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枝----烟子笑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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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脚还没完全迈出去的时候,狐裘披肩稳稳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耳边是让人踏实到心痛的声音,【我又不困了,大哥想出去晒太阳,斐济要不要陪我?】
  江斐济已经说不出话来,心里被涨的慢慢的,忍住鼻子的酸涩,点点头。
  黎觅汐拉住江斐济的手,干燥温暖。江斐济的脸颊映着点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冬日的寒冷,还是因为冬日的温暖?两个人踩着地上大片大片的银杏叶,天地间只剩下咔哧咔哧的声音,刚好可以掩住两人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斐济。】
  【嗯?】
  【你最喜欢什么?】
  江斐济沉默了一会,【朝霞......】小的时候,他们一家总是每天都坐在小院的藤椅上,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朝霞,只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掌心传来暖意,江斐济抬头正好看进了黎觅汐的眼睛,慌忙地转移视线。
  【以后,大哥陪你一起看!】
  【真的?】
  黎觅汐看着江斐济用个孩子般的眼神询问自己,重新握紧了他的手,望着头顶上没有一丝云彩,湛蓝湛蓝的天,【真的,大哥答应你,一定带你去看天底下最美的朝霞。】
  ---------------------中部完----------------------
  25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的冬天要长的多,可是江斐济却觉期待者这个冬天能持续更久。每个午后,江斐济都会陪着黎觅汐一起晒晒太阳,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坐着或站着,任周围的银杏叶悄悄落下。偶尔有几片落在江斐济的头顶上,黎觅汐却不忙着帮他摘下,只是静静地看着。金黄在一片墨黑中,衬托着白皙的脸,好看极了。
  这一天,黎觅汐又在盯着那片金黄的叶子出神。
  【大哥?看什么呢?】江斐济发现之后,有些微窘。
  黎觅汐轻轻地拿起落下的那片叶子,闻了闻,【斐济,你最近在忙什么?】
  【没,没有啊......】
  黎觅汐看着江斐济讶异的脸,心里立刻明白,真的有事瞒他。【还说没有,最近来陪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黎觅汐在心里抱怨着,嘴里嘟囔着。
  【大哥,你说什么?】
  【嗯?没有,我觉得你最近好像瘦了,所以觉得你似乎在忙事情。】
  【噢。】江斐济松了一口气,【大哥,你上次教我的心法很有用,我现在真的不怕冷了......】
  【你一直在练?】黎觅汐差不多已经忘了这么一回事,最初教他心法,实则是慢慢乱了他的气脉......
  【大哥?大哥!】
  【噢,没事。改天等我伤势痊愈了,再教你一些基本的防身功夫。】
  【嗯。】江斐济看了看天,【大哥,你再回屋坐一会吧,我先走了。】
  黎觅汐心里暗暗计算算着,今天又比昨天少了约摸半个时辰,但又不能发作,只好把郁卒咽回肚子里。
  江斐济看着黎觅汐不情愿的表情,心里泛出一阵甜蜜。【过一会,我就回来陪大哥说话,可好?】
  黎觅汐可以被称之为委屈的表情,立刻消失,绽放出满意的微笑,连着一直点头。江斐济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出了庭院。
  背后,黎觅汐满意的微笑,但却与之前的满意大相径庭。看来,这伤是伤对了。江斐济啊江斐济,这么快就能够忘记颖萱为你而死的事实,我到底该说你是多情,还是无情?
  爱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另一个院中,一素白的身影正在落叶中穿梭。剑法还很稚嫩,但却别有味道。
  【斐济,你这才叫真正的舞剑,哈哈。】
  【阿卿!】
  【好,好,不说了。你要把气运至手腕处,这样才能把气转至剑锋。】
  白衣人点点头,又跟着叶卿练起剑来。
  几招练完,叶卿递给江斐济一方手帕擦拭汗液。
  【幸好黎大侠之前教过你一套心法,不然光运气,我就要教你好久呢。】
  【嗯,当初大哥是为了让我驱寒用的,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有想习武的这一天。从小,我身子就不适合练功。】
  【那如今,是为了什么?】
  叶卿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想保护自己,不想让大哥以后再为我受伤。】
  江斐济擦完额头的汗,侧脸对叶卿微微一笑。是,不想再因为自己,而失去自己身边最亲的人。
  【阿卿,你知道么?从前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子......】叶卿呼吸一窒,从来没有听见斐济谈及过去,【可是她却离开了我......】【因为我的软弱,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如果,那时候他懂武功,或稍微有些功力,那么那个晚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他现在也可以和他爱着的女子相伴终身。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叶卿不知道江斐济有着怎样的过去,他只知道江斐济绝对不是一个无情抛下颖萱的人,但他此时,能做的,就只有静静地听,听他过去的故事。叶卿猜想着他无数可能的苦衷,如果斐济说出来,他立刻就去告诉黎觅汐,告诉他,斐济不是无情的人,这样,他们三个人就都能够解脱了。
  可是,【所以,我不想让同样的悲剧上演,我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回忆噶然而止,斐济看见的只有现在。叶卿盯着他的眼神更加担心,斐济,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放开过去,开始期待未来?自己明知道是一个火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下跳......
  【斐济,我们出去走走吧!】
  【不练剑了么?你不是一直告诉我要勤加练习的么?】
  【哎呀,今天不想练了嘛!手臂好酸,你陪我出去玩嘛!我都好久没有出去了......】
  叶卿张着一张委屈至极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斐济。纵使斐济再想抓紧强大自己,也不忍心看见这样的眼神。再者,叶卿真的因为教他习剑占用了好多出去玩的时间。于是便把长剑放在石桌上,捏了捏叶卿的脸蛋,同意出去转一转。
  叶卿张嘴欲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江斐济把桌上的剑擦了擦,准备放进屋里。
  【斐济,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裳。难得出去,我可不能毁了我的翩翩佳公子的形象。】说完又看了看江斐济,【斐济,你要不要也换一件?】
  【不用了,路上没人看我。有你在,都看你去了。】
  【怎么会,斐济可比我好看多了,我这张脸,哎......】
  江斐济嗤嗤地笑出声,面由心生,一点没错。还不就是个孩子么。
  【斐济,你进来等我吧,外面冷。】叶卿进屋的时候,没忘了对着外面的江斐济叫了一声。
  江斐济感觉确实有些起风了,便也进了屋。
  这是一间小小的祠堂,江斐济从没进来过。叶卿走到里厅去取衣裳。
  【这是我们叶家祖先们住的地方。】叶卿在里屋说道,【如今就剩下我一个喽......】
  江斐济听着,突然觉得内心好酸,每次见到的都是笑嘻嘻的叶卿,可是总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内心一定也有很多难以启齿的悲伤。只是,自己现在有了大哥陪伴照顾,可是叶卿,却没什么亲人了。想到这里,江斐济迅速走向里屋,对着叶卿说,【阿卿,我们结拜成兄弟吧!】
  江斐济突然闯进来,着实把叶卿吓了一大跳。正在裤子的他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江斐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赶紧上前去扶叶卿。
  【阿卿......】
  【没事没事,你怎么进来了?】想想觉得这样说不好,【嗯,你先去外面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出去......】但随即还是担心斐济会多想,虽说安王府上下除了他一人,别人绝对不允许进来,但此刻又觉得斐济进来也没什么关系,【嗯,你就坐那里等我吧,边上刚好还有一杯茶。】说着,继续穿他的衣裳。
  江斐济坐下之后,才发现自己进来的这间小屋,和外面的祠堂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
  之所以会这么对比,那是因为,这间是单独出来的一个小祠堂。
  房间布局很简单,一张雕花木床,仅够一人躺卧,角落处是一个小方桌,上面摆着一个白玉花瓶,插着一束紫兰花。床的正对面是一个三尺方长的案几,案几华贵光亮,木料绝对是上乘的千年红木,看得出是天天擦拭,桌面上都能看出墙壁上倒影的画。隐约能看出,画中是一个女子,形态姿势惟妙惟肖,相当传神。江斐济也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想看看画中的女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相貌,一定是美丽不可方物吧。在此之前,江斐济总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可是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大约也是美丽的东西更容易吸引人,所以他也没不是很在意。一双眼睛还是被画吸引过去,就在真真切切看见案几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时,江斐济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紫兰花,是紫兰花!那是一束紫兰花!角落的花瓶中,放的是一束紫兰花!
  26
  叶卿看见江斐济朝画像走去,也顾不得穿衣服,一个箭步窜上去挡住江斐济,自己最不愿意就是让外人打扰到画中的女子,纵然这个人是江斐济也不可以!他也不管会不会伤害到江斐济,直接背对着他,【出去!】
  可是江斐济却依旧盯着画像,脚掌象被定在地砖上一样,动都不动。
  叶卿更加气恼,回身攥住江斐济的衣襟,一脸愤然,【我让你出......】这一抓才发现,江斐济早已是满脸泪水,身子不停颤抖。
  就算是一整屋子的怒火,此刻也被这泪水浇熄了。从未见过斐济这样哭过,叶卿手忙脚乱起来,说话也是语无伦次。
  【斐济,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我,总之你先别哭好不好,斐济,......】
  【娘亲......】
  叶卿还在滔滔不绝地解释,被斐济突然吐出的这两个字全部堵了回去。脑袋蒙的一炸,头皮一阵酥麻。
  【你,你叫谁?!】
  江斐济已经顺着叶卿的身体跪在了画像前,口中不停地念着两个字,娘亲,娘亲......
  叶卿傻傻地站着,看着角落里的那一束紫兰花,【斐济,你没认错人?你看清楚了,画里的人真的是你的娘亲?】
  回答他的,只有江斐济早已控制不住的抽泣声。
  从城外的那个黄昏起就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叶卿此刻终于开了口,【你娘是不是经常那样揉你的脸?】
  江斐济抬起肿的不行的红眼睛,莫名地看着叶卿,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叶卿慢慢蹲了下来,两只手捏住江斐济的脸颊,向外打圈。【是不是这样?】
  【嗯。】江斐济看着叶卿,轻轻点头。
  叶卿突然把江斐济紧紧拥进怀里,【斐济,我,我是你舅舅,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难怪我会喜欢你,那么喜欢你,可是却没有发现你和姐姐长的那么像,斐济,太好了!太好了,斐济!】【姐姐......】
  江斐济止住了哭声,叶卿却趴在江斐济的肩上大声哭了起来,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找到亲人的喜悦,更多了一种感觉,叫做释然。
  直到叶卿的肚子不停叫唤的时候,两人才发现已经入夜了。
  江斐济回到黎觅汐那里的时候,早过了晚饭时分。一进门就看见饭菜丝毫未动地放在饭桌上,已经没了热气。
  黎觅汐正半躺在床上。
  【大哥,睡着了?】
  黎觅汐轻声地和了一声之后睁开眼睛,江斐济一张满脸幸福开心的表情直入眼底。心里当下无数股无名火苗在五脏六腑内直窜。
  江斐济看黎觅汐没有睡着,回头看了一眼饭桌,【怎么没吃饭呢?】
  【没胃口。】
  【那怎么行呢?没胃口也要吃点啊,何况你现在还有伤在身,我拿去厨房热一热吧。】
  【你去哪里了?】
  【我?跟舅,阿卿聊了一会儿。】
  一会儿?这一会儿真是够长的!黎觅汐嘴里嘟哝着。
  【大哥你说什么?】
  【哦没有。】黎觅汐从床上坐了起来,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斐济,你是不是挺喜欢叶卿的?】
  【嗯,喜欢!】
  黎觅汐在心里挣扎了半天,才决定把这句话问出口,谁知但他尾音还没收完全,江斐济已经回答完毕。黎觅汐半张着嘴,再也没有说话。
  江斐济显然因为刚刚多了一个亲人,正处于兴奋状态,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黎觅汐的语气和表情与往常不一样。
  【大哥,你先坐一会,我去把饭菜热一下,一会过来陪你一起吃。】
  黎觅汐看着江斐济一边收拾饭菜,一边嘴角露着浅浅的笑纹,此刻他根本体会不到那笑纹的美丽,只觉得那是含满倒刺的刀刃在他的心脏之上,来回地扯拉。
  【咣当!】
  江斐济正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突然被黎觅汐从后面紧紧抱住,饭菜也洒了一地。
  【斐济,不要走......】
  江斐济很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后背上,有一颗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
  【大哥......我只是去热饭......】
  【不要走......不能喜欢别人......】黎觅汐说话时口中的热气,喷在了江斐济的脖颈上,又痒又烫。江斐济下意识地把头偏向一边,突然一滴冰冷像钢针一般把他的动作钉在原处。他想转过身来,却被黎觅汐抱的吃紧,无法动弹。
  【大哥,怎么了?】
  没有回音。
  过了好大一会,江斐济觉得黎觅汐的双臂有些松弛的时候,赶紧转过身来,他看见了一张英俊却写满痛苦的脸,但仅仅是一瞬间,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因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黑暗,无声的黑暗。
  黎觅汐用掌风扫灭了案头上的烛火。
  小的时候,江斐济在集市上听老人家们聊天说,瞎子是眼瞎心不瞎,都说瞎子的心最清明,能把什么都看的透彻。那个时侯他不明白,明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怎么能够看见自己的心呢?
  而如今,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一片漆黑,自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那句话。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事情,是用眼睛发现不了的,就像现在,他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的到,那是两颗心脏一起跳动的声音。他静静地任由黎觅汐拥着,心脏裂了一个缝,只能依靠黎觅汐那强劲的心跳声不停填补。
  【我不走......】
  白天还艳阳四射的暖天,夜里竟飘起了大瓣大瓣的雪花。
  安王府的另一处,一人身披墨兰色,静静地站在院中,掌心是不停落下的雪花,但又瞬间融化成一小汪清水,顺着掌纹滴在雪白的地面上。
  姐姐,你还好么?
  落雪尽情地飞舞飘洒,模糊了眼睛。
  一个约莫四岁大小的小男孩,肿着双眼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卿儿!】
  一个淡紫色少女走向他,蹲在他的面前,美面娇容,宠溺含笑。【怎么啦?】
  四岁孩童,鼻子一缩,豆大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哭的小脸蛋一皱一皱,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不哭,你看鼻涕都冻成冰溜溜了。】少女拿出棉帕轻轻地帮他擦拭,小孩子的皮肤本就嫩,在这大冬天里一擦,更是红了一大片。【卿儿,你看,现在变成冰糖葫芦了!】
  男孩停住了哭泣,瞪大黑漆抹乌的眼睛看着少女,破涕为笑。
  【这才乖嘛!】少女用手掌托出男孩的小脸蛋,掌心在他的脸上轻轻打圈儿。【嗯,卿儿这么乖,姐姐就送件礼物给你好不好?】
  男孩看着少女,用力点头。
  【我们卿儿最爱看雪了,对不对?】
  男孩又用力点点头。
  少女亲了亲男孩的小脸蛋,站起身来,【那姐姐就送一场雪给卿儿!】
  男孩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但眼睛里又充满了期待。
  【卿儿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哦!偷看就不灵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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