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流年----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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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梦这才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连呼吸都带著轻颤,无法掩饰,无法压抑。
然後他看到了子桑南。
距离不过十步,子桑南站在廊子中,身上还只穿著一件单衣,望著他一言不发。
“子桑南……”
没来得及阻止自己,归梦已叫了出声,子桑南没有丝毫变化,直到好一阵之後,才慢慢浮起一抹苦笑,转身往外。风中飘来一句:“打扰了。”
“子桑!”归梦突然疯了似的大叫一声,然後便慢慢地靠向树干,看著子桑南的身影消失在门边,终於低低地笑了。
你说过的,会护著我……都忘了这麽久了。
“笑什麽?”程卿的声音低沈,一脸冷漠地看著他。
归梦笑意越深:“笑了才好向侯爷您讨赏呀。”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脸上,归梦微偏著脸没有抬起。
他从来都惧怕程卿,这时更无法去面对程卿那分明的愤怒。
“小阿七,你是在伤心麽?”程卿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一手捏了他的下巴抬起,“你看你,笑得像哭似的,从前的调教的忘了麽?”
归梦一颤,笑意便一丝丝地自脸上褪去。
“你怎麽总是相信子桑的小鬼?”程卿盯著他,脸上冷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我说过他救不了你的,小阿七。我说过,不会有人喜欢你的。”似是犹不死心,末了他一字一顿地补上,“没有人会爱你的。”


归梦合上了眼。
程卿捏著他的下巴又吻了上去,归梦没有挣扎,任他啃咬吮吸,程卿右手食指上的指套贴著肌肤传来彻骨的冷,等程卿放开时,归梦才大口地喘息著,软下身来。
程卿眼中的欲望已经很分明了。
归梦低眼,等待著他的动作。
程卿却又一次停了下来,只冷冷地看著他,最後附在他耳边轻道:“小阿七,你不会得到幸福的。”
“我知道。”归梦淡淡应了一声,仿佛第一次有了勇气面对这个人恶意的挑衅与嘲讽。
程卿扬手抽了他一巴掌,归梦温顺地垂著头,脸上火辣辣地痛,他也不在意。
就在这时,前进里有人喊:“当家,可以关门了吧?”
归梦微抬了头看程卿,程卿始终带著阴霾的脸上慢慢漾开一抹浅笑:“既然要关门了,我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说罢,摆了摆手,便当真放开了归梦,转身走去。
归梦突然想起了景容的话。
他无论怎麽招惹你,也不敢把你怎麽样的。
等回过神来,程卿已经走远了,归梦换上平素应对客人的笑容,追上去:“归梦送侯爷。”
厅子里只剩下两三个打扫的下人和一直靠在边上的笙歌。
这时见程卿和归梦走进来,笙歌便笑著迎上来,对程卿盈盈一揖:“笙歌给侯爷请安。”
程卿爱理不理地看了他一眼:“哦,我记得你,叫笙歌,是吧?”
“得侯爷记在心上,是笙歌的荣幸。”笙歌唇边笑意醉人。“侯爷这就回去了?”
“嗯。”程卿懒懒地应。
笙歌看了归梦一眼,便又笑道:“当家得在楼里坐镇,侯爷可愿让笙歌送您?”
程卿摆手:“都不必送了。”
笙歌却还是伴在他左右,一路送出了门外,看著程卿的马车走远了,才转过身来。
归梦抱胸看他,眼内如霜。
笙歌笑著唤了一声:“当家?”
“你刚才想干什麽?”归梦冷笑,“特意跑去招惹他,你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官家子弟,能任你摆布?”
笙歌只愣了愣,便笑开了,温和地道:“笙歌也并未看出侯爷哪里可怕了,当家何必紧张。”
归梦脸色微沈:“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了。”
“当家是怕笙歌夺去了侯爷的注意吧?”笙歌抬头微笑。“侯爷一样把笙歌记著了,未必就只看得上当家,没准下次侯爷到楼里来,就是为了笙歌呢。”话微顿,他的声音带了一丝空洞,“当家有子桑大人了,何必再跟笙歌计较。”
被笙歌的话刺痛了心头,子桑南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模样让归梦觉得沮丧。最後只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落荒而逃。
笙歌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唇边的笑容显得无奈而苍凉。
你不会懂得,我们这些旁观者的羡慕。
那日夜里,秦楼依旧门前喧嚣,归梦站在柜台边上拨弄著算盘,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门外马鸣声起,往外看去,居然看到子桑南自一辆华美的马车上跳下,归梦顿了手,把算盘往柜台上一搁,走了过去。
没等他说话,子桑南便已开了口:“侯爷看上了你们楼里的笙歌,特意遣我驾了车来接他过府,不知当家可愿放人?”
归梦一听,脸色微变,笙歌离得不远,似也听到了子桑南的话,施施然走过来,笑道:“笙歌这便跟子桑大人去。”
“不行。”归梦打断了他的话,“谁说我放人了?”他转头看子桑南,勾唇一笑,“子桑大人若要在我楼里带走一个人的,便把归梦带去吧。归梦亲自给侯爷道歉。”
子桑南的脸色本就不好,这时便越发地难看,冷哼一声:“真没想到梦当家如此贪慕富贵,为了攀上靖安侯,连自己楼里色子的生意都抢了。”
“比不得子桑大人处处替侯爷跑腿。”
“子桑南乃扬州知府,靖安侯到扬州游玩,我身为知府本就该尽地主之谊,倒是当家你这硬要替了笙歌的举动毫无道理,倒像是撕破脸皮也非要攀上侯爷这一门富贵。”
归梦唇上微颤,声音却冷静异常,甚至还微微一笑:“这是我秦楼的事,子桑大人您管不著。”
“我说你这是找死!”
见两人似要越吵越烈,笙歌慌忙开口:“子桑大人请带路,笙歌这就跟你去。”转头又劝归梦,“当家,侯爷要的既然是笙歌,你便让笙歌去吧。说不定笙歌命好,真能高攀上侯爷呢。”
归梦心中正乱,听笙歌话里似带了刺,一时便生了怨怼,只敷衍一句:“你要去就去吧。”便转身走回柜台,再不理会二人。
子桑南暗自松了口气,只招呼过笙歌上了车,再看了归梦一眼,便驾车而去。
这一去自又是一夜,直等到天大亮,却始终不见笙歌的踪影,也不见有人来传话,归梦心里虽然闹了那麽点别扭,怨笙歌并了子桑南来欺压自己,却也是真正地担心笙歌。太了解程卿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他怕程卿会因为自己而伤了笙歌。
又等了半日,近了正午,除了些个整理收拾的下人,旁人都去休息了,归梦却依旧等在门边,毫无睡意。
不管如何,秦楼做的不过是夜间生意,这时辰怎麽也该把人给送回来了,程卿却连个口信都没让人带来,他心中著急,见一人在跟前晃来晃去地扫地,不觉更是心烦。
“李四,你给我呆在那儿别动!”
那人怔了怔,便点点头,站到角落里去。
“一大清早的,当家好大的火气。”声音自身後传来,归梦转身便看到微泫从侧门走进,脸上笑意盈然。
归梦看到他,心中微动,便道:“你在这守著,我去找靖安侯要人。”
“要人?”微泫一愣。
归梦苦笑:“笙歌去了大半日,没还回来。”
“也许是侯爷喜欢笙歌,特意多留一阵,当家不必……”微泫一边劝,一边听著门外似有马蹄声近了,归梦猛地拉开门,外面竟是一小队官兵,拿著长枪,拦在了门前。

十[上]
归梦只是脸色微微一变,就扬起了笑容,走上两步,向领头的官兵道:“这位官爷,我楼里一向奉公守法,不知为的是什麽事,闹起这排场来了?”
那官兵没回答他的话,只喝了一声:“这里不许进出,都回去,回去!”
归梦蹙了眉:“官爷倒是给个理由啊,否则如何让归梦心服?”
“知府大人下了令,谁都不许出去!”
在旁一直听著的微泫已经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开口,果然已经看到归梦又走前一步,冷声道:“放我出去,我自己跟子桑南说。”
那官兵把长枪一抖,想要逼退归梦:“回去!知府大人一会就来。”
“我偏不!”归梦冷笑,拨开枪头便往外走。
两旁的官兵见状,纷纷上前拦截,归梦却只是往外走,一脸坚决。
如此僵持一阵,归梦已走到了门边,有官兵咬了牙,横过枪头直指著他,想要把归梦逼退,哪知归梦直顾将拦著他的枪杆推开,拼尽全力,这时看著抢头刺来,一时竟躲避不开了。
“当家!”微泫惊呼一声,要救时已来不及了。
几乎同时,门外也传来了子桑南的大喝:“别伤了他!”
那官兵慌忙别了抢头,枪尖却依旧划破了归梦的手臂,他吃痛地往後退,撞在了来救的微泫身上。
子桑南一把推开人群冲了过来,将人自微泫怀里接过,捉起归梦的手臂便问:“你没事吧?”
归梦咬著牙忍痛甩开了他,哼笑:“当然没事,不就是破了点皮麽。只是不知我秦楼犯的什麽事,子桑大人要如此来堵。”
子桑南看著他的伤口直冒血,越发地急了,扯著归梦便要回房包扎,归梦却硬了脖子不肯动。他只好扯了一幅衣角硬是替归梦扎了伤口,才沈声道:“你准备去干什麽?”
“归梦干什麽,还要子桑大人的准许麽?”
子桑南只死死地盯著他:“你要去找靖安侯?”
“侯爷把我楼里的人接了去,到现在都还没送回来,归梦也只好上门去要了。”
“你不能去。”
“为什麽不能?”归梦的语气始终带著浓浓的挑衅。
子桑南咬牙:“总之不能。程卿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归梦目光一晃,随即便笑了:“归梦倒是忘了,昨夜是子桑大人来接的笙歌,只是如今笙歌没有归来,不知子桑大人能不能给归梦一个交代呢?”
子桑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不能,归梦只好去问侯爷。”说罢,归梦侧身避了子桑南便往外走。
“我就是知道你会去找程卿,才特意让人来堵。程卿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归梦停了步,看著子桑南,突然便笑了,笑容里那半分无奈,竟让子桑南无来由地一阵心悸。
不是我要招惹他,却是他来招惹我,而我无处可逃。
如此僵持,谁都没再说话,感觉到归梦开始挣扎著要往门边走,子桑南轻叹了一声,干脆利落地伸手在他後颈一砍,归梦只来得及瞪他一眼,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将归梦轻轻推入微泫怀里,子桑南轻道:“好好照顾你们当家。”
微泫没有拒绝,只挑了眉:“子桑大人要去找侯爷?”
子桑南苦笑:“他招惹的事,连累我不打紧,总不能由著别人去遭殃。”
微泫一怔,便低眉笑了,直到子桑南走了出去,他才回头往大厅角落里看了一眼。
角落里站的,是刚才被归梦叫著不许动的李四。
扬州自有别馆供权贵来时居住,子桑南一路到了程卿所住的地方,守门的知道他是扬州知府,没有阻拦便把他放了进去。
程卿便在池子边里喂鱼,左右却不见笙歌,子桑南心中一沈,吸了口气走上去,行礼:“下官见过侯爷。”
程卿又撒下一撮鱼食,看著池中鲤鱼竟相争食,好一阵,才抬头扫了子桑南一眼:“什麽事?”
子桑南依旧低眉顺眼,只赔笑道:“侯爷昨天遣下官去请了秦楼的笙歌,如今秦楼的当家来问,下官没办法,只好转而来问侯爷,不知侯爷昨夜尽兴没有,今日能赏了那笙歌送回秦楼麽?”
“先在这留一阵罢。”
“侯爷喜欢笙歌是他的服气,只不知要留他多久,下官也好去回复。”
程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暂且留著,过一阵再说。”
子桑南察觉到异样了,听程卿的语气,好象是真的不肯放笙歌回去了,只是未曾说明,他也不能勉强,想了想,便笑著道:“那不知能否让下官见一见笙歌,嘱他些事呢?”
“有什麽事说下便是了,无事快滚。”程卿的语气中多了三分不耐烦。
左右不见笙歌,这时再听程卿的话,子桑南心中的不安越烈:“笙歌不过是风尘中人,下官怕他不懂事,惹侯爷生气,少不得要当面嘱咐几句。再者秦楼当家也有话要下官带给笙歌,如今无法带他走,这些话也总得当面跟他说,求侯爷开恩,让下官见一见笙歌。”
“子桑大人这话,倒像是怀疑程某对笙歌做了些什麽,非要找借口见了人才安心。”
子桑南赔笑道:“侯爷自不是那样的人,若能让下官见他一面,回去了也好让那秦楼当家安心。”
“若程某就是不让你见呢?”
“那下官便不得不怀疑,侯爷是真的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放肆!”程卿喝了一声。
子桑南连忙低头:“求侯爷开恩,放了笙歌。”
“子桑大人。”
程卿还没说话,一旁便传来一声轻唤,两人同时转过头去,便看到笙歌自曲桥上走来,除了脸色略嫌苍白,却看不出别的不妥了。
程卿冷笑:“子桑大人这下可还程某一个清白了?”
子桑南连忙道:“下官冒犯,请侯爷恕罪。”
程卿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笙歌走过去,微微一笑,软声道:“侯爷,笙歌想回秦楼,若侯爷还要笙歌伺候,今晚再遣人来唤,可好?”
程卿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去罢,省得子桑大人再扣程某一个无情之名。”
“谢侯爷。”笙歌盈盈一揖,转身朝子桑南一笑,便引著他往外走去。
待出了门口,子桑南才微微松了口气,追上两步,道:“是归梦连累你了,他不是有意的,你别……”
看著笙歌脸上苍白,子桑南知他定是受了罪,只是当著程卿的面也无法去问,这时正琢磨著如何去问,如何去说才能让笙歌不要责怪归梦,哪知前面的笙歌却突然停了步。
“笙歌?”子桑南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眼前的人毫无预警地便突然往後倒了下来。

十[下]
子桑南大惊,伸手接住了笙歌,才发现他已晕了过去,这时人倒在怀里,自领口看去,衣物之下的淤青便露了出来,看得子桑南微微皱了眉。
拦了马车一路回到秦楼,归梦也已醒了,等在门外,远远看到他,便冷了一张脸,没有动。
直到子桑南抱著笙歌走下马车,他才变了脸色,快步走上来:“怎麽回事?”
子桑南没看他,抱著笙歌往里走,他从来都是秦楼的常客,又经常出入後进,对各人住处也算了解,一边往笙歌的房间走去一边叫:“去请大夫。”
归梦看著他的背影,怔了好久,才转身去唤人,半晌回头,见子桑南已在笙歌的房中忙碌了起来,一边使唤著下人去打热水,拿衣服,一边极小心地替笙歌脱下衣衫,归梦在一旁,慢慢地握住了拳。
衣服脱下,笙歌身上的伤更是表露无遗。深一块浅一块地淤青布满全身,有用手捏的,用指套掐的,还有用牙齿咬的。後庭私密处也有明显的撕裂,大腿内侧未经清理的痕迹,分明地显示著这一夜他经历了什麽。
归梦看著笙歌胸前一道分明是程卿用指套划下的伤,下意识便退了一步。
他早该想到,程卿若不愿放人,子桑南又怎麽能如此容易把笙歌带回来?
那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那是,宣示。
程卿要他始终活在恐惧里。要他想起自己曾经受过的对待,要他时刻记著程卿的存在,要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他有很多弱点。
归梦又退了一步,扶著门边,几乎站立不稳,那种突然袭来的恐惧让他心跳加速,手足发冷,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站在那儿,看著笙歌身上的伤,看著子桑南对笙歌极尽温柔的照料。
那种细心,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就好象有什麽,正在一点一点地从手中流逝。
“子桑大人何必惺惺作态?昨天不正是您硬要从归梦这里把笙歌要去的麽?”话出口时,归梦自己都能察觉到其中的醋意了,他有点挫败地合眼,再张开时,才发现子桑南甚至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莫名地就觉得心中有火燃起,他走过去一把抢过子桑南手上的帕子:“笙歌由我来照料便好,用不著子桑大人费心。”
“你少胡闹了!”子桑南喝道,让归梦目光一晃。而後他听到子桑南继续道:“你以为是谁害了他?把他送到程卿那儿的我吗?你故意招惹程卿,就不想想他是什麽人吗?瞎子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残酷,如果不是为了你,笙歌何必去接近他?你倒说说看,是我害了他还是你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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