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雅生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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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眶不只湿热,还刺痛起来了。
「我在远一点的山坡上找到的……」他温柔一笑,看起来有点疲倦。
你才想起这已经是第二夜了,他找了一整天。
你颤抖地伸手,抚摸那小小的桂花。
银桂那深遂而淡然的香味,回盪在你们之间。
「中秋快乐……」他小声地说,「和我一起过中秋好吗?我才是你的家人。」
「是,」你颤抖,「只有你是,只有你才是我的家人。」
他微笑,「那麽你可以好好抱抱我吗?」
你伸出颤抖的手,抱紧他,紧紧地、紧紧地,紧得你自己都快要窒息。
雨奚奚落落地下著,云缓缓消散。
你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的泪水和雨一起掉著、掉著。
白色的小小桂花,在你们之间轻轻颤抖。
那一种深遂而哀伤的幽香。
此刻你总算全都明白。
他抬起你的下颚,他的吻落在你唇上,深刻而灼热。
你像没有明天一样,狂热地回应他。
那麽哀伤却又义无反顾。
清幽的银桂在颤抖。
你在颤抖。
雨缓缓地停了,那样凄凉的秋雨,偷偷离去。
於是月光又洒然而下。
月那麽圆、那麽亮、那麽美。
月光那麽温柔、那麽令人哀伤。
你紧窒地拥抱他,像他拥抱你一样。
你热烈地亲吻他,像他亲吻你一样。
银桂在沉默。
满地被雨打湿的桂花,都在沉默。
你的泪和雨都滴在地上。
他怀中的银桂被你紧紧地拥抱著。
月在天上圆。
圆得很凄美。
你们怀中的银桂,只是沉默著。

幸福 终章.红线(上)

你从未这样爱著一个人。
你从未这样绝望地爱著一个人。
应该说,你从未爱过人,所以你也没有料想过,当你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这份感情,竟如此令你绝望。
没有希望、没有机会,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
如此绝望。
爱来得太快也太强烈,快得你防范不了,强烈得你挡不住。
当你猛然察觉原来你日夜的思念竟是爱时,你怀里抱著一束银桂,他怀里抱著你,冰冷的雨中,吻那样灼热。
像能焚烧你的灵魂,将你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和四王爷温柔却有点距离的吻不同,他的吻是激烈而需索的,像是在倾诉一切,像是在昭告著什麽。
很容易从一个人的吻中明白他有没有真心。
於是你理解自己时你也理解了他。
那样珍爱却揪心,狂肆而小心翼翼,不顾一切的吻矛盾地呈现出掠夺与疼惜,他要你,又怕弄伤你。
你毫不怀疑这个男人爱你。
发了狂地在爱你。
绝望地爱你。
像你爱他一样。
你的心被冰冷和热度互相拉扯,支离破碎。
你的泪在雨中被洗去。
『我爱你……』他喘息著说、他哽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爱到灵魂都痛了,心都碎了……』他在唇齿之间梦呓似地呢喃,『对不起……我试过放弃,可是……对不起……』
你嘴里嚐到了咸,你不知道那是他的泪或你的,亦或天上的雨本就是咸的。
『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那场中秋雨,在拨云见月後结束。
你们两人却掉入了更隐晦的阴暗之中。
那带著幸福和苦涩的吻,在你拥紧了桂花,却推开他之後结束。
你反身,奔回屋内,紧锁上门。
他没有阻止,你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怕自己会崩溃。
他在外头站了一夜,清晨,他离开。
你倚著门板一整夜,清晨,他离开,你滑坐下来,跌在冰冷的地板上。
你怀里的桂花,还默默地散发幽香。
你举起手,看著小指。
神话说,这世上有一个月下老人,会将红线系在有情人的指间。
你拼命地看,想看见那条红线。
但看到了又怎麽样呢?
你猜红线的另一端系的是谁呢?
能与你长相厮守的是四王爷,你名正言顺的丈夫。
你爱的人却是他的儿子,那个以最温暖的笑容,夺走你整颗心的少年。
你希望红线的那头系的是谁呢?
月老啊月老,你猜,他根本忘记替你系上红线。
四王爷与你不相爱,与你相爱的那个人,你不能长伴君侧。
你又想起你出嫁前,父亲的叮咛、母亲的眼泪、兄长的拜托。
孩儿知道,这就是我的宿命不是吗。
你当时明明这样回答。
你早就认命了不是吗?
为什麽此刻,你本该冷寂的心还在跳动?为什麽此刻,你还在惦记著他……他,还有那束桂花,还有那句「我爱你」。
你心神颤动,相思沉淀发酵,与桂花香一同萦绕在你心间。
月老一定是忘了,忘了替你系上红线。
但是没有红线,你怎麽会去爱上一个人呢?
那麽,大概是红线系错了吧?
能不能拜托月老将那红线剪掉,然後系在对的人指间呢?
你拥著桂花,凄凄切切地哭了。
你周遭的所有都分崩离析,你平静的心绪毁於一旦。
你想爱他,但你知道不能爱他。
叫你真的不爱他,你又做不到。
一手搂著桂花,你将另一手手掌举到眼前端详。
指上真会有红线吗?
月老啊月老,你也太多事,人世间爱恨情仇,你何必要管?就是系上红线,又真会幸福吗?
真会幸福吗?
你的泪落在桂花上,像晨间的露水。
就是系上红线,真会幸福吗?
真会幸福吗?
你不知道。
四王爷已经好些天没有回来了。
应该说,他本就将家当成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政务繁忙的时候,他在皇宫和丞相府之间奔走,回家後常常只往自己房里倒头就睡。
他爱这个王朝甚於任何人吧。
你没有不满,身为一个独守空闺的妻子,你反倒松了口气。
一入侯门深似海。
这个冰冷的王府里,唯一能给你一点自由、给你一点温暖的人,你已经避不见面很久了。
他不只一次拜托侍女传讯,希望见你。
而你每次都拒绝。
其实,他若强硬地推门而入,恐怕你会迫不及待地扑入他怀中吧。
你是如此思念他。
思念得整颗心都冰冷萧瑟,思念得每滴泪水都酸疼发寒。
思念得几乎窒息。
但你只是以最漠然的语调拒绝,让侍女又一次出去向他摇头。
然後你会秉住气息,专注地听。
「……我知道了。」听他叹息、听他苦笑,听他离去的跫音。
然後你会深喘口气,把自己埋入棉被中,闭上眼,在脑海里描绘你们一起骑马奔驰的那片草原。
有时候你会偷偷打开衣箱,从最底部,翻出一件绿色的夏衣,那一袭青绿,你紧紧将之拥在怀中,像在拥抱一份得来不易的温暖。
那带著淡淡檀香味的青绿衣衫。
你很快又会将之收藏好,藏在最深的箱底。
像把他藏在最深的心里一样。
藏著,既不等於拥有,也不等於忘记。
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动作。
一如你对他的感情。
你想爱他,但你能爱他吗?宇族呢?这个王朝呢?你想与他一走了之,但你纤细的肩膀上还背负太多东西,於是你不能。
你想不爱他,但你能不爱他吗?思念呢?还在跳动的心呢?你想乾脆地放弃恋爱,但你血管里还流动无数眷恋,於是你不能。
於是你不能。
於是你什麽都不能。
於是你只有将那一袭绿衫藏起、将感情藏起。
於是你只能逃避。
这不能怪你。
要怪,就要怪月老系错红线。
要怪,就要怪局势如此残忍。
要怪……还是只能怪你。
明明一开始,你就断了幸福的念头,当他一出现,带来大片阳光,带来满山遍野的青绿,带来温柔的笑容和无尽的疼宠时,你却陷下去。
你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幸福。
那你为什麽还渴望幸福?
你明明早就决定不要幸福。
那你为什麽还追求幸福?
你简直矛盾、简直不可理喻。
但是真能怪你吗?
你想要幸福能怪你吗?
你期待幸福能怪你吗?
能怪你吗?
为什麽,幸福,这样简单的两个字,这样容易的两个字,你就是得不到?
为什麽?为什麽只有你得不到?
这世界,太不公平。
太不公平,不能怪你。
你不过是,渴望著那一点点幸福而已呀。
怎麽能怪你?
你细心照顾的银桂,已经凋零了。
被从树枝上攀折而下的桂花,无论给多少水分多少养分,都终究是要枯萎。
终究是要枯萎。
你仍然将之摆在桌上,就只是摆著、看著、惦念著。
侍女敲门而入,恭敬地道:「王妃娘娘,冬日将临,奴婢们做了几套冬衣,现在拿进来可好?」
你随意点头,侍女们将冬衣拿进来,一套套展示,然後收叠进柜子里。
都是……你喜欢的样式,都是你喜欢的颜色。
你的鼻头酸涩著,很想哭。
这才不是侍女们自动自发做的。
一定是他叫人做的。
只有他,才了解你喜欢什麽。
从你入府以来,一直照顾你的是他、陪伴你的是他、爱护你的是他。
如果要你说,你跟四王爷除了身体上有关系之外,没有一点像夫妻。
反而他尽了做丈夫的各种责任。
你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很想立刻推开门,奔出去,去找他,投进他怀里,对他哭诉你的思念。
思念,不停累积,重得你站立不住,快被压垮。
重得你全身都在发抖,只想依靠在他怀中。
重得你快要隐忍不住。
理智和感情在你心里争吵不休,你就快被撕成两半。
如果可以你真不想选择。
怎麽选择,都是痛苦。
「娘娘……」侍女欲言又止,「小王爷他……很坚持要见您,从昨晚开始,他就在门口一直等……」
「我不见。」你闭上眼。
「是。」侍女鞠躬,不再说什麽,退出门去。
深秋露重。
都要入冬了,他待在门口,待一个晚上,不要紧吗?
你咬紧牙根。
心在严重地拉扯。
你想见他,理智告诉你不能。
你知道不能见他,情感推著你向外走。
你在屋里绕著圈子。
桌上的银桂枯萎了,柜里的衣服静默著。
窗外逐渐暗了,你在床沿坐著,送进来的晚膳你只象徵性地吃了几口,又叫人端走了。
他真的在门外吗?
你不敢去看,没见著他,你会失落;见著他,你会心疼。
月亮爬上天际,又缓缓下沉,东方泛著白光。
直到清晨,你才发现自己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

幸福 终章.红线(下)

也许人在深刻的相思之後总脆弱得易碎,也许你只是不想再思考些什麽,也许你不过单纯承担不住思念的重量。
你跳起来,往门口跑。
你兴起把手举到眼前观看的念头,但是你没有。
你怕看见什麽?
你怕看见指上系著红线,还是怕看见红线已断?
你怕看见什麽?
你往门口跑,你咬著牙,忍住哭声。
他真的在门口吗?
这麽冷的天气,他怎麽能在门口连续待上两个夜晚?
他真的在门口吗?
你怕看见什麽?
你怕看见他在门口,还是怕看见他不在?
凌晨的空气冷得像是要将你的肺完全冻结。
你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地回暖。
凌晨,日未出,渺无人声。
你激动地将门推开,发出的声响惊走了早起的雀鸟。
他就坐在门边,靠著冰冷石墙。
他诧异地看著你,彷佛未料到你会出现。
他的样子十分疲倦,他身上的衣服皱摺不堪,他──
他怀里,抱著一束清冽的白色桂花。
「你终於肯见我了……」他温柔地笑了,如此温暖动人,「还好你肯见我,再多摆两天,这花可不像我耐得住风寒,肯定要凋零,我──你别哭呀……」
你并不知道自己哭了。
你的脑袋从见到他就完全停摆,一片空白。
直到你看见泪水滴落在地上。
直到你被拥入那个你如此熟悉的怀抱之中。
直到他用你所思念的声音,温柔地安慰你。
你窝在他怀里,嗅著那令你眷恋的味道,那淡淡的檀香,揉杂了桂花的香味。
你窝在他怀里,像是找到了归属,像是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你的地方。
然後你哭了。
为什麽呢?
为什麽会这样呢?
嫁入侯门,虽然只是交易的项目,你的生活却衣食无忧,你的身分尊贵,没有人看不起你。
嫁给四王爷,他虽无情,却不是寡恩之人,如果你愿意,只要向他讨,就会拥有荣华富贵。
京城王府,你是当朝王爷的元配,是掌权将军的王妃,人人都羡慕你。
然而,你的幸福,却是寒冷早晨的一束桂花。
你的幸福,是柜里的绿袖,是微凉空气中漂浮的桂花香。
你的幸福,是他,是一个会对你微笑的少年,不管他是什麽身分。
只有他能给你幸福。
只有他可以,权势身分、富贵荣华,都不可以。
只有他是你的幸福。
其他都不是。
为什麽会如此?
为什麽?
幸福原来这麽容易,却也这麽难。
彷佛唾手可得,其实远在天涯。
远在天涯。
桂花在你怀里,静静地躺著。
你缩在他怀里。
马在奔跑,清晨的冷风呼啸过你耳际,郊区的草原出现在你眼前。
他翻身下马,抱你下来。
你拥著桂花,背靠上大树,任他伸手将你困著,任他吻你的唇。
直至唇分,他紧抱住你,靠在你肩上喘息。
他的手抚摸你的脸庞,一闪神,那瞬间,你在他指上看到了红线。
系住爱情的红线。
却系不住姻缘。
他拥著你,缓缓坐下,靠著树,你像第一天来时看著那片草原,心境却再也不同了。
他的手慢慢地顺著你的头发。
你乖巧地靠在他怀里。
你们就像一对相爱极深的情侣。
然而你知道这不过是片刻贪欢。
你们能在一起吗?
这是件丑闻。
这个王朝不会允许你们恋爱,宇族也不会。
弄得不好,闹翻了,两方都得牺牲。
你闭上眼,感觉绝望在侵袭你的心。
然而你却不想挣开片刻温暖。
你真想永远待在他怀中。
尽管你知道现在不过是幸福的假像。
你闭上眼,让脑袋一片空白。
尽管你知道,你还是宁可接受片刻虚幻。
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艰涩地道:「我要暂时离开王府。」
「……什麽?」你没有反应过来,亦或是,假装没有反应过来。
他拥紧你,不让你转头,「虽然,对我朝威胁最大的四个外族,有三个已经铲除,宇族则表达和平的心愿,但还是有很多小族摆明要抗战到底,朝廷又要战争了,我……向父王毛遂自荐,父王已经提携我当副将。」
「为什麽!?」你忍不住激动地挣扎,「你骗我!你讨厌打仗、讨厌当王爷、讨厌身分地位,你怎麽可能主动要求上战场!?」
他酸涩地笑了,没有回答。
你的心冷了。
你懂了。
他不爱身分地位,可是他需要。
不像父亲一样功勋彪炳,他就什麽筹码也没有。
你终於挣脱出他的怀抱,回身,你看著他,颤声问道:「是为了我?」
他淡淡垂下眼睑。
你伸手摇晃他,「你说呀!是不是为了我?如果是,我拜托你不要!不要去打仗!」
「我必须去。」他制住你,抬头,又是如此温柔的微笑,但比起初见的天真快乐,他成熟了,也深遂了,更掺杂入无限哀愁和无奈了,「我们能如何呢?我们现在这样,如果要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唯有我获得更高的身分地位,拥有实质的功勋,那才有一点点可能性……」
「我不要!」你厉声地喊,「我不要!你为什麽要为了我去做你根本不爱做的事?我拜托你,你走吧!离开王府,永远都不要回来……你可以去浪迹江湖,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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