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烦啊......"猛用力,身体跟着椅子转了一圈,回到原地,还悠悠地左右晃了两下,安优然把手中花里胡哨的杂志往脸上一盖,叹起气来。新闻,娱乐新闻,以各种各样的噱头娱乐人的娱乐新闻,烦人。
旁边的助理小蒋见状,泡了杯安优然最喜欢的奶茶,端到他面前,笑着劝道:"早叫你不要看了,非看,也是你自己找罪受。杂志不写些消遣人的,还能怎么着。行了,歇歇吧,这几天通告多着呢,别烦心了。"说着,把他面上杂志拿开,露出一张秀气又很诱惑人的脸。
也不能怪安优然。二十岁出头就成了国内知名度最高的摇滚歌手,还是年轻,许多事情上拗不过来,爱较真。而且新闻写的也并非是他的绯闻,若是绯闻,可能就没这么较真了。安优然还是十分洁身自好的,没什么绯闻和丑闻,可又很受欢迎,杂志们记者们只能在别的方面变着法地制造新闻,以搏销量。
这个"别的方面"就是实力问题。凡是明星,没有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叫好又叫座的,安优然也不例外,可能更多时候他更希望得到的是叫好,当然,这是建立在他的歌现在十分叫座的基础上。偏偏业内人士、乐评人似乎都不买账,总是批评见多。但这不干经济公司的事,毕竟凡是安优然的专辑出来没有不破百万的。反正是卖给歌迷,只要有人买,就有人愿意给他出。
"可是......"安优然依旧倚靠着椅背,喃喃着。
倒霉的是还一直被和别人比较。被跟一个已经退出歌坛的前辈比较。
在安优然出来之前,国内最红的摇滚歌手是一个艺名叫非因的人,与安优然经常被批评为"靡靡之音"的多描述爱情的歌曲不同,非因的歌既得到了很多歌迷的认同,业内人士和乐评人也常称赞其有内涵。这个人正当巅峰的时候,安优然距离出道还有几个月。而安优然的出道单曲得到一些瞩目后的几个月,非因竟退出了歌坛,这之后安优然蹿红的速度越来越快。虽然被说是占了非因退出的便宜,但在人气上,安优然的确已经超过了当年的非因。
一直以来被比较最多的就是这个人。走红的时候年纪差不多,都是唱摇滚,人气也都很高。不同的只有一个口碑好,一个口碑差。
媒体乐此不疲地比较了好久,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年,又因为这个非因,本名邹非因的男人,近来出席了好几个大型的慈善晚会,被重新提出来比较。
真是噩梦。
安优然无奈地叹叹气,有时候人之间就是不公平的。
邹非因并非是以摇滚歌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商人,一个新进的慈善家,频频开始露面的。
都这种程度了,还是被比较,并且自己仍是处于劣势。怎么可能说一笑而过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呢。
桌上的奶茶冒着热气,动都没有动。小蒋看着苦恼的安优然,也叹了口气,准备找经纪人来劝导几句。
今天晚上是最近唯一没通告的时间,安优然驾车回了家,100多平方米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怪冷清的,尽管这样的房子对他这种程度的明星来说也不算大。三室一厅,一间做了卧室,一间做了书房,最大的一间是工作室。
安优然落了锁,发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门口地上乱了一地东西,最显眼的是那张非因的出道专辑。果然是姐姐安敏然来过了。
安优然走过去,捡起那张专辑,封面写着清清爽爽的四个字:大隐于世。世界的"世"。也是他最喜欢的一张非因的专辑。
向书房里面看了去,果然乱得一塌糊涂。身体却已经疲累了,不想收拾。
趿拉着步子,安优然走进卧室,一下子把自己摔在床上。
并不是不了解非因的,在出道前,他是安优然少数欣赏的国内摇滚歌手,张张专辑都是买了的。临出道时还幻想着,等出道了一定有机会一起演出什么的,说不定还能一起交流交流。阴差阳错下却什么都没了。后来便不再听这些专辑,看着也是尴尬,好几次就要把这些都扔了,到最后还是没舍得。
举着那张专辑摆在面前看着,那是一张挺桀骜的脸,却不过分嚣张。
"怎么就你这么幸运......也不对。"还是忍不住要念叨。
因为家里是商人世家,非因本来就是该老老实实继承家业的,却宁愿断绝和家人的关系也要进入娱乐圈唱摇滚,明明唱出名堂了,又骤然退出,重新回去做商人。
了解的还有更多。退出歌坛之后,他并非甘心做二世祖,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断绝关系来做歌手。他在自家的公司从基层做起,两年后到了现在的副总裁的位置,要说没有家世的原因也不可能,但更多的还是凭了他自身本事和努力。现在又用自己的钱来做慈善。
是真的做什么就要做到最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解了这么多。
大概是他出道前的那时候,真的很欣赏他的为人,很喜欢他的歌吧。
"啊~烦!"安优然甩开手臂,对着摊在右手边的专辑封面狠狠说:"叫你再露出来!看我明天不把你扔了大爷我跟你姓!"
邹优然,还是大优然?
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大隐于世,然后笑着去世。
非因曾经在一个小节目中说过的,唯一说过的一次。安优然一直觉得这句有些滑稽的话特励志。
与其烦恼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睡一次来之不易的好觉!
关灯。
隔天去公司,经纪人陈姐果然过来做心理辅导了。陈姐是个有点罗嗦的中年女人,有时候也会严厉一些,但总体还算是个好人。安优然因此一直挺尊敬她。陈姐一开口,他就忍不住要反过来安慰她说没事,但一时竟脱不出口,何况他的确不是毫不在意的,也只好耐着性子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陈姐说要给他看接下来的通告安排之后,才回过神来。
新专辑就快要推出了,综艺娱乐节目要上的也自然变多了,光是今天就有三个宣传活动要跑,先是B市,然后就是全国各地到处跑了。
再往下看,安优然呆住了。
"怎么会有这个?"安优然指着安排上"慈善演出"四个字问陈姐。
陈姐叹口气,皱眉道:"你刚才肯定没听我说话。参加慈善对明星没坏处只有好处,而且你本来早就应该参加类似活动,只是因为录专辑才耽搁下来。关于非因,他的确很有可能也会参加这场晚会。公司认为一味采取退避态度也不利于你的发展,倒不如坦然地去做。无论怎么说他现在也不唱了,威胁不到你。去了还不失为制造话题的机会。"
安优然微微颔首,不说话。
"马上就去准备准备吧。"陈姐说完,关上门离开了。
之后去电视台录节目,随行的有陈姐,助理小蒋,化妆师,宣传。有种全副武装的感觉,如果是去机场之类的地方,还会有很多保镖。
到了电视台又稍微补了下妆,就要进录影棚了,经纪人和助理站在摄影机后面看着他,远看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浮躁的气息。
漂亮时尚的女主持人做了一段开场白,就引入正题道:"欢迎我们今天的嘉宾安优然!"
他便从外围走到镜头前,立在女主持人身旁,摆出笑容。"谢谢"连说了好几次。话题很快被引到新专辑的介绍上,安优然反而松了口气,背起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 新专辑依然延续前两张主打抒情摇滚路线,他一出道就是发的抒情摇滚单曲,后来开始被和非因比较,自然是不能主动撞上枪口去唱一样主题的歌曲,况且他本就没有把握能做出比非因更有个性特色的歌曲。他年龄小,阅历尚浅,情歌也保险,没什么选择。放眼现在的歌坛,情歌几乎占所有歌曲的百分之八九十,只是他又是专唱摇滚的,总唱情歌,被诟病也在所难免。公司虽更在乎销量,但口碑毕竟还是要考虑的,这次的专辑已经不得已加上了现今很红的R&B曲风的歌曲。
安优然隐隐有些憋屈的难过。他不是不想做出有自我的改变,奈何唱歌的事从来不仅是一个人动动嘴皮子就了事的,还关乎许许多多人的饭碗,许许多多人的钱包。
当年的非因究竟是怎样想的呢?也许是受不了不纯粹、不自由的唱歌,又因家里有些底子,走也走得雷厉风行,没什么麻烦。
非因的退出,这种可能是极大的,以他那桀骜的个性与歌曲看来。
想到非因,安优然就觉得头疼,他只盼若是慈善演出不幸真撞上了,不要收到非因不屑的眼神。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自己真是懦弱的很。简直是软弱。
半走神地,安优然与女主持人一问一答地说了许多,他也觉得今天自己状态不是很好,仿佛已经看到陈姐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令他的手心冒出更多湿湿的汗。只希望最后节目出来自己不要显得太心不在焉才好。
好不容易熬完了,安优然跟着经纪人走出录影棚,呼吸了外面清新一些的空气,他就回想自己刚才究竟吸进了多少浑浊的气体呢。
跟工作人员道谢,就要离开了。
"等一等!"身后有人追过来,是刚才的女主持人。她走到安优然面前,笑得有些腼腆,"其实我是你的歌迷,这次你的专辑也很棒,我很喜欢!请继续加油吧!"
安优然真正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陈姐严肃的面容也松动了,对女主持人微微笑了一下,道了声谢,拉着安优然离开了。
托那位女支持人的福,安优然长了点自信,接下来的通告都还算顺利。
转眼就到了慈善晚会的晚上,到达了会场,安优然又开始止不住心慌。
已经确定了邹非因是会来的。
慈善晚会来的多是些商人,演员,歌手都是来做做表演,暖暖场子,象征性地捐些钱。女明星认识些富商,男明星交点有钱的朋友、或是认识几个富婆,后者的几率当然很小。
还没正式开始前,安优然陡然郁闷了。他附到陈姐耳边轻声说:"陈姐,我想去下卫生间。"
陈姐立刻就皱眉了:"你怎么不解决好的,"又觉得说得严厉了,这种事也不该这么说的,便放缓语气:"让小蒋跟你一起去,小心别被偷拍了。"
安优然失笑:"这种地方,也不至于要偷拍什么吧......"
"反正你还是小心点好。"
"是是。"赶快应承着,拉着小蒋便跑。
慈善演出前要去上厕所,实在不是什么光鲜的事,一路上都是由小蒋问路的。
绕了好几回,才终于来到那个看上去还挺豪华的卫生间。
安优然低着头小跑过去,在门口猛一抬头,就楞了。戏剧化得很,被报纸上说来说去的两摇滚巨星,就在厕所面前会晤了。
安优然看过去,非因穿着一身又绅士又休闲的白色西装,脸却还和那些专辑上的没什么变化,整个人依然协调得很好看。
心跳慢慢加快,他微启唇,却说不出话,生理上又偏偏急得很,简直烦躁得一个头两个大。
邹非因刚看到他也楞住了,显然是认的得他的,见安优然不说话,他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点个头算打了招呼,便绕开走了。
安优然舒了口气,虽然第一次见面竟是在卫生间门口,显得有些滑稽,但非因的态度比他想象得好多了,大概本就是他想太多了,报纸是常见些讨厌的评论,非因本人却从来没发表过什么言论,这时候也根本没必要再来得罪人。
然而又隐约觉得怅然若失。
还待细想已经不行了。身体的要求最大,安优然快速地走了进去。
晚会正式开始之后,经纪人和助理都不能坐在他旁边,而是在后面的位置上等着。安优然则是坐在了明星区的前席,又正巧坐在最外边,隔着一个过道就是商人和各界有钱名流的区域。
造成了他现在只要稍微侧侧身子就可以与左边的邹非因说话的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刻意安排的(八成就是)。
可惜他是没那个闲情逸致,光是想到与自己一个过道之隔坐着的人就是自己被媒体认为除了人气以外就处处不如他的一个人,他就觉得窘迫的要死。长久以来就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对手又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优秀(前)歌手,虽然他还不算胆小,可是要摆出一副很坦然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还是有点困难了。
自从落座后,他的脸部肌肉好像就一直没放松过,僵硬得很。
用余光瞄过去,邹非因却与身旁的女伴有说有笑,自然得很,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是啊,是啊,反正他也不用唱歌了,有钱有美女,还有什么可烦的。"在心里发牢骚。相比而言自己真是倒霉透了。除了一些钱和很多烦恼压力以外,没自由,没女友,能让他觉得人生有意思的东西他几乎都没有。
小蒋又不在旁边,否则就算她给不了什么好听的安慰,也可以单方面地向她发发牢骚。
等会儿居然还要在前面做表演......
烦恼了半天,他居然忘了这个最糟糕的事情。
他来这里,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唱歌的啊......
安优然颓废得欲哭无泪。紧张得像要单独一个人接受国家主席检阅的兵似的。
越想就越来越不甘心了,安优然握紧手,凭什么......一直受制于媒体的评论,他也不是那么糟糕吧。就算是拥有美少年的长相身材,他也不仅仅是靠这些才红起来的。他就不相信,一个花痴少女傻就算了,难道他数以百万计的歌迷都是花痴傻子?凭良心讲,他也是被公司层层选拔上来的,是能够作词作曲唱功也一流的歌手,只是因为非因的确太优秀了,是个天才型的歌手,所以媒体对于他这个唯一能继承非因位子的人才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才会做出了许多已经明显不公正的评论。为此他已经努力过,已经做到自己的最好了。没什么可再责怪自己的了。
稍微放宽了心,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过道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是小蒋过来了。
"优然,快去吧,马上就要上场了。"拍了一下他的背,"加油!"
"嗯。"站起身来跟着小蒋从过道往后走,绕路去侧台。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下,正巧遇上停止与女伴谈话的非因投过来的眼神,平和,没有任何不友善的意思。不觉又放松了一些。
站在台上。
他已经不觉得紧张了,两年多下来,上过无数节目,颁奖典礼去过很多,演唱会也已经办了许多场了,就现场的表演力来说,他没什么大问题。剩下来的的就是好好唱。
主办方要求唱的是上一张专辑里传唱度很高的一首柔缓的抒情歌,歌词讲的就是爱情里男二号的悲伤心情,只能看着心爱的女孩与别的男人牵手。俗套的爱情。然而爱情本来不就是这些俗套的东西么,安优然一直这么认为的。少女们也很买账,买MV里那个流泪的悲伤的他的账。
调整好气息,灯光暗下来,随着旋律响起,他开始轻唱。
从台上能看到非因的那个位置。能够看到非因和他的女伴都专心地听着。
安优然害怕陈姐那经常皱眉的动作会在非因脸上出现,他想那一定会很丑。
幸运的是,一直到旋律淡去,非因没有表现出不耐。不过倒也没显示出什么欣赏的表情。
看不出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放开麦克风,安优然走下前台。
这次唱得不算糟。他甚至觉得,唱得时候旋律更婉转了,情感似乎也更饱满一些。
一切结束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等后面的人都退得差不多了,前排的人才站起身来准备走。陈姐在稍远的一个出口招手让安优然快点过去。非因和他的女伴已经走到过道的尽头。
安优然来不及跟陈姐说什么,就向非因的方向跑去,他看到陈姐一下子紧张又有点恼怒的神情,恨不得跑过来抓他回去,但是那边人还有些多,堵着她走不了,让她更焦急了。
安优然只好在心里说抱歉,然后冲到非因面前。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
非因和他的女伴都转过身来。
"我想请问一下,你觉得我今天晚上唱得怎么样?"虽然有点害怕,也不指望得到什么赞美的答案,安优然还是鼓起勇气,跑过来问。或者如果不是非因的退出,他在两年前就会有机会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