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楚————迷_梦
迷_梦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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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流淌着凝重的气息,空气异常严肃。站定脚步,闭上眼,心乱如麻。直觉暗示着自己必然有事发生,理智却克制着自己不去细想。慢慢往前走,离家越近,脚步越慢,越沉重。有一种冲动想逃走,不想面对已猜出个大概的事实,脚步却不听使唤,一步步往前。我知道,除非是亲眼看到事实真相,否则我绝不死心。
走到家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推门声掩盖在刀剑交加的打斗声中,血的味道,漫延在空气中,太过熟悉。我想,一切都已经很清楚,无需解释。打斗声自后院传来,沉住气,将脚步放到最慢,走向后院。通往后院的门掩着,狭窄的门缝中,依稀可看到他熟悉的身影惊鸿一现,衣带飞扬而过。其实,不用看,里面发生了些什么,我也清楚得很。连叹息也是无力,靠在与门相连的青瓦墙上,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住沉重的身躯,顺着墙缓缓滑下,我悄无声息坐落在地上。紧并双膝,将头深深埋在腿间,身后隔着墙的打斗声仍旧清晰,一声声落在心坎上。
"楚倾寒,你这个人渣!江湖败类!我们正道人士的骨气岂是你这种邪魔外道可以明白!就算今天你杀了我们,我们也是为捍卫正道而死,死得光荣,死得伟大!武当派上下所有师兄弟们都不会放过你,千千万万的武林同道亦不会放过你!"门后,一位侠士义愤填膺的怒吼不绝于耳,听得出,已是垂死挣扎。
他的身份,我不是未曾怀疑,只是一直不敢也不愿去问,不愿去想。一问三不应的身世,自是不会好得去哪里。通缉犯,骗子,山贼喽啰,猜测过很多,但却还是料之不及,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冥月教教主--楚倾寒,竟是他......曾经想过,就算他是通缉犯、是山贼、是骗子,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我都可以试着去接受,去原谅。但此时此刻,我却知道再无可能。对不起,楚倾寒这个名字太沉重,恕我无法原谅。假如我原谅他的话,只怕武林同道亦不会放过我。
我所熟悉的他,与那个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大魔头竟是同一人,难以置信。抗拒着这个事实,我想,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有什么搞错了。站起身,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去看清这无情的现实,大步迈出,走到门前,迅速地抬起手,未等我沾上门,耳边传来一把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将我的最后一线奢望彻底毁灭。
"不放过我?真可笑,我楚倾寒向来欢迎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前来下挑战书,冥月教的大门永远大开,若然你们那些师兄弟自认有本事的话,不妨前来寻仇,我很乐意。现在,既然你们如此想做烈士,那我成全你们。"他熟悉的声音如此陌生,狠毒无情。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掌风声扫过后院,一片死寂。
呆立原地,如坠冰窖,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何去何从。半晌,颤抖着缓缓垂下手,紧咬下唇。我死死地盯视着前方,看着面前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声音刺耳地在耳边响起。

十九

侧过头,刻意躲避着他的眸子,不敢看他,我的视线投向后院地面。血,在后院留了一地,几个乔装打扮的武当弟子横尸当场,其中有一个正是今早在市集上擦身而过的那位大叔。果然是大凶之兆,那时随口说说的事还真变成了预言,可怕。现在,倒也明白为何今早这位大叔望我的眼神如此奇怪了,他定是不解怎么好好一个上进青年会跟个大魔头为伍吧,唉,不要问我,我也不解。
地上的几具尸体死相很眼熟,跟一个月前永州城郊那次屠杀一模一样。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清楚。只是可笑行事向来谨慎的我竟救下了个邪魔,救他一个恐怕不知又连累了多少无辜者的生命。我叹息,悔恨自己鬼迷心窍救了他,归咎于对他身份不了解的原因。心底却清楚得很,其实就算我知道他身份,我亦仍是一样会救他,这就是我注定的命。
"风?!"他敞开一半门,抬起头发现了我,眸子里的阴狠毒辣瞬间被惊愕完全替代,手停在门上进退两难。
"楚倾寒。"看着他的惊愕,我无力疲惫笑笑,喊出那个陌生的名字。
站在门外,想了很多:想过在他出来时是不是该给他一巴掌,想过是不是该将他痛骂一顿,结果想好了的满腹话语到口却只化为了他的名字,所有想说的在看到他的一霎全部灰飞烟灭。站在门外,想了很多:想过在他出来时我应该是怎样的表情,想过愤怒,想过悲伤,想过痛哭,结果想好了的一切最终皆化为了疲惫,所有想表达的感情在看到他的一霎全部化为了疲惫。是的,我累了,我们完了。
不,事实上不应该说完了的,那么可笑的一个字,完?我们根本连开始也没有过......有什么可以说完的呢?只不过是少了个相识不久的朋友而已,我们,仅仅是算不上很熟的朋友而已。朋友而已,我,有什么资格悲伤?没有资格悲伤,更没有资格愤怒。愤怒是为了什么,他的欺骗吗?事实上,他何曾有欺骗过我。由头对尾,都只是我问他话,他沉默,然后我当他默认,就这么简单。他没有说过自己是好人,没有说过自己是农村少年,没有说过自己不是冥月教主。一切他的身世,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强加在他身上而已。要真的说欺骗,也就只是他的名字而已,可是江湖儿女,化名本就是平常事,又怎可以算是欺骗?是的,不能算欺骗,我连愤怒的资格也没有。
原来,我什么资格也没有......
"风,我......"他急切地想解释些什么,我却再无兴趣去听。
"你走吧。"什么资格也没有,可至起码我还是这所房子的屋主。我想,让他走的资格我大抵还是有的吧。不想听他诡辩,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楚倾寒立在原地,手紧捏着门,下唇直咬得渗出点点血丝。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轻轻脱下手中那条戴上不够一天的水晶链子,我面无表情,缓缓把链子塞回至他手中。"楚教主的厚礼恕风某担当不起,这种东西还是请楚教主另找美貌女子相赠。"顿了一顿,想起些什么,我淡笑着又开了口:"哦,不。江湖上素有盛闻楚教主性喜男色,那么,还请楚教主转赠给那些年轻俊秀的男宠们吧。"
"风......"楚倾寒左手紧握着链子,水晶在空中摇晃,用力得连指甲陷进肉中也不自知。他走前一步,伸出右手一下子搂紧我。
"你不走吗?那好,我走。"巧妙地挣脱开他的手,我转身,往外走,一步一步,轻缓地踏在地上,踏在心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踏出门外,关上身后的门,我再也无法自制,发疯似地在大街上用力狂奔。
离别前的最后一刻,我蓦然回首,突然发现房子竟不知什么时候真被他搞得一尘不染了,大门焕然一新,窗台明亮照人,一切惊人的干净。楚倾寒,楚倾寒,你不仅仅是很好的教主,还是很好的小厮。嘴角绽放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触目惊心。我转身,再不回头,冲进茫茫人海。
天空,乌云密布,一片阴霾。早上看起来颇觉凉爽的天气,现在看起来,如此残酷。下不出雨的阴天,仿佛嘲讽着哭不出泪的我。淡淡的哀愁充斥着整个天际,连发泄的方式也没有;无尽的悲伤卷席而来,连宣泄的资格也没有。

二十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挣扎着从昏睡中惊醒,情愿面对现实,亦不愿再去面对那一段岁月,不愿再去想之后发生的事。我极力睁开眼,摆脱掉过度漫长的梦,害怕再在梦境中沉沦下去,我会疯狂。侧着头靠在一旁的墙上,海风的声音阵阵从窗外传入耳中,我定下神,方发现自己正处身于一个不知名的房间内。
半开的窗外,远方的浪涛若隐若现,坐在床上,我打量着四周。此处的装潢别有风情,甚是精致。桌上一盆小黄花清香淡雅,房内的家具多为竹子所制,绿意盈盈。站起身缓步走至窗前,往外眺望,临海的窗阵阵海风温柔呼啸。看得出,这是处近海之地,站在窗前已可看见碧蓝碧蓝的海浪,朦胧月影天边高悬。
与叶夜渡海时方是子夜,眨眼间,时日飞逝,又已入黑。昏睡了一天,脑海里回想起的均是与他相处时的那段岁月,每一天都幸福得想永远停留。只可惜,梦终究是要醒的,那段日子的我们不是真正的我们,隐藏了太多,与常不同的性格是一种放纵,也是一种错轨,错去的轨道终究还是要回归正途。他不是他,我不是我,那段掩盖了真实的日子,虚假的幸福不能留恋。
如果我们的故事真能在分别的那一天就此划上句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起码,再见不是朋友亦未至于像现在这般无颜以对。但上天总不肯轻易让人太好过,似乎不将你逼到穷途末路它就有点不甘似的。倚在窗前,我闭上眼,明知不应去想,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他分别后的那些日子。
真相被揭开,一切回归现实。不敢回头,游走于青山绿水之间,日渐发现这段日子以来的可笑,被欺骗得如此彻底。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抱怨些什么,我恢复为未遇上他之前那个冷静睿智、沉默寡言的风神医,继续自己的行医之道。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行医,不知不觉间过了大半月,我以为,我是可以忘记那段日子、忘记他的。可事实上,脚步却不听使唤,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一路游荡,竟又回到了永州。
永州城郊,风景依旧,物是人非。
血迹早已被洗刷干净,只余下茶寮里破烂的茅草仍旧可笑地悬挂。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间重现,幼稚的行为讽刺得可笑。我想,我是不应该再来这里的,大抵走错地方了吧,是时候回头了。找不回最初的甜蜜,只剩伤感,转过身,不再留恋,我举步意欲离开,结果未等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一条不知从哪里闪出快如闪电的人影一把揽上腰。
熟悉的感觉,比以前速度快了太多。这才是他真实的水平罢,也或许,仅是他真实水平的皮毛。双手肆意地揽上腰,宽阔的胸膛紧贴着背后。未曾想过他会在此,更未想过还会见面,一时间,我不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急促的呼吸声在身后响起,他的声音满是喜悦。
"......放手。"思绪一片混乱,仅余的理智促使着我冷静地推开他的手,极力从他的怀抱间挣脱开来,未等走出两步,又被他一把更结实地揽上,再也挣脱不开。
"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楚倾寒微微蹙眉,语气间带着几分不悦。
"正邪不两立,还请楚教主自重。风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好不容易习惯的拥抱不知为何又变得如此陌生。心下一阵酸涩,口上的语气亦变得冷下来。
"我们之间难道连好好坐下来说一阵话的机会也没有了吗?"楚倾寒的目光有几分黯然,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肯放松。
"楚教主跟风某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什么好聊的。"无力挣扎,我狠狠别过头,不去理会他。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啊。我们,找个地方彼此好好聊会,好不好?"楚倾寒微微浅笑,轻声询问。
"不好。"我果断回绝,不欲再多作纠缠。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听到我不留情面的拒绝,楚倾寒的笑容逐渐淡去,语气冰冷。头向上扬起,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揽在怀间。
身轻如燕,一步十里,楚倾寒的轻功果然过人,怀间抱着人亦丝毫未受影响。风呼啸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四周的景物急速后退,我闭上双眼......熟悉的姿势。一月半前,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种姿势,也是我和他。不同的是,上次,我抱他,现在,变成了他抱我。上次,我抱着他摇摇欲坠,现在,他随手揽着我四平八稳。上次,我抱着他从城郊晃到城内耗时半日,现在,未够一柱香功夫,他抱着我几个起落闪入城内,飞檐走壁。
同是相抱,却相差了太多。如果还要硬说有什么相同,那大抵是:上次,他没有选择余地,而今次,我亦同样没有选择余地。上次,我将他硬抱回去后没给多少好脸色他看,而今次,我被他强抱后恐怕亦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光天化日,永州城大街上,不少行人向我们侧目。纵使他的速度极快,但我还是极清晰地感受到了路人那惊讶中带着鄙夷的目光,一道道火辣辣地向我们射来。自知挣脱不开他的怀抱,我只好紧低着头缩往一旁,祈祷不会被熟人发觉。

二十一

困窘尴尬中,我突然明白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什么。
正邪?我并非那种满口仁义道德,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正道人士。我不屑于邪教所为,但正邪在我心中的界限一向不强烈。
性别?诚然,龙阳之癖不为世俗所接纳,但我纵使不好此道,亦并不歧视此好者。大抵是师兄带来的影响吧,当年师兄与杨柳儿相爱我是见识过的,他们,纵使有此好,亦是与世间一众热恋中的痴男怨女无异而已。如果有朝一日我真遇上个他与我情投意合,或许,我不会介意。
那么,我们之间最大的距离是什么?我想,或许是我们的性情。师兄与杨柳儿虽同为男儿之身,但一个成熟稳重,一个温柔善良,两人你情我愿,可谓绝配。杨柳儿虽为男子,却并无男子之豪情壮志、粗犷气息。杨柳儿性格温文尔雅,谈吐得体,善解人意,体贴过人,比大家闺秀清秀脱俗得多,再加上其相貌阴柔,与玉树临风的师兄站在一起极是相衬,比不少男女看上去更为登对。我想,像杨柳儿那般的佳人就算是我遇到亦会忍不住怦然心动,对其好生爱护。
如果现在令我动心的真是位纤纤佳人,那我兴许能敞开心扉,两人相敬如宾,好生相处。但我现在遇上的却是个......先抛开他的身份不谈,光论他的性格我们已是绝无可能。他不见得温柔,我亦不见得尔雅,那种胜似女子的娇艳美态皆不是我们所有。我虽不算粗犷豪迈,但好歹也仍算堂堂七尺男儿,若要我像柳儿那般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其他男子身旁我是万万做不到的。我绝不会做二人间的弱者,而他,堂堂一教之主,更是绝无可能示弱。既然我们都是血气方刚,不甘屈于人下的男子汉大丈夫。那就只能怨天意弄人,注定我们有缘无分。
城北,永福客栈二楼厢房。
也不知楚倾寒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前门放着不走,非得从后面做贼似地爬上去。他自以为潇洒,依我看,实是贼眉贼眼。楚倾寒双足一点,轻轻跃上窗棂,纵身跳入窗内,落地时,一个三百六十度华丽回旋浪漫得乌鸦满天乱飞。
缓缓落地,楚倾寒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将我放下:"我在这里等了你大半个月。"
总算从他怀抱中挣脱开来,我大为松了一口气,整整衣领,退开几步,侧过头倚在一旁的墙上,装作没听见他的说话。
"我想你。"楚倾寒紧追不舍,走到我跟前,身子往前倾,一手撑住身后的墙。窗外的日光斜斜射入,我被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下。他日渐英俊的脸庞熟悉而陌生,近在咫尺,嘴角勾起一抹诱人的微笑:"这段日子以来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违心地冷冷回答,我观察着他乌黑深邃的眸子,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波澜起伏,却仍旧看不透他。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楚倾寒半眯着眼睛,微微侧头,语气没有一丝不快,尾音拉得老长,尽是轻佻的挑逗。
"我只不过是沿途游山玩水,恰巧路过而已。"装作漫不经心地淡淡回答,心中早已心乱如麻。果然,还是瞒不过他。兴许由一开始对他动心时就已被他看透了吧,之所以一直以来他如此的肆无忌惮,是因为料到了我无法抵抗他的诱惑?料到了我的情难自禁?......
"哦?那也还真恰巧啊......风轻扬,永州城的穷山破水、荒郊野岭就这么值得你留恋?"楚倾寒撑着墙的手慢慢往下移到我的肩上,整个人作势就要靠上前来。
"楚教主是成大事的人,既要争霸武林亦要称雄江湖,如此教务繁忙,又岂会懂得此等山野之乐?"侧着身往旁边退了点往下缩,我总算勉强避开了他不怀好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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