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门派大摇大摆地进场，正是谷衣派一干人等。
我刚刚看过去，就见陈启初领着一帮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看了这里一眼，突地眼神闪闪发亮，大步朝我们这里而来。
真是纠缠不休。
我把天玑拉到身后--不是怕天玑吃亏，只是当天玑看到那些纨绔子弟时眼中闪耀的凶光实在无法叫人忽视。
可陈启初刚迈出两三步，一门派又出现在门口，全部都是女子。那些女子打扮独特而妖娆，面容姣好引人遐想。其中两个上前几步一把推开挡住路的谷衣派弟子，领头的一个便往这边走--应该是往陈启初那边才对。
她大约二十出头，走路的时候抬头挺胸，很像一个不小心就摔个狗吃屎的德行。
两个门派面对面而立，那女子对着领头的陈启初道："陈公子，好久不见了，今日还请手下留情。"如果说这话还算正常，也被那态度和语气弄得十分欠抽，陈启初顿了一顿。
我问道："那两个门派交恶么。"
"也不算交恶。你看谷衣派都是男子，而绛紫山庄却尽是女子。那绛紫山庄掌门人也就是她......"天玑说着指了一下那下巴快抬到天上的女子道，"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儿了，反正她和那姓陈的曾是一没落门派的同门师兄妹，听闻关系不大好。"
我‘哦'了声，继续看戏。
陈启初道："灵儿妹妹别来无恙。"
女子哼了声，撇开头："还是叫我赵姑娘就好，莫要失了体统。"
我指着陈启初说："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逍遥哥哥？"
天玑道："不记得了，兴许是。"
苏和在一旁道："他不是叫陈启初么。"
我又‘哦'了声。
......可惜了。
女子侧头道："看陈公子你急着要去哪里？莫不是又看见哪位佳人要去会会了罢。"
陈启初一愣，随即笑道："还是被灵......赵姑娘看出来了啊，你看，就是那位，真乃国色天香也。"他说着朝这边指了指，我顺着他的指头一看，果然是天玑。
天玑不屑地冷哼一声，女子同样冷哼。
她道："真是狗改不了吃......那个什么。门派还未发扬，就整天想着这些个不正经的东西，难怪你谷衣派就这德行。"说话忒挖苦人。
陈启初好似习惯了，说："赵姑娘教训地是。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也没办法。足够令我追上去的美女自是倾城。"
女子勃然大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
"人固要有自知之明。"
女子一掌打过去，陈启初将将躲过。她马上蹲下右腿扫去，陈启初刚准备跳起来，她却突然收回了腿，右手一个锅贴就过去了。
那叫一个响当当。
陈启初捂住左脸道："你太卑鄙了！"
"谢谢。"她转过身，带领一帮女弟子走到了她的座位上坐下，陈启初猛地擦擦脸，气冲冲地走去了另一边的座位。
我看看那女子，看看陈启初，再看看天玑，发觉天玑也在看我。
被冷落一旁的寒云道："你们作甚笑得那般欠扁？"
我跟天玑同时咳了声道："......没什么。"
这种事明说的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大会开始，天玑却在台下只是观看，磨磨蹭蹭也不说上去。大师姐不说话，诸位西凌弟子自然也不敢出头，就这样观看了一上午。
弱小的门派几乎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刷下来了。西凌一场比赛都没有，拖到了下午。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陈启初又缠上来了，围着天玑说着说那，不时偷看我几眼。远处似乎能感到绛紫山庄那个别扭掌门赵灵儿火热的目光盯着他们两个，那神色简直就是妻子发现了丈夫有了情妇却无法抓包......不对，这种情况更像情妇看见丈夫和妻子在一起嫉妒却无可奈何。
人的感情，忒复杂。
我一口一口扒着饭，眼角却盯着盘子里的包子。那包子个很大，白嫩嫩的包子皮，褶子像一朵雪白的花样可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儿的。
"你想吃么。"
我道："不太想，只是好奇而已。"
"是么。"
"嗯。"
愣了半晌，我突然全身一震，扭过头看向我的右边。
身边本来空着的座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他随意优雅地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扶着我的椅背，一只手晃着那恒久不变的破折扇，嘴角挂着戏谑的笑。
突然看见帘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光儿果真绝情，不过一段时间不见竟然就把我给忘了。"他道。
汗了，一段时间......？几年也算是一段时间？范畴还真广。
我说："我以为你死了。"
"真失礼，我死之前也是要来告诉你一声的。"
"那好，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那不成，我死了你会寂寞的。"
"我不会。"
"你会。"
"我不会。"
帘影叹口气："你应该诚实一些，寂寞就是寂寞，我不会笑你的。"
我干脆什么都不说，使劲扒着饭。
天玑和陈启初一脸郁闷地看着我们，天玑道："几年时间不见，你们怎么这样，吵架也吵得有水平点好不好，枉了你们的身份。"
也是，这种重逢有些颇为平淡，我却止不住地开心，很开心。
一个半时辰很快过去了，我们回到会场还没来得及坐下，帘影却一个箭步跃上台去。
帘影跃上台去，衣袂随着他而落，那把白扇指向了华南派那边。寒云皱眉，还是再次上去了。
至于帘影为何刚出现就要上台，我大概知道原因。就在半个月前，我们计划着到武林大会后怎么样才能把华南派引出来并且回答我们的问题，天璇想了个办法。
一上台，西凌就要首先挑战华南派。武林大会是采取一对一的形式，凭天玑的功夫自然得胜。就算这样长胜下去体力不支，也能稍微用用法术，绝对能在第一天的比武结束前就把华南派给逼急了。
然后我就趁夜里潜入华南派掌门的房间下药，以我的轻功决计不会被发现，然后绑架了华南派掌门就好说了。再不济就编个理由，说是也绑架了他老婆儿子，不说的话就把他老婆儿子先X后杀再X再杀，折磨得半死最后撕票。
如果这样那掌门都不把当年那件事说出来，也能以血洗华南派威胁他，凭白天天玑一人就把他们派弟子都打伤了来看，这点事西凌还做得到。
事情要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还不说的话......他就真强到一定境界了。这样彪悍的计划我之前算是怎么也不敢想，天璇太牛了。
小算盘是这么打了，却没想到帘影会代替天玑上去，只好静观其变。
"帘影的功夫怎么样？"我问道。
天玑说："你的轻功不就是他教的么，他功夫什么样你比我清楚。"
我不吭声了。
......我一点也不清楚。帘影教我东西的时候一般都是随便丢给我一两本书，我不会的时候他一个法术就给我改过来，剩下的还是要自己琢磨。所以至今我都不清楚帘影究竟会不会武功--话说神仙会武功本身已经很离奇了。
我瞟了一眼台上对峙的寒云和帘影，实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如果这些事要按在别人身上，我可能还会说要看开，别被报仇蒙了双眼。可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释怀是很难做到的。
母妃死了我并没有太心痛，只是偶尔想到就会不由自主想飙泪，很是郁闷啊......走到寝宫里会想起她曾抱住我大哭的样子，看到茶杯会想起她偶尔打碎的价值连城的玉盏，吃着糕点会想起她笑嘻嘻地喂我吃她亲手做的就算说客套话也绝对说不出好吃的点心......
回忆是美好的，但同样会使人寂寞。曾经有过的美好有多少，寂寞就有多少。
淡淡的寂寞虽不至于刻骨铭心，绵长的蔓延同样会使人无措。
我想念她的泪，想念她的笑，除了报仇之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论是帘影还是天玑天璇天枢，不知是否尝过这种滋味。我曾问过天玑，神仙一生下来就是神仙么，天玑说是。
她说，至少他们几个一直都是神仙。
她还说，他们不知道人间的生活，以及生老病死的感觉。
我哑然。
也许对神仙来说，千年的朝夕也不过是弹指一瞬。我不了解他们，他们又何尝了解生死分离的滋味？
神仙不会老，不会为生活烦恼，不必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我也许有些羡慕了。
天玑也会哭着和人抱在一起么，帘影也曾心痛地和人有过离别么。
应该......没有过吧......
看着台上还在跟寒云对峙的帘影，我始终目不转睛。
......喂喂，再不开打我真就翘掉了......
陈启初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过来，极其怪异地附在我耳边小声道："你喜欢他？"
我一怔，道："怎么可能，我们可都是男......"
"算了吧，别骗人了。"他摆手说，打断了我的话，"你当我看不出来？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的谎撒得也忒没水平了。放心，我绝不说出去。"
我好笑道："你说出去什么啊。"
"你不就是个......呃......"他靠近我，更加压低声音道："你不就是女扮男装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想抽他，我发誓真的想抽他。虽然我长得也忒祸害了点，可完全不像女的吧，长相举止也一点都不女气，真的。
我也压低声音道："你他妈的才是女的，我是男人。"
他一怔："女子不可粗口。"
"重申，老子是男的。"
他沉默片刻，深表理解道："看来你是有苦衷吧，我了解了。"他意味深长地看台上的帘影一眼，对我道："自古多情空余恨，你要想开。"
我空你奶奶个头。
我瞪着陈启初离开，朝天玑苦笑道："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
真干脆......
天玑若有所思，突然得意一笑，屁颠屁颠朝陈启初走去，我仿佛看见了以往向那些大股东开出天价的她，很是有奸商的风范。这会儿估计又想出了什么点子。
真不愧是所谓禄存。
唔？禄存？？那是什么？
我晃晃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一闪而过的东西，抓不住又看不清，索性什么也不想了。
天玑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陈启初面前，一屁股坐到旁边，而且还挨得......非常近。
陈启初见天玑一反厌恶的常态，也愣了一愣。他随即一笑道："房姑娘果然了解在下的心意了么。想与佳人花前月下对诗饮酒，美人如玉，实为人生之幸事也。房姑娘如花如月之容，沉鱼落雁之姿，乃在下毕生所求之人。"
这么轻调的语气，这么欠扁的台词，天玑竟娇笑一声道："嗯，我就是了解了才过来的。"
陈启初和我又是一愣，连帘影和寒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比试都没认真去看，注意力全然集在了大反常的天玑身上。
天玑玉手拿出酒杯，光这动作就透着三分优雅七分风情，夺着人的目光。她斟了两杯酒，举到陈启初面前道："陈公子，以往我对你有所误解，现敬你一杯，望你别在意。"
陈启初被迷得七荤八素，点点头喝下去。
"天......"
"够了！！"
我上前两步想去看看天玑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人影却抢在我前面冲出来，一把躲过了那酒杯摔在地上，伴随着她的大喊，发出砰！地一声响。
我定睛一看原是绛紫山庄掌门赵灵儿，其一脸气愤看着天玑和陈启初。
前者一脸淡然，却透着一丝好笑，后者出奇地无措，全然没了刚才纨绔子弟的风范。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戏？
陈启初道："灵、灵儿，其实......"
赵灵儿怨恨的眼神看得我都哆嗦："你别说了！反正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从来都不曾留意过我！不管是师姐还是这个女人都长得好看是吧？既然如此你就别说那种话，让我误会！"
陈启初慌了，忙推开天玑站起身："不是！我......！"
接下来，他说的什么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有那几句话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
反正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从来都不曾留意过我！不管是师姐还是这个女人都长得好看是吧？既然如此你就别说那种话，让我误会！
......你从来不曾留意过我......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们，既然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你会怎样？
我很想这么问，可是，我不知道说那句话的人是谁。我好像不记得了......
我大概忘了一些事，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可是，我却把它忘了。
还来不及有什么体会，从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兵器的交叉声，把所有人的声音掩盖了，包括帘影和寒云的打斗声，还有那一对的打情骂俏。
一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现命所有武林人士放下兵器，配合太子殿下进行调查，抵抗者格杀勿论！"
好像要配合这个声音似的，在场的所有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瘫在地上却没有晕倒，仿佛浑身无力般。
我诧异了一瞬，忙假装跟着瘫倒。
毒？
应该是下在茶里的了，因我没有和客栈准备的茶水，因而逃过一劫。而帘影和天玑大概不成问题......等等！！重点不在这里，关键是......他说太子？那死太监说了太子？！奶奶的他要是骗我不抽死他！
此时恰闻一人大喊："格老子的！武林大会关朝廷个屁事！他娘的狗屁太子插手武林还用下药这种龌龊手段，老子们死也不当朝廷的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语气神情无不夹杂着愤慨与凛然。
前排的士兵一一分开，看身后之人走上前来。
钟离阳已然蜕变成熟的脸挂着一副无所谓相，右手把玩着衣服的带子，很是随意道："本来只想请诸位帮个忙，没想为难，谁想到诸位竟这般不合作，看来本宫要好好合计合计了。"
那些人闻言有些怔愣，天玑和帘影不动声色地看着。
......我他妈也想合计。神仙武林加上太子，计划泡汤大会玩完，指不定还要被发现我原来是乔装的，这下乱了。
......全他妈乱了。

第三十一章

本来喧嚣的大厅这会儿气氛格外压抑，除了我们几个身份特殊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怒火难平地瞪着钟离阳，奈何全身瘫软，有拍死他的心却没那个力气。
钟离阳扫过全场，目光在我纱帽上停留了一刻，随即转向了华南派那边。
他上前几步道："敢问哪位是华南派掌门？本宫有要事相商。"
华南派诸弟子皆不语。想不到华南虽没落了弟子还挺有骨气的。
钟离阳又说道："不说的话也好，那本宫还是一个个问好了。不过既然本宫亲口问了，那不是掌门人的岂不是过于浪费口舌？嗯......还是斩了好，干净。"
还是斩了好，干净......
这句说罢，华南派弟子还是不说话，只不过眼神皆齐刷刷望向了擂台上的寒云。
......有骨气？
钟离阳和寒云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我看到前者略显惊异的表情，须臾便恢复如常："原来这位便是华南派掌门人，久仰。我们还颇是有缘。"
寒云皱眉片刻，点头不语。看来他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钟离阳用客气却不容人反驳的口气道："可否跟本宫一同回军营一趟，那里清静，不会有人打扰。"
寒云思考片刻再次点头，缓慢缓慢地跳下擂台，身手从来没有这么不灵活过。
想不到几年不见不仅寒云变了，连当年那个稚嫩的阳儿也成长得这般深谙世事，不知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