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竹枝----烟子笑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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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卿紧紧跟在黎觅汐的后面,心里把天上的各路神仙全部拜了个遍,只希望那偷东西的人别误入了江斐济的屋子。但当他看见台阶上被月色打着的那一摊触目惊心的鲜血时,浑身已经冷到零下。
  啪的一声,房门已经被黎觅汐拍散。
  一道银光在黑漆的屋里显得特别刺眼。
  月光紧跟着打开的房门泄了满屋。一个黑衣人正在用长剑抵住江斐济的颈脖,剑背上沾染了几滴妖冶的血珠。
  江斐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又一道银光闪花了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叶卿的怀里。
  此刻的屋内,两道银光逶迤迂回,只见黎觅汐根本没有占住上风,一直步步后退抵挡黑衣人的剑招。江斐济目不转睛地盯着黎觅汐,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黎觅汐被黑衣人伤了。叶卿却一副了然的表情,他知道那个黑衣人根本伤不了黎觅汐,而黎觅汐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为了把黑衣人引出这个房间,怕他误伤了江斐济。
  就在黑衣人快要随黎觅汐打出房间的时候,突然一道银光回转,直指叶卿的心脏,叶卿被这突来的回马枪弄的手足无措,下意识便出掌打向那把剑,可就在他出掌的时候,却发现剑锋蓦地一转向江斐济刺去。叶卿由于大力出掌,身体已和江斐济分离,刚好形成一个死角,无法转身。
  噗嘶一声闷响,是剑锋刺入身体的声音。叶卿根本没想到这样的局面,硬生生地折回掌力,又出了一掌,黑衣人来不急撤剑,中掌倒地。叶卿准备再补一掌的时候,发现黑衣人已经没了气息。
  江斐济木木地站着,只当自己已经死了,直到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滴在他的掌背上的时候,他才有些回神。接着就是看见满手的鲜血,和面前一张苍白带笑的脸。
  【斐济,还好,你没事......】
  叶卿这才反应过来,剑锋入的是黎觅汐的身体,而不是江斐济。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大哥你醒醒!大哥......】
  江斐济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他满手的鲜红的血,而那血是从他的大哥,黎觅汐身上不断流出来的。
  打死叶卿也想不到,受伤的会是黎觅汐。他赶紧拉开江斐济,把黎觅汐扶到床上,撕下桌布的一角,把黎觅汐的伤口包扎起来。
  【斐济,我去找些伤药来,你看着他,但是千万别动他。】
  江斐济此时根本听不见叶卿的话,只是握着黎觅汐的手,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的脸。
  叶卿寻思着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便只身出去找药去了。
  【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斐济身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黎觅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走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江斐济想着黎觅汐带他离开慕曦山庄之后,这一路上的悉心照顾,心酸痛到了极点。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的时候,才发现泪如泉涌。
  原本以为自己所有的眼泪都已经为颖萱一个人流尽,才发现还可以为另外一个人而流。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心痛的时候,才发现心比原来更痛。
  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谁牵挂的时候,才发现是那么迫切地想留住一个人。
  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黎觅汐的惨白的脸上,可惜,黎觅汐仍是没有任何知觉,一动不动。
  门吱呀地被推开。
  叶卿拿着一大把伤药走了进来,【斐济,你先去睡吧,我来给黎大侠上药。】
  【阿卿,我不走,你让我来吧,我动作轻。】
  【斐济,你不懂武功,不知道他伤在什么地方,上完药我还要给黎大侠运气疗伤,你要是真的为他着想,就乖乖地在前厅等着,好么?天亮之前,我一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哥,可好?】
  江斐济就是抓住黎觅汐的手,不肯放开。
  叶卿软磨硬泡,最终总算用耽误救助时辰把江斐济恐吓走了。
  吩咐下人把江斐济带到前厅好生照顾之后,叶卿撕开了黎觅汐的衣服。小腹的一道剑痕大约七八寸长,叶卿看了一眼,显然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慢慢吞吞地从一堆药瓶中拿出最不起眼的一个,拔开封口,倒了一些粉末在伤口上,用白布使劲缠了个死结。
  黎觅汐还是一动不动。
  【觅汐,你至于么?】
  没有回音。
  【斐济去前厅了。】
  还是没有回音。
  【我就奇怪那个人连我都伤害不了,如何能伤你这么重,原来是你自己伤了自己么。】
  黎觅汐知道已被叶卿看穿,一双充满精气的眼睛突地睁开,慢慢地,脸色也没之前那么惨白。
  【看出来了?】
  【你用内功封住心口血脉,再用内力催动伤口处血脉,稍不留神,也会玩出命的,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陪进去,既然要演,总要演的逼真才有效果。】
  【斐济他......】
  【没有商量,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但我恨他是我的事,之前说好,你帮我让他爱上我,就这么简单。】
  【觅汐,你要不要再查查,我觉得斐济不是那种负情人。】
  【我不管他是哪种人,我只记得颖萱是在我的眼前为他而死。】
  【觅汐,你恨他,你要折磨他,虽说我不忍心,但他和你比起来,我更在乎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担心,最后伤的是你自己......】
  【阿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既然我选择这个方法,我就绝不会让自己掉进去。】
  【那你告诉我,最初挡的那一剑,是你故意演的戏,还是你的本能反应?】
  黎觅汐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一瞬间,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挡在了江斐济的前面。戏到底是越演越真,还是越演越假?
  【这件事,我不会再帮你了。因为我看出来,现在的斐济已经离不开你了,他也许已经爱上了你。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斐济什么样的人,你我其实都已经清楚,只是你自己不想去看清。我不想伤害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自己想想吧。以后,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不可能。】
  叶卿用剩下的白布裹着几瓶药罐扔到了黎觅汐的身上,【害我还找了这么多宝贝药,也好,省下来留着我以后用。那些金疮药足够你用了,接下来自己包扎吧!我得去前厅看看斐济。】
  【阿卿......】黎觅汐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出门之前,叶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向黎觅汐。
  【觅汐,面具戴久了,就拿不下来了!】
  一句话夹杂着一阵夜风被叶卿关在屋内。
  黎觅汐拿起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一看,正是在茶楼"初次相遇"时,叶卿戴的那枚面具。黎觅汐的指腹沿着面具上的轮廓摩擦,慢慢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随后,一张工笔刻出的冷峻面孔在月光的折射下,更加显得英气逼人。
  黑乎乎的面具上,留下了他指腹摸过的印痕。
  24
  叶卿刚一进门,江斐济就直扑了上来。
  【阿卿,大哥他怎么样?伤的是不是很重?】
  叶卿本来想顺着黎觅汐,把伤势说的严重些,但他看见江斐济那张疲惫担心的脸时,一时之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起来。
  江斐济看着叶卿面露难色,心里咯噔一下,就害怕从叶卿口中吐出他最不愿意听见的一些话。
  【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江斐济之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但也不是很没大碍......】叶卿琢磨了半天,也只能这么说。
  江斐济却着实被他给绕晕了,脸上又立刻露出担心的表情。
  【其实还是很严重,是不是?是大哥怕我担心才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
  叶卿看着江斐济那张真切的脸,心里实在不忍心再去伤害他。
  【斐济,你别急。真的没事,只是你们大概还要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了。黎大侠的伤势虽然说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休息,再说我这里找大夫也容易些,你觉得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那就谢谢阿卿了,大哥是为我受伤的,我应该好好照顾他。】
  叶卿点点头,顺便让下人端些饭菜上来,一个晚上折腾着这样,自己倒是没问题,斐济再不吃点就也变成一病人了。
  吃完饭,斐济便打算去看黎觅汐。
  【斐济,我来的时候,黎大侠才刚刚睡着,我看还是再过些时候,你再去看他吧!】
  江斐济收回快要踏出门槛的脚步,折了回来。
  【阿卿,这次,真的谢谢你......】
  江斐济充满真切的眼神,让叶卿的心不自觉地紧了一下。心疼,他心疼江斐济。那一刻,他很想冲上去抱住江斐济,让他离开黎觅汐,让他去过简单纯净的生活。
  【斐济......】
  【阿卿?】
  【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自己还有资格去选择生活么?江斐济心里苦笑着,自己早已经没了选择的机会,过去的种种其实已经烙在心底,无法抹去。
  叶卿看着江斐济嘴角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苦笑,心脏又是一痛。【我是说,如果......我是说,你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么?】
  江斐济抬头看着门外的景致,一时间也恍惚起来。随着黎觅汐出来也已经不少一段日子了,可他从没有觉得难熬,除了某些夜里惊醒的时候。每当午后他看着头顶上大片大片银杏叶的时候,每当阳光带给他全身温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在梦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会怀疑黎觅汐和叶卿是不是真的存在,又或只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两个人。如果他们是真的存在,那么老天爷怎么会突然眷顾起他来?又或许是老天爷也觉得对他过于残忍,于是让这样的两个人来抚平内心的伤口?古人早云,有喜就有悲,有得必有失。于是,换作自己,便是失去了曾经,却得到了现在?
  【斐济?】叶卿看着失神的江斐济,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为什么问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喜欢,我喜欢现在和你们在一起的生活。】说完,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暖了寒冷,化了冰雪,似把人间的一切苦闷全部吹走。
  叶卿看着江斐济怔怔出神。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如三月梨花,温润人心,如七月青莲,不可亵渎。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没了初次相见的防人之心,也没了偶尔看见的悲伤,就像突然褪下外壳的新生,纯洁,安静,让人想要不停靠近,却又害怕惊吓了它。
  【斐济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容如昙花。所以才能给看过的人留下永远的美丽。
  江斐济有多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了?以前,对着那个爱着的女子,自己可是常常这么笑着?
  【斐济,你......】叶卿欲言又止,【我们去看黎大侠吧,估计也应该醒了。】
  叶卿没有等江斐济回答,便匆匆走了出去。
  一阵北风吹得人打了一个寒颤,但风过得也快,头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迅速把暖意传遍人的全身。叶卿也不禁眯起眼睛,享受起这冬日的暖阳,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也还是有温暖的时刻的吧!
  进到黎觅汐所住下的院中的时候,正看见黎觅汐从房中出来。阳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一张面孔虚幻的有些不真实。江斐济看着,心里莫名一动。但随之,就被黎觅汐腰间缠绕的厚厚的绷带止住了其他念想。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躺着!】江斐济连忙三步一跑,从院门走向房间。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斐济不要担心。】
  【怎么会是小伤!】江斐济的已经急的不行,尤其是当他走进之后,看见雪白的绷带中还隐隐透着红色,【一定是伤口又裂开了,快回去躺下!】
  明明是责备的语气,为什么黎觅汐会觉得那时候的他,有过从来没有的幸福感?
  叶卿只觉得心情乱七八糟,于是就借托府中有些事情要处理,回前院去了。
  【斐济,你扶我到那边坐下吧!】
  黎觅汐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说道。
  【嗯。】
  江斐济把黎觅汐扶到凉亭中,黎觅汐正准备坐下的时候,却被江斐济挡了下来。
  【大哥,你先在这里站一下,千万别坐啊!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迅速转身,急急出了院门。
  留下黎觅汐一人站在亭中,摸不着头脑。虽说,伤势不严重,但毕竟也失了不少的血,再加上中午的太阳,总是让人觉得懒洋洋的,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只用身体去享享受这冬日的暖阳。
  黎觅汐靠着凉亭的柱子,也经不起诱惑,迷迷糊糊起来。从小到大,从没觉得生活像在现今这般宁静怡人,不忍打破。从小,父亲就告他,生活是用来历练,而不是用来享受。人活着在世上,就是为了功名,为了成就一番事业。而他,果真从小就谨听父亲的教诲,勤于练功,想着自己有一天能赶上父亲,甚至超越父亲,把慕曦山庄打理的更加辉煌。所以,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身边的花有多好看,身边的水有多清澈,每天照在他身上的阳光有多温暖,心底有一股热流正在慢慢流淌全身。如果,不是遇见他......不,不可能。黎觅汐的两道眉就快要纠结到一起,如果,遇见的他不是他,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就再也不会为此心乱?为什么,江斐济会是他......
  【大哥......】耳边是谁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清泉,细细的,温柔的,流过指尖。眼前闪过一个人的面孔,清秀纯洁的,足以让世间所有的美丽为之失色。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淡薄如莲瓣。
  【大哥......】江斐济轻轻地晃了一下黎觅汐的胳膊,这才把黎觅汐惊醒。
  黎觅汐看着眼前的江斐济,想着刚刚竟不自知地睡着了,还出现了幻觉,一时征在远处。江斐济显然没有发现黎觅汐的窘状,依旧春风带笑地把他拉住坐了下来。
  似乎有个软软的东西,黎觅汐坐下来才发现亭中的石凳上,多了一块厚厚的毛垫子。
  【你刚刚就是跑去给我拿垫子么?】
  【嗯,冬日凉,你又刚受伤,不能着凉的。其实,我是去拿这个,走过来的时候,想起凳子会有些寒,便在你屋里直接取来的。】
  黎觅汐刚想问他跑开去取的是什么,厚实的温暖罩了全身。
  【这是......】
  【大哥你买给我的琴衣。】
  【斐济......】
  【呵呵,斐济和你开玩笑呢,是披肩,非常暖的披肩。】
  不知道是阳光太刺眼还是斐济的笑容太刺眼,黎觅汐眼睛花了好几秒。从最初那个在他怀中忘情哭泣的人,到如今在他眼前忘情欢笑的人,是一个人么?到底是时间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时间?
  【斐济,我也些困了,想回屋睡一会。】
  【嗯。我扶你进屋。】江斐济也没说什么,只觉得有些失落。想到自己有这样的念头,心里暗骂起自己来。随后大哥明明是困了,刚刚依着柱子就睡着了,自己不能这么任性,可是真的很想和大哥一起静静地呆着。
  江斐济什么都写在脸上,黎觅汐如何能遗漏掉江斐济脸上的一丝失落,眼睛微微一闭。回到屋内之后,黎觅汐取下身上的狐裘披肩,走到床边取出自己的冬披穿在身上。黎觅汐这一系列动作之中,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尴尬,江斐济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之前说披肩是琴衣惹大哥生气了?心下后悔的不行,想着自己一时开心就忘了说话的分寸。
  【大哥,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声音轻的都快捕捉不到,心里好难受。江斐济挤出一个微笑,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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