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紫檀木梳
  发于:2009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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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那么看我?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紫英的手用力扶住墙壁,十指陷进了墙上的泥土中。拼尽全力,又是微微一笑:“玄……霄……这才是真正的你么?”
“什么?”玄霄一惊,手一阵剧烈地颤抖。紫英拼命地呼吸着这间隙中的空气。
“……这才是真正的你……”水般波澜不惊的语调,仿佛在说你衣服脏了一样。
“哼!是又怎样!”玄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紫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不……怎样”无比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师叔……静心……匀气,紫英……帮……师叔疗伤……”
玄霄猛地一甩,紫英立刻被抛出一丈远,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玄霄一甩水袖,背对着紫英吼了一声。
紫英用剑支撑着身体缓缓起身,艰难地向前挪着步子:“师叔……你信任过……我和天河吗?”
“你……”不知道紫英为什么会这么问,玄霄疑惑地转过头瞪着紫英。
“师叔……心里的苦,紫英……都知道……也请师叔真的放下……所有的束缚,请你相信我,相信……天河,梦璃,还有菱纱……我们……是真的想帮你……”
沉默。只听得到紫英沉重的呼吸声。
“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许久,玄霄低声说出这么一句话。
“多谢……师叔。”紫英颤抖地握起玄霄的手,一股清冷之气顺着紫英的掌心流到玄霄体内。
玄霄的身体猛地一颤。
师叔,谢谢你之前在禁地的保护,谢谢你从雪狐的剑下救了我,如今,该是我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吧……
玄霄没有说话。他感觉到紫英纯净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的体内,炽烈之气在一点点被压制,一点点消失。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暗暗握紧了紫英的手,玄霄闭上了眼睛。
白袍周边的烈炎越来越淡,眉心的朱砂越来越暗……
紫英的身体开始摇摇晃晃,伤口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在静得出奇的洞里发出一声声的“滴答、滴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
紫英累得支撑不住,身体一歪,支撑的剑“砰”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一袭白衫一闪,紫英静静地躺在玄霄的怀里沉沉睡去。
轻轻地拨弄着紫英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玄霄的眼中是满满的柔情,他笑了——这种笑紫英之前从来没有看过,只可惜,他现在也看不见。
“紫英,我没有不信任你,谢谢你。”
熹微的晨光斜照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无息地洒在木桌上。
紫英睁开睡眼,看着眼前的房屋的梁柱,雕花的窗户,泛着热气的茶壶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药香。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这里是……客栈。
我……到底是怎么了?玄霄师叔……
紫英拼命地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双满是愤怒的琥珀色眼睛闪过他的眼前。
玄霄师叔?他……他没事吧。
紫英掀开被子,想扶着床起身,却感觉全身一阵疼痛。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不过明显已经比昨天好很多了,是师叔给自己疗伤的吧,紫英想。偏过头,却惊异地发现一个人伏在床沿。白色的长袍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头褐色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上、背上。淡淡的阳光洒在上面,映出点点光泽。
“师……师叔……”紫英小声地唤了一声。他好像睡得很沉,昨天自己……一定伤的很重吧。
玄霄微微地动了一下。
紫英马上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装着睡着了。
他感觉到床边的人起身,然后门“吱”的一声开了,接着他把门掩好,脚步消失在走廊中。
药的香味愈来愈浓,一种强烈的倦意向紫英袭来。平时在琼华,这个时候,他应该早就开始上早课了吧。数十年如一日,自己竟也不觉得有多累,只是,同一个时间,都在做同一件事,自己难道也不会乏味么?
头昏昏沉沉,不多久,紫英便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明亮的阳光已经铺进了屋子。
“醒了?”一个同样透着疲惫的声音说。
“恩。”
“累就再睡会儿吧,时间还早。”
紫英摇了摇头,起身坐在床上。看见玄霄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
他走进来,把药放在桌上,然后向紫英走来。
紫英一直看着玄霄,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
“我昨天,吓到你了。”一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一双看不出感情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紫英。
昨天?
又是一阵沉默。
紫英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像是得到了一个承诺似的,玄霄点了点头,接着说:“把药喝了吧,然后到楼下来吃早饭。”
早上的客栈并没有多少客人,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去找林默。”
“恩。”紫英的勺子在粥里缓缓地搅着。
“紫英……”玄霄像是在考虑什么事。
“恩?”
“我封住了你的心脉,你三个月之内无法催动真气和灵力……”
“什么?”紫英一惊,抬头诧异地看着玄霄。
“你耗费的真气灵力太多,加上你身上的伤,实在不宜再用法术。”玄霄解释道。
“可是……”可是我这三个月怎么办。紫英没有说完。
“嘿,两位客官,这是你们要的桂花酥。”店小二殷勤地端上菜来,“二位客官可是外地来的?咱们小镇马上就到重阳节了,二位何不多留几日?重阳节晚上镇子上有花灯会,到时候全城的老老少少都会出来欣赏花灯,还有烟火表演。这可是我们这最盛大的节日了!想来长安的花灯也比不得我们这热闹啊,二位千万不要错过!”店小二喋喋不休地介绍了一大堆。
“怎么样,多住几天吧。你的伤也不能马上启程回昆仑。”玄霄说。
“……”紫英低头喝粥,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许。对这个师侄,玄霄也算了解几分了。

月照江城 莲花满湖

“就是这里吗?”林默看着眼前这鲜花簇拥,流水潺潺的人间仙境。
“是。他就在那。”
林默顺着紫英的眼神看去,只见湖的对面一张青石床上,夏元辰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周围是开得正艳的各种鲜花。
林默一愣,目光呆滞地死死盯着夏元辰的脸,艰难地迈开僵硬的步伐,仿佛脚上戴着千金的锁镣般。
“他怎么了?”难以置信的颤抖的声音。
“元气散尽,无以自保。”玄霄的语气中也不由的带上一丝惋惜。
“怎么……可能!”林默呆呆地看着夏元辰还在微笑的脸庞,眼神中是无比的空虚。
“他……他不会死的……”
“姑娘……节哀。”是紫英,他对一个妖说“请节哀”。
转而是林默的一声惊叹,她怔怔地转向两人:“雪狐呢?”
“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显然,她吃了一惊,随即显出悲哀的神色,“是啊,失去内丹,怎能不灰飞烟灭。”
“你说什么?什么失去内丹?”玄霄略带惊讶的问。
“是我错怪她了……”林默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是她救了元辰。”
“什么!”紫英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妖?救人?
“雪狐将融入我千年修行的内丹注入元辰体内。否则如此重的寒气,人若亡,必定魂飞魄散。而如今,他三魂七魄俱在,除了这种解释,再无其他可能。”
紫英忽然想到了初见雪狐时,她虽言语犀利,傲气十足,却隐隐地透着一种憔悴,如今想来,种种都是她在逞强,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难怪玄霄会一击致命,难怪她死前会如此安详。
“雪狐对元辰有情,我早该料到她不会害元辰的。”林默有些内疚地摇了摇头。
“……是我们的错。”紫英轻声说。
“与你们无关。”林默摆摆手:“妖若失去内丹,不出三日必魂飞魄散,那种痛苦千万倍于万箭穿心之痛,许多妖宁可在锁妖塔这种地方受一辈子苦,也不愿尝这种痛苦。你们杀了她,反而是帮了她——至少,她不用死得那么难受。”
紫英紧紧地咬着嘴唇,玄霄知道,此时他心里一定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十几年的信念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任谁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那你如何打算?”玄霄问。
林默注视着夏元辰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带他去投胎,继续修炼,然后,去找他。”
“他的转世不会记得你的。”
“没关系。”林默轻轻的摇着头,“记忆忘得掉,那种感觉忘得掉吗?”
“……”
“谢谢你们。”林默拿起那块泛着寒光的白玉,“光纪寒图,如我所言,赠与二位,日后若是有缘,再来答谢二位大恩。”
“……多谢。”
“你……叫紫英对吧。”林默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便送给紫英公子,只希望公子能记着,妖并非都如你所想,妖亦有情,就像我,像雪狐……”她顿了顿,接着说:“若日后得以见到这玉佩的主人,烦请紫英公子代为转告,林默很想她,林默会带着对她的记忆,幸福地生活下去。”
“姑娘放心。”
“如此,林默便再无牵挂了。”
淡淡的光晕笼罩在她和夏元辰的周身,林默温和的笑容渐渐模糊,渐渐消失在两人眼前。
空气中飘荡着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一片空灵的回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莫待无花空折枝……”紫英喃喃地说:“是啊,人已逝去,空留真情又有何用?”
“紫英,不必无法释怀,你一直都没有错,错的是琼华。”玄霄把手搭上紫英的肩膀轻声说。
你太善良,可是你生活的那个地方容不下善良的人。
紫英勉强一笑:其实这些他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那些所谓的“坚持”,所谓的“信念”,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在被他自己一点点地摧毁。也许,他现在保留的,其实只是自己由于记忆而对妖的一种潜意识里的厌恶,无关信仰,无关琼华,无关他十九年所接触到的那些“人间正道”。或者,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心中的一切就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客栈吧。”
“恩”
接下来的几天,紫英要么就是闷闷不乐,要么就不知去向,玄霄很纳闷,即墨他也不熟,怎么有那么多的地方可去?想来,他还是在为雪狐林默的事耿耿于怀。不过即墨这个地方倒是真的越来越热闹了,每个地方都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人们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紧张地筹备着庆典活动。即使冷峻如玄霄,也被这种气氛深深地感染着。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来来往往,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荷灯啊,灯笼啊,红绫啊,他也不禁有些好奇:即墨花灯?到底是什么样的?
于是终于到了重阳节的晚上。
“二位客官,怎么还在这里啊?人都上街去看花灯会了!”小二笑呵呵地说:“店里都没有人了,客官也去看看吧,咱要打烊了,掌柜的也要去街上的。”
玄霄看了看紫英:“去吗?”
紫英起身,转过头来,竟是莞尔一笑:“当然。”
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精致的楼阁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小孩子有的踩着梯子,有的直接登上大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点燃花灯的灯芯。于是悬在屋檐上的一盏盏灯一个挨一个地亮起来。街上男女老少都是盛装而出,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贩挤到了路中央:糖葫芦,风车,烟火棒,即墨特色小吃……简直是应有尽有。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穿梭于人群中的空隙,一阵阵放肆的欢笑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火药的香味和烟尘。喧闹的人群在两人身边来来往往,竟也不让人觉得聒噪。
“喂,卖糖葫芦嘞!”小贩们洪亮的吆喝声不断地吸引着人们的视线转向那一串串又好吃又好看的小灯笼似的东西。
“怎么样?想吃吗?”玄霄看着紫英愣愣地盯着那小贩乐呵呵地送出的冰糖葫芦笑着问。
“……”紫英笑了,但是没说话。
“难得出来一次,就别想那么多了,痛痛快快地玩吧。”玄霄拉着紫英的手腕走到小贩面前。
“嘿,二位公子,来几串呗。”
难得出来一次,痛痛快快的玩吧。
紫英冲玄霄点了一下头,明亮的眼睛里是孩子般的可爱。
“要一串糖葫芦。”紫英说。
“一串?”玄霄挑起眉看着紫英:“那是你吃还是我吃呢?”
“师叔也……?”紫英回过头惊奇地看着玄霄。
玄霄立刻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让紫英差点没笑出来。
“两串糖葫芦。谢谢。
“大家快到海边去啊,要开始放灯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立刻产生了一阵骚动。“走啦走啦,去海边放灯啦!”
海边比街道上还要热闹。
栈桥上站满了看灯的人。海岸上人们捧着一盏盏莲花形状的荷灯,满脸兴奋地等待着一声令下后一齐把荷灯放到水里。
岸上的小孩子拿着烟火棒回来挥舞,追逐着打打闹闹。许愿树下,痴男怨女从庙祝那里买来许愿牌,写好自己的愿望后放在灯里,然后挂在许愿树上。
海面靠岸的位置,几艘龙船静静地停在海上,雕梁画栋,船上锣鼓喧天,桨手对着岸上的人大声地吆喝着什么。
“听说啊,买一盏荷灯放到海里,然后向海神林默娘娘诚信祈祷,灯就会漂到你思念的那个地方去。”
“是吗?那你和我一起去买。”
两个年轻女子嬉笑着走过玄霄和紫英的身边。
“我们也去买灯吧。”紫英满心欢喜地对玄霄说。
玄霄先是一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紫英主动提出的吗,他觉得有一点点吃惊,但是随后也欣然同往了。
紫英像是捧着一个宝贝似的小心地把那盏淡粉色的荷灯放在手心。
“师叔,过来帮我一下。”紫英用眼神示意玄霄拿起蜡烛。
玄霄拿起蜡烛,微微倾斜,紫英的脸很快就被温暖的烛光照亮了。
“向海神林默祈福?你也不是不知道林默是谁?能有用吗?”玄霄半开玩笑地说。
谁知道紫英抬头看着玄霄,眉头微微一皱,那神情,就像瞪着眼前的人一样。
“哎,别生气啊,我什么都没说。”玄霄下意识地往后一闪,笑着说。
“师叔真是无趣。”紫英不满地说,“难怪宗炼长老说你是冰块。”
“什么?宗炼这么说我?”玄霄一惊:“哼,我想啊,也就是他这个老冰块,才教的出你这么个小冰块。”
“师叔你……”
“呵呵。”
“准备好了吗?”玄霄看着紫英认真的表情,不觉有些好笑。
“恩。”紫英点点头,紧紧盯着手中的灯,那虔诚的神情,好像在看……看……看宗炼的剑谱一样——玄霄只能想出这个比喻。
“喂!岸上的人!都准备好了吗?现在开始—— 一,二,三,放灯啦!”船上的人一声令下,只见水面上点点荷花慢慢地向水中移动。紫英也轻轻地把荷灯放到水里。
“好漂亮啊!”
“就是啊”人们发出阵阵赞叹。
“砰”的一声,黑色的夜空中忽然炸开一朵朵五彩缤纷的烟火。
“大家快看!开始放烟花了!”不知人群中谁叫了一声。所有人都仰起头。之间瞬间漫天的烟花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的一阵火红,一阵绛紫。
“是啊,好漂亮。”紫英望着天上的焰火说。
“恩。”玄霄也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面。
“师叔,你说,这灯会漂到哪?”紫英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不知道,看样子,说不定会漂到东海。”即墨离东海确实很近。玄霄知道紫英从小在昆仑长大,亲缘极淡,故而一直没有问他关于他的身世。
“我思念的人不会在东海吧。”紫英一笑,随即收敛了笑容“我虽然不记得我的爹娘的样子,但却是记得那份感觉的。这些年不曾在他们身边略尽孝道,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你好他们就好了。”玄霄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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