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叔叔,我的爱人----纪千秋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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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再睡觉。"
  还没等我把外套穿好,韩小君连拖带拽把我弄出门外,在走廊里,冷不防狠狠打了我一拳,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吃痛。
  我骂道:"你有病吧!"
  "你和我姐姐离婚就是为了这个混蛋?"
  姐姐?他以前在我面前从来没管安惠叫过姐姐。倒是"你老婆"、"那女人"叫得不少,要么就直呼其名。现在倒故意拿腔拿调。
  "不是你想象那样,我和安惠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了,和张泉没关系。"
  "我他妈的要是知道你是个该死的同性恋,我早就把你灭了!"
  "你才是该死的同性恋!喊那么大声,你是不是想把邻居都惊动了!"
  我正了正衣领,被他一把拉起:"走,出去说。"
  我和他一前一后去了一家酒吧。
  这件酒吧规模小,平日里没有什么人。
  韩小君静静地看着我,语气表现出少有的严肃:"甄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本来想找你出去乐一乐,既然没兴致就算了。你心里想什么,你怎么能和那种混蛋混在一起呢,空虚还是怎么着?工作丢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我不说话,最讨厌这种教训人的语气。
  "你像个闷葫芦似的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帮你?"
  "我没病没残疾,不就是刚刚离婚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你帮。"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自甘堕落和那小子瞎混?你恶心我哪?"
  "有些事你不知道,这孩子可怜,他爸妈都死了,他是一个人,自己把自己养大的。我也就是想帮帮他,不想他一辈子都毁了。"
  "你再这样下去,你自己就毁了!"
  韩小君露出一丝冷笑。他深吸了一口烟,随即说:"就算他现在穷,他可以去卖身,可以做丢人的事,但也不能做缺德的事儿啊。你知不知道,上次他那一刀再深一点,就把你这辈子毁了!"
  韩小君语气有点激动。掐断烟头继续说:"你说你不就是一个傻子吗。他那么对你,你还不警惕点,你这个人不吃亏就不长记性!"
  "他肯定是走投无路了,这么小的孩子,又没有个学历文凭,工作也不好找。他小时候学习挺好的,班级前几名,要不是后来他爸妈死了,他现在还念书呢。"
  "你跟他很熟吗?这才接触没几天吧?就算你们小时候是邻居,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你凭什么相信他?"
  "这孩子本性不坏,我就是想帮他,早点脱离现在的生活,有个更好的生活圈子。"
  韩小君笑着问:"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公德心了,大街上天桥上那些老弱病残要饭的卖艺的你怎不帮,你八成是看上张泉了吧。"
  韩小君像个长辈似的,装出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醒醒吧甄浩,一个人是没办法拯救另一个人的,他自己不想好,你再怎么帮他也没用。就像你自己,你如果是个正正经经的人,我再怎么拖你去夜总会你也不会去吧,这就叫本性难移!"
  他平时颐指气使地教训人惯了,我可不是他手下的杂役,懒得听他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一个劲儿的喝酒,至于他说了什么,我全当是空气一把,给放了。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张泉却不在了。
  这是我未曾预见的。
  打他的电话,关机。
  我飞车去了他家门,拼命敲门,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倒在门上,慢慢滑到水泥地上。
  半夜,迷迷糊糊中看着张泉一步三晃爬上楼,一股酒气钻进鼻子里。
  他没有喝醉,思维很清晰。看到我立即露出冷漠的眼神。
  我扶起他,说:"你去哪里那么晚回来,钥匙忘带了吧,走,跟我回去。"
  他猛力推开我,我一个趔趄撞到门上。
  "甄浩,我就是那个该死的,同性恋。而你不是,所以别来招惹我。"
  我一愣,他定是听到我在门口和韩小君的争吵。我为什么要在同性恋前面加上"该死的"?只是说起来带劲儿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他冷笑:"什么时候想找我玩,就带上你的人民币,来找我。"
  我一听,火冒三丈,攥起拳头朝他下巴打了一拳。他俯身,疼得眉头都纠结在一起。
  等他站稳了身子,几乎已经虚脱。却用尽最后的力道,狠狠地打在我的右脸。疼得好像裂开了口子。
  一股子血腥涌出来,牙齿硌破了舌头。
  我怒骂:"张泉,别人不把你当人看,你别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
  我当时真想掏出一叠钱,狠狠地摔到他脑门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一定是一边微笑,一边从容不迫地地低下腰,一点一点地将钱捡起来。
  然后脱了裤子撅起屁股,让我在走廊里一遍一遍地干他。
  最后我没有那么做。我只是想留个余地,也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抱住他,像哄孩子一般:"以后我每天晚上都很早回来陪你好不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别那么任性!"
  他笑了笑,笑着笑着就眼圈就红了:"以后是多久呢?从此以后那么长久吗?你谈恋爱的时候怎么办?你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总有什么时候,我必须离开的。那你陪我的这些日子又有什么意义?是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从此忘不了你么?"
  "我想不了那么远,至少现在,我们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也就那么一刹那,他的眼泪流了出来。"甄浩,如果是十天前,我会推开你,扭头就走。可是现在,为什么我拒绝不了你?"
  我把他托起来,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亲吻。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热烈地回应我。
  我们两个紧挨着坐在走廊里,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
  "小时候我常常想,如果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不怕了,因为没有人耻笑我冷落我。可是当我和小朋友渐渐失去联系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可怜。我其实害怕寂寞。"
  "以后有我在,你就不寂寞了,好不好?"我把他的脑袋抵在我的胸口,摆出一个深情款款的姿势。他也不推不拒,却从不深情回应。
  许久,清凉的声音响起:"不要怜悯我,怜悯是不会长久的,我不想每次和你在一起,就觉得低人一等。"
  他微微闭上眼,睫毛向上卷翘,挂着水珠,整个人衬得晶莹剔透,像个瓷人。
  没有感情,也最容易破碎。
  生活,一如从前。
  每天下班回来,洗了手,就捧起做好的饭菜吃起来。
  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哪一天看不见他,会很不习惯。
  这一天,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给我开门。有些心乱,这时候他打电话给我,说:"对不起,我回去晚了。等我回家给你做饭。"
  他说他报了电脑班,学一些技能护身之用。我笑说,你终于变乖了
  等我回家给你做饭。
  他竟然把两个人所住的地方称为--家。那个张泉极力想拥有的地方吗?或是潜意识里,也是我想拥有的?
  我想,该轮到我给他做饭了。
  这些日子在一起,有样学样,我也不是对炒菜有没一点眉目。
  我去超市买菜,路过花店,心想,家应该有个家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只知道他喜欢白色,于是我买了百合。厨具、杯子、桌布,床单、被套、窗帘都焕然一新,甚至还买了一对粉红色桃心蜡烛。我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真奇怪。
  忙活了半天,把房间弄得有点家的意思,不知道张泉回来会不会吃惊,或者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暗暗期待他回家了。
  可是让我大失所望,他根本丝毫没有察觉到家的变化。照常吃饭,照常看电视,照常洗澡。
  只是在洗完澡之后慵懒地依在我身上的时候说了句:"以后就买这种透明的沐浴液,这样就省下润滑剂的钱了。"
  我无言以对。
  躺在崭新的床单上,张泉的表情有点不大情愿。
  "床单那么干净,我都舍不得用了,怎么不买深颜色的呢?
  他喜欢淡雅的颜色,我也跟着喜欢了,因为我觉得这种颜色柔和,浪漫。和他的个性又有些像,淡然,冷漠。
  可张泉的话却让我吃瘪,真难揣度他的心理,敏感的人往往具有作家和诗人的浪漫特质,他怎么一点都不浪漫。
  他继续说:"浅颜色的难洗,你经常射得到处都是,我可洗不起啊。"
  我抱住他,有点下流地说:"以后都射在里面好不好?"
  他把我挣脱了,瞪了我一眼:"少来!"
  然后默默帮我戴上安全套。
  不小心,滑了下去。
  他笑着说:"太软了,真不争气。"
  "我不想带,怪难受的,像被人死死勒住脖子。"
  "不行,除非我压你。"
  "那也不是不可以的。"我竟然说出这种花来,连我自己都吃惊。
  他亦惊讶,片刻之后笑了笑说:"那是不可以的。"沉没半晌说:"很痛呢。"
  周末的时候他说要去书城买一些电脑方面的参考书,让我不必陪他。我闲来无事就载他去了。在一楼大堂他看到展示的钢琴,忍不住上去弹了弹。
  优雅沉静的声音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就像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碎银,让人心驰神往。
  我想,以后每天他能给我弹奏一曲也是不错的享受。
  我笑着说:"真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呢。"
  "家里没有钢琴,你当然不会知道。"
  我摊开他的手,食指修长,葱白葱白的,透明得几乎能看到里面的筋骨。真好看,天生一双弹钢琴的手。
  "我给你买个钢琴,给你解解闷好不好?"
  他目光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不相信我。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好。
  却连句谢谢也没有。
  算了,这种性子的人,我还去计较什么。
  去了星海公园对面复合振动琴行,比来比去,他挑了最便宜的珠江立式钢琴。售货员小姐巧舌如簧:"我建议您选质量比较好的,像雅马哈牌子,从低等价位到高等价位的都有,音色也是天壤之别。"言下之意让我买个贵一些的。
  张泉笑了笑,伸出一双嫩白的手,说:"技巧全在这里,不在钢琴上。"
  我知道他帮我省钱,却架不住在售琴小姐跟前死要面子,劝说他:"要么咱们买个贵一点的吧。买个三角的,放在客厅里摆着多有气魄。"
  张泉笑着反问我:"你想给我买多少钱的呢?"
  "三万左右的吧。"我想了一个我可以接受的价位。
  他诡异一笑,笑容里透着阴谋:"你真大方,我现在不打算买钢琴了,你给我三万块好不好?"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心中却百般滋味。
  为什么会有心疼的感觉呢,我原本是舍得给他花钱的。
  他几乎将我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他做完了该做的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敲打电脑,很少和我说话。我故意找茬的时候他却平淡一笑,将干戈化解。他实在是太老练了,知道如何处理危机,他不屑和我拌嘴,或许是懒得应对。总是淡淡一笑,将一切苗头抹杀。
  时间久了,终于有怠倦的时候。
  我忍不住说他:"你怎么每日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一看到就想用烫斗烫平了。"
  他笑了,也是敷衍。
  波澜不惊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不安的心。
  如果我足够沉稳,他会不会把我当作最后停泊的港湾。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发神经似的问了句:"你爱我吗?"看着张泉漫不经心的表情,我知道这句话有多么煞风景。
  "谈什么爱不爱呢?我不知道爱和被爱是什么感觉,我也不不知道爱情很有多长久。我只是想在我冷的时候,有个人抱着我。"
  把话说得太现实,往往有些残酷。
  这样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如果他年纪还小,什么事情都不懂,我就当是收养孤儿把他养大,我可以给他一个好的环境,让他的人生有关爱有温度,可是他现在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什么事情都懂,这样一个人内心必定筑起一道铜墙铁壁,外表如何都好,都改变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仇视。
  有时候我怀疑他清郎的笑容里有多少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出于对这个世界的嘲讽。
  突然有些倦了。
  无聊的时候遇到一些新鲜人新鲜事,无疑是很好的调味剂。
  张娜这小妮子有点意思。
  早上在停车场我刚把车子停好,听到咣当一声,我的车尾灯车后灯被撞了。她下了车,摘了墨镜,双手叉腰,破口大骂,说我眼睛长到了耳朵上停错了车位。
  骂过了之后,我礼貌性地笑了笑说:"小姐,你看仔细了,这是我的车位。"
  她愣了愣问:"这里是几层?"
  "地下一层。"
  她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抱歉一笑:"对不起,我开错楼层了,刚刚来这边还不熟悉。"
  "不要紧。"我心里咒骂了几个来回,脸上却保持着微笑,这是风度。
  谁说风度不是虚伪。
  她眼睛很大,脸上轮廓分明,和她的性格一样明显。
  她抄了我的电话,将我的车子送去维修。晚上说什么都要请我吃饭。
  我知道不管是她请我还是我请她,归根结底都是我付钱。
  作为男人,我总不能伤了光景。
  我们去了一家东北菜馆,张娜挺会做人,点的几个菜都是家常小炒,不贵味
  道却不错。她将所有菜都吃光,最后紧紧盯着那盘松仁玉米,直到夹不起个才放下筷子,眼中露出可惜之意。
  现在像她那么实在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见了。着实有些可爱。
  晚上我要坐公车回家,她坚持要送我,一路上哼着小曲,神采飞扬。瞧,这就是年轻的好处,有无限的精力和活力。
  我要上楼的时候,她对我璨然一笑,搂着我的脖子给了一个goodbye kiss。我心想,倒是个纯情的女孩儿,我不该招惹她,破坏这难得的气氛。
  回家之后,我刚把衣服脱了,张泉接住。轻声说:"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什么味道?"我好奇。
  他笑了:"女人味。"
  "呵呵,刚刚和一个女孩儿吃过饭。"
  "看起来挺高兴的。"
  "当然,她也没欠我几百万,我为什么不高兴。"
  "你真的要谈恋爱了?"
  "嗯?没有的事儿,只是普通朋友。"
  正在这个时候虚掩的门被推开,张娜锣鼓一般的声音传进来:"甄浩,你不小心落了这个。"她将手中的东西抖了抖,像是在引诱。
  那是一打杜拉斯的避孕套。
  张娜是个直接而聪明的人。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旁边有人在,今晚会有事情发生。
  张泉看了看她,她尴尬地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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