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对方的念头基本没有，不过让他伤得严重点可是顾惜朝的心愿。当然，伤在哪里流多少血，精于算计的他也早就考虑差不多了。毕竟如果弄得太乱套，自己收拾起来可会很麻烦。最好是先弄伤，然后找个地方用点手段好好问问，看情况，如果是自己多想了，就打些药物迷糊着扔回去，可如果真的是个威胁，动手做掉也不是不行。反正学校里失踪的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新来的"小混混"，是吧？至于这举动可能引发的后果，哼，反正只要再半个月自己这边该做的也就完成了，那之前把消息压得紧一点就好，之后的事嘛，谁在乎？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收拾。
      基于这层考量，顾惜朝第一次出手就用了十分力道。结果发现自己的毫不留情完全正确，因为对方反应的敏捷远远超出他的预想。如果说那时自己还有一丝丝轻忽之意的话，这点念头也在第二次出手失败后彻底消失了。设计好的假动作不但被躲过，自己的武器还被一脚踢飞，那个人--是专业的。虽然不确定是哪方面的专业......不过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他都很危险，绝对不能留！本想直接下杀手，但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杀人事后处理会很恼火，所以第三次出手时，顾惜朝选择了狠辣的突刺，打算一招放倒面前的人然后拖回去慢慢收拾。
      被擒住的时候不是没有慌乱的。可是拼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想拗到底，结果就被那人扭了手腕，刀子一点点向自己压过来。对这种意料外的情势感到无措、恼怒，也对自己的轻敌大意感到自厌、烦乱，不过没心思顾虑那些了，顾惜朝当时只能放弃硬拼的想法，试图在松手的瞬间重新抢到武器掌控局势。然而，然而他居然松不了手了！！！那人睁着一双大眼睛木木地看着自己，一副神游天外的呆样，而手里的劲却越加越大，最后竟硬生生划伤了自己的右腹！反射性地倒抽一口气，结果对方就像被火烧着一样，突然放了手！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沾了血的匕首肯定会"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接下来本该趁着那人莫名的恍惚一举了断，谁知巡夜门卫偏偏这时来搅局！一个不留神就被对方给溜掉了，因受伤而慢了半拍的自己还得别别扭扭地藏到讲台下面那么窄的空间里，如此狼狈的结局，简直令从来计划顺遂局势尽在掌握的顾惜朝怒火中烧！
      想到昨夜的失控，一向擅长压制情绪的顾惜朝不由狠狠剜了角落里还在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的戚少商一眼。也许是隔着镜片杀伤力不大的缘故，包子脸男生完全没有收敛的迹象。被盯得心烦意乱，顾惜朝不禁怀疑，自己昨夜是否露了什么破绽，教对方认了出来。不可能啊？把教案放在讲台上，他边整理等等要用到的实验用品边反复思量--衣服穿的是平日从没穿过的，眼镜没戴给人的感觉应该也差了很多，从头到尾除了哼了一声自己也没说什么话，屋里那么黑应该看不清长相，更何况平日里本就没什么接触，那人没理由认出自己的！那么又是为什么，他趁着调试剂的工夫瞄了依然看着这边的戚少商一眼，为什么那人要用这种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还有，那人表现时而精明时而白痴，昨夜也是开始剽悍后来生涩，他究竟真是个好管闲事的小混混还是颗深藏不露的大棋子？自己究竟是高看了他还是小瞧了他？
      向来头脑冷静擅长分析的顾惜朝，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看不清楚的人。因为怎样都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从不借助别人帮助的他昨夜到底破了例，回到教师宿舍收拾停当就拨通了某人的电话。说实话，对方听到他查清戚少商来历的要求时表现出的惊讶和戏谑让他很是不爽，不过自己身在学校受制于各种规定，也只有仰仗某人的人脉与资源来摸人底细了。今天晚上自己应该就会得到消息，只希望戚少商不要是那边的人，不然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
      不自觉地皱紧眉头，听到预备铃响了，顾惜朝转身打算在黑板上写下今天要讲的主要公式。感觉到背上的如芒视线，他心浮气躁地抬高右手，却在下一瞬，因为腹部突然的扯痛而没有预兆的手臂一抖，险些掉了粉笔。该死！想得太多居然忘了有伤在身！立刻反应过来的顾惜朝定了定神，堪堪掩饰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写，每一笔都落得很平稳。台下的学生各忙各的，没有谁注意到这段小插曲，只有教室角落戚少商的那双眼睛里，一丝光芒一闪即逝。
      顾惜朝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的通病就是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所以如果纠结了一节课的顾惜朝知道，戚少商一开始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不过是在想昨天那张卷子被自己扔了今天要怎么蒙混过关的话，他大概会吐血。
      其实这也不能怪戚少商思维不缜密脑子不灵光，实在是顾惜朝自己分析得条条有理，而且昨夜交手时他用的是本身惯用的左手，平日里的顾老师用的是一般人都习惯的右手，有如此明显的不同还指望戚少商怀疑到自己身上才真叫操闲心。
      但托顾惜朝心思奇多的福，戚少商这次是真把怀疑的目光盯到他身上了。他右手那一下不稳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恰好被眼神极尖的戚少商抓了个正着。联想到昨晚那个神秘人右腹的划伤，联想到相差无几的体型和身量，再联想到从未见过的未受镜片遮掩的眼睛，迟钝但不傻的戚大组长这次真正把目标锁定了顾惜朝。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怕就说的是眼下这种情况吧。
      下课铃一响，戚少商就噌地站起来，几大步窜到了讲台上顾惜朝身边。正在收拾东西的顾惜朝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丢过来一句--"求情无用，丢了的那张卷子找别人借了抄十遍，明天上课交给我。""顾、老、师，"戚少商笑得两个酒窝深深陷进去，一字一顿地开了口，"我是来问问题的。"颇觉意外，顾惜朝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过去，就见戚少商的大眼睛里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的有点不祥预感，顾惜朝推了推眼镜，尽量平静地说："什么问题？"因为是最后一节课，惦记着食堂的学生们都走光了，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戚少商勾起嘴角，又靠近了一点，直直盯着顾惜朝的眼睛，话说得云淡风轻："我丢了的那个东西，请问顾老师能不能还来呢？"
      片刻的沉默，然后顾惜朝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很是茫然："戚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唉呀呀，"笑意更深，戚少商又上前一点，逼得顾惜朝不得不后退了一步，"顾老师您真会开玩笑。要是没了那东西，我可是会很麻烦的，那上面沾的可是很重要的证据呢。""证据？"顾惜朝已经退到了讲台边沿，他挺了挺胸，站稳了身子，口气很是疑惑，"戚同学这是在演警匪剧吗？可惜老师没时间陪你玩，而且比起考虑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你还是多惦记点自己的成绩比较好。"
      "不切实际"四个字顾惜朝咬得很重，戚少商这次没有答话，教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两人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对方，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彼此都是心念百转，考虑了不知多少东西。"没办法了，"突然收回了咄咄逼人的前倾姿势，戚少商咧开嘴笑得一脸天真，"既然顾老师坚持说您不知道，我也不好勉强，就当是自己倒霉吧。"吊儿郎当地耸耸肩，他转过身往台下走。顾惜朝刚刚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继续收拾实验用品，却猛地一僵，发现桌上那块小玻璃片不见了。就在此时，戚少商悠闲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然而里面带了一丝戏弄与狠厉："啊对了对了，顾老师的右手--不，应该是右腹--是怎么受伤的呢？"
      话音未落，顾惜朝就刷地抬起头来，可还未及做出反应，就见薄薄一片东西直直向自己胸口飞了过来，竟是戚少商刚刚一边说话一边出手的！玻璃片？条件反射地随手从讲台上抓了本书去挡，结果没有想象中的冲击，那东西只是撞到书上，接着就软绵绵地掉到了地下。心生疑惑的顾惜朝垂眼一看，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块长方形4B橡皮。
      脸色一变，他立刻抬头，就看见戚少商站在原地笑得一脸嚣张，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块不知所踪的玻璃片，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可亲，可惜眼里暗藏了重重深意："啊咦？顾老师不是右撇子吗？为什么情急之下用的是左手呢？"表情彻底结冻，顾惜朝慢慢扭过头，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刚刚一时不察，自然而然出了惯用的左手。
      偌大的教室再次安静下来。顾惜朝盯着自己依然捏着书的左手，脸上没什么波动，而戚少商也只是轻松地玩着那块玻璃片，眼睛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顾惜朝。不一会，顾惜朝突然笑了出来："戚同学可真是好奇心旺盛啊！没错，我是左撇子，"他笑着陈述，同时转身把东西都拿到自己手里，"可那又怎么样呢？小学老师非让我学着用右手写字，我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不是有很多人都这样吗？我是左撇子有什么可稀奇的？戚同学你有闲心注意这个，还不如赶紧回去抄你的卷子呢！不该多管的事啊，最好还是少操点心！"说到后来语气愈发冷静，也愈发阴毒，听得戚少商悚然一惊，继而心火上涌，不由得踏前一步，可一个情绪复杂的"你"字刚出口，就被走廊里突然响起的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打断了。
      没过几秒，满头大汗的崔略商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弯着身子扶着膝盖喘了好大一会，才抬起头来，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剑拔弩张的戚少商和顾惜朝。"顾老师...戚同学..."肉肉的小脸上，两只小松鼠一样黑黑的眼睛转了转，崔略商的语气里满是不解，"你们在干嘛？"
      "没什么，"先反应过来的是顾惜朝，他推了推眼镜，抱好教案和备品，三步并两步走下讲台，"戚同学问了我几个问题而已。"他边说边走出了教室，经过戚少商身边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哈..."歪着脑袋看着顾惜朝的白大褂消失在走廊尽头，崔略商转回头面对还定定站着的戚少商，话里满是期待，"戚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饭？"
      慢慢缓过神来，平复了情绪的戚少商看着一脸无辜的崔略商，心里真叫一个五味杂陈。这小子真会挑时间...不过如果他刚才没有闯进来，自己打算做什么？莫非动手暴力逼供不成？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惜朝还是跟他打太极，看来下一步只有想办法摘了他的眼镜，甚至是扒了他的衣服用伤痕来说话了！但是要怎么做？那人这下对自己绝对会加强防范，要怎么做才能......
      啊，想不出来！烦死了烦死了！！肚子饿的时候果然脑子不灵光！！！甩了甩头，把缠成一团的思绪暂时弃置一旁，戚少商上前几步，搭住崔略商的肩膀："走吧，我们吃什么？""啊..."呆呆地跟着他往外走，崔略商笑逐颜开，"我想想~"这一想想到了食堂门口，都要进门了，崔略商才捅了捅戚少商："戚同学，听说新出的青椒肉丝炒饭很好吃，今天吃那个怎么样？""嗯~也不错，"戚少商随意挠挠头发，"不过你的钱够吗？"
      此话一出，崔略商立刻僵在了那里。戚少商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不够我请你！"半晌，崔略商才哭丧着脸抬起头："我的饭卡...还在教室里...我刚才回去就是要取饭卡......"一阵冷风吹过，戚少商看着满脸颓丧的崔略商，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彻底的无语"。
      

      第八章--纠缠
      顾惜朝按照习惯，和傅晚晴一起吃了午饭。其实因为刚刚的再次失利而心浮气躁，根本没什么胃口，可是一看到自己女友那张期待的脸，他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温婉娴淑，如水如玉的女子，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啊。从多年前大学里那惊鸿一瞥，到中秋夜两人第一次牵手，晚晴一直是顾惜朝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存在。这么久以来，无论有什么样的心事，无论陷入怎样的情绪，只要一看到晚晴干净的笑颜，他就会觉得所有的烦恼都将烟消云散，他就会觉得自己还有坚持的意义。甚至两年前，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是今天，今天晚晴的"微笑魔法"居然失灵了！！！不管怎么努力想重拾平常心，不管怎么拼命想集中注意力，顾惜朝的思绪还是只能缠绕在那张看了就烦的包子脸上。想到那人嚣张的酒窝，想到那人痞气的做派，再想到自己难得的差错，想到自己意外的破绽......顾惜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筷子把碗里的饭捣得一塌糊涂，让对面的晚晴看得担心不已。
      一顿饭就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中无言地吃完了。带着对自己表现失常的气愤和对让晚晴挂心的歉疚，顾惜朝心烦意乱地回到了教师宿舍。脱下白大褂随手扔到一边，刚想泡杯茶平静一下浮动的心绪，手机铃声就刺耳地响了起来。叹了一口气，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是某人打来通知调查结果的。按下接听键，顾惜朝靠在椅背上听对方竹筒倒豆子，脸色随着听到的内容而越来越凝重。挂掉电话后，他摘了眼镜，深深吐出一口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怕什么来什么。最不希望那人是那边的，结果事与愿违。重案组走马上任不久的戚大组长吗......哼，不由冷笑一声，真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头脑发热，居然堂而皇之地用了真名进来！怕别人查不出来么？笨蛋！白痴！弱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调查的是什么事件，面对的是什么性质的对手？依那些人的能耐，恐怕一早就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就等着瓮中捉鳖了！最麻烦的是，这个蠢货居然盯上了自己，万一一个弄不好被他搅了局，自己这两年费尽心思铺好的线就全都要白费了！啧，真是麻烦！这边也虎视眈眈，那边也密切注意，还嫌自己操的心不够多是吧！
      气闷地绞着修长的手指，顾惜朝的嘴唇习惯性地向上撅起，让他线条冷峻的脸忽然间变得异常可爱柔和。......要怎么办？一手撑起下颌，另一手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顾惜朝无奈地下了决心--另一边暂时不能动，先把碍事的戚少商赶走！那边的人掺和进来会让事态更加复杂的，而且出了什么事也不好收拾。至于用什么手段，嘿，他顾惜朝最不缺的就是手段！多少带着点发泄私怨的情绪，顾惜朝精致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戚少商，你准备接招吧！
      顾惜朝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不择手段的人。
      于是连云学校高三年级为数不多看过HP的学生惊悚的发现，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斯内普和哈利的恐怖对决在顾惜朝和戚少商身上依样上演。而上一个有幸受到如此"礼遇"的，是在教务处办事时不小心给傅晚晴老师找了点麻烦的衰人穆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