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楚————迷_梦
迷_梦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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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淡酒,他却偏喜欢用喝烈酒的方法去喝,真不明白,这样也算是爱吗,爱得如此勉强也算爱,爱得如此辛苦也还要爱?那时一直对此甚是大惑不解,直到后来,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突然明白到,原来爱,真的足以让人心甘情愿背负一切艰辛......
"茶亦醉人何须酒,书自香我何须花。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君临抬头又灌了一杯酒,微风中,师兄的声音缓缓自凉亭中传过来:"去吧,我记得,你爱的也是烈酒呵。既然不爱淡酒,何必强求于此,这片天地间,真正喜爱淡酒的也就只有我和他了,能够陪我对饮的也就只有他啊,就只有他而已。"
的确,我承认,尽管多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着像师兄那样喜爱淡酒,但却从未成功。我爱的仍旧是烈酒,豪气干云。可是师兄性喜淡酒?虽然他的确酿了多年的淡酒,可就单凭他饮酒的架势,我就打死也不信他是骨子里天生喜欢淡酒的。真是,像他那种喝法,也就只有杨柳儿才会陪他一起疯。至于我啊,还是喜欢像昔日那般,我和他,你一埕,我一埕,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保重。"低声抛下一句道别,任风将话语传递,我转过身,步入一片漆黑阴森的秘道中。


迂回曲折,辗转反侧,秘道中地势极是难行。借着石缝间透进的丝许光线,我慢慢凭着感觉步出秘道。走到出口,拉动石壁上的机关,伴随着机关开启的声音,眼前的大石缓缓往旁移动,转眼间,已是无踪无影。往外踏出,不消片刻,大石缓缓靠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傍晚的天黑得特别快,刚才还明明可见夕阳当空,一片金光灿烂的火烧云,而此刻,天色已是转黑入夜。淡淡的夜空中,夕阳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轮浅浅的明月若隐若现。深秋,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扑面吹来,清凉泌骨。
这座与世隔绝的山谷位于连绵群山之中,从中步出,外间均是乱石草丛。向远方遥望,依稀可见远方山丘下,是通往城里的路,尘土飞扬,泥泞遍布。大路两旁没有此带般浓密的树阴,只有一些低矮的绿草位于路旁,一望无际。
顺着大路往前走,不多时,已是到达芜城城下。一块块石头镶嵌起来的城楼最上方以朱砂雕刻着"芜城"二字,城楼上,几个值班的士兵旁若无人地喝酒划拳,城楼下,城门大开。此处真是荒凉得连贼也懒得光顾,不过也好,省下不少管理治安的开支。
芜城,城如其名,荒芜至极点。已是亥时时分,说早不早,说迟不迟。但假若是在长安洛阳等大城现今定必满城灯火辉煌,人流不断。就算是在杭州扬州等规模不太大的城里,也定必小贩商家络绎不绝,家家人声鼎沸。可现在,芜城的大街上,却是万籁俱寂,没有吆喝的小贩,连路边的一些固定商铺也大多关门打祥。不少人家均已熄灯入睡,仅余下少许未歇息的人家灯火支零破碎。街上少有夜逛的人们,除了更夫之外再难寻到别人。
受不了街道的静寂,我快步走在街上,只想尽快到达城西码头,摆脱这静寂得恐怖的地方。可是芜城虽然荒芜,地方却不小,城西码头更是十分偏远。几乎在城中绕了大半个圈,才终于抵达。城西码头,并不是什么很标准的码头。码头上,仅泊着几叶小舟与些许渔船,连一艘正规的商船也没有。平日此处少有大船经过,只有一些渔民每日出海捕鱼。此处虽然荒凉,但不知为何,还仍有几个艄公在此摆渡,为一些偶然兴致勃起出海游乐的游人们掌舵。
码头上,一艘较好的小舟微微随波起伏,每每往外飘扬然后又被相连于码头上的铁索所牵引羁绊。叶夜立于船头,环抱着双手面朝大海,一脸凝重之色。
"当、当、当......"抬脚上船,一声声打更声自远方清晰传入耳中,子时。随着打更声的响起,叶夜回过了头,看往这边,在看到我的同时脸上凝重之色消褪不少,露出了稀有的微笑,夹杂着几分疲惫的憔悴,竟甚是真挚。
虽然与叶夜仅有一面之缘,但就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脸上的笑容亦总是嚣张而高傲的,想不到,叶夜竟然也会有如此一面。只不过,他该是料得到我必然会来的,那么,他如此眉头深锁、满脸忧愁到底为何?
"风兄果然准时。"我往前一跃跳上船头,未等站稳,叶夜向我微微欠身道。
"让叶兄久等了,抱歉。"虽然现在刚好子时,按说亦算准时。可是看叶夜的样子,应该是早已在此苦候多时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叶夜自信满满的性格又一次流露在外,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走进船舱。
船舱位于船中央,连通着船的两端,以竹堆彻成的小四方空间,很是简陋,里头只有套低矮的桌椅,两边甚至连帘子也没有。不过,也正好借着没帘子之便,我往船尾望去。一看之下,我不禁猛然大惊,原来船竟已是驶离了岸,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中。船尾,一个艄公正熟练地掌着舵,海面上的风浪似乎都与这条小舟毫不相关,一旁波涛起伏,船上如履平地。
"他是?......"看着艄公,我不禁疑惑起来,夜半时分,按理说艄公们应该不接生意了,而且,冥月总教教规如此严密,怎会随随便便给一个艄公进入。
"冥月中人。"叶夜一边答话一边从船头走进船舱,坐在我对面,耐心解释道:"中原几处大城和近海市镇的码头都有我们的人,芜城虽然荒凉,可是离冥月教不远,所以我们也一直有驻扎人手。中原大陆,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出海均逃不过我们冥月教的监控。"
听完叶夜一番话,我不禁暗暗心惊,想不到冥月教势力竟然如此庞大,连芜城这种鬼地方也安插了人手,的确是深不可测、不容小视。


叶夜转过身,变戏法似地自身后取出两埕酒,揭开封盖,一埕递到我面前,一埕拿在手上。烈酒的气味一下子充斥满整个船舱,浓郁得刺鼻。良久未沾烈酒,此刻单是闻着这诱人的酒气便已是醉了几分。再亦情难自禁,我毫不客气地举起酒埕,大口大口往嘴里灌,任酒倾流而下,灌满了嘴,沾湿了衣。
"怎样,平日喝桂花酒喝淡口了吧,风神医果然也是好烈酒的人。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始终是烈酒最适合我们。"叶夜举起酒埕,像喝白开水般灌下大半埕,然后将酒埕握在手中道。
"恩,极是也,多谢叶兄美酒。不过有一事风某甚为不解,在下与叶兄不过仅有一面之缘,还是今日初识,未知叶兄是从何得知在下喜好烈酒的呢?"我停下手中的酒问道。
叶夜闻言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是一次教主无意中提起此事,叶某便碰巧得知了一二而已。"
"哦......那次想必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叶兄记性真好。"我低头浅笑,无端只觉几分苦涩。想不到,他竟然也有想起过我,我本以为,自那天之后,他当回他的楚教主,然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我......原来,还是曾经有的,看来傻的曾不止我一个啊。只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的世界,不会有我。
酒气一阵阵往上涌,一阵胸闷涌上心间,我连忙向叶夜略略欠身示意,匆忙走出船舱,趴在船尾的栏杆上往大海里狂吐。看来是首次出海不太适应而有些许晕船吧,再加上在船舱里匆匆喝了点酒,就再亦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一番呕吐过后在清凉的海风吹拂下舒服不少,凝望着大海,我情难自禁地忆起那遥远的家乡--江南。
江南是个水乡城镇,狭窄的溪流在四周纵横交错,碧波安静地流淌。久居江南,虽算不上是深谙水性,但踏舟采莲、下水捞鱼之事也是常有。可今日,自问对水颇为钟爱的我首次出海竟就晕船。看来,安静的溪与汹涌的海终究是有着太大的差别,看似相近,实则是天壤之别;就像我和他,看似相投,实则是遥不可及。
听说,溪终究还是会流入海的,九曲十八弯,颠沛流离,仍是抵挡不住海的诱惑,被海所吸引,被海所吞噬。那静谧的溪水真的会被这无情的波涛所吸纳?难以置信。溪水太蠢,它在追逐所爱的同时迷失了自我。最终它是成功了,投入了海的怀抱,可又如何?溪水只不过是大海的一部分,微不足道的一滴。那么多的江湖溪河奔往大海,大海又何曾会着眼于那一条潺潺的小溪?
如果当初小溪选择了停留,那么它现在肯定仍旧恬静温和,细水长流,又岂会像现在这般,被山石刺得遍体鳞伤,在半路就或早已干涸。如此可笑的一切付出,只是为了那眼中不会有它存在的虚无的大海,值得吗?......实在没有必要为那可有可无的爱而放弃自我,自尊自重是人最基本的底线,无论怎样皆不能抛割。人,必须要先自爱才有资格去爱与被爱。
天太高,摸不着;海太深,量不尽。他的心,比天高,比海深,我看不透。与其做那牺牲一切,迷失自我的小河,我宁可选择一潭死水。
再是懒得走进船舱,我醉意朦胧地提着酒埕踉踉跄跄坐在船尾的甲板上休息。海浪轻轻盈盈托着小船颠簸前进,一波波浪涛在艄公的浆下化成了推动船前进的原动力,船像离弦的箭般飞快往前奔驰,茫茫大海分不清边际。
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无意间抬头,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轻雾朦胧,云烟缥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知不觉,今日竟已是十五了。半年前,亦是明月当空,十五月圆之夜。曾经也有一个人像今晚这般与我开怀畅饮,不醉无归。
......
"你不是说你很能喝的么,怎么还用杯喝那么寒酸,要饮就直接用埕饮,还倒什么。来,干!"
"好!用埕就用埕,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怕了你不成。今晚,我不把你干醉我就不姓风!你就等着醉到找不到路回家吧,哈哈!干!"
"想把我干醉?那你大可先改定姓罢了,从来也没有人可以喝得过我楚......韩楚的!这样吧,我不舍得你改姓,我们换个方式,打赌!如果你喝不过我的话,那么、那么以后每逢月圆之夜你就都得陪我喝到不醉无归,直到永远!"
"赌就赌,我才不怕你!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呢。这样,光我罚一个人不公平,如果你输了的话,你也要罚,恩......就同样也罚你以后每逢月圆之夜皆得陪我饮,不醉无归,不准拒绝,不准反口!永远!"
......
今夕,又是月圆之夜,物是人非。自半年前一别后,不知道已是虚度了多少次月圆,昔日的誓言,从未实现,那句永远每每忆起总觉无比刺耳。现在,是否还有人能与吾千里共婵娟?
眼角不知何时变得浅浅湿润,一滴水珠无声滑落到地上。看来,今天海风吹得还真是猛啊,直吹得人眼睛发红、鼻子发酸。
"风兄无恙否?"叶夜喝完了手中的酒,从船舱里走出,随手将酒埕扔入海中,走到我身旁关切问道。
"多谢叶兄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必是船舱里气流不顺导致一时酒气攻心而已。"夜色昏暗,我趁着低头的瞬间,漫不经心地在白衣上悄悄拭掉泪痕,然后回头看向叶夜,报以感激一笑。
"无事便好,我还以为风兄这么快就酒力不支呢。"叶夜耸耸肩笑道。
"当然不是!只可惜现今在海上,风浪飘摇,多有不适。待他朝回到岸上时定必与叶兄再度开怀痛饮。"像是要证明些什么似的,我举起手中的酒埕,死命喝着,不一会便将剩下的半埕喝得半点不剩。举袖抹了抹身上四溅的酒水,我一挥手,潇洒地将酒埕扔进大海。
"一言为定,那便待他日再续今日共饮之情。"叶夜一口应允下来,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艄公身旁。
夜幕下,湛蓝的海水深色得如同墨般,远方,天是黑的,海是黑的。

十一

思量间,叶夜与艄公的对话缓缓传入耳中。叶夜低头看向艄公,语气冰冷问:"尚有多久方可到达?"一直像雕像般静坐不动的艄公闻言回过了头,满脸的皱纹动了动,看不出喜怒。向叶夜微微点头行礼:"禀叶执法,前方已是第一道海卫,想必半个时辰内定可到达。"
"海卫......唉,麻烦的东西。"闻言,叶夜皱了皱眉,语气甚是不悦。
嗜血修罗,深海夜叉--冥月十一海卫。据江湖传言,冥月教之所以有如此坚固的防守大多归功于冥月十一海卫。冥月十一海卫严密分布于冥月总坛的四周,东南西北面面俱全,每一个均是武功高强之辈,而且人人皆海上功夫超群,行走水面如履平地,海上任何一丝一毫细微动静都不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十一海卫全是直接听命于教主,不受其余人约束,就算是二使、执法亦绝不买账,可以说是冥月内最特殊的组织。其以绝对的忠诚誓死效忠主教,坚守第一道防线,一切擅入者,死。
思索间,不知何时,叶夜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瞬移般立在身前,长长叹出一口气,低声道:"风兄,情非得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我出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已被叶夜的手指飞快拂上了昏睡穴。带着内力的点穴见效特别快,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仅稍为闷哼了一声,我便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甲板上。
朦朦胧胧间,耳畔隐约响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接头暗号,缥缈的声音似幻似真,由远而近。欲仔细聆听,倦意却越来越浓烈,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终究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
昏睡间,种种往事在脑海间若隐若现,犹如过眼云烟,偏又刻骨铭心,挥之不去。思绪飘忽不定,仿佛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一生中最短暂、最快乐的时光。如果时光可以定格,我宁愿一辈子活在那个夏日里,活在那个梦中。
......
半年前,永州城郊。
血的气息在荒凉的茶寮周近蔓延,四周一片殷红。破旧的茅草横七竖八地挂在虫蛀的横梁上,沾满了鲜血往下滴落。颇大的茶寮里桌椅横飞尽是狼藉,满地七零八落的碎片。四周,尸横遍野。
死亡的气息在空气间盘旋,飞舞。无暇去惧怕,更无法退缩,身为医者的责任心被血所唤醒。我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敏捷地探着地上尸体的气息。纵使我不认为此地还会有生还者,但作为一个医者,自是不应放过任何一线生机。
一具、两具、三具......我蹲立在血的中央,低头缓缓数着。七具,足足七具尸体横卧在荒郊中。七名死者清一色皆是武当弟子,就连武当的二当家"青松道长"亦不幸殉难于此。
皮开肉绽,五脏俱伤。我皱眉审视着一具具尸体相同的死相,暗自心惊。行医多年,怎样的病人,怎样的死相都已是司空见惯,但像这种内外皆重伤之至的仍是十分罕见。好厉害的功夫,好狠毒的手法,下手者绝非寻常武林中人,想必定是绝世好手,一方英豪。只可惜,下手太过狠毒无情。
已经没有任何活口,医者也就一无用处。我摇摇头,站起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像我这种对武学一窍不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沿途留意下有没有武当弟子,有的就通知其一声,让他们过来收尸吧。除此,就再无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毕竟,我既不是仵作,验尸殓葬亦不是我所长。
四周一片死寂,很像当年初次行医的情景。不同的是当年那种悲伤恐惧感现在已经完全被茫然惆怅所代替。人生在世,不是生就是死,没有什么可以悲伤,看透了太多生离死别,早已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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