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见状忙向外跑去,一路跑出了庵门,却忽觉腹中疼痛难忍,顿时坐在地上,无法动弹。正焦急间,忽听一阵马蹄声响朝自己方向而来。抬头仔细一看,马上人一身白衣,正是白玉堂。白玉堂跑到庵前,一见玉玲珑委顿于地,忙下马上前问道:“玲珑,你怎么样,没事吧?”玉玲珑见他身形毫无滞涩之态,惊问道:“你没中毒?”白玉堂看看她,叹道:“唐门的毒经哥哥早就背熟啦。这化功散里有一味药是由曼陀罗中提取的,我自幼生在苗疆,那里是曼陀罗的产地,我有怎会不识??昨晚你假作腹痛,将药抹在汗湿的手上,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玉玲珑惨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干的。”忽然声音变得凄厉起来,“那你现在来做什么?来杀我吗?”白玉堂道:“怎么会哪?当然是来救你了。”
“救我?哈哈,我几次三番的害你,你干吗要来救我?别在这假惺惺的装好人了!”
“你是我妹妹啊,我怎么会不救你!”
“妹妹?行了吧!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因长相相似而认作兄妹,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是吗?可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妹妹,自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就知道你就是我妹妹。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就是觉得与你很亲,像失散了多年的亲人一样。难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不!不是!我恨不得你死!”
“别说气话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赵祀那混蛋逼你做的。”
“不!他不逼我我早晚也要杀了你!我恨你!不错,打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是同样的人。可凭什么你从小就有那么多人疼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展二哥都答应娶我了,可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你!皇叔本来最疼我了,可自从有了你,他就再不把我放在心上!赵祀每天围着你打转,你怎么整他他都不舍得恼你!就连丫头仆役们都说你比我好!我呢?我有什么?只有一个疼我的哥哥,可现在却远在天边!我不怕赵祀,相对付我他道行还不够!太后那老东西早晚得死,到时候我就可以回京继续享我的福。可是我怕------怕有一天皇兄见到了你也会把我抛诸脑后。你是我的克星,你早晚会抢走我的所有,所以我要你死!”
“说完了?那好,别的事都以后再说,你现在是绝对不可以再拖了,不为别的,也为你腹中的孩子想一想。”
玉玲珑凭着一股激劲强撑着说了那么多话,白玉堂这一提醒她才又觉得自己腹痛难忍 。心中的母性战胜了妒忌和怨恨,她一把抓住白玉堂道:“快带我回去找产婆,这里的人都被肖默寒给杀了!”玉玲珑不知道那些人只是被迷晕了,白玉堂情急之下又哪会想到去检视他们?他只知道马是骑不得了,于是背冲着玉玲蹲身道:“玲珑,快,趴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城!”玉玲珑咬着牙挣扎起身,想要趴到白玉堂背上,却突然觉得身下一热,低头一看,血水混合着羊水哗的顺着腿淌了出来。她急忙道:“不行了,来不及了,快抱我进房,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白玉堂惊慌失措道:“可是我不会接生啊!”玉玲珑喘息着道:“婆子们给我讲过的,我说,你做!”白玉堂依言赶紧将她抱进最近的一间房中,然后又被他催着去厨房烧热水。
可白玉堂哪里会烧水?他连怎样生火都不会!到厨房转了一圈,幸好锅里还有晚间烧的水,天热,水还没凉。白玉堂赶紧冲回玉玲珑那想问一问那样的水能不能用,却远远就听见她的惨叫声。到了房中一看,玉玲珑已疼得浑身是汗,两手用力拉扯着被褥,身下已被血水染得通红。白玉堂从来没对血这样怕过,他吓得大声叫着玉玲珑,声音里已带了哭腔。玉玲珑见他来了,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生怕他跑掉一样。脸上似乎想给他一个微笑,却因疼痛而扭曲得比哭还难看。眼看着玉玲珑的挣扎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低,白玉堂急了,一咬牙站起身来道:“不行!我必须出去找人来!”说完挣脱玉玲珑的手就要往外跑。谁知慌乱中将旁边的桌子,桌上的茶壶茶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玉玲珑见他要走心中着急,本就一使劲想要拉住他,再加上瓷器落地发出的猛然的脆响惊得她更加用力。只听一声清脆的婴啼,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白玉堂喜出望外,忙过来看,却是一个血淋淋的女婴。他也不懂要剪断脐带,只知道不能让孩子冻着,拿起旁边的被子就把孩子裹在了里面。听着那洪亮的哭声,玉玲珑知道孩子没事,强撑着招手叫白玉堂靠近她,气喘吁吁的道:“哥------我怕是------不行了------答应我------把她带大------别让她------受苦------”白玉堂已喜极而泣,道:“胡说谢什么呀!你得亲手把她养大。这女娃长大一定像妹妹一样漂亮,到时候求亲的一定踏破你家门槛------”玉玲珑勉强笑道:“是吗?哥,我知道------你是我哥------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没那么恨------你------我恨的------是命------。我想挣脱------可终究是------做不到------”说着,声音已是越来越低。白玉堂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忙大叫着:“玲珑,醒醒,别睡过去!我临走时通知人了,王爷他们马上就会到!睁开眼看我啊!”
玉玲珑勉励睁大眼睛,笑着说:“哥,我要去------见爹和娘了,你------晚点去------别再和我------抢他们------”白玉堂心里已明白分别在即,却仍不甘心的哭喊道:“不!不行!你听着!如果你死了!五爷绝不会管你的孩子!五爷一定追到地下去,把所有疼你的人都抢光!”玉玲珑笑了,“你------就是-----嘴硬------我知道------你------不------会------”说完,头一歪,含笑而逝。白玉堂大叫一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身子越来越沉,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渐渐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他想挣扎,想睁开眼来再看一眼玉玲珑,再看一眼啼哭的孩子,但却怎么也睁不开,直觉得孩子的哭声在离自己渐渐远去。朦胧中他好像听见赵爵焦急的叫声,然后就彻底的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
赵爵在听到守卫报告后,急忙带人一起奔福宁庵而来。白玉堂骑的是赵爵的宝马,速度要快得多,守卫层层通传到赵爵那里又耽搁了一会儿,赵爵一行到时,只见到正哭得力竭声嘶的女婴、已经断气的玉玲珑和昏迷不醒的白玉堂。赵爵忙命人四处查看,却见满庵被迷倒的随从。忙用水将他们泼醒,叫婆子们去照顾婴儿。查到玉玲珑原来的房中时,却见满屋凌乱,有打斗的痕迹,倒了的桌旁还有一小滩血,却不见有受伤的人。侍卫们以为是玉玲珑的血,也就没再深究。赵爵见查不出什么,便命人将全庵所有人都先带回王府侯审。又让人仔细收拾好玉玲珑的尸身,带回王府再行收殓。见婆子们也包好了孩子,他自己便抱了白玉堂,匆匆回府请大夫诊视。
忙乱了一夜,孩子经查看一切安好。索性潘成早已安排好了奶娘,就交由她先带着。玉玲珑尸身收拾干净,换了衣服,整了妆容,放在上好的棺木里,填了防腐的香料,只等入殓。只有白玉堂,全身即无一处伤口,也没有中毒迹像,脉搏除缓了些没什么异样,整个人就像在睡觉一样,却怎么也唤不醒。接下来的几天,赵爵招来了襄阳城所有的大夫,却没一个能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昏迷。赵爵无奈,只得命人熬高汤为他吊命,幸好他王府中有的是珍奇的好药,千年人参、成人型的首乌、一甲子一开花的雪莲------应有尽有。一面又派人四处访医问药,一面又体体面面的给玉玲珑发了丧。
这一段忙乱过去,赵爵才想起了关押的尼姑和那天随去的从人们。于是命人召来审问,这些人聚到一起仔细回想,才发现少了一个丫头。再问是哪个丫头,才知道那丫头本不是府中原有的,而是世子在众人临走时安排来的。赵爵忙命人传赵祀,这才发觉赵祀已几日不见人影了。以前他也曾私跑出府与狐朋狗友们瞎混,因此他的近侍们没见他也不在意。可门丁们又说几日来没见他出过门。潘成忙带人搜查全府,最后回报赵爵——除慕璇居没有王命不敢私进外,其他地方都没见着赵祀的影子。原来那慕璇居就是王府禁地,只有总管潘成每隔几日与赵爵一起进去打扫一下。自白玉堂住进去后,也是潘成亲自打理。这次回来后赵爵为照顾白玉堂方便,就把他安排在自己卧房旁的屋子里,因此慕璇居已多日不曾有人去过了。
赵爵想着事有蹊跷,忙带潘成进了慕璇居,刚打开白玉堂卧房的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赵爵进门时就已将机关的总消息关了,见这房中有异味,忙将房内的分机关打开,却见地板之下陷坑之中用大网网着一个人。赵爵叫人进来把他弄出来一看,正是赵祀,却已是死了多日,尸身都臭了。赵爵推测,赵祀定是又要对白玉堂不轨,却不小心触动了机关。白玉堂本手下留情,只开了吊网和翻板,却没启动坑内的刀板,怕是想教训教训他在放他出来。没成想不知何故赵祀竟想除掉玉玲珑,白玉堂问出此事赶去救人,却昏迷不醒。结果无人知晓赵祀陷在这里,他竟活活饿死在陷坑中。赵爵暗叹赵祀害人害己,心中又恨又疼,却也无法,命人收敛了事。
最让赵爵心焦不已的是,白玉堂一直昏迷着,既不见坏,也不见好,只似沉睡着一般,只是这一睡就是三个月。正当赵爵快急得发疯了的时候,门丁来报,有两男一女自称白玉堂的兄嫂和家人前来求见。赵爵忙命人请入,只见一对年纪三十出头的男女和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走了进来。那男子见他深施一礼道:“王爷,多年不见,您可安好?”赵爵一见来人,又惊又喜道:“白衣,怎么是你!”
第十六回完
前言:鉴于很多人对于小白与玉玲珑的关系、及玉玲珑生猫仔儿一事怨念颇深,在不露底的情况下,这章会逐渐对小白的身世给予部分解释。
白金堂道:“不错,是我。到中原后为方便起见,我化名为白金堂。王爷喜欢叫我白衣也可以。”赵爵叹道:“唉,一晃咱们有十六年没见过面了。那是你也就比玉堂大上几岁吧?哎?对了,玉堂怎么成你弟弟了?白金堂白玉堂,你这名字也是------”白金堂道:“王爷既知道玉堂,看来他真的在您这里。”赵爵又是一声长叹道:“是在本王这里,可是他------”与白金堂同来的老者突然开口问道:“少爷他是不是一直昏迷着已有三月之久?”赵爵惊问:“你怎么知道?”白金堂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去看看他吧。”赵爵点点头道:“你们随本王来。”
白玉堂静静的躺在床上,睡颜如婴儿般纯净。赵爵道:“这三个月来,本王请了无数名医,甚至连神汉巫婆道士和尚我都请来试过了,可就是弄不醒他。”丁月欣怜爱的抚着白玉堂的头道:“二弟气色很好,看来王爷照顾得很周到。”赵爵笑道:“本王命人一日三餐将做好的饭菜搅成糊状辅以高汤给他喂下,并且有人按时给他翻身、按摩,因此------噢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本王你们究竟是怎么知道此事的。”白金堂道:“王爷可否找个静室,只我们四人说话?”赵爵依允。
四人来到偏厅,在赵爵屏退其他人后,白金堂缓缓的开了口:“此事还要从二弟的身世说起。他不是我亲弟弟,而是十四年前我父亲突然抱回来的。您也知道,当年我父亲护送静璇姑姑入宋,”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赵爵,只见他脸色一阵黯然,忙接道,“从那以后的他就一直留在中原。姑姑死后,他也没回来,直到那晚他抱回一个男婴,也不说是从哪抱来的,只说他三岁大,要把他认作儿子,让合府都称他二少爷。过了不久,他就染病身亡,临死前他紧紧拉着我和月欣——噢,也就是我妻子——的手,叮嘱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二弟,否则他做鬼也不会饶了我们。我们在他床前发下毒誓,他才放心闭眼。”赵爵问道:“他说玉堂那时是三岁吗?不是两岁?”白金堂道:“不错。二弟是天禧二年(宋真宗年号,既1018年)十月初九生的,今年正好十六岁,十四年前可不就是三岁吗?”
见赵爵没再问什么,白金堂接着道:“更奇怪的不是二弟的来历,而是我父亲随他一起带回的那两只命虫。”赵爵奇道:“命虫?那是何物?何其之有?”白金堂解释道:“命虫是一种蛊虫,是以母体的精血饲养的。有的孕妇在孕子期间,或因为发觉腹中胎儿有难以存活的可能,或因夫家有遗传的疾病怕腹中的孩子也得上,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受孕时起便吞下特制的蛊药,在体内吸食自己的精血以供养腹中胎儿,使其更加强壮,得以存活或不患病。待胎儿产出,命虫会随胎儿一起排出母体,就此结束生命。母亲会因耗费精血而加速衰老,损耗几年寿命。但这只是普通的命虫。有些道行高的术师,甚至可以在身体有病不能受孕的女子体内饲养命虫,让她们能够生子,但这样的孩子出生后命虫不会死,而是存活到这孩子死亡。但重要的是,命虫只会有一条。”
赵爵听到这不禁问道:“那要是那孕妇怀的是双生子呢?也只有一条命虫?”白金堂道:“不错。但由饲养命虫催生出来的双生子还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这双生子或都是男孩,或都是女孩,那么这两个孩子将共有一只命虫,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将同生共死。另一种则是一男一女的情况,也就是龙凤胎,饲养命虫是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双生子的。因为在母体内时,这样的双生子不会共用命虫,而只能有一个用命虫吸取母亲的精血。另一个会因得不到精血而死亡,化作血水,在母亲生产时排出体外。因此,无论怎样一个母体一次都只能饲养一只命虫。唉,可奇怪的是,偏偏父亲带回的那两条命虫是一个母体于一次同时饲养出来的。这是皇爷召集了苗疆几乎所有道行高深的术师一致认定的结果,绝不会错。”
赵爵问:“那你没问问你父亲是怎么回事吗?”白金堂苦笑道:“问了。他却不肯说,只告诉我万一日后二弟有什么生死大劫,也就是那只体型较大的命虫出现异状时,将那条小的命虫喂给大的吃掉,可救二弟一命。在他死后我因为不信,才求皇爷召术师来验看的。后来几位术师在一起讨论了很久,才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但又很合理的结论。”赵爵追问:“怎么个匪夷所思法?”白金堂道:“他们说,二弟的生母在孕有二弟初时,不只因为什么,请一位道行极高的术师,在她体内饲养命虫,硬生生又催生出了一个孩子。正确的说,是她先像我刚刚提到的第一种情况那样,为已存活于体内的孩子养了一条命虫,再由术师施术,使那条命虫又分化出另一条来,从而也就硬生生的在她体内又生出了另一个胎儿。他们把原有那条叫做原命虫,也就是二弟那条;后化出的叫做子命虫,也就是那条小的。因为它们本是一体,所以若原命虫衰亡,吃下子命虫后重新获得了精气,就可重获生命。而二弟的生母因耗费精血过度,怕是生下他们不久就会死去。那术师逆天而行,耗费精气颇多,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说到这里,白金堂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赵爵,一字一句地接道:“也就是说,二弟的母亲硬生生造出这个孩子,就是为了防止二弟日后有什么闪失,给他备用的一条命!”这时,坐在一旁的丁月欣叹道:“唉,可那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用精血养出的一条性命啊!我真不知道一个母亲是因为预见到了她的孩子有着什么样的危险,才能下决心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来。公公竟然也同意为了这样一个主意而耗尽自己的精气。再造出一个孩子,就是为了让二弟备用的,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太不公了呀!更何况,她凭什么就肯定那个生来就是备用品的孩子一定会平安的活着,而不在二弟前出事呢?”白金堂道:“也许,她是把那个孩子留在了她自认为绝不会出事的地方养大吧。将两个孩子分开,让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这样一来,二弟不会心存内疚,那孩子也不会有所恐惧。再说二弟也不一定就会有什么生死大劫,那样两个孩子都可以快乐的活在世上。”
丁月欣打断了丈夫的幻想:“可现在已经出事了呀,而且和她预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这样一来,备用的一条命没用上,怕是反搭上了二弟的命!”赵爵忙问道:“这是何意?”那一直未发话的老者开口道:“三个月前,我发现子命虫有异动,接着就死了。”白金堂接道:“这位是父亲的好友,一位道行不次于我父亲的术师,这些年来两只命虫一直由他照看。”那老者点点头又道:“我没料到子命虫先出了事,一时傻了眼,再看原命虫也奄奄一息了。一着急干脆把死了的子命虫喂给了原命虫吃,原命虫才得以存活。但只是活着,却不再动。要不是一直没僵硬,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我知道大事不妙,忙找到大少爷夫妇说明此事,我们就急匆匆来中原找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