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震慑住了。
他的寂寞,你要付一半责任,当然这就是你要的,要他寂寞,要他只有你。
但是你不知道寂寞的他,是这麽想的。
你不知道原来他不希望你寂寞。
但是你是想寂寞的,你又不要别人,你只要他而已。
你的寂寞,他要付所有责任。
「你走吧。」他说。
你愣住了。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他的脸上已经挂上温柔的微笑,他带点惆怅地看著你,「对不起,当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阻止你追求幸福……应该说,要不是我,你说不定可以跟她在一起,那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吧?你可以过得幸福的……都是我,当年是我没有推你去追她,现在也是我硬逼你留著陪我,是我懦弱,对不起……」
不是的。
你不幸福,是因为他不爱你,如此而已。
懦弱的人,是你,不是他。
你很懦弱,但是太执著,所以你们才变成今天这样。
你的不幸福,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走吧。」他温柔地替你拂落,你肩上的雪,「离开这里吧,你可以找到你的幸福的,一定可以。」
离开他,就会幸福了吗?
会吧,因为你就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才不幸福的。
你想要的,他不能给,幸福二字,向来,都只是奢望。
如今就在墙外,只要一跃,就能出去,似乎,就有可能掌握住那两个字。
幸福。
令人心动的,两个字。
离开了就会幸福了,放开他就会幸福了。
幸福,不是他能给你的东西。
他不会给,你不敢要。
他是你哥哥,一个不能爱的人。
一个,就算是,倾尽了生命去爱,也不能拥有的人。
跟他在一起,你将永远都,与幸福失之交臂。
所以离开他吧,这样才有一点可能性,才可能幸福。
「你走吧。」他微微笑著,「你一个人的话,可以离开王府的,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因为你很坚强。」
你很坚强?
他认为你很坚强吗?
雪不停落,「你不像我……我很软弱,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忍受了命运……」他淡淡地看著雪,「你可以逃脱的,你跟我不一样,你很坚强。」
他怎麽会,觉得你坚强呢?
你一点都不坚强。
他会觉得你坚强,也许是因为,他总能见到你坚强的那一面。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懂,那是因为,你只为他一个人坚强。
是的,你很坚强,他一句话,就可以要你活。
就算生不如死,也坚强地活。
真正坚强的,是这一份感情。
是这一份,最卑微的感情。
比什麽都还坚强。
因为你,很爱他。
那,你想要的幸福呢?
「跟我走。」雪落在你肩上,落在他身上。
你发出的声音,嘶哑到不像自己的。
你在做什麽?你在说什麽?
你知道若是他答应,你会怎麽样吗?
你会永远都不幸福的!
不会幸福的!
你好不容易可以跳脱这份感情,不要重新踏进去啊!
那条路布满荆棘和陷阱,那条路没有终点,只有无尽的痛苦。
不要爱他了,你不是放弃了吗?不是绝望了吗?
不要再爱他了!
这份感情那麽卑微,不要再付出了!
不值得!
「啊?」他愣然看向你,随即失笑,「傻瓜,你带著我干什麽呢?而且我离开王府的话,我们会被通缉吧?」
心还在跳,雪还在落。
你看著他的微笑,你的心狠狠地疼著。
你知道他不喜欢这里,你知道他思念家乡,真正想离开的人,是他。
你看向墙外,自由、幸福,都在那里。
那里没有他。
没有他。
「跟我走,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们能解决的!」你抱紧他,「我们一起活下去吧?我们一向是扶持著彼此、依赖著对方的不是吗?你只剩我,我也只有你了,跟我走吧,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回故乡去,一起回去……」
你在……做什麽?
你在做什麽?
你在做什麽啊!?
你想带走他吗?不顾王府会怎麽解决吗?不顾四王爷会怎麽对付你们吗?不顾——
不顾你自己……会不会幸福吗……?
你不会幸福的……你永远都不会幸福的……幸福不可能包含他……
不要这麽卑微……不要让他糟蹋你……
不值得!
「不可以的……会有很多麻烦……」他动摇了,喃喃自语,「你可以一个人离开的,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的……带著我只是麻烦……」
「跟我走,否则我不走了。」你抚摸他冰冷的脸颊,「我们走吧,回家。」他的脸像雪的温度。
今夜的雪,落得那麽大。
他缓缓笑开了,「嗯。」他伸手,抱住你。
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疯子。
你这个卑微的疯子!
这麽一份苦闷又卑微的感情,你也要吗?
你知道只有你心底认为这是值得的吗?
这是一份,任何人都会放弃的感情。
是一份委屈的感情、是一份哀伤的感情、是一份卑微的感情。
——可,也是一份,最坚强的感情。
是不值得。
但是感情,本来就无所谓值不值得。
雪在落,你的心,不停地跳。
你抱著他,你向墙边跑,你一个纵跃,带著他离开了王府。
你不知道你在哪里,你不知道要去哪里,你不知道故乡是哪里、未来是哪里、幸福是哪里——
不,没有幸福了。
反正,不包含他的幸福,你也不要。
今夜,大雪。
雪不停下著、不停落著,落在屋檐、落在走廊、落在你肩上、落在他发上。
他带著淡淡微笑的脸庞,如雪般晶莹剔透。
你带著他离开了王府。
雪掩盖了你的足迹,掩盖了一切。
今夜是大雪,墙内是雪,墙外是雪。
他沉稳地依在你怀里。
这样就好了。
幸福,不幸福,无所谓了。
你终究还是,走回那条路上。
你终究还是,选择爱他。
默默地爱他、委屈地爱他、卑微地爱他。
你就宁可,当个疯子。
你就宁可卑微。
你就宁可,不要幸福,只要他。
你只要他,只要在他身旁,只有这麽少的要求而已。
尽管这样很卑微。
这样很卑微,你知道。
反正没有他的幸福,你就是,宁可不要。
今夜的雪,不停地下。
在他身边的你,最卑微。
只要给你一点爱,你就可以活下去。
就算不给你爱,你也可以活下去,反正你唯一的要求,是待在他身边就好。
在他身边的你,最卑微。
(完)
默契 上章.烛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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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兄弟年下,不适者慎入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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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不提,那是你们的默契。
把爱放在最後一位,牺牲的是对方还是自己?
不管如何选择,都是委屈。
什麽都不提,那是你们的默契。
桌上的烛火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是灯花爆开的声音,如此细微。
烛火的「哔啵」声,你听惯的声音,不管多细微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总是明显的。
你微微撑起身子,「嘶──」不由得发出抽气声。
看似也才刚起床的他回头看你,「醒了?」低沉而慵懒的嗓音,你听过好几回了,却仍不免心弦颤动。
他走近你身边,你接过他递给你的银制杯子,小口啜饮著,温热的水流进你乾涩的喉咙,提醒你方才的声嘶力竭,让你的脸颊泛起一些红晕。
但是那样淡淡的红晕在这个漆黑的地方是看不见的,尽管烛火就在桌上摇曳著。
这里是……那麽安静,你有些出神地盯著空了的银杯。
他从你手中抽走它,放回桌上,背对你,开始著衣。
「你要走了?」你不需要对他低声下气,但是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之中,你忍不住放轻声音说话。
「唔。」他没有看你,「我不能在这过夜,你也知道。」
你抓紧手中的棉被。
是啊,你知道。
他一件一件地把他的衣服穿回去。
衣衫底下,他的背上,是你留下的抓痕。
你很少那麽放肆的。
你总是小心翼翼。
这次,你忍不住,你实在太久没见到他,而他竟然……想到他方才的提议,你更抓紧棉被。
「什麽时辰了?」你问。
不是真的想知道时间,而是想知道还能把他留住多久。
「申时了。」他的应答总是那麽简短,他看向你的双眼深幽而冷淡,让你一阵瑟缩。
申时,那是指,他非走不可,的意思。
烛火百无聊赖地燃烧著。
烛火为什麽燃烧呢?
火光在桌上寂寞地辉映著,照不到你。
烛火为什麽燃烧呢?
在这个安静而漆黑的地方,过午就得点起烛火,否则驱不走一点寒。
然而就是驱走了一点寒,又怎麽能真正驱走你心头的冷。
他穿好衣衫,在找他的腰带。
你看见了,腰带在床上,可是你没出声。
你干嘛呢?让他找,他又能找多久?他又会多留多久?
你真的很傻。
你也知道这样很傻,但你仍是闷不吭声。
很快他就发现了,靠近你身边,他抽走他的腰带。
你伸手,抱紧他。
「别这样。」挣开你的拥抱,他冷静地抽身。
你低头,什麽也没说。
他像是有点不忍,沉默地看著你,半晌,他紧紧地抱了你一下,「我走了。」随即乾脆地放开。
「你说──」见他後退,你启口,「你要去……攻打深族?」抛出才刚引起争端的话题。
「是。」他微勾起嘴角,烛火的光影中,那样的笑容有些刻意的邪气,「你知道的,据说深族的两个皇子貌美如花……」
「你还要纳多少妃子?」揪紧棉被,你的声音掺进了怒气。
他沉默了半晌,「你可以阻止我,不过我为国家牺牲了这麽多,难道享乐一下都不可以吗?娶深族的皇子有什麽不好?只要他们在我的掌握之中,深族就算有馀孽,又敢叛乱吗?」
你哼笑一声,你明白,这根本不是他的目的。
背著你,他系上腰带,「我要回王府了。」
你抬头看向他,他转头看你,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你以为你在他眸中看见了一些眷恋。
「要打你就去。」你说。
「我会去。」他说。
赌气一般地、幼稚地、撒娇地,说反话。
烛火在你们两个之间闪烁著,那短短一段距离,光线填不满。
他离开了。
门阖上,这个房间里又只剩……你一个人。
一个人。
你总是一个人。
你移动身体,裸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颤栗。
身体虽然疲累而酸痛,却很乾净,想必是他清理过了。
你环抱住自己。
这里很冷、这里很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烛火沉默著。
你倒回床上,拥紧还有一点温度的被子。
早朝往往是一天最疲累的时候。
「攻打深族是势在必行!」
「和平共处才是王者之道!」
主战派与主和派争吵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别吵了。」你冷静地发言,「朕已经决定了,让四王爷择日出兵攻打深族。」
站在下位的他,勾著唇,微微领首。
「皇上!」内阁大学士抗议了,「四王爷才从战场回来,民疲兵乏,这时候出兵不恰当!」
「攻打深族不需发大军,只要带精英军队就够了。」他和缓地微笑著,「至於大学士若担心本王对战争感到疲倦……那倒不必。」
「不要忘记朕为何下令剿灭响族,就是因为他们对我朝怀有贰心,深族近来积极扩张,来朝使者更是越来越目中无人,对我朝官员出言不逊,也许该是给他们教训的时候了,否则後患无穷。」你微眯起眼,「民疲兵乏?难道四王爷从响族带回来的大批金银不够战争吗?大学士,这些问题朕当然会考虑,没什麽好担心的。四王爷,退朝之後就到御书房,跟朕报告一个让满朝文武都没有意见的战略吧。」
「臣遵旨。」他低下头来。
内阁大学士哼了声气,没有再发话。
你讲的话,就是铁律,在这个国家之中。
没有人可以怀疑君王的决定。
你是一个,皇帝。
你站起身,「退朝吧。」
「三个月後就是深族的『皓冬祭』,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军要在隆冬发动攻击,况且那时候所有深族人都会回到聚落里,将不用担心会有深族的馀孽流亡在外,这就是臣方才所提的,只需要出动精英部队的理由,这场仗只需要打上几天,难的是发兵之後的隐藏行踪,相信只运用这麽少的兵力,主和派也没话说才是。」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滑动著,他低沉的嗓音描述著战略重点。
你微抿唇,试图忘却脑海中,昨日退朝後你们在隔壁房间的放肆纵情。
他当然不能够在这里过夜,因为他只是来报告战绩的。
然後呢?现在呢?他又要走了。
「皇上?」他唤你。
「在祭典时发兵攻打他们,是否有欠磊落?」你是……冷酷而仁厚的皇,在这个朝廷里,满朝文武奉你为主;在这个朝廷外,本国外族敬你如神。
你是一个皇帝。
一个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该做皇帝应做的事。
你是一个皇帝,不要忘了。
「战争何须磊落?」他淡淡一笑,「皇上,我们只有这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我们不能错过的。」他的指结敲在地图上,「皇上,自古以来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灭掉深族,还有谁敢说话?」
「手段不磊落,我朝威望何在?」你摇摇头。
「我朝最大的四个外患,『东之樱、西之桂,北方良驹南方翼』,最剽悍是产千里马的响族,已经被微臣连根拔起,」他的指尖在地图上游移著,「西方的宇族温和怕事、南方的荻族虽然因为擅长训练战事用的传讯鹰而利於打仗,但是他们自己在内乱中,没有资格跟我朝竞争,等到盘据东方的深族也灭亡,我们再把荻族和宇族吞掉,届时谁管我们灭掉深族时磊不磊落?其他不成气候的小族小国,哪敢质疑我朝的威望?」
你深呼一口气,「朕知道了,爱卿说的没错,至於兵士能否在冬日打仗,朕也相信卿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没有问题,那麽爱卿就看著办吧。」
「微臣明白。」他深深鞠躬。
你看著他,「歼灭。」一个也不留。
他挑起眉,「歼灭?」留两个美人也不行吗?
「不要辜负朕。」不行。
「皇上……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商量馀地?
你撇过头,「歼灭!」没有。
他蹙眉,似乎在隐忍著什麽,半晌他咬著牙道:「难道你在乎吗?」
你微微一震。
当他用「你」而不是「皇上」的时候,代表他不是用臣下的角度对你说话。
不行的,你猛然清醒过来,不行的。
你是皇帝不是吗?
默契 上章.烛火(下)
「爱卿打算怎麽办,就怎麽办吧。」妥协,你没有看他,「说的没错,作为我朝的将军,卿是为王朝牺牲很多,朕不该连这样的小事都还要管,只要对国家朝廷无害,要留多少俘虏当然──」
「反正你就是只关心国家朝廷就对了!?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我是为了谁──」他深喘一口气,回过神似地「碰咚」一声跪下,冷然道:「臣僭越了,请皇上治臣的罪。」
「治罪?朕有什麽好治你的罪……」你呐呐喃道,「四王爷,你是朕最器重的臣子,是朝廷之中最有威望的将军,朕的江山都是你打下来的,朕怎麽会治你的罪……」
「所以皇上才纵容臣的所作所为吗!?」他的语气又冷硬了起来。
「朕并没有纵容你什麽事情……」
跟他欢爱吗?那是你自愿的。
让他在无人的时候直呼你的名讳吗?那是你默许的。
其他一切的,无视君臣距离的事情吗?那都是你情不自禁的。
你不能治他罪,你只能自欺欺人地假装,假装你们两个人都无罪。
你们不能有罪,你们两个人掌握了国家命脉,怎麽能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