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寒----籁源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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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履寒双手往袖子里一笼,侧著身视线往上走,似是穷极无聊再看梁上的壁画玩儿,十足事不关己模样,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纵是熟知他性格的高宗都有些气恼,随口接了个进言臣子的话道;“太师与端王所说有理。”
“老臣请皇上下旨将此事交由刑部彻查。”李誉道,只等小皇帝下了圣旨,他的这条毒计就成了,
高宗颔首,道:“看来此案关系重大,还是由朕亲自审理的好。端王,你且把案情陈述一番。”他心道,朕都叫你了,你总没理由不答吧?六皇弟。
李誉一愣,不明白这小皇帝怎么就想起亲自处理了,事先未有准备,忙搜肠刮肚思索对策,却没有发现站在身旁的人有了动作。
“回皇上……”
赵履寒那道温润好听的男声响起,李誉猛地醒悟过来,吃惊的发现发现自己竟一步步踏入了陷阱当中。极力不让自己的吃惊表现在面上,李誉暗暗观察赵履寒与高宗的神情,那两人眼底带着相似的嘲讽笑意,看得他心里一阵发虚,也让他明白到自己的计划怕是早就让这二人识破了。
赵履寒……还有赵拓!
李誉愤恨的在心中大吼,一双狠毒的三角眼直瞪赵履寒,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血窟窿。赵履寒也不在意,面对高宗上前一步道:“事情是这样的,三日前有一伙凶徒闯入金麒城中一间赌坊,杀人放火共计杀害人命三十二条,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未放过,手段极其激烈凶残!”赵履寒沉痛厉声道。
几个臣子开始窃窃私语,李誉出了满头冷汗,佯装不觉。
赵履寒顿了顿,侧头扫了李誉一眼,嘲讽笑。被他这样扫过,李誉更是面如土色,双腿都开始打哆嗦了。
“据查,这些人乃奉命于太师之子李谧。”
原来,金麒城中近一年开了家“有间”赌坊,赌坊主人家传一张藏宝图,据说得宝藏者便可得天下。这个传闻不巧让李誉知道了,这老狐狸觊觎藏宝图,派自己儿子李谧无论如何都要将藏宝图夺为己有。奈何那赌坊主人是个软硬不吃外加精明能干的人,李谧费尽心机都没从他手上将藏宝图夺走,反而自己吃了大亏。他一怒之下派出府中训练有素的侍卫,黑衣蒙面闯入赌坊中欲杀人夺图。杀害十数人后为毁灭证据这群人又放火,使一些来不及逃脱的妇孺烧死其中。许是天意,他们并未找到那张藏宝图,原来那赌坊主人早有预料,不愿藏宝图落入奸人手中,先一步叫人将藏宝图带走了。
那几个侍卫得手后本迅速撤离,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帮人撤退时恰好遇到了微服出游前往“有间”赌坊寻找朋友的瑞王赵吟凉及其随从,一番交手下来,折损三人,仅一人逃脱回到李谧府中报信。李谧大为焦急,当即命令下仆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逸,不巧瑞王从一未死黑衣人口中得知乃受李谧之命,大怒之下携金麒知府带兵包围李府抓拿李谧。李谧狗急跳墙刺杀瑞王不成,自个做了刀下亡魂。
“大胆李谧!” 高宗怒拍龙椅,天颜震怒。威慑的一干臣子皆摒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李誉垂着脑袋如同堆烂泥般瘫倒在地。“李誉,可是你纵子行凶!”高宗居高临下看着倚老在朝中横行多年,如今却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的人,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一些人为李誉气数已尽,今后得不到荫蔽的官员纷纷垂下了头,暗暗思索自保之策。
大快人心那!
殿外古弦宽慰想,紧锁赵履寒的视线中,担心变成了感激,以及涨得满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情,使他目光变得灼热。
赵履寒似有感应,奇怪的回头瞟了两眼,正对上古弦热切的双眼。他一愣,飞快的转回头去。
那种目光,简直像是……
男人无声失笑,为自己的异想天开。
“皇上……老臣冤枉……”李誉毕竟在朝多年,已从高宗的威吓中醒过神来,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道,抬头已是老泪纵横。
老泥鳅又想耍什么花样!
有三人同时心道。
“李誉,你还有什麽可说的!”高宗喝道,怒目微眯狠狠地盯著李誉。李誉心惊於那种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犀利,连忙叩了几个响头稳定心绪,悲道:“犬子向来温驯,怎会做出如此妄害人命的恶事,其中定然有误会,还情皇上明察……”
“那就是说本王冤枉你了?!”赵履寒打断他的话冷冷一笑道,锐利的眸如道道刀锋剐在李誉身上。
“只怕是端王受人蒙蔽了。”李誉痛心疾首的看了眼赵履寒,像长辈看无知晚辈般的神情让赵履寒冒起了把无名火,偏又无从反驳。事情经过他虽了解,手头却无证据,原本以为恐吓一下,李誉便会露出狐狸尾巴,看来还是太低估他了。赵履寒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没料到赵履寒会被李誉反将一军,高宗皱起眉还想说些什麽,奈何老狐狸所说有理,高宗寻不到发怒的理由,只得缓了缓怒气道:“既然如此……”高宗顿住,心想这李谧都死了,这时候难道还叫人把他带上来问话不成?再转念一想,朝中的那些个官员并不知道李谧已死,过场还是要走。他沈思的这段时间,便有几个年龄颇大的官员轮流进言。
“皇上,臣也觉得太师的公子并非妄意伤害人命之徒。”
“皇上,定要查明真相,还太师一个公道。”
“老臣以死力保太师,请皇上明察。”
个个有把柄握於李誉手中,生怕李誉倒了会把他们咬出来,一条绳上的蚂蚱,自是相帮。高宗在心底嗤笑。
“来人,把李谧带上来问话。”高宗下令,轻笑著关注李誉的表情。李誉那张老脸大概是想起爱子惨死之事有些发黑,三角眼吊起老高,咬紧嘴唇磨牙,活脱一个欲生啖人肉的地狱老鬼模样。
“李誉你怎了?脸色如此难看。”高宗促狭道。
“皇上……犬子已被人杀害了!”李誉悲呼,竟两眼一翻厥了过去。高宗暗叹,且不管他是做戏还是真怒火攻心,总之这缓兵之计真用对了时候。人既是昏了,高宗也没办法,只得叫人把李誉抬回府中并下令不许他外出。美其名为好好养病,实则就是软禁。随後责令刑部加紧收集证据,以待来日让这老狐狸无处耍赖。
刑部查了足足半月,得来的结果却让高宗大为吃惊。
也不知道这李誉用的什麽指鹿为马的手段,金麒城中无论百姓大户,查问时竟没一个说李谧不好的,更甚的把什麽菩萨心肠的形容都用上了,让高宗哭笑不得的同时很是担忧。李谧在金麒横行惯了,受他欺压的百姓不少,如今竟不敢言其恶反而赞颂其根本不存在的美德,想必是受了极大的威胁。
这点高宗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要让怕事的老百姓说出真相并不困难,令他头疼的是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有无数不知真伪的证据指向“有间”赌坊和赵吟凉。这些证据指明:赌坊只是个幌子,实际上那是魔教半月教的据点,供教中人传递信息隐藏行踪之用。李谧知晓此事後派人前去暗中查探,结果发现他们密谋入京刺杀皇帝,便先斩後奏带人剿灭,这就是那三十二条人命的由来。後因瑞王赵吟凉与赌坊中一人交好,得知後勃然大怒,带兵上李府兴师问罪,逼死李谧。
高宗下令封锁一切消息,可不到十天。这些荒诞的“真相”变本加厉的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瑞王勾结魔教意图叛乱,被太师之子发觉後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最麻烦的是,知晓一切真相的当事人赵吟凉及他的小厮失踪了。
眼看也到十二月底了,寒风吹起飞絮漫天,再过十几日便是年关。
午後,御书房。
高宗第三次放下茶盏,总管崔公公忙不迭的去给他换茶,被他摆摆手拦了下来。“茶不用了,喝多了不舒服。”瞟了眼纹丝不动的大门,他无奈的托头,命令道:“来人,去查看一下端王怎麽还没到。”
明明一起午膳的时候提醒过他午後上御书房来议事,可现在这都什麽时辰了也没见人来。
“启奏皇上,二皇子到。”
高宗话音才落,就听得门外尖著嗓子的一声报。崔公公奇怪呀,二皇子才一岁多,还能自己跑御书房来?且那嗓音不像太监也不像侍卫。高宗却是了然一笑道:“进来吧,端王。”
被识破的赵履寒也不客气,抱著肥嘟嘟的小侄子就跨了进去,往靠近暖炉的地方坐了下来。“皇上找臣弟何事?”
“唉,六皇弟,你怎麽把这小东西也带来了?”高宗有些嫉妒的看著窝在赵履寒怀中,连看自己皇帝老爹一眼都不肯的赵凛尔,叹了口气。
“路上遇到的,皇嫂抱著他御花园散步,这小子见了我就扑,死活不放,没办法就带过来了。”
赵履寒轻描淡写的说,顺手把凛尔叼在嘴里的手指拔出来。小东西没了可玩的也不哭,眨著大眼看火炉里跃动的火焰玩。
“哎!朕不是叫你膳後就来麽!”高宗气欲拍桌子,怕把宝贝儿子弄哭,只得乖乖收了手,改为瞪著赵履寒,“你上御花园去做什麽,连圣旨都不听了!”
“听,不听我才不回来淌你这场浑水呢,也跟四哥一样讨块封地了事。”赵履寒笑眯眯的望著高宗。
“朕还想呢,要不你这麽聪明,皇帝让给你做算了,我就随便找块地过小日子去了。”高宗眼神变了变,五分的玩笑,四分的认真,一分的深沈。
“别跟我开玩笑了,辛苦事还是留给二哥比较好。”赵履寒还是笑,把真实心思瞒的滴水不漏。
“精明的端王,有工夫耍嘴皮子不如快点给朕出个主意,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高宗笑了笑,随即严肃起来。
“出什麽主意?我看这外头风和日丽的也没怎麽乱呀。”赵履寒装傻充愣打哈哈。
“行了你就别装了。”高宗白了他一眼,起身走近把凛尔抱进怀里逗弄,“当然是老四失踪和李誉老狐狸的事。”
赵履寒做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道:“四哥既然失踪了就放下榜文通缉罢,反正他现在还背著个与魔教私通的罪名。”他倒是理所当然,完全不顾会让赵吟凉倒霉。
高宗抱著凛尔坐下,好笑道:“你这主意到不错,老四要看见,肯定自己跑出来找我们麻烦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得在榜文上加个只要活的,弄死了还当谋害当朝王爷论处。”
皇帝一声令下,这道荒唐的榜文便放了出去,搅的後来的大半年中瑞王赵吟凉都像个贼般东躲西藏,骂惨了两个不负责任的兄弟。
“皇上就真的不担心四哥?”赵履寒抿了口崔公公送上的茶,把玩茶杯看高宗逗弄凛尔。
捏著儿子小拳头四处捶的老爹叹了口气,“担心又能怎样,老四那人鬼的很,吉人自有天象会没事的。朕现在比较担心的却是不知让谁先替他接管金麒的兵马。他瑞王府里的那张兵符可掌控著三军那,一点岔子都出不得。”
听得兵符二字,赵履寒心中一动。然面上如常,不动声色道:“擎威将军不正在金陵麽,不如交给他?”
“此人未必可信。从老四这事就看的出。李誉那厮既能人在京城而搞的金陵大乱,金陵定是有人为他作伥。”高宗眼神闪了闪,属於君王的睿智深邃中夹杂了太多的寂寞。
赵凛尔似是感知了自己父亲语气中淡淡的悲凉,撅起“水灵灵”的嘴便往高宗脸啃了上去,湿了一路还“咯咯”的笑。
“淘气鬼。”高宗笑骂,凑上去亲儿子,父子两亲一块去了。
一点皇帝样子都没有。
赵履寒暗自嗤了一声,驱除掉心里那一瞬间与高宗的共鸣,起身行礼道:“臣弟愿为皇上分忧。”
“这……”高宗打量他,一时间竟下不了决定。
赵履寒看起来有些失望的笑笑,“难道皇上连臣弟都不信任了?”
高宗也笑,摇头道:“自家兄弟岂有不信任的道理,只是年关将近,朕不舍让你再奔波了。咱们兄弟相聚本来就少,今年老四是不用失望了,老五也不知道会否露面,太冷清了,这宫里。”
高宗的面上流露出淡淡的惆怅。
不是身为九五之尊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而是身为一家之长有弟皆分散的孤独。
赵履寒静静的看著高宗,他在想,若与眼前的兄长并非生於帝王家,而是生在寻常人家,或许幸福的多。
自嘲笑,他发现自己又再一次的动摇了。为取而代之登上皇位,这麽多年费尽心思的谋划与等待,总是轻易的为自己的心软而动摇,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哪个资格?不,自己定下的目标一定会达成,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为了自己的目标,他首先要将兵符握於掌中。
“那皇上认为这朝中还有谁比自家兄弟更值得信任?”赵履寒下猛药,高宗思索半晌,无奈败下阵来。确实,又有谁能比自家兄弟更值得信任呢?
殊不知,自家兄弟也是不可信的,人,惟有自己才是能相信的。
“朕准了,一路小心。”高宗揉揉略为抽痛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咿啊?”有人回答。
“咿啊什麽?怎麽跟小孩子的声音一样的,六弟。”高宗眼没睁,话不过脑随口道。
“臣弟没咿啊,是二皇子殿下。”赵履寒好笑的回答,看凛尔的样子大概是要……
捏把宝贝儿子的脸,高宗笑呵呵的问:“小东西你叫唤什麽?”完全没有察觉即将的危险!
凛尔老实不客气的尿了自己皇帝老爹一身,高宗哭笑不得,崔公公忙吩咐门外的太监侍卫,找奶娘的去找奶娘,拿衣服的拿衣服,取水的取水,乱成了一团。
赵凛尔咯咯大笑,高宗叹气拧了把他的小屁股,骂道:“臭小子,爬到你老爹我头上来了,打你屁股。”
小东西反正听不懂他的威胁,自顾的笑个不停,看那样子,将来定会有很好的出息,高宗欣慰。
赵履寒哈哈大笑,起身告辞道:“皇上请继续享受天伦之乐,臣弟先行告辞了。”言罢摆摆手,踱出了御书房。
从外表看来,他依旧的气定神闲,仿佛什麽都未发生。但与他对视就能发现他双眸中跳动的炙热火焰。他的心并不像他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那里早就因为狂烈的喜悦而汹涌不已。他等了四年,终於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只等兵符到手,先将三军领兵参将换做自己心腹,如此三军自当一切听从号令,届时百万大军开至永安城外驻守,再派潜伏在宫中的死士刺杀高宗帝,自己则带兵进城勤王安抚天下,一切便可手到擒来。
这个计划可说是相当完美,赵履寒四年中已培养出十数名武艺非同一般的死士,分别安插在皇宫甚至每个王爷附中,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死士隐藏的颇深,特别是宫中鱼龙混杂,要击杀高宗并不困难。
弑兄篡位。
赵履寒默念这四个字,眼里的狂喜渐渐敛去化为深沈,这样的沉静中却有著挥之不去的迷茫。
弑兄篡位得来的皇位真的值得?他质疑。
“王爷,您怎麽了?”
忽有人道,赵履寒从沈思中回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古弦也不知何时跟在他身侧,此刻正关切的望著他。
赵履寒一阵恍惚,半晌才想起古弦已做了自己的侍卫。
“没什麽,回府。”
赵履寒回端王府不多久,高宗的圣旨便到了,指派他为钦差外巡金麒,暂时接管兵符。他随手翻看一下,放在旁边,开始忙碌。
先飞鸽传书几个附近的死士即夜赶往金麒隐藏以待传用,遂派人释放暗号通知宫中死士时刻注意高宗动向,再取卷宗调查现任三军领兵的数位参将名单,制定换人计划。忙完已是深夜,赵履寒倦意袭来便往案上一趴闭目养神。
懵懂间眼前一片黑暗,他张著手指往前摸索,想抓住什麽,却是徒劳无功,什麽都摸不到抓不住什麽都看不到。他有些发慌,拼命想要喊叫,一开口愕然发现出不了任何声响!
“寒儿……”耳边骤然响起道温柔的女声,赵履寒惊讶的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摸到著一块裙角,却被入手那湿冷粘稠的触感惊的猛甩开了手。
“母妃……”
他像个孩童般颓然的坐倒在地,恐惧的望著那美丽的妇人从黑暗中一点点变得鲜明,面目狰狞紫衣浴血。
“不……别过来……”
他害怕的跳起身来,转身欲逃。回头正对上那张迅速开始腐烂的容颜。
他惊叫著向後躲,怎麽也无法挥去眼前的景象。女人嘴唇没有动,凄厉的喊声却响彻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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