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s】系列----青行灯
  发于:2009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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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我现在才发现?」明明不可能笑的事情,周延逸为什麽笑得出来?
越来越多的画面在吕关脑内快速播放,他一个又一个过滤周延逸的表情。最後,他发现、周延逸有时候的笑容,眼底都带著寂寞跟隐瞒。
可是过去吕关都忽略了。手里的菸掉到地上,砸出一点点火星。
就是这里不对、周延逸与过去爱上他的人都不一样,整场爱情,其实他早就计画好了――
从一开始,周延逸就打算要放弃。完全不考虑未来的可能性,而是直接放开手……
吕关有些震惊,虽然他对周延逸的了解不深,可是还是难以相信――那个会因为早餐有他喜欢的东西而开心的男孩,心底一直是想著这种事吗?
相处的日子久了,吕关完全忘了第一次见到的周延逸,是个怎麽样的人。他甚至不敢想像,周延逸是在什麽时候发现这段感情变质的。
那不就是代表,他藏著这种感觉有多久的意思吗?
吕关越不敢回想,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倒退到一个月前、两个月前、甚至到了最初的那一阵子。
好像有那麽一天,躺在他身边的周延逸,从噩梦里惊醒。
吕关咽了口水。……好像就是从那之後,周延逸那样的笑容越来越多了。吕关很难想像,跟自己深爱的人作著没有爱情的性,那是什麽滋味。
明明、爱情跟性爱都有了,却跟幸福沾不上边。
吕关垂下眼、把手机从西装外套里拿出来,拨了通电话。简单说过几句话後,他便开车扬长离去。即使知道周延逸大概是什麽时候、开始对这段感情认真的,可是吕关还是找不出来,自己又是在什麽时候栽进去的。
全部的记忆,所有周延逸开心的笑、哀伤的笑,他现在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全部爱著的。
所有周延逸的一切,他回头去看,全都是舍不得。舍不得他的体温、他的脆弱,还有他的坚强。
勇敢说出口的放手,还有站在雪原里头、被他抱著的那身挺直的背脊。
现在想起来,全都成了心痛。
吕关他知道,过去与周延逸生活的日子,自己是怎麽对待周延逸的。明明是一段不带爱情的关系、他亲腻的举止或者是过度的温柔,是不是让周延逸更挣扎了?
明明不是爱情,却又用这种虚假的感情对待。全都是游戏、全部……那些话、那些举动,无一不摆明了,他只是想好好享受爱情的附属品,却不愿踏入感情里头的自私心态。
吕关也不知道,就连自己原本这种游戏的举止,是什麽时候也放入感情了的。他只知道,现在回想起来都会忌妒过去的自己。
现在的他即使再爱、却再也没办法抱著周延逸了。
但、那是现在。
现在他知道他爱周延逸,一开始呢?他的开始,是在哪里?
吕关把车子停在路旁,走进小巷子一家不起眼的酒馆里头。打开门时的铃铛声随著里头一句呼喊传了过来。
「嘿――表哥!」一个原本坐在吧台边的男子往吕关走来,年纪看上去也才十九、二十岁,跟周延逸阳光的形象不同,那名男子一身穿著打扮更像是日本街头的年轻人,稍稍花俏了些。
「Kari、好久不见。」吕关浅浅一笑,跟著那个名叫Kari的人走到酒馆的里边。
圣诞节的夜晚,酒馆似乎特别冷清,没办法、这种节日,每个人大概都有特别的活动吧?谁会在这种小巷子又冷清的酒馆里度过?
除了像他们这种没有活动的人。
吧台内的酒保擦著水晶玻璃杯,吕关低声对酒保说了句照旧、然後跟Kari并肩坐在吧台前。
「你还敢说好久不见、是谁说等我上了大学要帮我好好庆祝的?」Kari嘴上虽是骂,可是嘴上却笑的开心,手里晃著一杯刚刚点的Rusty Nail。
吕关苦笑,连忙赔了不是:「前一阵子忙得分不开身,今天你的账都算我,就当帮你庆祝吧。」
Kari听了,只撇起一边的嘴角,喝了口手中那杯Rusty Nail,另一只手随意挥了两下。
「开玩笑的、我还会不知道你的事吗?」Kari耸肩,放下了玻璃杯,撑著下巴转头接著问道:「说吧、我的万人迷表哥,圣诞节居然只能约他表弟出来,这可是头一遭。」
「我的万人迷表弟,圣诞节居然能空下来给我约,这也不容易啊。」吕关笑著叹了口气,酒保这时也将他点的Black Russian送来,吕关的指间抚在杯缘,愣著看透明酒杯折射的光、脸上的笑容退了一半。
这个时候,周延逸在做什麽呢?吃晚饭吗?还是又缩在椅子上,戴起那副大耳机重复听著歌?
「表哥?」Kari探头过去,推了吕关一把。
「……Kari,这次、真的不妙啊……」吕关皱起眉,嘴上笑的苦涩。越是要自己不去想,周延逸的画面就越跳上眼前。
想要挥开那些画面,就会看到在尽头的周延逸,眼底那抹让他指尖都要痛到麻痹的笑容。
我到底做了什麽,让你笑的这麽痛苦、这麽挣扎?
除了假心假意的温柔,以及只有一天的真心,我什麽也没给你。
你――是怎样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收拾所有东西离开的?
「你终於栽了?」Kari光从吕关那抹从未见过的苦笑,心底暗暗吃了一惊,对於吕关突如其来邀约的理由,也理解了八、九成。
「自己体会过了,才知道、原来真的会难过成这副德性……」吕关自嘲的笑了几声,仰头将那杯Black Russian一饮而尽。「以前老笑你,该是机会跟你道歉了。」
「算了吧、你现在还嫌不够闷吗?」Kari打了吕关肩膀一下,看著被吕关放下的空酒杯,叹了口气。
「说真的,从你出柜以来,不、应该说从我记忆里有你这个人以来才对。多多少少还是很难相信――那个总是笑我认真到像怕没人来骗的表哥,居然,会有跟我立场对调的一天。」
「你嘴巴也挺毒的、Kari。」吕关哈地笑了一声,一掌往Kari後脑杓打去,说是打、其实吕关只是把手掌压在Kari头上,五指陷入Kari染过的褐发里。
周延逸的头发没染过,是纯黑色的、有种乾爽的柔顺。
所以不一样。
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少,吧台里边望过去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跟吧台另一头的酒保。吕关收回手,感叹自己又出了神。
Kari则是静静看著吕关的一举一动,沉默了一阵子,才打破这片寂静,唇上抵著玻璃杯的杯缘,像朝著杯子里呵气似的问了吕关一句――
「你还在想他?」
太明显了,那种看著前方,却不知道在看什麽的眼神。
吕关听到这句话时,全身颤了一下。他松下撑著下巴的手,惊地瞪大双眼。
我、为什麽还在想他?
脸上浮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吕关勉强乾笑几声,「是啊……好像是这样子呢。」
连什麽时候爱上周延逸的,吕关都说不出来,周延逸的所有一切他只是隐约知道一、二而已,却爱上了他。
就连现在,已经分开了,他居然还不停的想著他。
吕关已经没有办法再问自己为什麽,这个身体好像快不是他的,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空虚,还有一种像是全白色的茫然。
过去荒唐的日子、快乐的日子,全被一片白色雪花飘荡的旷野中,周延逸仰头笑著的侧面所掩盖。
笑容不是只有开心而已的、吕关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笑得如此寂寞,却又洒脱。
他说、时候差不多了。
他说、即使这个时候说爱,也不能当真。
他说――
你知道,这是没办法的。
「没办法……?」吕关脑中的画面停住,停在周延逸苦笑著摇头的那声长叹。他转头,低声缓缓对Kari说道:「玩玩的关系可以,却不能认真,你觉得是为什麽?」
Kari没有回答,只是定眼看著吕关皱紧了眉的脸。
可以玩玩,为什麽不能认真?认真的话会怎麽样吗?吕关撑著下巴,直直望著前方一排挂起的玻璃水晶杯的光,想起了那一天的夜景。
他们几乎是直觉,认定了这段爱情不能继续――是在害怕继续下去,会伤害到这份爱情,还是会伤害到他们自己?
「是因为太珍贵了,所以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办吧。」
Kari打断吕关的思考,突然插话。这句话不只打断吕关的沉思,同时也翻出了吕关记忆深处、第一次遇见周延逸的画面。
一张漠然的脸、任著自己的身体被人处置,不在乎的耸肩,看著某个遥远的地方。
吕关突然懂了。
他被周延逸吸引的原因。
「结果……问题、根本就是出在我们自己身上而已?」
第一眼,他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与他一样、同样不相信爱情。
可是,他们对於这个信念的处理态度却是完全相反。吕关让自己沉浸在没有爱的游戏里享乐,可是周延逸却自我放弃般的任人伤害。
像是一样,却又相反的气质,所以他开口,问他要不要试著留下?
明明可以笑的像白日的晨光,却总是茫然的迷失在夜晚的人群里。
「表哥、你……」Kari惊呼一声,错愕的看向吕关。
「怎、怎麽了……咦?」吕关回过神,指间不可置信的沾上右脸颊上一道湿痕。
刚刚那一瞬间,他终於懂了。
他们一样的地方,是同样不相信爱情。而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的自私,恰巧与周延逸完全相反――
那个背影,总认为自己没有被珍惜的价值。
可以隐藏这份爱情,可以顾虑他而选择独自离去、甚至忍下心痛开口提分手,能够珍惜所有一切的周延逸,却不懂得珍惜自己。
吕关所有的疑惑终於获得解答。为什麽现在回想起来,他会爱上每一个画面、每一段记忆里的周延逸。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爱上了周延逸这种让人心疼的傻。
傻的让人放不下、让人只想抓在怀里,问他――你的爱全送了人,为什麽却不留一份给自己?
「Kari……」吕关看著Kari还没从错愕中恢复的脸,心底的情感随著疑问的解开一拥而上。
至今他所遇过的人,每一个对爱情都带著利益与欲望,甚至与他一样自私,只要自己快乐、根本不顾他人感受。
所以,吕关才不相信爱情;所以,他才会爱上周延逸。周延逸不索取任何东西,只偷偷藏了一份纯粹的爱。
「表哥……如果还来得及的话、我劝你不要放手。」Kari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皱著眉看向吕关。
或许,生命中是有那种、一辈子就这麽唯一一次的挚爱。
没有人知道该怎麽分辨,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
当永远的闭上眼前,想起的、会是谁的背影?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果会让你後悔一辈子的话,不如乾脆抱著、即使全毁了也无所谓的决心吧?」Kari喝完杯底最後一点点的Black Russian。
「即使……全部毁了、也无所谓?」不、不行,这没办法!吕关难耐的咽了口水。他跟周延逸,不就是隐约害怕这一点,所以才分开的吗?
「表哥,现实里没有永远美满的童话。」Kari转过身,在吕关的耳边小声地接著说道:「可是,却有得来不易的幸福。」
如果没有勇气、跨不出这一步,就什麽也得不到。
吕关听了,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股脑的呼出。无奈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这麽害怕伤害一段感情。」句末,吕关压著尾音的馀韵许久,才让笑声透了出来。
「可是,我更怕错过他。」
尽管还有些不安,但吕关已经想清楚了。自己一直以来无法相信爱情的价值观,其实并不是在贬抑这世界上所谓的爱,而是在等待。
而现在,他遇到了周延逸,找到了与他明明是同类,却又互相缺乏了身上某个部份的人。就像是一体两面的磁铁,只能跟弥补自己所缺少的人在一起。
周延逸,正是吕关所缺乏的那一个部份,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另外一半。
吕关起身,往杯子底下压了张千元大钞对Kari说道:「当作是圣诞礼物吧。」Kari看了,手指拉过那张钞票,一笑。
「要是失败了,随时可以找我出来喝啊、」Kari笑著拿过酒保新调的酒,没有转过头看吕关离开的背影,而是面对著吧台用这句话跟吕关道别,无形中一种男人间的默契。
吕关走出了小巷子,回到车上,发动引擎之後便往家里开去。台北市接近午夜的街上、没有太多车辆,但路旁的路灯流成的霓光又让他想起周延逸。
那个比谁都要寂寞,用坚强包著脆弱的、他的同类,他所缺少的那一半的心。
你知道吗?
我的存在,之所以未曾理解过真正的爱情,是因为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催下油门,吕关带著笑容,回到了自己住的大楼。他拿出钥匙,如预期中的、一片空盪,没有周延逸的房子让他的心还是揪紧了下。
打开灯,他重新看著只有他一个人的客厅,重重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该想想怎麽把你找回来了……」吕关转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房间的窗户没关,风吹著白色的窗帘缓缓飘盪。空气中,还有著一点点细微的拍打声。吕关循著声音的来源处一看,走到办公桌前。
有一张纸,被压在座钟下面。
吕关移开少了一个方块的座钟,拿起那张纸。上面是周延逸的字迹,洋洋洒洒几个大字,在纸的最末端签了草写的一个『逸』字。
夜晚的空气是宁静的,少了另一个人体温,全身的细胞都不习惯。吕关看著那张纸、一行又一行的读过,看到最下面的签名、又回到顶端重新读了一次。
那是周延逸给他最後的信息。
吕关看著、想像周延逸写下这些字时的表情,会是什麽样?
一定,是那抹逞强却也坚强的笑容吧?
『好好给我骄傲!从我以为爱只是狗屁之後,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句末,周延逸又写了一行小字:『P.s,24号跟25号我带走了。』
什麽意思?吕关看著周延逸的附注,眼光飘到少了一个方块的座钟。他拉开椅子,拿起了座钟。
少了一个方块、是周延逸带走的吗?
啊、只有这一个……上面同时有四跟五两个数字。
一个方块只有六面,所以有的时候,必须互相替换才有办法记算日期,而同时写著四跟五的方块,已经没有了。
周延逸带走的,是那两天。吕关苦笑,长吁了一口气。他把那张纸压回座钟下,一头倒在那张宽大的床上。
周延逸说的对,一个人的话、睡这麽大的床,实在没必要。
吕关躺著,仰望惨白色的天花板,突然觉得这个家的颜色很单调。他叹了口气,想起身把灰色的西装外套脱下,手掌习惯性地伸进口袋里,却摸到了车钥匙。
不在预期内的冰冷触感,让吕关愣了一下,接著,他把车钥匙从口袋里拿出,坐在床缘看著摊在掌中的这串金属。
双脚似乎有人在推著、要他现在就站起来,往前走。
走?现在、要走去哪?
这麽想的下一秒,吕关的身体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心中胀满一种感觉,要他马上出去、走出这个寂寞的家。一步、两步、吕关握紧车钥匙,走出房门,站在大门口前。
他的双手有些发汗,不禁咽了口水。
「咦?吕先生、这麽晚了还要出去啊?」大楼的警卫放下报纸,疑惑的看著吕关直直从大厅快步走了出去。
「对。」吕关匆匆丢下这句应声,闪身就不见人影。
另一边,周延逸正在确认还有没有什麽漏掉的。
「嗯――水电费跟这个月租金都给了,瓦斯也关了、还有……我看看,Syd应该也快到了吧……」周延逸举起手腕想看时间,心却因为眼里印入那只手表,又重重撞了一下。
戴太久了、已经习惯到忘记――这是吕关送给他的,太早来的圣诞礼物。
「圣诞节啊……」周延逸放下手,自嘲的笑著叹了口气。这大概,会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圣诞节吧?
不只离开了那个家,连这间房间都强烈留著那男人的画面,让他马上拨了电话,狼狈的准备逃跑。
睽违了好几天的房间,周延逸一打开门,就被恐惧俘虏。好几天前,这个狭小的房子里、还充满了他们所有相处的画面。
无论是早晨茫然的阳光、一起吃著早餐的画面,或者是彼此索取体温的拥抱,一下子像爆炸般的冲进周延逸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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