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珍珑----且听子[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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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惊,赶忙一提气下去。
手心冷汗不假,呼吸也紧了数分。
--段空游的武功并不弱。
拾弄机关更是个中好手。
而我小心探步而下的所见也证实,段空游并没有生疏他的技艺。
一路的机关陷阱,简直要让我怀疑这暗室比上头整个李宅还要大。
提防着会否出现的暗箭,我最大速度往最深处行去,终于看见了段空游愣在当下的背影。
没有料想中的武林高手迷魂弹药,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一个厅堂里站着个安安静静的段空游。
"怎么......"
了字未出口,我也顿住。
我看见了,展开在段空游面前的那个盒子。
只是这么个小盒子,就可称作金壁辉煌。
贴金镶银缀珠宝,夜明珠般照得满室生辉。
我走近去。
盒子里,躺着更加金壁辉煌的东西。
精雕细镂金玉满堂点缀了不知多少珍珠玉石玛瑙正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一把--剑柄?!?!?!
沉默。
沉默。
好久。
好久。
我终于一拍睁着眼睛傻愣在那里的段空游:"不要紧。兄弟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看见带着劫天剑拖着犹处在失神状态下的段空游出来的我,枫利落地翻身下地,颇疑惑地看了眼如此情态的段空游,刚想问什么,忽然转头。
与那头的另一道目光,恰好相撞。
并不是,李家家丁的装扮。
一身黑衣,叫人想误会他只是半夜梦游爬错墙都难。
于是我与枫与回过神来的段空游对视一眼。
然后气沉丹田,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大叫:"有贼啊啊啊~~~~~~"
那人却反常地并未多惊讶,就这么穿堂而过,逃向另一边。
似乎,很是从容?
我们则又躲回原来的墙角,看着后头一堆人追着那黑衣人呼啸而过。
"走吧。"我道。
"去哪?"段空游问,脚步却已跟上。
"他们往东追去了。"我头也不回地指指身后,"那我们就往南。"
"不是应该往西么?"段空游道。
"你不是也看见了么,刚才追过去的人中有一人往身后使了个手势。"我道。
"也就是说,背后还有后援人马接应那黑衣人,等吸引追兵到某处,就在西边生事接应?"段空游道,一拍脑袋,"怪不得那黑衣人跑得这么顺溜!"
"而黑衣人这一闹,文疏必会再来确定一番,这样,成璧的人就能找到劫天剑了。"枫笑。
"可惜,被我们早一步。"我掂了掂手中方盒。
"这回成璧明里暗里动用的,大概有数百人马吧。每一步行动,都要这样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应策筹划,权势纷争,还真是累人。" 段空游叹道,又哼唧着看向我,"一开始帮成璧一手,倒头来不还是自己拿了宝贝。"
"没办法,不拿个宝贝傍身我怎能安心逃命。"我耸肩,"何况,这是在后燕国土,不是王座可以横行的晋国。成璧这次动用的,又何止数百人,光是放风的压阵的传信的随时准备化暗为明制住场面的就不止这个数了。你看那西北角安静压抑得鸟雀都惊不起来,定是有不止千多人伏在那里。"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往南,而不是往北?"段空游与枫相觑一眼,枫道。
我皱眉凝神:"想知道么?"
那两人都开始认真起来,点头。
"这,就要牵扯到一样集广大人民众多前贤智慧结晶的东西。"我煞有其事地皱眉轻叹。
两人对视一眼,又盯回我。
"那就是--"我从怀里嗽地抽出一本块状物体唰啦啦展开到某页,"黄•历!!"
然后我指着历书某页右下脚的一行小字凑到段空游面前,命令道:"念!"
被我镇住的段空游就这么愣愣地借着微弱的月光念起来:"今日吉位:南。"
静......
我默数三声。
然后就在段空游暴跳而起的时刻将历书摔在他面门,转身开溜。
而这一回,我们三人则是毫无目的毫无条理带着国宝四处乱窜,顺道看了灵川大坝泛舟香江胜景走访真老夫子的祠堂佛道大师曾经的修真处镇威将军之墓,洋洋洒洒兜兜转转,数百里已过,其实还是在那三国交界处。
此间一到名胜古迹,我则雅性大发作屁诗一首,段空游则找个地方撒泡尿以示到此一游,枫则大买当地特色小吃又往往被我和段空游掠抢一空。而那把劫天剑柄由段空游保管着,装过掏耳勺充过蒲扇柄还曾包了块破布插了根竹条借给邻居大妈当晾衣竿,换回鸡蛋三个大笑一场。
这样胡乱行走,将尾随人马跟得晕头转向,我们终于一路急行快马加鞭,来到段空游所说的青鱼山下。
弃马而行,山腰,便是那处青鱼观了。
正清晨,不大的道观里,只有尼姑三两洒扫其中。其中一人见了段空游,辨认了一会儿突然惊道:"段公子?枫?"
原来他们俩都知道这里?
我略微惊讶,就听见段空游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太好久不见。"
段空游领着我们走进后院,下了地窖。
地下一路的机关陷阱,看得出来都是段空游的手笔。
进了最里面点起灯来,也就是一个干净的小密室。
段空游站定,揭开帘布对我说了句:"劫天剑放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的脸色有些复杂。我看一眼枫,也是有些黯然的淡漠。
都没有一同进去的意思。
没说什么,我拿着劫天剑,径直走进去。
却是真的,呆住了。
灯光昏暗,仍看得出里头是一个木龛。
供着的,竟是两块灵牌。
庄重沉穆的字体,分明写着--"威靖将军段龙之位"
当头凉水,就此泼下。
激流入百骸的冷意。
尚未省及,便耳闻一声清脆声响。
砰啪。
轻轻弱弱,却震得我猛然回神。
低头。
碎片,依旧金碧辉煌,耀人眼帘。
劫天剑--被我摔成了碎片!
"怎么了?!"段空游一撩帘子便看见了我。
而我眼前猛然掠过一片碧天黄沙场。
一排排跪着的带罪人等蓬头垢面一身血衣,不出半点声响地,抬着头。
盯着最前方高高的木架。
木架上,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滴落着混浊的血浆,仍高昂着不屈的头颅。
--凌迟。
红色交杂白色的血块,叫人作呕。
那人,突然与我视线相交。
然后极轻微地,做了一种似乎是在笑的动作,竟是用嘶哑破碎的声音运足真气狂声一吼:"逍遥去吧!!"
吼完,那头,便耷拉下去。
再也抬不起来。
底下那千百将士,失声痛哭。
下一刻,那木架边跪着的另一个人高喊了一句"爹",便被铡落了脑袋。
被凌迟的那个人,就是威靖将军,段龙。
他身边的,是他的大儿子,总是一同上战场的青年将领段威。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段空游--便该是段龙的小儿子,一直在外学艺而免去浩劫的......
"段敏。"我看着段空游惊呼一声蹲下捡碎片,愣愣说了出来。
段空游便猛地抬头。
那一刹那,阴森冷厉。
冻得我一个噤声。
段空游自顾的唠叨与抱怨也便戛然而止。
"怎么了?"枫靠近来,疑惑地问了一句。
僵硬着,段空游站了起来。
舒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终于定定看向我:"我就是。"
然后二话不说,错过枫身侧时看了枫一看,自顾离开。
剩下枫和我面面相觑。
我指了指那两个灵位。
"这个,是段空游的爹。"枫很平静地说着,"段龙。"
"那这个......"我看一眼另一块灵位。
平北将军朱宇宏。
"我义父。养育了我十九年。"枫还是平静地回答完,低头一笑,"本来段空游已经收起来了的,是我上月从元嘉回来路过这里,又摆了上去。义父与其他几位将军本可逃走,却选择了与多年挚友段将军同生共死满门抄斩,所以段敏对仅存的我特别照顾。"
朱宇宏,官位略低于段威,是段威出生入死的好搭档。
两人曾联手对敌,拼下无数战功打下多少奇捷,被人称作"龙翼"之军,与易苍的"天风"之军一道,为民众如神歌颂。
而他们的成就,缘自于他们誓死跟随的一个人。
也是最后毁了他们的一个人。
当时还那样年轻的二十三岁,却已端坐"王座"之位八年的人。
成璧的前代"王座"。
所谓"王座",便是得到国君倚重信赖,随时可代国君摄政,堪称副君的人中龙凤。
而他被一纸军报所蒙,舍下与后燕正酣的战局长途奔回秋露堡,却踏入了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全军覆没。
而那头与后燕继续作战胜利在望的"龙翼",也在随后被一纸皇诏招回。
叛国余党,格杀勿论。
最可恨的是,那个"王座",并没有死。
还活得好好的。
--那个人,就是我。

第十一至十二章

段空游与枫的身份暴露,我也明白了为何他们会如此隐姓埋名,四处漂泊。
为何段空游会说他大哥是大傻,他爹是傻到头。
是我一手造成。
天下如此之小。
段空游没有说什么,枫也没有解释为何不先行撤下灵位,我也不知如何开口缓和。
所以我也什么都不说。
连信誓旦旦保证是哥们绝不会泄漏他们身份都没说。
而是直接出了暗室,找到坐在后山树林里发呆的段空游,直接走上前,直接开打。
拳来脚去呼啸生风,段空游一愣之后也很是起劲地与我对招。
这回已不算玩耍,而是泄愤泄恨,各自动用了七八分实力,许久不曾的酣畅淋漓。
段空游的功夫,并不专长柔软灵巧,却是招招结实,气道浑然。又带上他惯于机关的巧劲妙劲,其实十分难缠。若有心多家磨练,早已是一代宗师。
而我这几年下来,已绝少动用真功夫,禀着少打架多运动的原则,一见气氛不对随即开溜,轻功与身法得到极大锻炼,于是段空游数次想逼出我功夫,便见我衣袂一闪,就跑到他背后出阴招去了。
而这一回,我没能闪过。
段空游的轻功也不弱,竟是料准了我的方向,随即一拳挥来。
我略微讶异,近身缠斗功夫却没有半分迟疑地随即施展开来。
两人在落叶缤纷的山腰上辗转腾跃,扫起漫天叶雨。
我在空中旋身,落地时却一个愣神。
"好机会!"段空游轻声哼道,连环扫堂腿不由分说便从上中下三路强攻过来。
避无可避,我被罩在他的腿影之中。
眨眼,已至跟前。
我突然,冷笑一声。
段空游一怔,立即感觉不妙抽身一退,已被我穿过他腿影扔出的一张白纸砸中脑袋,刚好挡住了视线。
于是他"嗷嗷老妖你又作弊~~"地一声叫,重心不稳四仰摔倒。
"到底谁作弊?"我哼一声,"打架当中还飞这种纸条过来打扰我的,是你老爹部下吧。"
段空游愣愣坐起来,抓下那张飘在脑袋上的纸条。
上面,又是那种孩童游戏一般的图案。
"总是莫名出现的奇怪记号,我还以为谁冲着我来,现在明白了,是冲着你来。"我双手抱胸道,"不要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些,应该都是‘龙翼'的情报部队专用暗号。"
我看见段空游认真皱起了眉头。
他不说话。
的确看不懂的模样。
"不会吧,真的看不懂?"我说着,蹲下去,拍了拍段空游,"算了也不要紧。大概是已经大换血过的‘龙翼'里头还有人心归旧主,想让你继承父......"
"不用说了。"段空游突然出声打断我,沉默半晌才继续道,"我不会做和那笨老头一样的事。"
我看着他激动地瞥向一边,竟一时无话可说。
良久,我才叹道:"那,你就继续跟着我亡命天涯吧。"
"......总是这样逃啊逃,唉。"段空游拍拍屁股站起来。
"不要紧,这回会轻松得多。"我笑。
"为什么?"
"有人带我们逃。"
"现在被成璧和你那神秘仇家一路追杀,谁这么大本事带我们逃?"
"誉齐以为劫天剑是成璧所盗,一时半会是会缠着他不放了。而那仇家么......"我苦笑,到是松了一口气,"再怎么只手遮天,倒也不敢随意动我那朋友。"
"到底是谁?"段空游探过脑袋来。
我转身抬头,对着阳光轻笑,带着怀念与气魄:"北秦新王--单岫!"
秋渐至,空气里便少了许多灼烈的熏闷。
这艳艳夕阳,亦是旷远壮丽。
酒肆门口十步远,那个笔挺的马上身姿转过身来。
我微笑举杯示意。
那人只轻笑一声,带着不知是惜别还是微嘲的视线。
就这么一勒缰身,纵马离去。
沉静,却已不再阴厉。
一派英姿飒爽,初露的雄者之姿。
"天下丰姿好少年,怎么都被你老妖结识了去。"段空游坐在我旁边啧舌。
"啊,你要自夸,我是不介意。"我道。
"这单岫,一见就是个未来光明的主儿。"段空游点头,"看来北秦也要翻身做大国了。"
"有他在,北秦势必扩张。只是看他吞的,是哪国国土罢了。"
"......会不会就是这后燕?"
"不会。"
"怎么看出来?"
"探查敌情,有意冲突,和借道而过的方法日程都有很大差别。"我笑,"你看他日夜赶路的,北秦又没有哪部边疆需要急救,那定是要准备发动奇袭了。"
"奇袭?袭哪国?"
"也许......"我顿了顿,"是内战正酣的元嘉吧。"
"北秦也想分一杯羹啊......"
"莫氏元嘉幅员辽阔,却建国不久人心不稳,何况新近收服的东南沿海各部并不忠心臣服,难保南蛮或楚国不会借此机联合他们分裂元嘉南部。莫氏与东北誉齐是百年之交,剩下便是西边西鸾和北边的北秦与赵。这三国彼此制衡,任何一国贸然入兵元嘉,便很可能牵一发动全身。"
段空游便道:"那单岫还敢出兵?"
"所以他要奇袭。"我笑,"大略是养精蓄锐精心排布万无一失的一场奇袭。地点,也许就是现下莫钟各占了半壁江山,即将展开最后大决战的盟仁城附近吧。"
"就算奇袭得胜,西鸾和赵国也很可能联合夹击中间的北秦啊?"
"不会。"我抿酒,"那时候,他们大概也忙着争抢元嘉国土了。"
"啊?"
"我猜,单岫奇袭成功后,会再胡搅一通打乱本就松动的元嘉北方防御线,然后在西鸾和赵国夹击北秦之前撤出元嘉,回到北秦。"
"......那时候,比起再与北秦开战,自然是趁机争夺元嘉国土更划算。"看得出来段空游有些出汗,他握拳道,"得了便宜就立刻回头驻守本国,等其他两国加入混抢时还可以再入元嘉抢掠。看来这单岫,也不简单。"
"不,他会到本国,就不会再去元嘉了。"我断然道。
"咦?那岂不是亏了?"段空游睁眼。
"不亏。"我笑,"他反而会得到两个国家。"
段空游看着我一小会儿,突然一拍脑袋:"你是说,他会等两国混抢中原时出兵攻伐,直接将空虚的西鸾和赵国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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