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雅生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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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向兄长。
他挣扎的眼中,隐隐透出一点喜悦。
你的心寒著,绞痛起来。
你冷哼一声,往房间的反方向走。
他一楞,跟上来。
「请王妃先回去。」侍女淡淡地低垂著头。
他停下脚步。
你一直走。
他跟了两步,终究没有跟上来。
你一直走一直走。
走廊回盪著你一个人的足音。
你的心寒透了。
脑袋凝著,一片空白,一片冷。
雪的温度。
你不想笑,也不想哭,你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你还能走去哪里?
你猛然停在荷花池畔。
荷花还绽放著。
你的心却已经凋零了。
你蹲下来,拨弄水面。
然後像发疯一样狂笑了起来。
你为什麽要爱他?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王府最方便的就是什麽都有。
有大量的酒。
当王妃最方便的就是什麽都能拿。
下人只敢劝,不敢管,你冷眼一瞪,他们剩瑟缩著鞠躬哈腰。
你一杯一杯浅浅地酌。
啜饮。
自虐式地感受著苦涩。
你没有打算一醉解千愁,事实是,喝得再醉,你还是愁。
愁的是心,醉的是脑,不相干。
不相干。
你缓缓地喝,窗外渐渐暗了。
你站起身,把一片狼籍丢给下人去收,随即走回廊上。
月光洒落在你身上,你抬头看著月亮。
千年来保佑过多少深族人的月神,为什麽就不愿保佑你呢?
为什麽,他始终,都不爱你?
除了他的爱,你什麽都不要,就这麽卑微的愿望而已呀……
只是这麽卑微的愿望而已呀!
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回到那道门前。
门後是兄长。
门前你站著,带著一颗几近於破碎,却还勉强跳动著的心。
你在想他会说什麽,你夜归、你满身酒气,虽然你的意识很清楚,你一点都没醉。
他担心吗?他生气吗?他会骂你吗?会责怪你吗?
你到现在,还是只想著这个。
然後,你听到了,很轻、很柔、很细微的歌声。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兄长的声音,遥远而近,忧伤地缠绕著,「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涯。」
摊破浣溪纱……
摊破浣溪纱。
你的脑袋一片空白,你推开门,他坐在窗边看月亮,他回过头,见你,立刻欣喜地站起身,「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他刚刚在看月亮。
深族的月神,是爱情的守护神。
他祈求什麽?他在等谁?青鸟不传云外信……
你关上门,大步跨过去,扯住他的手,将他扯向自己。
「疼……!」他蹙起眉。
你吻了他,不管他震惊地瞪大眼。
也许你真的醉了。
也许你真的疯了。
也许你只是不愿意,那麽的卑微,然後默默地,将他拱手让出去。
窗外是月色,月下是池塘,池塘里,荷花还盛开著。
为什麽他不要爱你?为什麽他不该属於你?
他应该是你的,这样才对。
血缘?兄弟?道德?管他去死!
你将他压上床。
他挣扎,你不管,他最後发现敌不过你的力道,自然就会乖乖的。
你要他。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你们交缠的身上。
他眼角的泪如雪般闪烁。
屋子里是荷花的清香。
你该讨的,十一年的相思,最深刻的债。
他该还的,十一年的守护,最卑微的爱。
你要了他。
风里落花谁是主?
池里的荷,还在绽放著。
入秋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引用的两首词都是李璟的”摊破浣溪纱”ˇ

卑微 第五章.无月

今夜,天空阴阴的,月光隐没不见。
今夜无月。
你的记忆一直回盪在昨天。
白晰的肌肤、柔软的头发、烫人的温度、强烈的幽香。
然後是带著喘息的,他激烈地喊著的,你的名字。
你在那一刻彻底地满足了。
满怀的樱花、纷飞的雪、绽放的荷。
你深爱著的他。
他已经躲了你一整天了。
你一直在窗边坐著,放他去思考。
你也得思考,思考今後怎麽办。
只好摊开来说了,把心剖开,摊给他看,当面要求他的爱。
你只能这样做了。
这个决定,让你轻松下来,心里是镇定的平静。
你平静地回忆著十一年来的他。
你始终都,卑微地爱著,的他。
他昨晚就这样在你的怀里晕过去。
你帮他净身、帮他著衣、抱他上床睡觉。
做惯的动作,在那时特别不一样。
他身上是你留下的痕迹。
你的心里,泛著满足的甜蜜。
早晨,当你醒时,他已离去。
空泛幽香。
你在等,等他回来。
今夜无月。
门微微被推开,「我们谈谈。」一袭白衣,一道纤细的影。
一脸镇静的兄长。
「好。」你看著他在你对面坐下。
你的心里,是比十一年来都还激烈的,澎湃的爱意。
你再也压抑不住的热情。
他是你的兄长,可你不在乎,现在,只要他也不在乎就行了。
把你的爱情告诉他吧,就算他震惊,他总也该会受到一点点感动吧?
他不会严厉地拒绝你的,接著你将有时间,慢慢说服他,要他爱你。
他会爱你的,总有一天,他会爱你的。
你就会得到幸福。
你一直渴望的幸福。
你抬起头,跟著他,看向阴暗的天空。
「对不起!」
你愣住了。
对不起?为什麽是对不起?为什麽是用「对不起」开场?因为,该说「对不起」的,再怎麽样,也不可能是他——
你看著他苍白的脸孔。
他真挚地看著你。
那双如夜的眸中,有温暖、有怜惜、有兄弟之情,就是和十一年前一样,没有爱。
没有爱。
血色自你的脸上退尽。
没有爱?一点点都没有?经过昨晚的肌肤之亲?这怎麽可能?为什麽?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兄长淡淡地苦笑著,「一个正常的男人,怎麽可能受得了一直像女人一样去侍奉另一个男人……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吧?你还是想要当男人……」
他在……说什麽……?
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的!
你张嘴,想告诉他他错得多离谱。
他举起掌,阻止你说话,续道:「一开始说不能接受的就是你,是我依赖性太重,我不敢寻死,就勉强你陪我,也不让你逃走……你如果要逃离王府,你可以独自走的,却被我连累著,对於这一点,真的,始终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的心又绞痛起来。
他不正视你的爱。
为什麽不?
「昨晚你喝醉了,就难免做出那种事……」他低歛下眉。
那种事?「那种事」?
你视为「欢爱」,他称之「那种事」?
你整个人都在发冷。
你的胸腔也缓缓地冷却下来,那满腔的热情──是雪的温度。
他的脸上是兄长对弟弟的爱怜,他的眼里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
如果他可以怜你、可以惜你,怎麽就不肯爱你呢?
你的要求又不多,你也不过要一点点。
一点点爱就好了。
他为什麽那麽吝啬?
「对不起喔……我该照顾你的,但是我自己心情紊乱,也就没有考虑你的想法……」温柔的掌,温柔地抚摸你的头发,「没关系的,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你毕竟是个男人,我可以理解的……」
不,他什麽都不理解。
他怎麽可以在你把心热烫烫地剖开给他看之後,笑著拍拍你的头,然後转身离去?
遍地都是冷却的血。
他不理解。
你抬头,看著他。
窗外的天空无月,这个房间里,漆黑得只剩烛光摇曳,一明一灭。
「我说的对吗?」他温柔地问。
很残忍的温柔。
你从未见过如此残忍而伤人的温柔。
他就像一片极美却冻人的雪花,你捧在手心怕他碎了,含在嘴里怕他化了,惦在心里,让他冷冷地刺伤你、冻伤你,你还怕热烫的血融了他。
你是一个卑微的傻瓜。
不只是傻瓜,你还简直是个疯子。
是个卑微得太离谱的疯子。
「是吗?」他的肌肤白里透著一点红,那是昨夜在你怀里的柔软。
他昨夜,明明在你的需索之下,失控地喊著你的名字。
他几乎没有喊过你的名字,可是昨晚,他明明喊了。
他明明将晶莹的眼泪,滴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他明明用纤细的双手,攀住你的肩膀。
他明明让乌黑的双眸,映著月光。
他明明,那年,他明明,答应你的求婚。
他明明答应了。
他可以,反悔,可以,漠视,可以,沉默。
但是他不能,曲解你的爱情。
你那份,卑微的爱情,就算卑微,也是你用整个生命去拼凑出来的。
是你凿空了自己去灌溉出来的。
那是一份,完整而真实的爱情。
他不能曲解、不该曲解,为什麽他要曲解?
你对他的爱与欲,他正视了欲望,却没有看到爱。
他根本就,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根本就,认为兄弟间的爱情,是不可能的。
身为他弟弟的你,和爱他的你,是同一个你,但是他只要前者。
他就硬要把你剖成两半,剔掉为他跳动的那颗心。
你该怎麽办?你能怎麽办?
「是这样吗?」他的手,温柔地抚摸你没有温度的脸颊。
你的心已经冷透了,但还是会因为他的接近,不停跳动。
你想张口说「我爱你」,你想把多年的愁苦、椎心的相思都告诉他,求取他的怜悯,还有,或许,一点点爱。
你很爱他。
爱得很委屈,爱得很卑微,你很爱他。
爱得很疯。
「……嗯,对不起。」然後你,选了最安全的一条路。
你很胆小。
你还是,不能放弃,所以你,就选了委屈。
你就宁可继续卑微。
你对他的爱是疯的,是愚蠢的,只有你自己不承认。
也只有你自己,觉得这样值得。
根本不值得。
但是别人既然不是你,也就不能去评论值不值得。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很卑微。
你很想哭,也很想笑,你很想站在雪地里,对著明亮的夜空,大吼「我爱你」。
但是今夜,无月。
今夜无月。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身为兄长,我没有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他温柔地笑了,「对不起喔……」他温柔地抱著你。
身为,兄长。
受委曲?
你是很委屈。
那不是你要的温柔。
不是那一种温柔。
但是他,不会懂。
他是「正常」的男人。
而你是「不正常」的。
你,爱著他,这是一份不正常的爱。
注定要,说不出口,注定要,失败。
只有你自己,还在奢望。
只有你还装作有机会、有希望,只有你还在死撑著。
换作是任何其他的人,都会放弃的。
只有你不放弃。
「我知道你理解,因为你也是正常的男人不是吗……」你让步了,你的手在他的腰畔止住,用一种颤抖的力道,强迫自己不要使劲去拥抱他,「如果你想做,我也可以让你做。」对你而言,拥抱他和被他拥抱,是一样的,只要掺了一些爱,都是一样的,你都可以接受,你不在乎形式。
只要是他,你的要求就降低到最基本。
只要是他,什麽都好,几近於不要求。
他微微退开,诧异地看著你,然後他温柔地笑了,「傻瓜,说什麽傻话?你是我弟弟。」
最残忍的温柔。
那一双清澈而漆黑的眸子里,是最单纯的温柔与宠溺,对弟弟。
今天的夜色,漆黑无月。
你已经让步了,已经让步了!已经让步了不是吗?
连只是被拥抱,连只是企盼他的一点温度,都不可以吗?
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他为什麽,就是这麽吝啬?
他不让你拥有他。
他也不想拥有你。
你要他,他不给,他也不要你。
他不要你。
「啊……说的也是……」你不知道,你是怎麽从喑哑的喉咙中,发出平静的声音。
你也不知道挂在脸上的笑容,为什麽还没有彻底粉碎。
一如你的心。
他不要的,那颗心。
只有你还死撑著。
跪在雪地里,那颗还在跳动的,热腾腾的心,你沉默地捧著。
明明都已经,碎光了啊。
嵌在你心里的那片雪花,冻著你、刺著你,到现在,你的心,已经碎光了。
但是你还是,舍不得放开那片雪花。
你还是,以最呵护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捧著。
你很爱他。
「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嗯?」兄长温柔地笑了,他站起身,「睡了吧?晚了。」
今夜无月。
没有月亮的天空,跟那晚,下著大雪的天空,是同一片天空。
火把的热气、鲜血的颜色、人马的哀鸣,都还在你的脑海里。
压住你伤口的白色衣服、那双小手、你身後的雪白脸蛋,你都记得。
你深爱著的,兄长。
那晚,你怎麽不硬起心肠?只要两刀,你们就都会——死。
那他就永远不能伤害你。
只有你还愚蠢地企盼著,也许有天,雪花会绕著你飞舞。
只有你还卑微地希冀著,也许有天,兄长会只爱你一人。
你是个傻瓜、你是个疯子,你是个,不会衡量的蠢蛋。
这份爱是错误、是罪、是太离谱的卑微。
那天你,应该要,两刀结束这一切。
你应该要的。
现在都太迟了。
太迟了。
在那一晚之前,十一年前,樱花飘落的雪地上,回头的兄长,飘舞的白色衣衫、飞扬的黑发。
从那一刻,也许你就该让心停止跳动。
心不会跳的话,你就不用爱他了吧?
就永远不用爱他了吧?
可是现在都,太迟了。
你站起身,「睡吧。」
兄长对你温柔地笑著,「啊,对了,」他忽然一顿,「昨天……你没看信,嗯……四王爷说,他快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审视著你的表情。
你对他微微一笑,「那不错啊。」你倒上床,「我们睡觉了吧。」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吹熄烛火,「晚安。」
「晚安。」
他以为,还有什麽能打击你呢?
他不要你,他不要你。
还有什麽能打击你呢?在你清楚地认知他不要你之後?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继续呼吸了。
你睁著双眼,但你什麽都看不到。
入眼只是一片漆黑。
你看著窗外。
但是今夜,无月。
今夜无月。


卑微 第六章.夜雪(上)

入冬,天气越冷了。
若是在故乡,现在早该下雪了吧。京城,要等隆冬。
至於你生命中的那场雪,早已把你整个人掩埋,你僵著,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等什麽?等死?还是等活?等爱?还是等恨?
你不知道。
但是你还不停吸气、吐气著,你的心还是跳,不停跳。
也许你在等彻底的绝望。
你只是不甘心,也不舍。
你在等彻底绝望。
你在等那个人回府。
如果他可以让你的……兄长,过好日子、变得快乐,如果恋爱能让他们俩幸福,那你退出也无所谓。
无所谓,其实何必谈退出,你从来不介入在他们之间。
当你终於下决定要放弃,却发现自己连谈放弃的资格都没有,那是最凄凉的,是最落魄的,是最可悲的。
奇怪的是,心还会痛。
应该已经支离破碎了不是吗,竟然,还会痛。
还会痛呢。
你偶尔会异想天开地思考著,也许痛的不是心,只是胸腔里的那个部位,所以就算你把心挖出来,大概还是会痛吧。
胸腔里的那个位置,时常抽痛著。
只要那袭净白,还沉稳地立在你身旁,只要那抹幽香,还沉默地萦绕,你就几乎窒息地抽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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