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寒----籁源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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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取几只最肥的,记得多放些白菊一块上蒸笼,那人喜欢白菊。再拣些个清淡的菜色,弄壶汾酒。记住以後给那人的酒都用壶,皇上说了不让他酒喝多了伤身。”这声音熟悉,赵凛尔忍不住从门缝里往里观望,望见一个比声音更熟悉的人。
父皇贴身的总管太监,他怎麽亲自来御膳房传膳,还有他嘴里的那个人是谁?赵凛尔满脑门疑惑。
“公公您就放心吧,小的都记住了。”御厨应声,乖乖的去办了。照衣饰来看这御厨的品阶还是最高的,赵凛尔疑惑更深,万分好奇究竟是什麽人物能劳动到这专给父皇做菜的顶级御厨。
俗话说好奇心能杀死二皇子,不想因为好奇心而死掉了赵凛尔在严公公提著食盒离开御膳房的时候,偷偷摸摸跟了上去。他习得一身好武艺,跟在身後不让严公公发现简直易如反掌。
一路跟著进了御花园到了形态独特混入天成的假山前,转眼人就跟丢了。赵凛尔纳闷,难道那严公公发现有人跟随,於是躲起来了?想想严公公那不会武功的弱样不像假装,赵凛尔不死心的跳上一棵大树朝假山丛中观望,不期然看见假山缝隙之间树木丛生的地方,一条类似严公公的人影一晃进去了。赵凛尔大喜,纵身跳到对面山石上,拨开树丛见是个洞口,往里瞅瞅见有阳光从缝隙中渗透进照的通亮,眼前一条狭长的甬道,便靠在石壁上听里头的脚步声,待脚步声停下了才悄悄溜了进去。
甬道不深,在大约五十步左右的地方一个拐角,拐角之外传来了说话声。
“原来又到了秋季,在这地方终日见不到天日,竟是连季节时日都不知道了。”温润好听的声音,声线略有沧桑,应是过了而立之年。赵凛尔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就是怎麽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接著听见摆放碗碟的声音,其中似乎夹杂了铁链在地上拖动之声。严公公没有说话,大概不知道回答什麽比较好。许久才道,“端王,天气转凉了,皇上叫奴才问问端王今年的秋冬新衣要什麽款色的,说是您这些年白色衣衫多了,偶尔换换别的色也好。大辽前几日进贡了数块上好的雪狐皮,已在赶制皮裘,过些个日子就会给您送来。”
严公公後面说了什麽赵凛尔完全没听进去,只“端王”二字已愣在当场。小叔叔……他默默念。虽然当时不过四五岁光景,他仍是记得这个小叔叔的。记得从小那个人就经常抱著自己到处去玩,御花园、金銮殿甚至是民间,也时常带来些小玩意哄自己开心,那时候真的让他感到很愉快。突然有一天,这麽疼他的小叔叔突然不见了,父皇告诉他端王生了重病去世了。那时他不明白什麽叫去世了,哭著嚷著要小叔叔,要父亲、奶娘,所有他看到的人带他去小叔叔的寝宫、府邸,终日在宫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後来大了写终於明白,死了就是没有了,就算寻到这个世界的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再见到了。明白後他哭得很伤心,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他记得。
小叔叔居然没死,还被关在这种地方,父皇他知道,还骗我?!
赵凛尔实在不敢置信,心想著难道还有其他的端王,偷偷探出头去往拐角里头看。只见那往里几步处两扇牢门开著,里头一间颇大的屋子,格局与他的郁宁宫相似,说话的二人正对在赵凛尔视线前方,严公公背对他站,堪堪挡住了对面桌前人的容貌,赵凛尔只得更加向前探身观望。
“随意罢,又不穿给谁看。明日带些纸墨来,这里的用得差不多了。”一袭白衣,乌黑长发随意而慵懒的披在肩头,似笑非笑的丹凤目以及嘴角从容淡定的笑容,赵凛尔虽然记忆中小叔叔的容貌已经很模糊,他还是从这种舒服的感觉里认出了赵履寒。
赵凛尔害怕被发现,飞快的缩回身子靠在石壁上,心脏突然跳动的厉害,他忙用手捂在胸口,生怕心会跳出来般。
“奴才记住了,端王您还有什麽吩咐麽?”
“没了,去罢。”
赵凛尔大眼一睁,慌张的跳起身冲洞外逃去,刚出洞口就隐约听见里头严公公应了声,“奴才告退。”接著是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他左右看看,纵身躲到一块山石之後,待严公公走了才现身。
小叔叔……
赵凛尔朝树丛间的甬道入口望了会,一咬牙扭身大步往自己寝宫去。
密牢里关著本来在十数年前就已死了的王爷,父皇的谎言。一切都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想到其中可能有著天大的隐情甚至阴谋,他决定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不去接触。
堂堂的二皇子殿下失眠了。
星空明朗无风无雨,花园静谧无虫无声,可赵凛尔还是失眠了。眼前小叔叔的影子飘来荡去,搅的他胸口像是小猫在抓挠一样骚痒不安。
失眠的结果就是小福子被自己主子恶狠狠的从被窝里揪了出来给他穿上衣物,端水洗漱。待赵凛尔出门,小福子揉眼朝窗外一看天还没亮。“乖乖……做了个怪梦。”小福子回屋床上一倒,继续梦周公去了。
赵凛尔看看四周没人,抬脚就往御花园里走,直到那甬道入口处才停下,看着洞口紧张的来回踱步。进去了要怎么和小叔叔说话呢,是先叫他小叔叔,还是端王?这么多年来小叔叔肯定不认识自己了,该怎么和他说,他会不会不相信?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试想了许多种相见后的可能性,赵凛尔一跺脚猛的冲进甬道中,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磕磕绊绊的往里走去。
赵履寒已经起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他起的很早。洗漱过后他靠坐在榻上凝望手心里的一块血玉。突然听见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他微微一愣将血玉揣进怀里。现在的时辰会是谁来找自己,他想不到。拖着拷在腿上的铁链,他缓缓挪到锁上的牢门口向外观望,只见一条颀长的人影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身着明黄锦袍头戴白玉冠,容貌俊美又不乏逼人英气。赵履寒疑惑的望着他,一面绞尽脑汁猜想这是何人,忽听得对方怯生生一声“小叔叔”,当场愣住了。
凛尔咬了咬下唇,生怕小叔叔没听见,复又叫了一声,眼眶已是热了。
“凛尔……?”赵履寒斟酌良久小声问,声音竟是有些发颤。
凛尔用力点头,过于激动抽泣了两声,终是没忍住,扑到栅栏牢门前抓住赵履寒的手嚎啕大哭。边哭边嘟囔道;“小叔叔你没死太好了呜呜……凛尔好想你啊,凛尔以为……以为你死了,好伤心好伤心……呜呜呜呜!”赵履寒听他哭声眼圈也红了,伸出手轻轻抱住凛尔的头抚摸安慰。哭得累了,凛尔抓着赵履寒的手不解的问“小叔叔,为什么父皇要把你关在这里?”摸到那微凉的手腕处,赵凛尔突然两眼大睁,赶忙翻过查看见一道极其丑陋的伤疤爬在细瘦雪白的腕上,顿时大惊;“这……这是!”
赵履寒苦笑着收回手道;“不碍事,不过不能用武而已。”另手手腕上同样一道丑陋的大疤,触目惊心。
“是父皇做的,我去找他理论!”赵凛尔大吼,扭身就想离开,被赵履寒猛的拽住。“小叔叔……我看着难受。”凛尔既有委屈又是心疼的回头伸手摩挲赵履寒手腕上的疤痕,“父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骗我你死了,还把你关在这种鬼地方那么多年,为什么……”
赵履寒不想让这孩子知晓过去发生的事,一声叹息隐瞒了下来,只道,“过去的事与你无关,不要再问了也不许去问皇上好么?”
虽然心里好奇疑惑,赵凛尔仍是点头答应了自己最爱的小叔叔的话。他看到赵履寒脚上栓的铁链和锁着的牢门又是一怒,大声道;“小叔叔你向后退一些,凛尔将这破牢门弄坏了救你出去!”
(突然有沉香华山救母的感觉了,囧!)
赵履寒一瞬间有种说好的冲动,这么多年了,他真的有立刻就出去的冲动。转念一想他还是咬牙忍下这冲动,缓缓的摇头。
“小叔叔!”凛尔急吼。
“还不到时候凛尔,你现在把我从这里带出去又怎样,被人发现不光我走不了,你也会受到牵连。”
“会有办法的,小叔叔你相信我。”
赵履寒微微叹了口气,压下心里沸腾的激动,“小叔叔还有些事没有完成,等我想出去的时候,一定会让凛尔帮忙的,乖。”
抹抹眼睛,赵凛尔不得已点头答应。
约莫着快倒严公公前来送早膳的时辰,赵履寒虽是不舍,仍是叫凛尔先回去免得被撞见,这孩子才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一来便是接连数日,赵凛尔也不上课也不练武,只要一有功夫就往关着赵履寒的秘牢里去。赵履寒开始时还很高兴有人来陪自己,渐渐产生了些不满。他觉得像凛尔这个年岁的人应该以朝政大事为主,当朝太子赵龙笙生性软弱怕事身体也并不理想,若凛尔肯努力上进势必能取而代之。这番考虑也是带了私心的,十数年前他意图谋反失败,高宗虽未杀他却仍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关在这个改造过后的秘密牢房之中终日不见天日。他的怨恨虽然被隐藏在平日的平静与淡定之下,却从不曾消失,多少个寂静的夜晚窜出来吞噬着他的灵魂,令他不安甚至几近疯狂。但他还是没有疯,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已经疯了,因为比疯更可怕的是清醒。如今要是凛尔有了权势甚至能登上皇位,他就能从着十多年的噩梦中解脱了。
有回凛尔带了些小时候的玩意和美酒去看他,赵履寒忍不住装作随口问他;“凛尔,你觉得你皇兄赵龙笙此人如何?”
“还好罢。”赵凛尔皱皱眉头,上次狩猎的事他还有些耿耿于怀,不太想提到这个兄长。他的动作被赵履寒看在眼里,心下明白故意道;“叔叔记得那孩子胆子挺大的又聪明,现在该是很得皇上喜爱吧?”
不满最疼自己的小叔叔夸赞别人,赵凛尔重重的哼了声道;“哪儿呀,太子哥那人最没意思了,胆子小的跟个兔子一样还喜欢打人小报告,我最讨厌他了!”
赵履寒笑了笑,拍拍侄子的手以示安慰,“那凛尔想不想当皇帝?”
凛尔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低头想了会说;“没想过,我虽然不喜欢太子哥,可我从没想过要做皇帝,感觉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赵履寒沉默,缓缓的咀嚼这几个字,自嘲的笑。自己做的那些事,以及在这个鬼地方被关了十多年,真的没有意义么?他回答不出。
“小叔叔,你怎么了?”赵凛尔见他不说话,奇怪的扯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没什么,小叔叔累了,凛尔你回去吧。”赵履寒淡淡一笑,松开侄子的手。
“哦,那凛尔回去了”
赵履寒望着凛尔离开的背影沉思,渐渐一个计划在脑海中成了形,他转身拖着沉重的铁链往书房里去,取了数本医书查看。
隔日
凛尔去看望赵履寒时见他十分激烈的咳嗽大惊,焦急的趴在牢门上喊;“小叔叔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凛尔给你找御医去!”喊完就慌慌张张的想往洞外跑,赵履寒连忙喊住,微哑着声道;“不碍事不碍事,咳喘症而已,凛尔你去给小叔叔配几服药来即可。”说罢将一张早已写好的药方递了出去。
“麻黄……夹竹桃……这是什么方子啊小叔叔?”赵凛尔看着药方问。
赵履寒看出这侄子对医药方面没多少知识,笑笑说;“是治疗咳喘的方子,分量都按照上面的抓就可以了。”
“哎我这就去。“赵凛尔将方子塞进腰带里,说着就欲去太医院找人抓药。赵履寒提醒,“派人去民间买,别让太医院的人知道。”
“哦。”凛尔乖乖应了声,回郁荣宫将方子丢给小福子去民间抓药。
小福子拿着方子看了又看,凑到赵凛尔面前拍马屁,“主子,您还会给人治病啊,小福子佩服。”看主子被自己夸得有些高兴的样子,小福子赶忙道,“小的这就去御膳房找御医大人找药。”说罢也不等赵凛尔答应就想往外面窜。
“回来!”赵凛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声吼;“给我去宫外抓药去,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再阉一回!”
小福子哭丧着个脸回了声是,磨磨蹭蹭的走了。
待小福子把药抓来,赵凛尔顾不上吃饭又给赵履寒送了去。
赵履寒缓缓的接过了凛尔送去的药包,若仔细看可看出他的手指在发着颤。凛尔却没发现,他看着赵履寒颇有些严肃的神情奇怪问;“小叔叔你的病怎么样了?你的表情很难看。”
“不碍事的,乖。”赵履寒笑笑,提着药包挪进屋里放在桌上,“中午送来了些酒酿圆子,我想你喜欢吃就留了些给你。还热着,你等小叔叔端给你。”说着飞快打开药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夹竹桃的碎末倒进身边碗里的酒酿圆子里,用汤匙搅拌到看不出。
“小叔叔好了没啊。”凛尔看不见他的动作,笑得很愉快的催促。赵履寒手一抖,汤匙差点摔在桌上,忙捏紧拳头让指甲刺痛手心使得情绪稳定下来,端上碗挪向牢门浮起假笑道;“来了来了,心急的小坏蛋。”
赵凛尔眯起眼笑得极为开怀,接过小叔叔给的酒酿园子大口吃。
“好吃么……”赵履寒心里不是滋味,看凛尔大口将加了料的酒酿圆子送进腹里,小声问。
凛尔咂吧咂吧嘴说;“有点怪怪的味道,不过只要是小叔叔给我的都好吃!”
“那就好。”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赵履寒说;“吃完了早些回去罢,乖。”
“哦”
凛尔走后,赵履寒躺在榻上摩挲着手掌心的一块血玉喃喃自语.眉头皱到了一块,可见他的担心。
“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那个孩子说不定会死,这样真的有意义么……”
“回答我,古弦……”
血玉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赵履寒默默的望着血玉,突然听见外头传来的喧闹声,隐约有人在惊叫,有人在叫二殿下,还有人大声叫着快去找御医。他狠狠的颤抖一下,捏紧了拳头。
赵凛尔是突然在御花园里倒下的,同时出现了头晕头痛恶心呕吐的症状,被周围的太监宫女发现后叫来了御医。御医看过之后断定为中毒,派人将他送进太医院,喂下了解毒的汤药,这才保下了一条小命。睁开眼睛,赵凛尔迷茫的望着帐顶,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全身不适。为他诊治的御医见他醒了上来为他切脉,小声询问;“殿下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请告诉微臣。”
缓缓将视线移到那御医脸上,赵凛尔问;“我得的什么病,为什么突然觉得头痛加恶心?”
御医不敢隐瞒,老实回答,“回殿下,您是中毒。”
“中毒?”赵凛尔不可置信的看着御医,回想起来他今日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那碗酒酿园子,难道!他不敢置信,暗暗安慰自己说中毒也未必是因为吃东西,也有其他途径的。
“对,是一种叫夹竹桃的东西的毒,那东西少了可以治病,多了却是害人性命的大毒。”御医一五一十的说,发现赵凛尔愣在当场急忙抓住他手腕切脉一边问;“殿下,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赵凛尔猛的挥开御医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张方子塞进他手里,急切的问;“你看看这张,是不是治疗咳喘的方子?”
御医展开方子看了眼道,“回殿下,方子确实是治疗咳喘的方子,只是夹竹桃一味的分量是常用的三倍之多。若再多一些,食用者将立毙当场。”他见赵凛尔面上血色瞬间尽退,担心的加了句,”殿下,您这方子是哪来的,可千万不能吃。”
赵凛尔面色煞白,喃喃呼了几声为什么,突然听见外头太监报“皇上驾到”,他猛然用力抓住御医手臂狠道;“不许把中毒之事告诉我父皇,否则要你的命!”
御医诺诺称是,不敢多言。
“凛尔,朕听人禀报你突然昏倒在御花园中,究竟是怎么回事?”高宗眉头紧锁可见十分担忧,大步走进太医院看见喜爱的小儿子面色苍白的坐在榻上,放下心来的同时询问御医,“徐太医,朕的皇儿为何会突然倒下,你可诊断出什么问题来了?”
徐太医显然不善撒谎,低着头半天一言不发,倒是赵凛尔笑着拉过高宗的手靠在他身上安慰,“父皇,孩儿没事,今天中午偷喝了点酒,酒劲上头摔到了而已,不碍事的,多谢父皇关心孩儿了。”
高宗哈哈一笑,宠溺的揉揉凛尔的脑袋,“凛尔呀,虽说你已经长大了,酒还是要少碰些,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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