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猛地变了脸色，顾惜朝的身上渐渐散发出真正的杀气，从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冷意："你调查晚晴？""要查你，怎么可能略过她？"随意耸了耸肩，戚少商干脆地承认了。要不是今天上午接到了成崖余汇报结果的电话，他现在才不可能彻底消除对顾惜朝的戒心呢。事实上，戚少商觉得，任哪个男人有了傅晚晴这样的女朋友，都是狠不下心去做哪怕一件可能会扰乱她的安宁的事的，更何况是杀人这样的重罪？而且，依成崖余所说，顾惜朝和傅晚晴交往这些年来，对这个女友真是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简直宠爱到了天上。这样重情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出让那女孩伤心难过的事？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压下喉间莫名泛起的酸涩，戚少商正色说道："顾惜朝，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厢情愿地把我向外赶，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既然我们不是誓不两立的，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就算无法合作，也至少不会在彼此行动的时候碍手碍脚啊！""就算我不是那个杀手，你就能肯定我不是那边的人了？"对戚少商诚恳的话语嗤之以鼻，顾惜朝语气尖锐，"戚组长未免太想当然。而且，即使你相信我，我还信不过你呢！""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周身的气势愈发凌厉，戚少商的眼睛里暗沉沉的看不出情绪，"顾惜朝，昨天又有学生失踪了，到这个份上我没心情跟你磨，今天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聪明如你不会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情况吧？你准备怎么和我对抗？"紧了紧扣住对方的手，腿上也加大了力气，让顾惜朝清楚地感受到那份近在咫尺的压迫感。浑身一僵，顾惜朝恨得连牙都要咬碎了。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难堪的处境！居然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黄金麟的处世之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而顾惜朝则笃信"真男儿宁折不弯"。因此，即便处于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要实话实说。其实按他本身的性格，这时应该会随意编造点合理的说辞蒙混过关，待日后获得自由再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可是一看到戚少商那张志在必得居高临下的脸，心里的邪火就压都压不住，只想和那人对着干！什么冷静算计游刃有余全都消散无踪，想到自己接连几次的失利误算，想到对方居然连晚晴都扯了进来，生平从未如此愤怒过的顾惜朝彻底抛开理智，开始豁出去的拼命挣扎。"喂！搞什么！"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刚刚还成竹在胸的戚少商不免慌了神。顾惜朝看起来清瘦，实际上身材很结实，力气也不小，这么一爆发，饶是堪称"身经百战"的戚组长也有点招架不住。没想过真要伤了他，也就不敢动作太过激，可顾惜朝没有这层顾虑，结果一个不注意，戚少商就被对方挣开了左手，下一秒，快狠准的一拳正正砸到了他的脸上。
      瞬间感到钝痛蔓延过所有面部神经，顾惜朝下手如此之重，两人距离又如此之近，这一拳的威力非同小可，戚少商觉得自己眼前似乎都冒了金星。晃了晃有点昏沉的脑袋，同时久经磨练的身体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迅速反制住还打算拳打脚踢的顾惜朝，戚少商不由庆幸对方挣脱的是自己的右手。若是被左撇子的那人用左拳打过来，只怕他挺直的鼻梁就该应声而断了！脸上依然火辣辣的疼，还没缓过劲就感到身前那人还在不懈地努力挣扎，试图再给自己几下子，甚至想要第三次屈起膝盖攻击自己的下盘，戚少商只感觉无法抑制的怒火铺天盖地的烧上来，直把所有理智的丝线都烧得灰都不剩。"顾惜朝！够了！"他低吼，最后一次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然而那男人充耳不闻，继续兀自顽强地与他厮打。
      混蛋！真他妈的对牛弹琴！对着这样全无风度不听人言的顾惜朝，戚少商心底的烦躁之情愈来愈烈。自相遇以来与这人打交道的记忆走马灯一般掠过他的脑海，让怒火越烧越旺。这男人坏了他的行动，坏了他的计划，坏了他的名声，说话永远狠毒刻薄，做事永远自私绝情，总说自己碍了他的事，说自己分不清轻重缓急，他却在这种关键时刻依旧坚持守口如瓶！现在甚至还像对仇人一样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以为他戚少商脾气好耐性佳就好欺负？不跟你计较还当我供着你了！猛地眯起眼睛，戚少商长腿向前一顶，按住顾惜朝的双手青筋暴起，竟生生制住了躁动的对方，令他彻彻底底地动弹不得了！"滚开！"气急败坏地叫出声，顾惜朝还没能及时找出应对方法，就被那人堪称"恐怖"的举动骇住了--戚少商借着两人紧紧贴合的姿势，居然一偏头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颈！
      有那么几秒钟，顾惜朝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清晰的刺痛顺着神经一路窜上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男人柔软的头发蹭在他的颈子上，勾起一种酥痒与不适并存的诡异感觉，羞恼与愤怒顿时灭顶，让他整个人"腾"的一下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戚少商！！！"恨恨地嘶喊出声，顾惜朝感到自己肩上的脑袋瞬间僵硬了。过了片刻，那男人慢慢抬起脸看过来，眼里是奇特的一片茫然，压在他身上的力气也随之撤掉了。
      气昏了头的戚少商其实根本没听到顾惜朝那声沙哑的叫唤，而是被口腔里蔓延开的温热甜腥惊醒的。我做了什么？！他震惊地想，我居然咬了一个男人，还咬出了血？！他慌乱地抬头想要求证此事的真实性，却在对上顾惜朝情绪浮动的眼瞳的刹那，被下身骤然炸开的锐痛逼得倒退几步，脸色发白地弯下了腰。"顾...惜...朝..."疼得嘶嘶的吸气，这下彻底清醒过来的戚组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惊讶于自己的失控，也自觉理亏，但即便如此，这人也太狠了！二话不说就出这种杀招，要不是自己反射性地躲了一下没被顶着要紧部位，废掉了下半辈子他负责啊？！
      这想法如果给顾惜朝知道了，怕是只给他这么一下子是远远不能解恨的。那清傲的男人直起差点被压到麻木的身子，整了整凌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戚少商，你个混蛋同性恋！动手不够居然还动嘴！"狠瞪依然捂着某部位，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男人一眼，顾惜朝咬牙切齿："下次再来这套我就让你彻底残疾！"扔下这算不上威胁的威胁，狼狈不堪的他转身迅速离开了此地，只留下戚少商一人以扭曲的姿势定在那里，仿佛一尊诡奇的塑像。
      要命的疼痛又过了好久才渐渐缓和，慢腾腾地挪到墙边靠住，看着远处焚化炉那边烟雾升腾而起，不知道又烧了什么垃圾，戚少商长出一口气。感慨着顾惜朝的狠辣，同时也为自己出格的举动隐隐惊心。"混蛋同性恋！"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僵硬地扯了一下唇角，风里来浪里去从不动容的戚组长很有些哆嗦。不会吧......他惴惴不安地想。自己明明是喜欢女人的啊，这么多年也交过几个女朋友，甚至还曾经追求过息红泪一段时间，虽然最后她选择了小妖......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对着小妖那张阴柔气十足的脸那么久他都没产生过丝毫欲望诶！
      可是，可是他无法否认，自从见到顾惜朝，自己就从来没正常过。看着那双鹰眼会怔住，瞄到他的侧脸会迷惑，更有甚者，刚刚中魔般咬了那人的颈子，竟然就连尝到血自己都不觉得恶心！！！老天爷，搞什么鬼啊......难不成他戚少商堂堂大好男儿，警局八方无数小女生的梦中情人，居然对一个认识不过一月的男人产生了非分之想？！"呵呵，呵呵，怎么可能......八成是太久没见到漂亮女人饥渴疯了......"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戚少商尴尬地喃喃道，"那是个男人，我是直的，我爱的是女人，何况他也是直的......"
      心里乱成一锅粥，到后来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考虑些什么又嘟哝些什么了，大脑几乎当机的戚少商最后被一通电话唤醒了混沌的神智。从制服内袋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打来的是谁，因为只有一个人有这个号码。"无情，"叫着事先商量好的代称，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传过来的回答让戚少商全身的血液都结冻了--"息红泪死了。"
      

      第十二章--留言
      息红泪死了。
      她本不会死，因为她太聪颖。但是她死了，因为她太固执。
      年纪轻轻就荣登档案科一把手，息红泪靠的，不是美丽的外貌，而是过人的敏感。所以，诸葛正我暗中派去保护她的安全的人，不出一个星期，就被她发现并堵住了。小妖的死，至此再也瞒不住。这女子太精明，赫连的长期任务，戚少商的杳无音讯，突然出现的保护者，这些事实综合起来，自然有自己的判断，虽然，她半点都不愿去相信这个残酷的结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诸葛正我也只能对她坦白。毕竟，保护一个知道轻重与配合的人比保护一个追求真相并排斥的人要容易得多。这么多年看过来，诸葛眼中的息红泪，是坚强的，也是明理的。他相信，纵然知道噩耗会让她痛不欲生，她也终将挺过来，因为她放不下那些在乎自己的人。所以，老人把一切全盘托出。息红泪的表现也确实在他的意料之中--悲痛却没有失控，于是他便轻易安了心。
      诸葛正我是个智者。他通晓法理洞察人情参悟世事，但是他不懂女人的心。孑然一身的老人不会理解，简单的一个"情"字，究竟能怎样颠覆一个人的生命。结果当他终于察觉蹊跷时，木已成舟。
      据负责贴身保护息红泪的警察回忆，那天什么特别的征兆都没有。轮班休息的女子和平日一样打开电脑上网查资料，中午吃饭的时候还给守在门口的他倒了杯茶。满心感激地喝了之后就慢慢有些困，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昏睡过去之前，他最后的印象，是息红泪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看到事发现场的诸葛正我仿佛老了十岁，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一下子弯了。他心思细密，千算万算，防对方有意制造事故，防对方用计引君入瓮，却终究没防到，息红泪会自己去撞那黑洞洞的枪口。他以为息红泪该知道对方的可怕，他以为息红泪该明白自己的无力，可他就是不清楚，在被逼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再怎么精于盘算再怎么计较得失的人，都做不到冷静做不到隐忍，而只能选择顺从本能顺从自己的真心。所以息红泪安静地坚持调查，绝然地选择行动，即便明知等待她的，几乎必定是死亡的残局。她那么会演戏。压下体内几乎撕裂自己的悲伤痛恨，平静地生活工作，骗过所有人，然后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死亡现场十分正常，怎么看都是一场意外。因为连日大雨，路面打滑，在立交桥桥头处，一辆重型货车突然失控，和前面息红泪的车子追尾相撞。巨大的撞击力使货车驾驶室完全变了形，司机也当场死亡。而息红泪的车子则整体撞到大桥公路边上，面目全非。不知为何，救生气囊并没有及时弹出，致使息红泪整个人因巨大的惯性破窗飞出，重重摔在路旁的护坡下面，头部直接与布满碎石的坡面相撞。虽然很快被路人救起，但一直昏迷不醒，还没坚持到医院，就在救护车里咽了气。
      诸葛正我不相信这是意外。然而无论从何种角度考虑，这都只能解释成一次普通的交通事故。雨天路滑本就容易出事，肇事司机和受害者都已经死亡，目击者的证言也挑不出任何问题。拿不出证据的诸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交通科盖棺定论，然后默默地通知了息红泪的家人，帮着悲痛至极的他们给那女子下了葬。
      坚持认为另有隐情的诸葛正我在息家人来收拾遗物之前，就把息红泪身边的相关东西检查了个遍。随身带着的手机已经彻底坏掉，什么也查不出来了，但他不动声色地扣下了那台息红泪每天都要使用的电脑。不管肇事司机是不是那边的人，能逼得他们不惜再扯一个人进来也要杀掉目标，息红泪手里必定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而每天都生活在贴身保护下的她，做得最多的就是在档案室查资料和上网。依她的聪明，不可能不留下任何提示，何况息红泪本身就是一个电脑高手，在自己笔记本里存资料，对别人来说，可能要担心黑客入侵，对她却是再安全不过的事。
      果不其然，同为IT高手的成崖余一打开手提就发现，息红泪改装了全新的程序。她卸载了原先的系统，重新安装了自己设计的。要想看到内容很简单，输入正确的密码即可。但是一旦输错，硬盘将自动销毁，永远不能修复。若是一周内无人成功登陆，结果相同。这一招倒是防了电脑落到对方手里，不过这么一来，就连精通解码的成崖余和老谋深算的诸葛正我也不敢轻易尝试了。无法可想，他们只有放弃隐瞒的念头，直接找上了除赫连外与息红泪关系最好的戚少商。
      密码提示很简单，也很诡异，只有一句诗--"白衣江畔初逢君"，却让人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写下句？谁见过用汉字做密码的？拆字符？又不知到底是英语还是拼音。给戚少商打电话时已经是最后时刻了，孤注一掷的成崖余本没抱什么希望，孰料戚少商只沉吟了一会，就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一串数字作答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迅速输入，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成功登陆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疑惑，成崖余询问戚少商根据，对方苦笑了一声，低低地告诉他："那是我和小妖初次见到红泪的日子。"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依然记得清楚，当年那个夏日，长长的江岸边，远处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回头一笑，整个世界都瞬间失了颜色。那是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刻骨铭心却又一去不返的日子。息红泪的这个密码，在失了赫连的世上，只有戚少商能解。叹了一口气，知道"对不起"是多余的，成崖余定神开始翻找电脑里的资料。进来了才发现息红泪到底设了多少障碍，每个盘每个文件夹都上锁不说，整个系统还有限制，只要一小时，就会自动彻底销毁。亏得成崖余也是个顶尖的高手，才能在规定时间内成功找到她留下的东西。
      只是两张简单的网页存档，却需要绕过重重阻碍方能找到，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误当成程序病毒给直接删除。耗了近50分钟最终看到目标时，向来冷静稳重的成崖余感觉自己的衬衫都被冷汗打湿了。那两张网页，一张是关于某种花的介绍，一张是关于一个大集团的普通报导，除此之外，息红泪一个字都没有多留，然而单单把这两页连起来看，就已经足以让稳如泰山的诸葛正我白了一张脸。
      想要复制出来，结果发现这也被息红泪断了可能，无奈之下诸葛和成崖余只得争分夺秒，一人一张靠脑子死记。当天晚上再次给戚少商打电话时，成崖余说的，就全都是他们两人根据提示自己整理好的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