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君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没有中彩票,兄弟你倒是中招了。"
"怎么回事儿?张泉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什么。
韩小君一脸疑惑地问:"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还想问你呢。张泉是谁?男的女的,新诓上的?"
"去你的,没你那么好的桃花运!"我不奈烦地摆摆手,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你过来的时候没别人?"
韩小君说:"我刚才接了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你朋友在蓝魅302喝醉了,你赶快过去接他,说完就收线了。我本来还以为是谁搞恶作剧呢,后来见你那么久都不回来,我知道出事了,于是就赶过来。屋子就你一个人,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晃都晃不醒你。甄浩,你是怎么了,刚刚体力虚耗过度吧?"
我眉头紧蹙道:"我他妈的被人下了药了,那个小子还是我小时候一个邻居,本来挺好的一个孩子,没想到他变得那么快。"我低下头,双手紧紧按住太阳穴,暂时减缓疼痛。
韩小君吃惊地问道:"真的假的?怎么有点像电视剧,你赶快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经他那么一提醒,我才猛然惊醒。我立即翻开外衣口袋,如我所料,钱包没了,手机也没有了。
"钱包没了。"我看着韩小君,一脸茫然。
韩小君不客气地说:"你指望钱包还在你身上?我叫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我是说你身上的东西。"
被他那么一说,我脊背发凉。
我立即看着我的下体,脐下三寸仍然凸起,也没有疼痛的感觉。
这一细微的过程被韩小君一清二楚看在眼里,免不了嘲弄一番:"哈......悠悠大事以此为大,我就知道你首先检查的是那里,你看看你什么思想!"我立即朝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喝道:"我就是歪风邪气怎么着,和你不是一路货色。"此时韩小君一边笑一边抵住我的胳膊说:"行了别闹了,我可跟你说正经的,赶快看看你腰周围......"话还没有说完,他表情突然僵住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他眼睛盯着我身体的某个部位一动不动。
我被他的眼神吓的冷汗"倏"的流出来,慌慌张张地问道:"你看、看什么......看得那么痴呆?"
韩小君不等我说完立即将我按倒在沙发上,不由分说地脱我的衣服。我用尽了力气挣住他,喝到:"韩小君你想干什么,喝醉了你!我可不好这个!"
韩小君大声喊着:"别乱动!我看看你这里怎么了,怎么全是血!"
我侧身一看,腰身周围殷红一片。我用手一摸,一股黏稠的鲜血夹杂着腥味将我的手染红一片。
我已经不在乎韩小君的嘲笑,巨大的恐慌使我无力地喊了出来。
我才感觉到,腰身周围冰凉一片,手摸上去没有感应,象是摸到了一块刚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肉。
韩小君把我的衣服一层层剥开,他的手在我的后腰处反复摸索着,至此我都毫无感觉。待他脸上终于露出一种释然的表情,我倒悬的心脏终于放下,长舒一口气。
韩小君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说道:"这次算你走运,肾脏没丢,只是豁了一个刀口。"说罢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扔给我说:"赶快去医院缝针,再检查一下身体。"
我勉强做起来,这时候腰间伤口处有了感觉,一股皮肉撕裂的疼痛渐渐蔓延至全身。
在车上我一直沉默不语,心里已经凌乱不堪。我难以相信,张泉前一秒钟可以对着我微笑,后一秒就可以将刀子插在我身上。
此时韩小君开口说:"甄浩,你以后可小心一点。我看到报纸上说,广州那边有些贩卖器官的,到酒吧里找人搭讪,把人灌醉之后就往他身上倒冰块,拿出刀子霍霍两下子肾脏就掉下来了,兵不血刃。还没等你感觉到疼你的肾就没了。"说罢,拍了拍我侧身继续说:"你啊,悠着点,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喝。那人真的是你家邻居?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真的是张泉么?
腼腆,倔强,沉默,又有些任性的张泉?
我摇了摇头,含糊其词地说道:"我也不确定了。"
韩小君虚笑一声说道:"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被人下了刀子,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要不是你身上还留着血,我还以为是你付不起房费故意演戏给我看,说你钱包被人黑了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么说话可真的太损了。"
韩小君接着问:"钱包里都有什么东西?"
我说:"千八百块钱,几张银行卡,会员卡之类的。别去想它了,那些钱就当是买了个教训,银行卡的钱他也取不走,那个鳄鱼钱包和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就当是我感谢他的不杀之恩。"我这样想着,心里好受多了。
毕竟张泉是念及我们的交情的,他拿出刀子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双手必定是颤抖的,他下刀的时候必定是做了千回百折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在关键时侯刹车,没有对我下死手。值得庆幸,我现在还是个完整的男人。
到了医院,冰块的麻醉作用彻底消失了,我疼得神经开始抽搐,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打过麻药,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伤口已经缝合好,我躺在洁白柔软的病床上,脑子仍然混混沌沌。韩小君站在窗户前面背着手,一直保持着大老板一般若有所思的姿势。
我咳了一声,问道:"你还不睡觉,想什么呢?"
韩小君说:"这次咱们吃这么大亏,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回头我找人查查。"
我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别查了,找到他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转过脸突然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四点半了,我脑子一下子炸开了,紧张地说道:"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得给我李慧打个电话。"
韩小君嗤鼻一笑说着:"等你想起来什么都晚了。我都给安惠打过了,你放心吧。"
"你怎么说的?没实话实说吧。"
韩小君满不在乎地说:"和以前一样呗,就说陪客户吃饭,喝多了,我把你带回去了。反正这也是家常便饭,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现在这样也不能出院。我得在医院里待几天?公司那边怎么办?"
韩小君满不在乎地说:"这还不简单,你住在这里观察几天,就跟安惠说公司派你去杭州出差了,然后打电话到公司请假,告诉你助理,有电话找你就说你不在,不要说原因。"
我笑了笑说道:"你脑子转得真快,看来这招你经常用?"
韩小君说:"有你这样的损友,当然得常备这些招数。"
第二天上午,我躺在医院里,外面柔和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得整个人暖洋洋的,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美国电影,惬意而舒服。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这"扣薪假期",像是偷来的时间。所幸请假扣的是基本工资。
销售经理听起来风光,实际上也就是个挂名。公司看的是销量、是业绩。若是拿不出销售额,经理也照样喝西北风,还不如底下的业务员赚得多。
所以,我应该在这以金钱和健康为代价的假期里,充分享受一番。
看了看表,是时间给安惠打个电话报平安了。
安惠接了电话,我对她说:"老婆,我想你了。我现在刚刚到杭州,在这边出差一个礼拜,下周能回去。"
电话那边许久都不说话,忽然传来"嗤嗤"的声音,像是嘲笑。
安惠口气冰冷地说道:"那就祝你玩得开心。"
从她的口气中我感觉出异样,于是试探地问:"老婆,回去的时候带什么礼物给你?给你买一块杭州丝绸做旗袍吧?"
安惠不冷不热地说:"不用了,你继续忙吧!"电话"哐当"挂断,那边传来空虚的忙音。
她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我去蓝魅的事情只有韩小君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说的。难道是......张泉?
我试着拨打我自己的手机号,本以为没什么拨通的希望,没想到那端传来一声嘟的长音。我吓得紧缩了一下。
两秒钟之后,电话竟然接通了。我像见到鬼一样难以置信。一般来说,偷了手机之后会立即换掉原来的卡,张泉竟然没有换卡也没有关机。
电话那端一直没有声音,我沉不住气了说道:"张泉,是我,你说话。"
"原来是你。"
"为什么不关机也不换卡?你是不是和我老婆说了什么了?"
"你老婆?那个叫安惠的人是你老婆吗?我看着你的通讯录,打给你最近联系的两个人,告诉他们去302房间接你,我怎么知道安惠是你老婆。"
我听了又恼又怒,喝道:"你他妈的别再玩我的电话,手机拿走了算了,赶快把卡取出来,你是自己留着用还是拿去卖了,自己看着办。另外告诉你,手机刚刚买的是三千多,你卖的时候别太亏了。"
"呵呵呵,你想的还真周到。"他笑得有些阴森。
"张泉......"
"嗯?"
我释然。"你终于肯承认你是张泉了?"
"不管我承不承认,你都把我当成张泉了吧,我何必否认。"
"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吧,谢谢你没有对我一刀子捅到底,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谢我手下留情?不必了,我做这些只是想教训一下你。谁叫你在我小时候总喜欢教训我,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现在也轮到我给你教训了。别轻易相信别人,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最后那句话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苦笑一声说:"这个教训......也太大了,我身上的疤痕,恐怕要留一辈子。"
"我就是让你记我一辈子。"
"我甄浩这辈子没欠你什么吧!我欠你钱了,还是破坏你家庭幸福了?你至于这么恨我?"我突然感到自己很无辜,本来只是管教他一下,他何苦这样对我。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我继续说道:"张泉,你出来吧,咱们好好谈谈。"
张泉冷笑一声说:"想报仇?那你就花点心思找我吧,找到我算你本事。"
这种口气算什么意思?轻视?不服气?我就算把整个城市挖空了也得把你找出来,我就是让你服我!"你以为你不出面我就找不到你了?"
"凭你本事吧。"说罢。电话猝然挂断,再打,已是关机。
我将电话摔在了墙上,咆哮着,不能自已。
蒙起被子,轰然倒塌。
只是逞一时之气罢了,我又何必在他身上花费力气。找一个人说难不难,六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也不是那么简单。我们做市场的这些人,凡事讲究的是效益,没有回报的事情从来不做。
本来以为,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交集,我们之间很简单,他偷了我的钱,高价卖给了我一个教训,如此而已。
可是,既然拿走的东西,为什么又要送回来。
出院之后安惠告诉我,我爸给我打过电话,让我有时间回家一趟。当我爸把我丢失不久的钱包放在我手上的时候,我愣住了。"这个是你同事送过来的,他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钱包落在他家。"我突然推开门,冲到楼下,在门口四处张望,寻找张泉的身影。
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中没有他,我感到莫名失落。我突然笑了,笑我自己。
钱包当然是早就送过来了,我还指望他在外面等我?
回到房间我问我爸:"他除了送钱包,还说了什么。"我翻开钱包,现金没有了。银行卡还在,除此之外,手机卡也还了回来。
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取不出的钱就还回来,这样又卖给我一个人情,我就对他感恩戴德了?
我爸说:"他让我好好管管你,让你别有事没事在外面鬼混。"
"爸,这是你说的还是他说的?"听了这句话我啼笑皆非。
我爸一脸义正严辞地说:"这是他说的,也是我说的!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该收敛收敛了,你别总打着应酬的幌子在外面......"
我越来越不耐烦,立即打断他:"行了行了爸,你别罗嗦了,我问你。那天送钱包的人是不是长得瘦瘦的,梳着寸头,喜欢眯着眼睛?"
"是这个样子。怎么了,你还不确定这个同事是谁?"
"现在已经确定了。爸,你没有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吗?"
"这是你的同事我怎么能认识。"
"哦。"我隐隐有些失落。是不是张泉变化太大了,我爸竟然一点都认不出了。而这些,只是外表的变化。
我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变得这么堕落。
我坐在沙发上,吐了一口茶水,下意识地点了一支烟。刚刚吸了两口,被我爸一把夺过去掐灭了。"你抽烟出去外面抽!"我爸对我怒目而视。这时候我妈端着刚刚炒好的两盘菜,菜上冒着热气,香气不住地往鼻子里钻。这就是我久违的家常小菜的味道,我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去抓。
我妈对我爸嗔道:"你别总是对儿子吹胡子瞪眼睛的,儿子多少天不回来一趟,回来就是听你教训的?小浩,你不用管你爸怎么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还是妈最贴心。"有妈疼孩子,是幸运的孩子。
饭桌上,我一边给我爸倒酒,一边问道:"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楼下住的老张?他不是有个儿子叫张泉吗,现在怎么样了?"
"你说张泉啊,哎,这么多年了我几乎忘了他名字叫张泉。这孩子,可惜了。"
我看着我爸,他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下来,脸上写着叹息。
"老张死了。"
"什么?"我只感觉到胸口被闷敲了一下。"怎么回事?"
"几年前,因为争房产,老张经常回来和他老婆闹,后来他老婆没把持住,一刀砍下去了。"
"那张泉他妈现在也......"我有些失魂落魄。
"早就判死刑了,人都死了好几年了。出了这个事情之后,这孩子就消失了,估计现在也不念书了吧,这么多年没见着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本来这孩子学习挺好,考个本科大学没问题......"
我突然站起身,拿起衣服就往外走。我妈急问道:"你去哪啊这么着急,先把饭吃完了。"
我一边喊一边往楼下跑:"爸,妈,我突然想起来今晚还有个客户要谈,我要迟到了!"
我立即冲出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去蓝魅!快!"
"哪里?"司机一脸茫然地问我。
"在中山大酒店附近!"
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必须找到张泉。既然让我知道了他的情况,他就是我不可逃避的责任。找到他,或许他以后的人生是另一种光景。
到了蓝魅,我直接让吧台的小姐给我找值班经理。
小姐面带微笑地问:"我们这里有七八个经理,先生要找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