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住天玑的身后那名弟子赶紧接过话说："是啊是啊！大姐您脾气向来好，怎么这时候就忍不住了呢！他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我们师弟了，您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众人七嘴八舌劝起架，我呆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和道："别担心，大姐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的。"
我一抬头，正是那位‘清秀可人'的苏和公子，温文尔雅的言行甚合我意。
不愧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位兄弟，您不知道几天前您已经被您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姐给卖了么？
我回过头一笑，万分厚脸皮道："......嗯，房姑娘是我见过心思最好的人了。"
是夜，月光如水一泻千里，十分之柔和明亮。天玑坐在石亭中剥着果壳吃着点心，不时喝口清香的茉莉花茶，想必十分舒适。又不时观望观望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还不时朝我这边看上那么两眼，好心提醒一下......
"喂！马步要扎稳！不许晃！脑袋上的水盆给老娘顶好，一滴也不许洒出来！"
我抖抖僵硬的嘴皮子，恭敬道："是......"
功夫是要从开始学起的，所以要扎马步。只不过我都十四了才开始不算迟么？都不知道能不能学好一招半式，费这么大劲干嘛。
"别抱怨了，你的脸上都写满了你不服气。"天玑站起身来，还是那么一副怒容，却让我觉得有些不同，因此想要反驳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我让你保护好自己不是为了你。帘影天权他们的付出你一句不知道，就可以这么轻巧地把一切全部推到别人身上？你要知道，无知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了，也是我最讨厌的事。"
我愣愣地看着她："哦......"
天玑没再说什么，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临走前看我一眼："你今晚在这儿好好想清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明天告诉我。"
我点点头，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什么？我是无知啊，因为没有人告诉我，我只不过是没有仔细打听而已，有错么？
明天要告诉她什么？告诉她我要努力？我要保护好自己？还是我会报答帘影的大恩大德？
可天玑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她遇大事会很冷静，她有出色的能力和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有资本的人就算活着也是抬头挺胸不屈于他人之下。而我呢？我甘愿这样一辈子闷死在西凌，甚至是柳国那个小小的国度么？
扎着马步，我的身体逐渐晃悠起来。对了，那次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我就不太能受凉，现下是初秋，早晚温度相差较大，夜晚容易感冒......
为什么小说里的人物想晕的时候就晕，我的身体这么不好，受了寒也不会晕倒，真小强到一定境界了。
才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头上和手上的碗抖了一抖，溅出一些水，幸好没有全洒了。正在庆幸之中，脖子上一凉，没反应过来是水溅到了脖子里，还以为是有什么，吓得我连忙甩头。这么一甩，碗就掉下来了，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接，却没接住，结果......
我捂上眼睛，不敢看劈里啪啦之后的情景。
他爷爷奶奶的老子怎么会这么笨！
盯了那些碎片半晌，我平静地拿起扫帚扫了下，平静地睡觉......于是第二天，我就在平静的鸟语花香之中，看着暴走的天玑胆寒。
"大师姐！冷静！！"还是那个不怕死的小师弟。
"别担心，你不会怎么样的。"还是温润的苏和。
"给老子放开！老子今天扁死这个笨蛋！！"还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的天玑。
我想了半晌，抬起头一笑道："我想清楚了，我想加入西凌派，师姐。"
天玑和其他人皆是一怔，半晌回过神来，天玑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幸而又被拉住：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放过你！他奶奶的你不知道最近陶瓷涨价了啊！今天你给老娘继续扎马步，再给打碎了你就给老娘切腹去吧！"
我收起笑容，脸上的肌肉在抽筋......
自此，我成为西凌弟子，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武功进步神速，连天玑每次见了我都目瞪口呆。期间不时有哪个大山寨被挑了，哪个门派新兴灭亡的消息传来，我不由暗暗称奇，原来隐秘的西凌派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十七岁那年，有个西凌弟子险些被卫国军队杀死。他逃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却带回来一个消息。
柳国皇帝钟离衡病危，传言说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同时西边的游牧民族乘虚而入，开始蠢蠢欲动，在柳国边境挑起战事。
柳国求助于卫国，而卫却拐着弯开出了一个条件：
如果想要卫国的援助，就要把柳国的太子嫁过来。
这些事不管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钟离衡的病生得不巧，可这消息为什么会泄露？感觉就像是故意昭告天下说，朕病了，现在国内无主，随时都可以攻过来。
而那些散乱的游牧民族竟然真的攻过去？他们不可能这么没有脑子，在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去进攻一个国力不怎么弱的国家？
再来，虽然柳国平时歌舞升平，但起码的军队还是有的，为什么连想都不想就要求助？这不像是钟离衡的作风。
最后，寒云那个死闷骚为什么非要柳国的皇子做老婆，还非要是男的？这次竟然连阳儿都想要？！
想不通啊想不通！！
"天玑！"我叫住正在看账本的天玑道："我要回去了。"
天玑头也不抬："嗯。"
"哦太好了你同意了。"我马上站起来道："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回去吧。"
"嗯。"
我前脚刚跨出门槛，天玑一句："只要你认得路大可回去吧。"就把我的后脚实实在在钉到了地上。
我哭丧着脸回头道："现在宫里一定乱成一锅粥了，阳儿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父皇据说也病危。我要是再不回去万一事态再严重下去就来不及了，您就高抬贵手吧。"
"哦？"天玑合上账本，抬起头道："你不是成天出入卫国市集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认得路了？"
市集个头。那么荒凉一片做买卖的也能叫市集？就算是市集也跟柳卫两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再说那一片树林算是路么？即使方向感很好的在西凌也八成迷路，更别提我这认路程度了。
我挠挠头一笑："没办法，我脑子太笨，健忘。"
天玑盯了我半晌，叹口气："其实帘影也知道要离开，所以吩咐我说这天到来的话千万不要拦你。......罢了，你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也不好强留。"
我一喜，天玑朝这边走来，经过我走出门去："你先在房里等着，我要准备准备。"
一喜之后又是一愣："你要准备什么？"
"你还问准备什么？"天玑的表情典型的‘鄙视你'道："当然是跟你一起去了，路上好照顾你。"
消息从柳国都城传来要一月余，我与天玑虽马不停蹄赶路，到了皇城外围也少说经过了四个月。我一下马就快步往皇宫走去，门口的年轻侍卫都围上来结果被我一掌打晕过去，还是个老公公认出我来派人去通传，我现在才好生生站在钟离衡的寝宫门口。
算算也离开了好多年。原先我死的那次对我来说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虽感到有些不适，却还没有现在这般强烈。
我真的......回来了么？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推开房门，让天玑和诸位公公在外等着。谁知天玑一把推开我直接走进去，吓得我不轻。安抚了一下那些公公，我便跟着进去了。
钟离衡只穿着裘衣坐在床上，头发微散，衬出那张苍白略显病态的脸，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着。仿佛听见了动静，他抬起头来看见我只是微微一笑：
"光儿，你总算回来了。"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心里却突然有点小酸，吸吸气走上前去："父皇。"
钟离衡一笑，比之前些年看起来倒是平和了不少："回来了就好......光儿，让父皇抱抱可好？"
我一怔，现在都多大了还要抱？不过这父子之间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可心里总有种看到广告去买便当结果便当比肯德基附送的汉堡包还小的错觉......咳，应该是错觉吧？
带着疑惑还是走了过去，天玑却一把拉开我抱住了钟离衡。
我对这种变化膛目结舌，钟离衡的反应也和我差不了多少。只听天玑一声娇滴滴的"父皇"，我更惊。
"父皇？！！！"我和钟离衡同时惊呼。
乖乖，天玑不会是钟离衡在外头的私生女吧？不过她自己不是说她是神仙么？
天玑抬起头来，看起来有些发窘地说："讨厌，阿光怎么这么害羞，人家都嫁给你了当然要喊你的父皇叫父皇了......"
我全身的鸡皮疙瘩立正站好，集体抖了一抖。只见钟离衡脸色马上阴沉起来："皇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好父皇啊，你没见天玑一脸阴险狠毒地瞪着我么？我怎么敢从实招来啊......"这......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含糊道。
"你......！"
钟离衡还来不及发怒，天玑突然伸出手指朝他脸上摸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天玑的手指头竟然变白了。
"咦？父皇，您还画着妆哪？不过父皇还是祛了装比较自然些......"天玑自顾自说道，钟离衡一时之间呆滞，我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我回过神来，疑迟地问道："父皇，您是......装的？"
钟离衡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情非得已，朕日后再稍作解释。皇儿这一路上也累了，先下去吧，稍作歇息改日再谈。"
我行了个礼，拉过天玑退下了。
......哈哈，就这么混过去了......？
钟离衡寝宫的门刚关上，天玑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咆哮道："你傻子？！你看不出来那小皇帝安得什么心思？！"
"什......能有什么？"
"你他妈装傻装上瘾了是不是？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明天那小皇帝问起来你要回答因为你喜欢我才要娶我，认死了要娶我，懂不懂？......你那什么吃X的表情！"
我连忙道："不敢不敢......"
天玑一把放开我道："假装的懂不懂，老娘还不屑于嫁给你。"
"那是那是......"我还没活够呢......
走在回华骀殿的路上，我想起了马上就要见到母妃，心中有些雀跃，天玑少见地没有吐我槽。打打闹闹一路走去，刚转过弯看见了徐秋，她已经长了皱纹的眼角弯起来，侵了些水珠，朝着殿内大喊起来。
一个人影须臾之间奔出来一把抱住了我，我安慰地拍拍她地背，轻声说道：
"母妃，我回来了。"
一晚上的感动重逢，我的衣服又一次湿哒哒。第二天如天玑所说，钟离衡果然反应过来了，召见我去他的寝宫。在走之前我就嘟囔了句，却不想被天玑听见，平展的领子又被揪得皱起来。
我颇是无奈道："你到底想干嘛啊......"
天玑皱着眉头："你刚才说，那小皇帝叫什么？"
怎么会有人连一国之君的姓名都搞不清楚啊......不过也是，神仙应该不会花时间去记住一个凡人的名字吧？
我道："他叫钟离衡啊。"
她还是皱眉："......你再说一次？"
"钟离衡啊。"
只见天玑的眼睛立时睁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第二十二章

"怎么了？"我问道。
天玑摇摇头，看看我又看看钟离衡寝宫的方向，一捶拳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话音刚落又是啪！地赏我一个大锅贴："我抽你丫的你怎么不早说！"
我莫名其妙揉着被揍的地方道："你又没有问我。"
天玑扶住额头无力道："这下子麻烦大发了......"
她想她的麻烦，我自己发呆。最近的错觉很多，比如说，为什么我会觉得被天玑揍是习以为常了？
......难不成我是m？哈，怎么可能。
天玑说："帘影给你的定惊玉还在不在？"
我点点头道："嗯，我一直带着。"说罢我拿出在脖子上挂的那块圆玉，递给天玑问道："拿这个做什么？"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朝没人的地方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有些麻烦了，我去找帘影商量一下......"
"帘影？"我朝那个方向迈出一步道，"帘影来了么？"
天玑已经走出老远了："没有。你去见你的皇帝，我去找帘影，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我只好噤声。
好几年没看见帘影了，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吧。说实在的，看不见那呼扇呼扇的破折扇还真有些别扭。
我整整衣容，向钟离衡的方向走去。
敲开门，钟离衡还是坐在床上，只不过面色跟昨天相差甚远，根本不像是生病的人。我微微一笑上前道："父皇，今天不用装病了么。"
钟离衡一听摇头道："既然被识破了朕也无话可说。只是光儿，昨天那个江湖女子是怎么回事？"
能看得出来是江湖中人啊，虽然本职明明是神仙......
我为难："那个......"
"光儿真的喜欢那样的女子么？"
我挣扎了半晌，终究是发挥了厚脸皮的功夫，点了点头。
"朕......"
钟离衡刚想说什么，我立刻接上去："父皇，儿臣的婚事暂时不急，关键是这次的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向卫国借兵？"
钟离衡道："......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接着说："当初答应要把你嫁过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为了给卫国当作人质？"
"......"钟离衡点点头，"卫国太过强大，对我柳国始终是一个威胁，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把你嫁过去，光儿莫怪父皇。"说罢，他一脸难以言语的表情望过来，我恶寒。
怪个鸟，是皇上就不能别说这种话题，回到正经事上面么？"儿臣明白。那借兵到底怎么回事？"
钟离衡说："朕开始只是患了风寒，宫中却传言出朕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朕就将计就计了。"
"那些游牧民族也是父皇故意挑拨的？"
他抬起头一笑："没错。"
我扶住额头道："那为什么故意要借兵......"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
不过......不太可能吧？"难道你想......"
"借卫国大部分兵力，然后把这些兵力统统扔到边境，能收买的就收买，不能收买的大可略施小计挑拨离间，我国就可趁乱拿下卫国。"他握拳道。
他......太卑鄙了......
我接着问道："那卫国为何说什么也要娶我国的皇子？月弥和其它皇女不行么？"
"那就是朕现在的烦恼了。"钟离衡说道，"卫国现在已经由原先的太子寒云即位，他得到的消息是，柳国现在大皇子失踪，皇帝病危，其他皇子尚且年幼，唯有太子可担当一国重任，他大概是希望暂时钳制柳国的上位者吧。"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怒道："不过就是一个毛孩子，才登基就这么异想天开，朕要教教他什么才是处世之道。"
我沉默......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两个国家的皇帝互掐，弄得这叫一个天翻地覆。看来不知道是那寒云哪里得罪他了，也真够让人头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