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盯了我半晌,说道:"摘下来我看。"
"嗯?"
"摘下来。"
我颇无奈。
我这‘受伤'到惨不忍睹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一个一个非要将幻想破灭到成粉末才罢休?钟离衡看到了当场气得拂袖而去,这寒云看见了又会有什么反应?
再次将纱布一层层地摘下来后,寒云面无表情,甚是让我心中忐忑。
面无表情?这是个什么反应。
他朝我走过来,越走越近,我不由得往后退。
"你即使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我连忙摆手:"怎么会,这是不小心弄得啊!"
"你骗我。"他肯定道。
"呃......"大哥,我不过就是眼神稍微瞟了瞟,怎么就断定我骗人了?忒果断了吧。
我一把推开他,谁知推到他胸前的双手却被一把抓住,挣也挣不开。
我哭丧着脸道:"大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您别说真喜欢上我了啊。"
他说:"不行么?我就是喜欢你。"
我呆愣。
他接着说:"我不会以貌取人的,你跟我回卫国,我定会好生待你。"
我舌头发颤,终究是没颤成一句完整的话:"这、这这这这......!"太离谱了!我不就找他说了几句话么,怎么就喜欢上了?老天爷啊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了要他喜欢我!
"你可同意?"寒云好像完全没看见我铁青的脸,问道。
"我、我是男的!"
"我知道啊。"
"我下边也有根黄瓜!"
"没有就不是男的了吧。"
"......"
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想过这种情况啊!前世即使被表白也是被女人,我怎么知道被个男的说喜欢是这么有震撼力的事!
"容......容我考虑一下......"我恍恍惚惚地说。
他想了下,说:"好。"说罢,在我唇上清啄一下,扬长而去。
......这倒是走的干脆。
他倒是吃了肥嘟嘟的豆腐,今天我是别想睡觉了。
真想仰天大吼一声:"老子他妈的不是断袖!谁明白,谁明白啊!!"但终究是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脸皮。
......无法,回去睡觉。
晃晃悠悠又走了一圈,直到月色到达了脑袋顶上,我才恍惚地回了华骀殿。
华骀殿中众人皆已熟睡,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往常的那个房间。
帘影不在,就算要弹奏一曲也是没人倾听。
虽然这么想,还是坐到了琴架前。
轻调琴音,我正准备开始,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还来不及惊叫,嘴也被捂住了。
黑暗中无法转头也看不清是谁,我内心极其慌乱却是连动一下也不敢。
......是谁?
我不敢动,身后那人也不动。而后我突然觉得他不像是刺客,因为他并没有作出很危险的动作,甚至连把武器都没有拿着。
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只因怕事有突然。
沉默了许久,那人突然将脸埋到了我的脖颈处,一动不动。
我全身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哥啊,您打我一顿得了,作出这么肉麻兮兮恶心巴拉的动作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好吧,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鸡皮疙瘩是肯定的。
我是甚想这么说,可是嘴仍然被捂着,顶多发出唔唔声。
又经过了许久,我试着拉下他的手,本以为不会有动静,谁知道轻轻一拉他就放开了我。我连忙回过头来。
眼前的人只是沉默,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父皇?"
钟离衡似乎在想着什么,我却突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这么晚来这要干嘛,我却是安全了。
"父皇,你有什么事么?"我边问道,边不着痕迹地后退。这个距离太不自在了......而且,他的手一将我的鼻子和嘴巴放开,就可以问到他身上一股子熏人的酒气......
我条件反射般吸吸鼻子。
钟离衡一双略带迷糊的眼睛望过来,一开口酒气扑面而来:"光儿,你不要嫁去卫国好不好?"
"呃?"我一怔,"不是父皇要儿臣嫁去的么?儿臣只是遵旨而已。"
"可朕后悔了。"他直白地说,完全失了原来的风度,"朕真的很后悔。你那次假死朕就寝食难安,却一直不去正视,最近终于明白了。而朕的心意......光儿可明白?"
我打了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寒颤,傻兮兮地笑笑:"父皇是累了吧?要不儿臣送您回东宫?"
钟离衡撇撇嘴:"朕不回去。"
我心中哀号。
老天!涮我也不带这样的,今儿个怎么都奇奇怪怪的!我原先那种祸害样倒是无人问津,怎么现在一变丑就都争着抢着要?难不成这个世界的人审美眼光都有问题???
这倒是其次,关键是--就不能有个女的来跟我表白么~!
我十分之想哭。
这么一哀号,钟离衡靠过来,喃喃道:"光儿,你只要随时陪在朕的身边,朕保证再也不那么严厉地管你,经常带你出宫,也不让你嫁人了......"
我一边抵挡他的进攻,一边慌张地说:"父、父皇!您在说什么您明白么!玩笑可不能乱开!"
"朕没开玩笑......"
他的唇压过来。
我任命般地闭上眼睛,准备见势不好一拳打晕他,最多明天他揍回来,也比现在从了强。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一睁眼,钟离衡晕倒在我怀里。
抬眼看去,面前站着的分明是帘影。
我苦笑:"你怎么才来啊,看了半天戏有那么好玩么。"
帘影似笑还非笑:"说实话不是那么有趣。"
那你还看。"......这下怎么办?"
"自己解决。"
"喂喂~"我声音抬高,明显不满,"明天他一醒过来想起今天晚上的事你让我怎么办?我这辈子可是他儿子啊!"
帘影看着我可怜兮兮的脸,瞪了我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坐到旁边眉头紧锁。
我把钟离衡扶到我的床上躺下,顺手盖了被子,才问道:"怎、怎么了?"
帘影的样子很怪,比平常还要怪上百分之五十六。
帘影看看钟离衡,再看看我,又叹了口气。在我又想野蛮野蛮的时候,他终于肯定道:"你闯了大祸。"
"啊?"真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明明我什么事也没干啊!要说不太本分的事也只有今天了,可我又不是主谋!
帘影说:"还记得上次跟你说的么?本来应该是钟离阳救下钟离衡。"
我点点头:"记得啊,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帘影的神情无奈到了极致,他张张嘴,没有出声,随即从袖带里拿出了一封信样的东西,递给我。
"自己看吧。"
我满心诧异地接过信,一看竟是有关这一世的安排。找来找去不知道重点,帘影用扇子一指,我朝他指的地方埋头看去。
上书:柳国瑜信年间十月初七,皇帝钟离衡遇刺,太子将其救下,遂生相守之心。由此情劫一世始。
抬起头的时候我脸色发青,拿纸的两手也抖个不停:"你、你说会不会是我看错了?这、这这这......!"
帘影道:"我说你今天都结巴好几次了,别慌张,你没看错。"
天。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也就是说,这个的意思是,钟离衡和钟离阳前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这世是要受情劫罚的?"
帘影点点头。
我接着分析:"原来上次说钟离衡怎么也死不了只不过是受了点轻伤,是因为后面要被阳儿照顾,以后情愫渐生,两人演绎不伦之恋,度过一世情结?"
帘影笑笑:"不错,推理总结能力很精彩。"
我呆愣。
半晌,帘影一脸欠扁地同情道:"抱歉,我真的没有骗你。虽然我会法术,但是不可插手人间太多是非,今天的事我会把钟离衡的记忆消去,其余的就帮不了你了。"
我的脸比苦瓜还苦:"我能不能再死一次?"
他毫不犹豫道:"不能。"
如帘影所说,钟离衡第二天果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却因为还记得,沐浴着他奇怪到极点的眼光还必须装作毫不在意,甚是担忧。
而后帘影说,要我暂时答应寒云的‘求婚',我无法只好应允。应允是应允了下来,但即使提一提那‘求婚'两个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和毛孔都要冒上来抖上一抖。
这么个情况真是糟糕到了极致,也让我郁闷到了极致。
但时间并没有给我多少让我来郁闷,在我答应的同时,寒云就去吩咐了下人准备回去卫国。我愣愣地甚至当时还搞不清楚状况。
准备只不过用了三天,一队人马从柳国出发,直向卫国而去。
从京城直到卫国皇城南阳需要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段时期内我很是无聊。
我本想骑马前去,又能观赏风景,又显得英伟不凡,多么潇洒。......但主要目的却是骑马的速度快,比较好逃跑......
事实证明了有这种窝囊的想法是绝对不可取的,几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寒云以新娘子必须坐马车才不会有损国威给堵了回来。
我XX你个OO,去你爷爷的什么新娘子。
马车跟骑马比起来当然是比较舒适,可再舒适也不抵我将要嫁人的悲凉。前世跟我老妈一块儿看什么古装八点档连续剧,看女主为了自己的爱情公然与富家纨绔子弟对立,老妈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我光顾着看她却没看多少电视剧的内容,总觉得那种人是多么白痴。
现在总算了解被逼着嫁给他人的感觉有多憋屈了,这年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想当然我有多么怀念毛爷爷在天安门城楼上的那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解放真他妈的万岁!
我在心里把由古至今的皇帝全鄙视了个遍,终于无奈地靠在马车的窗旁,看着市集渐渐远去,落日渐渐消逝。
来此之前我曾向帘影打听,原来从柳国至卫国之间除了无人居住的郊原外,还有数十里的树林。树林与树林之间有许多小村落,犹是武林人士出没之处。
而这些地方大多隐秘,朝廷之人所知甚少。
我把头探出马车外,不期然看见与马车并驾齐驱、骑着那匹白马的寒云,说:"寒云,我把脸上的纱布摘了吧,太热。"
寒云看我一眼:"问我作甚。"
我一笑道:"我这不是怕吓着你的人么,你也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十个里有九个不把我当鬼就谢天谢地了。"
他说:"那别摘了。"
"哦~"我拖长音答了一声,又缩回马车里乖乖坐好。
刚坐好,我再次失望地长叹。
这一路上我不知道提醒了他多少次我现在容貌的可怕之处,可这个木头人就是那么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一来我再没有倾城之姿,二来我没有聪慧过人可担当为国谋略的头脑,三来我非有实权的重要人物,而他决计不会真喜欢我到看了这样一张脸还满不在乎的程度。
那他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不通啊想不通......
就这样一会儿找着话题跟身边的人扯几句,一会儿吃点心看风景,倒是比在宫里惬意多了。这么着行了不到一个月才出了柳国的国境,进入了长达十天行程的树林。
这种地方很是奇特,从外面看是处处长满了树,但是一进入树林就可看见其中的宽敞,并排行走几辆马车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在路程中隔一段便会有小山,岩石圈,泉水甚至小型的瀑布。
我想如果不是这些人有拿着地图,铁定迷路。
虽然这片树林也够危险,但不走这片树林是绝对不行的。你想啊,光是直直地穿过就要十天左右,如果从旁绕过去更别提要多久了。时间还不是关键。树林外可是一望无际的郊原,什么也没有,哪会有人一次性带上一个月的干粮穿过撒哈拉?不可能吧。
咳,那么多干粮到时间早馊了......
马车行走到一汪泉水旁,车队照惯例停下来休息,我也顺便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初一跳下马车晒到太阳,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略一打量四周的风景地势,我心情大好。
那一汪小泉在不远处,隔着树林能隐约看到,马车却无法向前。我因第一个跳下马车,其他人都还在收拾行囊。
"真累死了,我去洗把脸。"我伸伸懒腰道。
寒云看过来,许久才点点头,我便装作不慌不忙地往泉水那边走去。
嘿嘿~今次一定能逃掉,回头找个不显眼的山洞先躲起来好了。
这么想着我走到泉水边,看寒云还在盯着我,我便慢悠悠把头发弄到后面、整整衣领、掠掠袖子......再眼睛一瞟,寒云已经看向了别处,我便一点点地往树后面移动。
对了,就这样......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走到那棵树后面我就用轻功逃掉......
"都统统不许动!!"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逃跑的脚步生生定在了原位。不动声色地一看,原来不是说我,而是朝着那队人马喊的。
喊的人是一个同声音般精壮的蒙面男子,身穿黑色常服,跟平常百姓的差别就只有那块蒙面巾,并没有所想像的一身夜行衣,倒是他身后比卫国多上几倍的人着实让人犯难。
抢、抢劫?!
我连忙躲到了树后面,紧张又兴奋地观看。
......话说我为什么会兴奋?
"这山头归我们迷山寨所管!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交出来,老子兴许饶你们一命!不然的话......!"
砰!地一声,把那个男人的声音止住了,我定睛一看,又跳出来一个同样蒙脸的曼妙女子,刚才正是她用刀柄揍了那男人一下。
"大姐,这样很疼的!"蒙面男子捂头道。
"不疼我揍你作甚?"女子毫不犹豫骂道,举起刀指着寒云却对那男子说,"他们一看就是官府中人,你自报家门就算了,还报得那么没水准,你当老娘我平时教你的全是喂猪啊!"
男子连忙称是,我满脸黑线嘴角狂抽搐。
寒云身旁的一个史官上前拱手道:"各位英雄好汉,吾乃卫国之人原先前去柳国拜访,今从柳国回卫,并无多少财产所带,全部的都在这里了,还望各位行个方便。"他边说边招招手,一下人连忙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那个女人。
女子接过一打开,我的小心肝顿时心疼得抽痛。
乖乖啊,那可是慢慢一袋子的金块,你们卫国他妈的也太富态了,钱烧得没地方花是不是。
女子一挑眉,杏目圆瞪道:"你他妈当老娘白混啊!这么点儿金子就想把老娘给打发了?各位兄弟们,给我搜!"
说罢她一摆手,一群人便上来收身。卫国的人都不敢动,一来不便于在此处招多些祸端,二来对方人多势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对付得了的。
不需半刻,那些山贼就都拿着东西回到原位,女子道:"老娘心软,就把食物给你们留下了,以免你们饿死。吃的时候可要记住老娘的大恩大德啊!"
说罢,一群人皆笑起来。突然其中一人看我这边道:"什么人?!"
我心道不好,连忙转身欲逃。出声的那人不想却会武功,轻功他妈的比我还好,三下两下就被追到,捆绑在那个女头目面前。
女子低下头看着我的脸说:"怎么还绑着纱布?"
我苦笑一声:"脸太丑,没办法。"
"哦?"女子挑挑眉,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才道:"这人老娘有点兴趣,给我带回去。"
寒云和卫国的人闻言就要冲上来,我正欲挣扎逃跑,刚才抓我那男人却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光儿。"
我怔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朝寒云说:"我没关系,就凭这么个样这位大姐看了也不会对我多感兴趣。看这些人倒不像是会随便杀人的,等我被放回去了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