少商的话里期待之意十分明显。"她用红线圈了四个地方。第一个是‘傅氏',第二个是‘连云',第三个是‘难产',第四个是‘遗腹子'。可黄金麟的年龄和傅宗书爱人死亡的时间不符......""傅晚晴。"这次成崖余话还没说完,就被戚少商猛然降温的声音打断了。"什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问回去。"红泪的意思是,傅宗书难产的爱人留下了遗腹子,那个孩子现在在连云。而连云这个年龄段的傅姓人士,只有校务处老师--傅晚晴。"仿佛一道闪电直直劈下来,戚少商突然感觉明白了很多事,同时却也有更多的不确定了。"抱歉,无情,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再联络!"急急地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戚少商觉得有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从胃部一路窜上来,似怒气又似恐惧。迅速收拾好打开门一路冲向教师宿舍,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名字--顾惜朝!
第十三章--失踪
顾惜朝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戚少商气势汹汹地向这边冲过来。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转念一想,凭什么要自己躲着他走?于是也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楼门,径直向原定的实验楼方向走去。"顾惜朝!"戚少商眼见他看到自己却毫不理会,本就不佳的情绪更是压不住,竟不管可能有人听见,直接冲着越走越远的那人叫出了声:"傅晚晴和傅氏......"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转身迅速杀回到面前的顾惜朝堵住了嘴。"你没大脑啊!!!"恶狠狠地瞪着戚少商,顾惜朝只恨现在手中没有东西能敲死他。"喊得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见?你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死缠着找我麻烦?告诉过你别把晚晴扯进来,听不懂是吧?""唔!唔唔!!"顾惜朝心下愤恨,手上用的劲也跟着越来越大,他手本就修长宽大,刚刚猛的一捂就直接罩住了戚少商的口鼻,这下弄得戚少商难以呼吸,赶忙打掉顾惜朝死死扣在自己脸上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气。
顾惜朝冷冷地盯着他,思忖半晌,丰润的嘴唇微微向上一撅,下了决心:"上来。""上哪去?"好不容易解决了缺氧造成的眩晕,戚少商愣愣地看着对方,脑子基本停摆。"上楼!"闭了闭眼睛,顾惜朝感觉无比头疼。懒得和反应迟钝的戚少商多解释,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他人就向才离开的教师宿舍的门口走去,而回过神来的戚少商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和学生寝室不同,教师宿舍的环境要好上许多。现代且安全的防盗楼门代替了门卫的存在,也让住户的出入方便了不少。一楼没有房间,顾惜朝的屋子正处于二楼楼梯口。一层楼共有三户,而住在其他两间的老师都是班主任,现在正在监察晚自习。掏出钥匙开了门,顾惜朝直接走到床上坐下,跟进屋的戚少商识趣地反手关好了门,也走过来大刺刺地坐到了椅子上。
带点讥诮地瞟了全无"客人"自觉性的戚少商一眼,顾惜朝淡淡地开了口:"有什么要紧的事,这回可以说了。""啊?"闻言收回打量这间简单屋子的敏锐目光,戚少商看了看顾惜朝,发现那人腰板笔直地坐着,头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要摊牌吗?还是打算继续和自己打太极?眯起圆圆的大眼睛,他决定不再揣测对方莫测的心思,先按自己的步调来,大不了兵来将挡再斗一回。身子前倾,直直地盯着并不回视的顾惜朝,戚少商说得直截了当--"傅晚晴是傅宗书的女儿。"
没有丝毫疑问的陈述句。"你有证据?"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顾惜朝的音调没有起伏。"没有,"戚少商笑得很大胆,"但是我敢肯定。""你肯定有什么用?"觉得好笑,顾惜朝这次斜了对方一眼,话里带了丝鄙夷。"怎么没有用?"单手托腮,发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顾惜朝,戚少商得意地笑出了酒窝:"年龄相符姓氏相符工作地点还有联系,你说这个消息如果放出去,傅晚晴的生活会不会一夕剧变?傅氏可是一块肥肉,要是那群狼知道老头子唯一的女儿还没结婚,到时候......""够了!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猜测而已!"刚刚还不为所动的顾惜朝突然激动起来,鹰眼里闪着不安与愤怒的光。"是猜测啊,不过谁会在乎到底是真是假呢?"好整以暇地看着气得发抖的对方,戚少商嘴角的笑意愈发阴险:"如果是真的,不管傅宗书承不承认,只要弄好了都能吞掉傅氏一部分资产;就算是假的,和傅晚晴这么一位俏佳人有过一段,也算是件风流韵事......哦哟!"偏头闪过直直飞来的一本厚书,戚少商不甚认真地抱怨,"你怎么到哪都能弄到危险武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