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他一定会发疯。
圣诞节结束的十二点钟前，周延逸迅速在短短一小时内联络了房东，提早在月底前退租，接著打给唯一可以求救的Syd，请他让自己住个几天，顺便开车来接他。
周延逸住进来的时候只带了些衣物，没有什麽大东西，他把所有东西收好，只是两个大皮箱的分量。
看著空荡不少的小房间，周延逸的心也有点揪紧。即使如此，他还是挺起背，拖著行李厢、像离开吕关家那样子直直的走出了大门。
关上门後，周延逸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接他的车已经在楼下了，车子里走出一名长发及肩的男子，往周延逸挥手。
「Syd，真是麻烦你了。」
「跟我这麽客气做什麽？反正还客房空著，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叫做Syd的男子笑笑，拉过周延逸手上其中一个皮箱。
「得了吧、小心Lie吃醋。」
「他啊、才不会吃你的醋咧。」Syd做了个鬼脸，拍拍车窗，要车里的人打开後车箱。两人把行李放进去後，便各自入了前後座。
「好久不见了、Lei。」
「的确是很久不见呢，怎麽、像逃难似的？不会是在外面欠债吧？」
「鬼才在外面欠债了你、走吧！」周延逸跟开车的男子笑著互相亏了几句後，车子发动，缓缓驶离。
坐在车子里的周延逸一语不发的看著窗外，偶尔跟Syd或者Lei聊几句，两人很有默契的偶尔发一两句话，最後只剩下车上拨放的广播声。
就在他们离开大约半小时左右，另一台车开到周延逸已经退租的公寓底下。
吕关熄掉引擎，下了车。
「逸……」
握紧双拳，吕关一步步走上了楼梯――
站在这扇灰色的门前，吕关感到非常犹豫。门如果打开了，看到周延逸的话――他该跟他说什麽呢？
才分开几小时而已，真的在这短短的期间，他就有跟他永远在一起的觉悟吗？即使，不惜赌上两个人都想要保护的这段爱情，也想要试这麽一把？
都已经在这圈子里打滚了这麽多年，以为无论怎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居然还是会紧张啊……
吕关自嘲的笑了一声。
「或许……我根本没想那麽多了。」是啊，他根本没有想那麽多，就到这里了。吕关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再见周延逸一面，告诉他――
即使笑我也无所谓、我就是不想让你走。
吕关握紧了拳，敲了敲门。「咦？」一片宁静。周延逸出门了吗？不可能啊……吕关抬起手、发现自己没戴表，於是拿出了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著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一点，这种时候，周延逸是去买宵夜吗？
吕关摇摇头，他知道周延逸没有这种习惯，也不是个半夜会在外面游荡的人。
或许是睡太熟了？吕关这麽想，一边犹豫著该不该按电铃，可又不想吵醒或许已经熟睡的周延逸。
「对了、……」忽然，他灵光一闪，走回车内，在前座一个收纳的抽屉里头翻找著什麽。「有了！」手指摸到一片金属，吕关把那个东西握在手掌心里，重新走上了楼梯。
那是前一阵子住在周延逸家里时，他偷偷去打的备分钥匙，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後派上用场。吕关笑笑，轻轻的把钥匙插进锁孔内，小心翼翼的转开了门。
「逸……你在睡、……吗？――」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夜色。
(嘿、吕关，你知道吗？)
(很多事情，总是结束的让人措手不及呢。)
(什麽意思？啊――是那样吗、突然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嗯，有点像那样呢。不过，我想应该不只有那种感觉而已喔。)
(不然呢？你是想说、会一肚子火吗？还是像被甩了一巴掌？)
(都有吧？你说的这些感觉。可是，我觉得除了这些之外――)
(应该会有一种『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无力感吧。)
「周延逸？……」手中的钥匙掉在地上，撞出了清脆的声音。乾净的桌上没有叠了一大堆的CD盒，书架上空空如也，连那个洞开的衣柜里，也只剩下几只衣架。
彷佛，听到了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天上，传来谁的嘲笑。
吕关的嘴角像想要说服自己一般，抖著扯开了笑，冲上去拉开了平整的棉被，当然，只看到冰冷的床，其他什麽也没有。
「冷静一点……吕关，没事的，对……没事……」颤抖的手一松，厚重的棉被摊回了床上，他倒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窗框。
冷冷的风从背後吹来，凌乱了吕关一身高级的西装。
他呢？
吕关从口袋里拿出一根菸，努力点上了火，焦躁的抽著。
周延逸去哪了？为什麽东西都不见了？人也不在、现在都几点了？
他是什麽时候走的？
他是――什麽时候决定，要走的？
连让他挽回的机会，也没有吗？
吕关脑中一片空白，连手上的菸灰掉到地上了都没发现。他拼命的想著周延逸可能会去的地方，或者是关於周延逸的事情。
说是这样想，他越觉得可悲。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周延逸，是附近一所私立大学的学生，哪个系、甚至几年级，他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有这些，就连周延逸的年龄，也只藉著还是大学生这个身份推测在二十岁左右。生日呢？好像有看过他的身份证，是七月、还是八月？血型……不、到底还有什麽，是他知道的？
如果连这个地方都失去了，他该到哪里去找他？
他既然走的这麽乾脆，就不会再回来――也就是说，无论再怎麽等，也没有用了？
这时，吕关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一样东西，他赶紧拿了出来。「对了……还有这个！」他迅速的在手机的电话簿里找到了周延逸的名字，按下了通话键。
或许还来得及！
「延逸！――你的手机在响喔！」
「手机？」
「对啊、好像在客厅那边……啊、突然断了……」Syd走到客厅，从杂物里头翻到了周延逸的手机。
「应该是没电了，你赶快充个电、给人家回覆吧？」不知道这只手机会不会保留未接来电的纪录？Syd把手机递给刚从浴室走出的周延逸，一边手里整理著周延逸带来的行李。
周延逸擦著湿润的头发，从Syd手中接过那只黑色的手机，握在手里。
「不用了……我想、应该没那个必要了。」他摇头，对Syd一抹苦笑，打开了手机背後的盖子，把里头一小个卡片给抽了出来。
「延逸？」
「我正好想换个号码，现在那个电信公司不是有什麽……新门号配零元手机的方案吗？反正这只手机我也拿不惯，就……」卖了？周延逸原本想这麽说的，可是那个音就是发不出来，Syd不解的看著他，「就怎样？」
「就……送你吧。」
「送我？」Syd眼睛发亮，看著周延逸手上那只高档货。「那只少说也要好几万，你舍得啊？」他叹了口气，手掌覆上了周延逸握著手机的那只手。
「我……反正、也不是我买的……」周延逸垂下眼，喃喃自语著：「每天都看著这东西……不发疯才怪……」
Syd看著这个心中最重要的人，如此难过的样子，心也有些揪紧，一把拉过周延逸紧紧抱在怀里。「我帮你保管，好吗？如果你哪天想要拿回去的时候，再跟我拿……」
「Syd……」Syd身上总有一种温暖又乾净的气息，像是甘菊或者是佛手桔的清香，总是能让人安心。「说真的，我为什麽会把你让给Lei那家伙啊……」周延逸低声乾笑著，连Syd也楞了一下，然後跟著笑了出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比较好啊。」Lei拿著两杯咖啡从厨房走出来，放到桌上，然後拉开了Syd跟周延逸，把Syd抓回自己怀里。
「你确定不是因为Syd的眼光不小心出错，然後现在只是可怜你吗？」周延逸大笑，惹来Lei踹过来的一脚，可这一脚还没勾到周延逸的边，就被Syd给拦下了。
「都几岁了你们……」Syd叹了口气，Lei也放开了他，说道：「就让你们好好说说话吧，我先去睡了。」
「谢了、Lei。」Syd转头，眼底带著感谢、对於Lei的体贴。Lei起身，在Syd的额头上一吻，小声的在Syd耳边低语：「别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语毕，便伸了个懒腰，走回房里去了。
周延逸看著亲密的两个人，心底有些暖暖的、也有一种更深沉的难过。
如果他跟吕关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很久……没这样跟你说话了呢。」
「对啊……」
Syd从周延逸手里抽开那只手机，放在掌心里看著。「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他抬起头，看著周延逸逃避的目光，接著问道：「送你这东西的人，对你来说――比我还要重要吗？」
「……你们又不能比。」周延逸苦笑，一个叹气之後，缩起了脚，双手环抱著。「可是、你们……应该说，他是第一个，与你一样重要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有从我这里毕业的一天呢……」
「我也以为不会。」周延逸从双膝中抬起头，看著Syd无奈的笑了。「可是，明明这麽难过，我却觉得很值得。」那抹笑里，除了无奈的苦涩，还多了一些释怀的看开。
「是单恋吗？」Syd问，而周延逸摇头。
「他说……或许、他也跟我有一样的感情吧？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不能继续下去了。」
周延逸看著Syd皱起眉想要开口的样子，先一步说出口：「你们的情况是幸运的，也是特别的，即使分开了也还能是朋友――可是我跟他唯一的联系，除了这个东西之外，就什麽也没有了。」
比起一无所有，或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Syd沉默，盯著周延逸的脸看了很久，才垂下眼、低声叹道：「或许……你说的很对吧。」他跟Lei，的确是非常幸运的例子。
可显然的，周延逸与他的那个对象，才是现实社会里真正的样子。
即使撇除社会的压力，光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是一个问题――何况，还是一点未来跟承诺都不存在的、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
「别那种脸啦……我没事的。」周延逸拍了拍Syd的背，耸耸肩。「我很高兴……可以遇到他。」周延逸说道，拿起桌上Lei放的咖啡，喝了一口，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的是吕关光裸的背。
那一定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线条。
「以後的人生，我可以永远怀念著这个人而活下去，真的太好了、不是吗？」
张开眼，他的眼角有些湿润。「比起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可以遇到他、可以知道原来我也能爱上某个人，就这样自己想著他然後活下去，不是很好吗？」
在远远的地方，对你的依恋不会消失――而是转化成，我能够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拨开了一片乌云的世界，即使你不在身边，拥有这份爱情的我，是多麽的幸福？
可以抱著对某个人一辈子的怀念而死去，可以拥有这份没有开始或结束的爱情，就是我心里最大的支柱。
你知道吗？我已经不会有任何遗憾了。
忍著的泪水，无声的滑过那样澄亮的笑容。他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灰暗、像在人潮里随波逐流的茫然了。Syd上前，轻轻抱住了周延逸。
周延逸咬著牙，紧紧捏著Syd的肩膀。「我真的……真的很爱他……连为什麽，我也不知道……」
Syd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将手上的力道加大，听著周延逸的声音。
「很好笑啊……根本不了解对方是谁，居然也能这样……」周延逸哈哈笑著，不住的颤抖。吕关的影子不停出现在脑海里，每一刻的画面，都胀满了他的心。
「可是、能够遇到他……」周延逸深吸了一口气，松开紧抓著Syd的手。
「我就可以抱著这份心意，永远爱著一个人。」
就像在那一大片蓝色的天空下，我们一起握著的手。
比起或许会失去你的爱、你看，现在我们不就可以永远留著这份爱情吗？
吕关，我有多爱你呢、我想我应该会在未来的日子每天都这样重覆确认吧？
我可以骄傲吗？
对於能够抱著这样纯粹爱著某个人的心情，好好的活著。
很帅气吧？――
我站在一大片花海当中，仰望著曾经与你一起看过的晴空。
「吕关……我觉得、还是跟你看的时候最漂亮了。」
五年了，你还记得吗？
<晴空篇>完

【Dears】系列：脚踝

这件事情，是我死也不会说出口的秘密。
游泳池的水光反射，阳光总是如此刺眼。消毒水的味道让人作呕，蝉的声音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叫的越大声，生命就燃烧的越快。
烦燥。
手上的马表飞快的以秒为单位运作著，即使站在阴隐底下，黏腻的汗水还是浑身不舒服。
我看著蓝色的游泳池，一具具黝黑的男体。面无表情的聆听著他们拍打水面的声响，还有吆和声。
「学长，我的纪录怎麽样？」
「比上次进步了一秒。」
口哨。「不错嘛――那我再试一次吧？」黝黑结实的胸，我看著水滴缓缓扶著他肌肉的线条滑下，滴在地上，蔓延成一种冰冷。
「嗯。」我并没有避开目光，而他也没有发现，将蛙镜带了回去，拉了拉紧贴在大腿上的泳裤，光洁的脚踝上仍有袜子的色差。
真有趣。我看著明显的那条接线，想如果从那里支解的话，会不会没有人认得出来那是他的一部份？
粗矿的线条，爬扶著青筋，寒毛上依稀带著水珠。一步步走远的脚印恍恍的都是蝉声。
而汗水还是黏著我的脸颊，心死的滴在地上，或许跟从他身上低落的水混成了一体。那个男人啊、有一副非常完美的身体。
我心底这麽想，看著拍出水面的那只健壮的手臂、还有锻鍊结实的背肩，不知不觉冷汗已经爬满了我的衣服。
「学长，你为什麽都不下水？」
「我对氟过敏。」
「那你还加入游泳社？」他惊呼。
其实我可以不回答他，或者是回一句「难道不能游泳就不能当游泳社经理吗？」，可是或许因为天气太热了，然後我心底正诅咒怎麽全世界的蝉都不去死。
「海水就可以。」
「啊？」
我转过头，听著他擦毛巾的声音，想像大概是匍匐再他胸前的哪一寸肌肉上。
游泳，其实不能说是没有兴趣。
但是会入社的契机，我不会说是因为看到了他游泳的样子。
阳光反射的波光粼粼，我站在铁丝网外，凑巧遇见了一条黑色的鱼，用几乎完美的一种姿态，让我停住了脚步。
他的身体，非常完美。这是我第一个念头。
特别是淋著水珠时，交错的肌肉线条，站在我面前笑。
「学长，这次的速度呢？」
「慢了。」我按下马表。
「才不是吧？――啊、学长你刚刚一定是忘记按码表了！」
「开放时间结束了。」我扔了一条毛巾过去。
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湿了满背的冷汗，我纯粹只是为了那副几乎完美的身体。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一种线条，这麽的美。
但我对线条的主人并没有任何感觉。
「学长，三年级的功课不忙吗？」
「……？」
「虽然经理很少，不过学长好像还是太勉强了点？」
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或者直接告诉他已经有了保送的学校，或许是汗湿的衣服让我觉得不舒服，也有可能是心底正在回想那妇黝黑的身体。
「和你无关。」
「……学长真无情。」撇嘴，但他还是笑了。
我闻到他凑过来的味道，游泳池水的特殊味道，还有一些我分不出来的气味，「啊、学长借过一下，我要拿那个……」布满水珠的身体贴了过来。
青少年的身体是非常敏感的。当下我知道，我勃起了。
脑中并没有任何情色的妄想，只是身体很直接的对眼前这副肉体有了反应。
无关任何感情，就是体内最原始的肉欲。
「我拿给你吧。」
「谢了。」宽垮地裤子，完全掩饰了异变。
青少年是一种异於人类的生物，他们极度冲动，而且有著无限的好奇心，以及反比的理智。特别是在夏季，高涨的体温连带摧毁著某种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