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流年----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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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归梦突然动了一下,子桑南便如火灼般缩了手,随即便被归梦推开,他踉跄地退了两步,脸上便先挨了归梦一巴掌,“啪”的一声就被打瞢了,那罕见的温情和怜惜自也烟消云散。
正要发作,归梦却已抢先冷声喝问:“你在心里嘲笑我对吧?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对吧?看著我这样夜半跑来抱著你,你觉得我下贱无耻,对吧?”
全然不知归梦的观念和控诉从何而来,子桑南苦笑:“我没……”
还没说完,归梦又自抢过了话:“你看著我难受,在心里会觉得我是自甘堕落,咎由自取吧?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任人蹂躏的玩物,只要谁出得起钱,都可以张开大腿……”
子桑南再由不得他说下去,长叹一声堵了归梦的嘴,一吻深入缠绵,叫人欲醉。
“你从来都看不起秦楼,看不起我,当年如此,如今我老了,你就更看不起我了……”归梦的声音小了,透著清晰的无力。
子桑南拥著他的肩,笑骂:“他奶奶的你今天发什麽疯了。”见归梦抬眼看来,眼中没有往日的挑衅,只蕴著淡淡的彷徨,在那光滑的额上印下一吻,他软声道,“你哪里老了?你跟十年前我初见时的一样,还是那麽耀眼,让人心动,往哪里一站,都是众人触目之处。”
归梦的眼本微微地亮了起来,而後又以更快的速度黯了下去,他只把头埋在子桑南肩上,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
你跟我初见时的一样,还是那麽耀眼,让人心动,往哪里一站,都是众人触目之处。
是啊,在子桑南的记忆里,两人初见,是十年前,在扬州,在秦楼,那个倨傲年少的知府,那个姿容正豔气势夺人的当家,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彼此都生不出好感来。
他有他的恨,他有他的不屑。
彼此通了姓名,少年知府坐在厅子中,开口便是喝问:“如今各地通报,严查人口拐卖,十岁以下小童不得作为商品交易,不知贵楼日前新进的那三个孩子,又是怎麽一回事?”


彼此通了姓名,少年知府坐在厅子中,开口便是喝问:“如今各地通报,严查人口拐卖,十岁以下小童不得作为商品交易,不知贵楼日前新进的那三个孩子,又是怎麽一回事?”
子桑南问得咄咄逼人,归梦自也毫不相让:“秦楼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生意,孩子从小调教,将来卖个好价钱,大家都得益。那三个孩子孤苦无依又一身伤病,我瞧著那脸蛋儿还过得去,便收在楼中,他们也没有拒绝,归梦这做的是善事,倒不知哪里犯了罪,要劳烦知府大人亲自来问罪?”
子桑南本就不屑於他,这时见他态度嚣张,更是不喜,转眼正要开口,便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光著脚跑进来,身上穿著一件及膝的袍子,束了腰,袍子之下却似乎里衣裤子通通没穿,衬著一张虽带著稚气,却已透著几分豔丽的容颜,竟能让人生出一缕旖旎的情丝来。
归梦看到那孩子,便道:“薇薇,怎麽跑到前面来了,师傅不是在上课麽?”
那叫薇薇的孩子笑得更灿烂了:“我失手伤了年年的脸,师傅把我轰出来了。”
归梦蹙眉:“你那鬼心思……要知道脸就是你们吃饭的家夥,伤不得。”
“是,是。”薇薇应得乖巧,脸上却很是愉悦。
子桑南在一旁听著,隐约明白这孩子是要调教好将来当小倌的,又看著他那张脸,不觉有些可惜,再听得归梦的话,便越发对他生出鄙薄来,见薇薇光著脚丫子又蹬蹬蹬地往一边跑去,连忙伸手拉他。
薇薇回头看他,眨巴著双眼很是茫然。
子桑南蹲在他面前,软声道:“你告诉哥哥,你的家在哪里?你是不是被人拐卖到这里来的?”
薇薇张大了眼,回头看归梦。
归梦只是冷笑著看子桑南,并不说话。
子桑南只道薇薇是畏惧归梦,便伸手半搂著他,越发小心地哄:“不要怕,说实话就可以了,哥哥护著你。”
此话一出,归梦连那半分笑意都敛去了,只留下满眼冰冷。
薇薇又看了归梦一眼,回头对子桑南道:“这位哥哥说的都是什麽话?薇薇是秦楼的人,哪有拐卖不拐卖的?”
归梦哼笑一声,径自喝茶,很是悠哉,子桑南倒有些急了:“你真的不必害怕,如果是真的,他就要被捉起来,绝对伤不著你的。”
薇薇笑眯眯地看著他,脸上多了一分与年龄不符的气势:“这位哥哥说得真好笑,死人还听说过有复生的,何况只是被捉起来。且不说薇薇本就是秦楼的人,就算薇薇真的是被拐卖到这里来,哥哥有能怎麽护著我?秦楼里的十数人,还有扬州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楼楚馆里的姑娘小倌,未开苞的雏,哥哥是打算一个个去赎身,还是准备一户户地抓人封铺?别说哥哥什麽都不是,就算哥哥是天皇老子,这扬州城里不服的人也还多著呢。”
被薇薇这一轮抢白,那边归梦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眼中尽是挑衅,子桑南满腔怒火,却一时不知往哪里发泄了,站起来瞪了薇薇一眼,薇薇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气得他一甩衣袖,跺了脚便往外走。
归梦犹在後头懒懒地补一句:“连告辞都不说一声,真没礼貌。”
薇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向归梦漾起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迈开脚丫子找药去了。
“微泫那时才多大?八岁,还是九岁?好象那时还叫薇薇的吧?人小鬼大牙尖嘴利的,真是讨厌。”
归梦恍惚自记忆中回过神来,便听到子桑南笑骂一句,抬头见他眼中漾著一抹温柔,知他也想起了旧事,心头郁结便有些淡了,浅浅笑开,他回一句:“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那一阵子到你楼里,我特别怕碰著他,”子桑南苦笑,“跟你还能斗上两句,遇著他,我是吃不完兜著走。你那楼里,就数他最厉害了。”
“自然。我亲自挑出来的人,能输给别家麽?”归梦下巴微扬,半靠著子桑南,那缠绵半夜的恐惧似已找不著影踪了,心中安稳,睡意就上来了。
见他脸上倦意,子桑南二话不说将人抄手抱起便往床边走,归梦挣扎了起来:“子桑南,你若敢今晚做下去,我就废了你。”
子桑南颇无奈,将人压在床上,径自脱了鞋子衣服一同蜷在床上,搂著归梦:“我被你踹得多了,不差这一次两次。”
归梦愤然,伸脚便要踹人落地,子桑南却更快一步地将他紧在怀里,笑道:“不闹了不闹了,知道你累,就这样睡罢。”
归梦将信将疑地扭头看他,却被子桑南抱得紧了,只能看到一个带笑的侧脸,心中不觉有些痴了,两人鲜少有如此平和的相处,一时间谁都不愿再多说,只相互依偎著,贪婪地享受著彼此的温暖。
倦意袭来,归梦到底是支撑不住,便渐有些昏沈了。
隐约间听到子桑南幽幽轻道:“关了秦楼,跟我走,好不好?”
心里已想点头,却又始终顾忌著,归梦没有哼声,一个劲地装睡。
子桑南也没再开口,天色已微明,他抱著归梦,不舍得放手。
迷糊睡去时天已亮,到再醒来,正午已过,归梦早不见踪影了。
当晚揣著忐忑上秦楼,在前进应对著的只有笙歌,问起,才说当家有事,让他们先应付著半天,微泫欲嫋都被纠缠著,便只剩下他在楼面了。
子桑南有些失望了,依旧坐在老位子上,摇著手中的酒,怕著酒入愁肠,便始终不敢喝下。
此时归梦便在後进的房间里,一样握著酒杯,脸上波澜不兴,只有手上微微泛白,才显出他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窗上有人轻敲,他便猛地惊起,酒滴溅起,他才定下神来,开了窗。
窗外的是景容,脸上带著三分奔波的风尘,却依旧尊贵得让人敬畏。
“主人。”
景容翻身入房,开口便道:“你让人传话,非见我不可,所为何事?”
归梦迟疑了一下,轻道:“归梦想离开。”
景容皱眉看来:“因为程卿?”他沈吟片刻,径自说道,“近来难以顾及太多,他若真是故意招惹你,你离开一阵也是好的。”
本来找景容,确实是因为程卿,只是归梦知道,此时的自己想要什麽。
“主人,归梦想关了秦楼。”
景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抬眼静静地看著归梦,那眼中深不见底,让人难以揣度他的心思。
归梦渐有些忐忑了。
“是为了子桑南?”
同样的问话。那时归梦选择了沈默,而此刻,他轻微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求主人成全。”
而後便是极漫长的寂静。
归梦低著眼,不敢看景容。
一吻落在唇上,如蜻蜓点水,却带著宣示所有的意味,然後他听到了景容的声音:“成全了你,谁成全我?”

八[上]
景容的话落在耳内,归梦一颤,下意识便伸手推开景容,等到两人隔著三四步站著,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满眼惊惶地看想景容。
景容一贯冷淡的脸上居然有一抹受伤。
归梦的眼慢慢睁大了。景容在他心中,从来都是高大如神祗,从来都是不可挫败不可伤害,便是多年前京中出了事几乎闹得被贬为庶民,也不曾露出过一丝狼狈来,而这时,他却在景容脸上看到了受伤。
“主人……”
景容定定地看著他,伸手轻撩他的发端,道:“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想听你叫主人了。只是你我之间,若连这一声都断掉,便什麽都不是了,所以依旧让你如此叫下来。”
归梦仿佛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眼前崩塌,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心中感觉太复杂,以至於他没有察觉到景容的手落在脸上时留下的温度。
“除了秦楼,我不知道还有什麽可以留你。你想怎麽样都无所谓,只要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归梦本以为自己已见惯了这种热情,推就之间的拿捏已纯熟,这时才知道,到底还是有无法推却的时候。
见他没有说话,景容的脸色微霁,便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淡,只是看著归梦的目光里始终蕴著半分温润,半晌开口:“程卿那儿,你不必怕他,他无论怎麽招惹你,也不敢把你怎麽样的。”
归梦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明明到最後终究是自己去面对,只是听著这人的话,就好象真的不再觉得害怕了。
到底是太习惯了。
送走景容,归梦才整了整衣衫走出前进,夜正深,酒正香,脂粉正浓,大厅里人影绰绰,子桑南就坐在老位置上,自他踏入厅子的刹那,便遥遥地望了过来。
归梦顿了顿脚,便勾起了笑意,如往常般左右应对,子桑南只坐在那儿木头一般地看著他,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归梦才从这一头应付到那一头,近了门前,便被子桑南一把捉住。
本拿著酒杯围上来的人便识趣退下,留下知府大人一脸阴沈地盯著归梦:“中午怎麽不等我起来就跑了?”
归梦眉头一挑:“为什麽要等你起来?”
这些年来两人碰面从来都是针锋相对,这时听著归梦依旧带著挑衅,语气里却有一抹不自觉的笑意,子桑南心情便突然好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伸手搂他的腰:“为什麽不等?”
那种将他当作所有物的语气让归梦那半分温情都捻熄了,不著痕迹地伸脚过去踹了子桑南一脚,转身便往微泫所在走去。
子桑南也没追上去,只在那儿看著归梦,突然意识到归梦的举动该称之为别扭。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他便抿著嘴在那儿傻乐。
微泫始终分著心盯著两人看,这时等归梦走近了,不禁笑著低声调侃:“才说当家昨天怎麽不见了,原来是到子桑大人府上去了啊。”
“我听说陈老爷一直很想让你到他那儿过一晚,为此特地搜集了各色有趣物事,你若嫌呆著无聊,我去跟他说,只要有钱,秦楼可以破例让他带你出去。”
微泫一脸无趣:“当家你这不是叫闹别扭麽?都多大的人了,难怪子桑大人笑成那样。”
归梦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回过头去看子桑南,後者还他一个极灿烂的笑容,归梦只恨得差点把手上的杯子丢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到微泫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当家要惜福啊,微泫很羡慕你。”

八[下]
归梦回头,却见微泫笑意盈然地弯下腰贴在一人脸旁耳语,仿佛刚才一句,从未出自他的口。
归梦默然,最後只是淡淡一笑,趁著微泫站直身子时说了一句:“小鬼,我们不一样。”
所遇之人也好,所遇之事也罢,都不一样。苦衷亦如是。
日子长了,相处时彼此眉来眼去,越发暧昧,便似乎有情,旁人看他们纠缠至今,也当作是一对欢喜冤家,谁都不肯先服输,因此停滞不前,却都忘了,从初见那日起,子桑南就从来不屑於他。
如今有些话子桑南都收敛起来了,不至於伤人,可有些事情,十年,二十年,人面尽改,惟它不变。
可笑也罢,矫情也罢,他觉得自己不配。
配不上那凤阳神童,配不上那天子门生,配不上堂堂扬州知府大人。
下意识地回头看子桑南,子桑南坐不住了,走过来将他往一边带,嘴里说得极动听:“不知在下今日可有这个荣幸,作当家的入幕之宾?”
归梦还没来得及说话,子桑南的唇便已贴上了他的耳:“昨天欠下的,你可得还我。”
归梦粲然一笑,径自转身,子桑南便恬著脸地跟了上去。
微泫敬过一杯酒,看著两人一前一後走出去,眉头挑起,眼中兴致很是高涨。
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怎麽了?”
“没怎麽。”他淡然一笑,举杯就唇,掩了唇角狡黠的笑意。
旁边的人一脸茫然,过了一阵,突然听到中庭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厅内的人听得清晰,不觉生了惊惶。
微泫却冷静地笑著安慰旁边的人:“别慌,是我们当家的清理了点杂物出来罢了。”顷刻见知府大人灰溜溜地自边上小门走回来,他终於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摔上房间门,丝毫不顾子桑南在门外大叫“归梦,你给我开门”,归梦只在桌边坐下,倒了茶,一脸痛心地嘀咕:“小时候明明是个老学究的小模样,怎麽去了京城十年,倒活得像个无赖了?真不知是被谁带坏的。”
嘀咕了半天,天已亮,茶已凉,心底的一丝黯然也渐散尽了,归梦自嘲一笑,抹了把脸,走出房间。
前进已开始收拾整理,留宿的客人大多已经送走,剩下的也都在楼上,楼下冷冷清清的,只有笙歌靠在边上小小地打著哈欠。
归梦不著痕迹地张望了一阵,笙歌幽幽道:“当家别看了,子桑大人在微泫房里,微泫在楼上。”
归梦挑了挑眉,并不意外。都是惯例了,微泫爱管他们的闲事,子桑南被他赶出来,大多被微泫收留在自己後进的房间里。
转身便要往柜台走去,却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归梦才回过头去,便已被人钳住了手臂往里拽,归梦挣扎了一下,抬眼对上程卿带著戾气的眼,动作便嘎然而止了。
“当家!”身後传来笙歌的惊呼。
“别跟过来!”归梦只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便已被拽著跌跌撞撞地出了前进,程卿脸上冰冷如霜,盯著归梦仿佛随时会张口将他吞噬的兽。
听到笙歌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归梦才稍微松了口气,人已被压在了庭中树干上,还没来得及反抗,程卿已低头吻下,连啃带噬的,极用力地辗过他的唇。
被抓著双肩往树上压,纠缠之间粗糙的树皮磨蹭著後背,渐磨破了衣衫,蹭破了皮,而後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归梦却没有勇气去推开眼前的人,只感觉程卿的那一吻就像要将他口中种种别人的痕迹都卷掉一般,毫不留情地吮吸著,牙齿相碰,他觉得有些痛了。
感觉到程卿身上散发出来的愤怒与极微妙的惊慌,归梦不明白,只僵著身子,被动地任他吻下,衣服也在程卿越渐用力的抓扯之下褪去一半,露出光滑的双肩,程卿便自唇上吻下,在下巴处流连一阵,便落到了肩头,一下下地吻,後来便动了齿,轻一下重一下地啃药著,让归梦生了痛,却也生了欲望。
那种无法控制的欲望让归梦难受和绝望。
就如同这个所希望的,哪怕这麽多年过去,这个身体对他依然如此敏感。
一阵肆虐之後,程卿却没有更进一步了,只扶著他的肩稍离半步,半垂著头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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