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履寒气恼,暗骂耶律睢云怎如此小气竟暗使绊子让他与厌恶之人同房而眠。如今去让他多准备房间岂不是求他?甚至暴露他们兄弟不合让耶律睢云有机可乘。
无奈的闷声喝茶,未料到茶水竟是冷的。赵履寒大怒,拍桌道:“来人!”
下人没叫来。促狭的耶律睢云根本没叫下人伺候他们,连他们自己带来的人都不知道弄哪去了。赵履寒这一拍倒把正埋头沈思的赵麒风吓著了,手一滑把包袱摔在了地上。木头与地面接触发出了沈重的闷声,露出一角。上书“麟月”二字。
“啊……”赵麒风痛苦的一声短哼,忙俯下身去捡掉出包袱外的牌位。
赵履寒先他一步捡起牌位,脸色苍白双目赤红的瞪著赵麒风。
“大哥的牌位为什麽会在你手里!”赵履寒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几近歇斯底里的大吼。
赵麒风叹了声阿弥陀佛,道:“端王,请将牌位还给我。”
“这个不是你的,凭什麽给你?”一扬手劈翻身侧桌椅,赵履寒嗤笑,捏紧拳头拼命忍住即将决堤的愤怒,唇紧抿成一条线状似痛苦的摇晃脑袋。
“六弟,把他还给我。我求你了……”赵麒凤神色凄楚眉头紧锁,低声哀求。
赵履寒激怒,手遥指赵麒风面门喝道:“你别叫我六弟!你不配!凭什麽还给你,他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懂不懂!永远不是你的,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更不可能!”
“赵履寒!”赵麒风嘶吼,定定的看著自己的兄弟双目尽红英雄泪低垂,扯住他衣摆哀求道:“赵履寒……端王……我求你了,你把麟月还给我吧!”
“麟月……麟月……你不配叫他的名字!!”赵履寒暴喝。
温柔的大哥,多才多艺的大哥,他崇拜的大哥。
痛苦的大哥,为情所伤的大哥,他自我了结生命的大哥。
冰冷的大哥,满身是血的大哥,他死前还说这辈子与赵麒风相知不悔的大哥!
如同一只灌满水的水缸突然被钻出了个小洞,愤怒,痛恨,汹涌澎湃一泄千里。
赵履寒一掌挥开赵麒风,颤抖的笑著,“赵麒风啊赵麒风,我恨你……我恨你你明白麽!!是你害死他的……不是你他不会死不会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都是你这个疯子,你自己不正常可以!为什麽要去害大哥!!为什麽为什麽啊!!”血红的眼中,眼泪几乎就要落下。赵履寒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摔倒在地的人。
赵麒风狼狈的跪起身,从後扯著赵履寒裤脚苦苦哀求,“过去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但那是因为我爱他我真的爱他!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连这最後他留给我的东西也不给我麽,六弟!六弟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把他还给我……”
“你不配……”赵履寒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摇头失笑:“赵麒风你在这惺惺作态什麽……嗯?爱他?呵……哈哈哈!你说什麽梦话啊赵麒风!”赵履寒似乎癫狂仰头大笑,所说句句如刀凌迟著赵麒风的心。
“你爱他你就该陪他一起死!上天入地不离不弃,那才叫爱!而你呢……?你呢!你只会躲在山上念什麽鬼经!只会躲在他墓旁终日假装痛苦!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痛苦,也许你很开心,很开心夺走了一个人的性命!!”
抓著赵履寒裤脚的手颤抖著,渐渐脱力,松开。
“你为什麽不去死……为什麽……”疯狂过後,是无力的低喃。
“噗……”
一声怪异的声响,像是什麽物品刺穿的声音。
赵履寒愣,极度缓慢的转过身去看发出声音的地方。最终他看到了,赵麒风手里握著刀鞘,一把短刀镶在他腹上,鲜血泊泊涌出,染红了衣物也染红了他的手。
“麟月……我……我来陪你了……”赵麒风吐出一口血笑了,笑得比以往都幸福都快乐。
如一个雷在脑子里炸开了,赵履寒觉得脑子里轰鸣的厉害,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去般令他感觉窒息。
他死了……他死了……
反复念著著句话,赵履寒心里完全没有喜悦,而是空了。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恨意,空空荡荡,令他不知所措。
先前还充斥著吼声哀求声的房间瞬间变得寂静,烛光摇晃恍惚不明,那如同昏暗中有一头异兽在啃噬骨头的燃烧之声劈啪作响,让人觉得可怖,甚至狰狞。
赵履寒默默的站在赵麒风的尸体前打量著他,尸身尚温,若不仔细看只当这人只是睡著,而不是往生而去永不再回。
“赵麒风……?哥……三哥……”赵履寒的心彻底混乱了。尽管恨他怨他,尽管时时想著让他去死,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心还是乱了。
他早该死了,是他害死了大哥害得母妃自尽帝位落入他人手中,所以他早该死了。现在不是我亲自动手已算是便宜他了,他早该死了.
早该死了麽?
赵履寒试图劝服自己,越想却越是心虚,也越是混乱。
那个人是你的兄长,他与你大哥的感情是真正的没有半分虚假。你大哥受不住世俗的眼光选择自我了结生命,是他不离不弃的守在墓旁继续著厮守,你不该怪他,更不该逼死他。
後退了半步,赵履寒拼命摇晃脑袋想把脑海中自己的声音赶出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逼死他……”我只是太过痛苦,终於忍不住爆发了。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个人该死,他害死了大哥他该死……该死……
他是你兄长,他没错他不该死,你不该逼死他!
“轰隆!”
平地忽起雷声,一道紫电斩破黑夜。
赵履寒受惊,一个趔趄向後撞上门,手中牌位脱手而出发出沈重的“咚”声,翻滚几下,落在了赵麒风尸体边。陷入混沌中的人也因为这一下的惊吓恢复了些许神智。
“大哥……你在怪我……?”赵履寒胆怯的看著牌位,生怕看出什麽赵麟月生气恼怒的征兆来。牌位当然不会显示什麽征兆,所以只是静静的贴在赵麒风身体上。
赵履寒蹲下,欲拾起牌位。手尚未接触到牌位的边缘,窗外又是一道凄厉的雷声,仿佛控诉仿佛怒喝。
天也要让他们在一起?
赵履寒觉得可笑,人活著的时候被人言天理不容,如今死了天理倒容了?这样的天叫人如何相信。他不管不顾伸手将牌位捡起转身就打开门。
他要离开这个房间,然後再想办法处理此事。
临出门前他莫名的回头。
确实是莫名,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回头,为什麽要去看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人血色殆尽泛起青白的脸庞上竟挂著笑容,解脱了的笑容。
缓缓关上门,将昏黄的烛光尽数锁在屋内,阑珊之间他面上神情显得阴晴不定,身後暴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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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外面雨下得很大,那两个黎霄的王爷在那肯定手忙脚乱了哈哈!”满脸胡须的大汉得意大笑,殷勤的给闲坐的耶律睢云倒茶。
“萧扈你一会叫人把他们两的随从人员带过去,免得他们爱面子的黎霄人说我们欺负他们哈哈哈!”耶律睢云大笑,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从雨幕中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赵履寒
耶律睢云眯起眼望著那个人在滂沱大雨中茫然乱走,招手道:“萧扈。”
“小王爷您请吩咐。”
“算了,还是小王自己去罢。”他一时兴起,起身唤人取出雨具。
“唉我说小王爷,这麽大的雨他一个人犯傻你就随他好了,犯不著去淋雨啊。”萧扈咋呼呼的阻止,“您要是怀疑他有什麽不轨的,属下我去看看就是。”
“不妨,我去。”耶律睢云拍拍萧扈肩膀,饶有兴致的往赵履寒所走方向跟去。
时才四月,天气还是有些薄冷,加上下雨更是让人感觉寒冷。赵履寒淋得全身湿透,额发尽数贴在脸上,衬得面色苍白,微微发著颤。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在雨中乱走,只是突然觉得胸中堵了口气四处乱窜无处发泄,令他混乱不安。淋了些雨,反而好得多,不那麽茫然。
“端王……?”耶律睢云长身玉立,嘴角噙起一抹淡笑出现,“端王好雅兴,怎麽这淋雨很有意思麽?不如小王也来试试罢。”
“耶律睢云……?”赵履寒咳嗽了声,茫然的望著他,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麽会在这里出现。
“天气尚寒,端王还是小心著凉的好。不如上小王房中饮杯热茶如何?”眼看那人因下雨濡湿的眉眼仿若水墨画成般秀丽,耶律睢云心尖颤了颤。
“多谢小王爷关心……”赵履寒将大哥牌位裹紧,愁然的望了眼远处朦胧的一片,神情中暗含浓得化不开迷蒙弱势。
耶律睢云感觉心口怪异的抽了两下,扬声道:“来人,准备热水给端王梳洗。” 说完将手中雨伞一半撑於赵履寒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履寒不好拒绝,满怀心事的他也无心情与耶律睢云斗嘴,道了声多谢随耶律睢云而去。
耶律睢云特别授意下人将浴桶设在自己房间内室,也许为了稍後谈话方便,也许为了其他方便,谁知道呢,只有这位聪明绝顶的焱暨小王爷自己心里明白了。
“小王爷,你这是?”被耶律睢云赶出门的萧扈不解的问。
“总不能让客人说我们主人招待不周,你下去吧”耶律睢云慢悠悠喝著茶,倾听屋内的水声。
听了稍许,直到他感觉喝著茶都有些口干舌燥,赵履寒洗浴完毕从内室走出。
“多谢小王爷将衣服相借。”用热水梳洗过後赵履寒的面色恢复了红润,虽然耶律睢云微有些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不算舒服,他还是习惯性的拱手道谢。
耶律睢云将茶杯推到对面空座前,满上热茶对赵履寒做了个请的动作,“端王不必客气,小王只是尽地主之谊,不过一件衣服,不用在意。”
赵履寒点头坐下,捧起热茶润喉。
耶律睢云笑著凝视赵履寒的侧脸,看他喝罢茶不经意间探出嫩红舌头勾去唇边一点残液,心头一动按住他手背抚摸,边道,“好嫩的手……”
赵履寒厌恶的皱眉收回手起身,冷声道:“小王爷请自重。”
“小王只是陈述事实,端王何故动怒?”耶律睢云不温不火的答,起身突将赵履寒扯入怀中搂著,吻上耳朵吹气,“你这模样,比女子还勾人……”
赵履寒最忌讳被人说像女子,气得满面通红银牙紧咬发出“咯咯”的摩擦声。“耶律睢云你别得寸进尺!”怒声暴喝,带了他五成功力的一掌直直向耶律睢云面门拍去。耶律睢云早有防备,脚下一勾将人带倒,实实在在搂进怀里,俯身吻上。
感觉一条滑润的东西在自己唇缝间活动,强硬的挤入齿间口中,赵履寒恶心的鸡皮疙瘩直冒,不管不顾一口咬下,血腥味冲喉而入,使他想吐。
耶律睢云吃痛猛的松开,似怨似怒的看了赵履寒许久,扬声道,“来人,准备客房给端王歇息!”
赵履寒求之不得,冷哼一声跟下人而去。
耶律睢云捂著嘴看他离开,看他漂亮的脸上混合了惊吓的苍白与愤怒的红,眯起眼意味深长的笑。
黎霄来的贤王死了。
第二日清晨时分,这个消息传进了耶律睢云的耳朵。事情起因是两个侍女前去伺候,结果打开门竟看到赵麒风倒在地上的冰冷尸体,身旁一把血迹已然干涸的短刀。
耶律睢云大惑,忙召来仵作验尸。
“小王爷……”仵作验完尸给尸体盖上白布,低声给耶律睢云行礼。
“嗯,不必多礼,验出来结果如何?”耶律睢云问。
“回禀小王爷,此人死於昨夜酉时左右,死因是被那把短刀刺伤了下腹,失血过多而死。这由於昨夜下雨……小人只能查出这些了……”
耶律睢云点头道:“嗯,你下去吧,把今日验尸所得都记下,以便查用。”
仵作下去了,耶律睢云看著地面沈思。
他想不出这宫里有谁要杀赵麒风,若大哥在宫中,他素来主战黎霄,倒有可能做这等事。可他因惹恼国主被放外巡视,并没有机会杀人。若说此举为朝中其他主战派所为更不可能。经过昨日,宫中众人皆见国主与赵麒风关系融洽,因不会有人敢越可汗的雷池。
“小王爷,您说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人杀的?”萧扈询问。
“应该不会……理由何在?”耶律睢云道,脑子里却不期然的想到昨夜出现在大雨中的赵履寒。
那个时辰……正是酉时。
萧扈低头想了想,道:“为了栽赃我们借此发动战乱!”
耶律睢云摇头表示不信,心里实则也已动摇。
“来人,端王找来的没有?”耶律睢云烦躁,张口喝问下人。
被问者吱吱呜呜半天答不出所以然来,突见赵履寒面无表情的从远处出现,忙道,“回小王爷,来了。”
赵履寒疑惑的望著门口所站的一群侍卫,询问道:“小王爷你这是做何?怎麽多人。”
耶律睢云垂头表示哀悼道,“端王请节哀,贤王……过世了。”
赵履寒表情僵在面上许久,突笑道;“小王爷,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却是脚步紊乱的往屋里跑。
“小王并非玩笑,请节哀。”耶律睢云让开身子让赵履寒清楚看到屋内情形,低声叹气。
赵履寒在尸体前站住脚,狠狠做了两个深呼吸,双手颤抖著蹲身去揭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入目一张熟悉的青白面孔,嘴角带笑。
赵履寒暗暗嗤了声,继续做戏。
耶律睢云跟到赵履寒身後,见他双手颤抖的揭开白布看了,猛的向後栽倒。
“端王!”他赶紧扶住,低头见那一向好强心高气傲的人面色惨白神情悲戚。胸中一动微感刺痛。
“三哥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弟弟我一定给你报仇!”赵履寒嘶声吼。
耶律睢云安抚的拍拍他肩膀道,“仵作已经的验过尸了,死因是被旁边那把短刀刺穿腹部失血过多,时间是昨晚酉时。”
赵履寒抗拒的躲过他的手站起身,低头假意用袖口抹了抹眼冷声道;“小王爷,人是在你这被杀的,你可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耶律睢云暗叹一声不可爱,点头道,“那是一定,稍後小王就禀报给父王,著人调查。”
他身边萧扈不满赵履寒,恶声恶气道:“什麽交代,我看说不准就是你们自己动的手,现在想嫁祸到外面头上!我看你端王昨晚鬼鬼祟祟的在外头淋雨,绝对没有好事!”
“萧扈住口!”耶律睢云怒喝,指著他鼻子道,“来人,把萧扈拖下去杖责二十!”
“小王爷!”萧扈急叫,不解自己提出疑问,主子为什麽要罚。
“少罗嗦,带下去!”耶律睢云挥手赶人。
赵履寒冷冷的看了眼被拖走的人,低头不语
耶律睢云歉意的抱拳对赵履寒道:“端王请勿在意,这个奴才太过鲁莽了。”
赵履寒颔首,愣愣的望著地面低声道,“昨夜……本王与三哥吵了两句一气之下到处乱走,後来迷了路。没想到……他就在这时候遇害了……都是我的错……”
“端王莫伤心了。”耶律睢云安慰道,“小王现在去禀告可汗,端王先回房休息罢。”
“多谢小王爷。”赵履寒点头,告辞去了。
耶律睢云若有所思的望著他直至背影消失,这才去见可汗禀报。
父王听说赵麒风之死,悲痛万分,遂下令务必捉拿到凶手,给这今时初见的知己好友报仇。
稍後耶律睢云回房稍做休息,萧扈的二十大板已然打过,瘸著腿给耶律睢云请安。
“小王爷……唉……”
耶律睢云笑著倒茶喝,道,“萧扈,你是不是怨小王叫人打你二十大板?”
萧扈点头,不满道:”小王爷您要打属下,属下当然没话说,可是为了那个宋人,属下真的很不甘心那!”
“呵,傻子!”耶律睢云指了指萧扈,意味深长的笑,“萧扈你可知道,小王若不打你,恐怕你早已命丧当场了。”
萧扈不解,皱著眉疑惑道;“小王爷您是意思属下不明白。”
耶律睢云失笑,“你要明白你就做小王爷了,还记得你兄弟是怎麽死的麽。记得就听话,以後没有小王的允许别在端王面前开口。”
萧扈想起昔日在黎霄皇宫时因出言冒犯被赵履寒所杀的兄弟,默然不语愣愣点头。许久好奇询问,“小王爷,您说这杀他们宋王爷的凶手是谁?”
耶律睢云极有深意的笑笑,答道:“小王不知,不过狐狸总又露出尾巴是时候,猎人所要做的就是耐心与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