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是震惊而痛苦的，他似乎急欲想说点什麽，却又什麽都说不出来，最後只能化为这深沉夜中的一声幽幽轻叹。
「所以你了解了吗？我之前就说了，」你寂寞地在笑，笑得像凄凉夜中的半束月光，「我说了，你有你的执著，而我，也有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事物。」
「你这个……疯子，你是个疯子……」他低低地呢喃，苦苦地笑，「你简直疯了，你的爱疯了，偏执得疯了！」
你灿烂地笑了起来，「谢谢夸奖。」
「总有一天，这份爱会毁了你的！」他再一次激动起来，抓著你的肩膀，「你说的没错，看著你我就像看著自己，可是就连我都没有你那麽疯！你的爱、我的爱，都是国家社会所不允许的！所以我始终隐藏著、压抑著，但你不是，你是那麽疯狂而外放的，总有一天你会被世界所反对，会被天下所反对的！反对你的人会毁了你！」
你平静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有什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吗？」你歛起笑，冷冷道：「不，我会成为历史上有名的君主，会做到让所有人都不会也不敢质疑我，我的命运，是我自己决定好的；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有足够的能力，我要决定命运的方向，我会让天下在我的掌心之间，而你会在我身旁，只要我一天是帝王，你就得一天是宰相，你得辅佐我，否则我——」你缓缓勾起笑容，「否则这片没有你的国土，我不会眷恋，我会毁了每一个人，每一个！」
他震惊地放开了你，向後退了两步，跌坐在椅上。
你倨傲地看著他，冷漠的脸上没有表情，如夜之深沉。

他将脸捂住，整个人颓丧地沉在夜里，随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输了……输了，真的输了，你太偏执，我承认，我输了，输给那份疯狂的感情。」
「我是属於夜的，是夜的浓黑沉重，你却如太阳一般亮丽，那年我看著你在朝廷上驳斥年岁大你好几轮的老臣，那时候的你，耀眼得就像是开在阳光下的一朵绝美的兰。」你走向他，伸手抬起他的脸，对上他痛苦的眼眸，「兰啊，你身上拥有我所向往的阳光，你既然长在我的国土上，我就拥有你，而若我想拥有你，你所生长的国土，就必须是我的。」
他咬著牙与你对看，彷佛还是想要找出一些什麽言词来与你抗争，彷佛还是想要改变命运，彷佛还是想要更动最後的结果。
你笑出声来，「一开始你就输了，因为对手是我，从我爱上你的那刻，你就输了。」
他的唇动了动，终究说不出反驳的话，最後他凄伤而笑，「好吧，你要我陪你待在夜中，那我就陪你吧，反正我已经，无所谓了……」
明明是夏日，这夜，却如此寒凉。
凉得透彻，凉得你的心，都隐隐冻起，发出疼痛的哀号。

夜何时尽？

也许夜一辈子都会萦绕在你们身旁，永远。
你低头，吻上他的唇。
又是那种苦涩的味道，像沾了泪，明明你们，都没哭。
你们没有哭，为什麽在给彼此的吻中，有泪的味道？

他忽地推开你。
你回过头。
四王爷，就站在凉亭旁边，一脸冷静地看著你们。
你转过身，微笑著鞠躬，「皇叔。」
四王爷淡淡一笑，兀自走进凉亭，坐了下来。
你也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皇叔何时回到皇城的？」你脸上挂著的是那个温和有礼的笑。
「不久之前而已。」四王爷淡淡地说，英俊的脸孔上一片平静，彷佛他刚才什麽也没有看到。你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不过他那举手投足之间皆带著一种领袖魅力的霸气，就像你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一点没有变。
「父皇呢？」你问。
「去看皇后娘娘了，毕竟是夫妻义务。」四王爷微微一笑。
至於宰相，他的表情也很冷静，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这件事对母后的打击实在很大，希望父皇好好安慰她才是。」你微带担忧地道。
「嗯，是呀，听说这药错得巧妙，少一分害不死小皇子，多一分又会害死皇后，可惜只是个失误，不然有这般厉害的药师，本王倒想见见。」四王爷耸肩道。
「不幸中的大幸，毕竟还是娘娘的命保住了吧。」宰相淡然道。
「是啊，皇上也向微臣提起，这件事，太子处理得好，若不是有太子在场，不知道宫里要混乱成什麽样子呢。」四王爷嘉许地笑了笑。
「哪里，父皇和皇叔过奖了。」你谦虚地道。
「这次小王爷也一起回来了吗？」宰相转了个话题。
「是啊，先回府邸去了。」四王爷微微一笑，「本王这次回来只是短暂停留，可能要到宰相府叨扰几日，跟宰相讨论下次出兵的事宜，不知怎麽，战争好像总是打不完。」
宰相点了点头，「不要紧，不是听说又有外族势力崛起了吗？谈谈也是好的。」
随即你们三人之间一片沉默。
在这夜色之中，你们的沉默，那麽宁静而暗潮汹涌。
你的脸上始终挂著微笑，宰相一脸平静，四王爷则没什麽特别的表情。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天空是黑色的，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算有数点寒星，也打不破天空的寂寞。
「本王府中……曾经收过两个深族的皇子，不知道两位记得吗？」四王爷忽然开了口，一开口就是莫名奇妙的话题。
「记得，是父皇当朝赏给皇叔的吧。」你率先点头。
「远远地见过一面，无愧於塞外三美人之称，跟现今皇妃各有千秋。」宰相也道。
四王爷淡淡一笑，「那对兄弟，弟弟爱上了哥哥，他们要走，我没有留。」
你跟宰相对看一眼，各自领悟了为什麽。
「其实我很残忍，」四王爷还在笑，只是笑得有些冷淡，「他的哥哥并不爱他，放他们走，他只会永远活在痛苦里而已。」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你猛然开了口，「心爱的人在身边，总比什麽都没有好。」
「比起这个，相爱而无法相守，不是更惨吗？」宰相幽幽道。
四王爷一笑，「本王记得皇上曾经转述问宰相的问题，他当时候问宰相，若爱上不该爱的人会如何处理，宰相可还记得自己的答案吗？」
宰相闭了闭眼，冷声道：「斩草除根。」
「可惜，爱了就是爱了，爱让所有冷静的人都疯了。」四王爷哈哈大笑，看向漆黑沉重的天空，「真正能斩草除根的，又有几人？这草不能斩、根不能除的时候，又能如何？」
「皇叔，一开始就做出抉择的人，自然便能将抉择贯彻到最後。」你微微笑著。
宰相没说话，跟著看向天空。
反而是四王爷将视线转回来，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的事，本王都知道。」
你点了点头，平静地笑了笑。
「全部？」宰相轻叹了口气。
「几乎吧。」四王爷闭了闭眼，「或许因为本王自己爱得很苦，对於那种心情，多多少少，都可以察觉，反而是皇上在这方面很迟钝。」
「皇上对与国家无关的事，都很迟钝。」宰相淡淡地道。
「有些跟国家有关的事情，他也会因为太相信别人，而变得迟钝。」你跟著道。
「例如说他太相信太子吗？」四王爷哂笑了声，「那倒是无所谓，我知道你不会危害他，既然如此，对我而言就无所谓。」
你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本以为，深族的二皇子，已经是我能看到最疯的一个人，」四王爷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没想到，太子似乎更疯一些。」
「我是偏执过头了吧。」你笑出声音来。
宰相静静地看著夜色。

沉默深邃的夜色。

「这个宫殿里，始终都是那麽幽暗，住在这里的人，都疯了吧。」四王爷也随著抬头。
於是你也抬头，静默地望著夜色。
东方在泛白。

夜，似乎要尽了。

若你心中之夜，也有一天会尽，那就太好了。
可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要永远待在那样的夜里，那样寂寞又可悲的夜里，那样深沉又黑暗的夜里。
你是属於夜的，虽然你每一刻都向往著日出，但你，是属於夜的。
这是你的选择，你早已不期望阳光会围绕著你散发光与热，所以你只是安分地待在夜中。
只要你还是能每天看见日出，那样已经够了，而那也是你，最後的执著。
四王爷淡淡地笑开了，「也许那就是我们的默契吧，在这样扭曲的关系中，仍偏执地，希望得到一些卑微的幸福。」
你点了点头，微笑著看著东方。
宰相闭起眼，低低一叹，跟著点头。
四王爷站起身，「都要日出了，两位也早点歇息吧，本王先告辞了。」
「皇叔慢走。」你微笑道。
「之後再聊吧。」宰相轻声道。
四王爷一笑，转身离开了凉亭。
而你们两人，只是一直盯著东方。
太阳慢慢地，从远方探出头来了。

长夜已尽，是日出。

缓慢的日出，逐渐逐渐，照亮整个宫廷。
你一直微笑看著。
宰相的表情则一直那麽静。
「无法斩草除根的时候，怎麽办呢？」忽地你问他。
「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他淡淡地反问。
你笑开来，未答。
阳光洒在你们之间，温和的光、美丽的光，纵使你知道，夜尽之後，很快夜又临。
但每日每日，总是会有日出。
总是会有那麽一瞬间，阳光会弥漫你的心，会填充你的寂寞。
「你会继续补佐我吧？在我当上皇帝之後？」你伸手，让光在你掌心跳跃。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缓缓道：「是，只要你是皇，我就是相。」
你微微笑开来。
既然做了抉择，你就要贯彻到最後，就算痛苦，就算穷尽心力，也寻不到一丝幸福。
就算深夜冰寒刺骨。
就算日出只是一瞬间，就算夜尽只是一刹那。
你就宁可，拿一切去换取那一刹那。
或许这，就是你的偏执吧。

《偏执》

你知道你偏执，那又怎样？
奇迹破灭之後，剩下的只是绝望。
然而你还是宁可，整夜等待天亮。
你知道你偏执，那又怎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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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疯子的故事(殴)
Q:为何做结的是四王爷?
A:作者的偏执(殴飞)

我真的很想问大家接下来要看悲剧还是要看坑,可是我好怕被揍...(望天)
是的这系列完结了ˇ谢谢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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