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盈袖----紫檀木梳
  发于:2009年0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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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没有着落的惆怅又悄悄地蔓延上紫英的心里。
“天青前辈……”紫英轻轻的唤了一声。
那人回头,不出意料,看到他们后,愣在原地看着玄霄,嘴唇微微颤抖着,许久,才说出两个字:“师……兄。”云天青显然对他见到了玄霄这个事实还没办法完全接受,“真的是……师兄?你真的……来了?”
他缓缓得走过来,眼睛却始终不离开玄霄的脸,仿佛这就是一个梦,他要在梦醒之前把眼前这个人看个够。
玄霄很快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漠的表情,“云天青?原来你还没死。”
“师兄……你就那么想让我死……”云天青的脸上显出悲戚的神色,“我的确……已经死了。可是师兄……”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安心了。师兄,对不起。”
“……”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根本没有办法消除师兄对我的恨。”云天青走到两人的身边,“但是……请师兄相信,天青从来没有负过师兄的情谊。”
“哼!你没有?你和夙玉害我冰封十九年,如今还敢在这大言不惭地说‘从未负过我的情谊’,这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师兄……我和夙玉,我们最大的错,不是携望舒下山,不是弃师兄于水火之中,而是,我们不该同时爱上一个人。”
“什么?”
这次不止是玄霄,连紫英都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
“我和夙玉,对不起师兄,但是……对我们最重要的人,从来都只有师兄一人。师兄信也好,不信也好,天青没有半句怨言。如今,我只希望师兄能原谅我,这样,我也可以安心了。”
“原谅?”玄霄重复着云天青的那句话,眼中却是轻蔑的讽刺。
死一般的沉寂。
玄霄不知道此时紫英心里有多复杂。
师叔其实根本没有恨过天青前辈,不是吗?云前辈的背叛让师叔十九年无法释怀,不是吗?如今,他们见面了,是一切误会澄清的时候了,是一切心结该解开的时候了,我不该高兴吗?我难道不该帮师叔放下这个包袱吗?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
“师叔……”紫英终于开口了,“原谅天青前辈吧。”
“什么?”
两人同时看向紫英。
紫英只是微微低着头,继续说:“十九年的事,本来就是无法说清的。谁欠了谁,谁负了谁,或者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况且如今,那还重要吗?鬼界这个地方,云前辈可以为了那一句‘对不起’,和师叔一起禁锢自己十几年,相比之下,师叔虽是在冰中,却也是在人间啊。而云前辈这十几年所受的苦,我想……比师叔应该不会少吧。这难道还不足以抵偿当初的那一点误会?况且师叔,如果以后总带着这种怨恨生活下去,不觉得对自己太残忍了吗?”
“……”
“……”
玄霄和云天青看着紫英,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兄,什么时候身边有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了……”云天青对着紫英点点头说:“谢谢你,紫英。”
“慕容紫英只做自己应做之事。”
“师兄,正如紫英所说,如果你觉得继续恨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天青不会再强求什么。天青想和师兄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至于师兄怎样,天青也无可奈何。只希望师兄今后能快乐,不管是恨我,还是……原谅我。”
云天青,慕容紫英,你们……要我怎么办?
是啊,我恨过天青吗?琼华那个嘻嘻哈哈的影子模糊地闪现在玄霄的脑海里。或者……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天青,这十几年……你受苦了。”许久,玄霄对着云天青说。
“师兄?”云天青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惊喜之情就是慕容紫英,甚至都有一种可以感同身受的感觉。
是啊,十几年的一句话,他终于等到了。
“师兄你……是原谅我了吗?”云天青上前一步用力握住玄霄的肩膀。
玄霄不语。
紫英转过头,想离开,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再停留下去。
出乎意料,他的手被一个人抓住,回头看,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神在告诉他:“你不要走,你不需要走。”
云天青看着两个人,慢慢地放下了双臂,后退了一步。
是这样吗?
“天青,既然如此,去投胎吧。”
天青 答案
师兄对我说:“天青,这十几年,你受苦了。”
16岁,我离开太平村——其实是被赶出来的。不过无所谓,我早就不想再看那些老古董的脸色了。离开了反倒好,对他们好,对我更好。
自己在外面胡闹了两年,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乐得逍遥自在。以为自己就这样混一辈子,娶老婆都觉得累赘。后来在陈州的时候,遇见了太清。他说我骨格清奇,要带我去修仙。我当然是一口答应了——至少以后有地方吃住。
于是,试炼,拜师,认识师兄弟,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最后太清说我和一位师兄一起住在剑舞坪弟子房,随后便让我自己随意走走。
第一次见师兄,是我入门的第一天晚上。他推门进来,我转过头看向他,竟然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从不知道,原来男子也可以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容貌。他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算是第一次见面的礼节。然后点燃了一支蜡烛,坐下来翻开一本书,便再不理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到以后能和眼前这个人吃住在一起,就莫名地觉得欢喜,至少很养眼啊,我在心里偷偷地笑。可是我着实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冷性子。于是我凑上前去,很不正经地跟他不着边际地说了很多话。他双眉皱的越来越紧,最后只淡淡地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
我问他:“师兄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书:“玄霄。”
我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这里更冷了。
随后的日子里,便是每天日复一日地早起,早课,修炼,到晚上可以休息的时候,我早就已经累的不行了,常常是一头倒在床上,然后一厢情愿地和他唠叨许多话,直到他狠狠地瞪着我吼道:“你给我滚到外面去!”或者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反正师兄永远都不会有下文。而他,就只是坐在桌边,看书,时不时的在纸上写上两笔——在我看来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让我回太平村来的自在。所以理所当然思返谷便成了我去的最多的地方。
后来师傅要我下山历练,并让师兄和我一起。说是“历练”,其实是因为这些天昆仑被我弄得鸡飞狗跳,师傅他老人家不得已,想清净两天,又怕我在外面闯祸,才让师兄同去。不过不管为什么,只要我能下山就好啊!
可是“历练”远不如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去了即墨,因为听说那里有妖。
即墨的竹叶青很好喝,可是师兄不肯喝,他只喝石竹茶。
这次除妖我受了伤,朦胧中醒来竟看见师兄坐在我的床前。
“醒了?”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笑意。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师兄笑,真的……好美。
然后,他照顾我吃药。
从那以后,我觉得我和师兄之间,有一种东西不一样了。有一种很美的感觉在我们之间扩散开来,淡淡的,但是却让人觉得是那么幸福——想一辈子都这样的幸福。
对于我的乐此不疲的聒噪,师兄居然也会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有时我闯祸,他会帮我和师傅求情,或者替我隐瞒真相——这样的师兄甚至让我受宠若惊。但是,这样真好。
一年后,师兄成了羲和宿主,和夙玉一起。
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师兄的身上开始透着一种霸气,恍惚间,我仿佛明白,我永远比不上他的理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在一厢情愿……
后来,昆仑琼华之战,我骂他:“无情无义,丧心病狂。”
那只是我的气话。只是我不想师兄这样,我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
携望舒下山,除了想阻止这场生灵涂炭的不义之战,更多的,是在和师兄赌气。
可是这些,他都不知道。
从此以后,我,夙玉,和师兄,便再无联系。
直到宗炼长老出现,他告诉我,师兄被封入玄冰之中,永世不得释放。
是我!都是我害了师兄!
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沉沦。夙玉早已去了,天河还小。为夙玉驱寒所落下的体寒之症,让我日夜倍受折磨。
我来到了鬼界,孟婆要我去投胎,但是我想等师兄。
于是,鬼界十几年,我一直在奈何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魂魄。
后来,我在鬼界看到了野小子。他说他和师兄成了结拜兄弟。我不知道我听到这件事该是什么样的反应,我只能沉默。这不是劫数吗?十九年前,他是我的师兄;十九年后,他又成了天河的义兄。
天河和我说了很多有关一个叫“慕容紫英”的琼华弟子的事。看得出来,说到他的时候,天河很高兴——我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如今,我终于见到师兄了,也见到了紫英。他真的如天河所说,是个好孩子。而且……
当师兄握住紫英的手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懂了。是这样吗?
是啊,师兄原谅我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我想,师兄也会很幸福吧。我祝福他。
当我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的时候,我忽然想,我该怎么办?去投胎?还是……
忘川河尽头,是人界的边界。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阳光了,传说,鬼魂只要一看到人界的阳光,立刻就会灰飞烟灭。
夙玉早就走了,她说这一世她活得太累,死了以后要马上去投胎,忘记这一世的一切。
她比我潇洒。
那我呢?我要怎么办?
到底哪一种,才是更彻底的解脱?
其实现在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值得我在乎了。是真真正正无牵无挂了。生命对于我这种人,其实是一种浪费。
不!我还没活够!我不要带着对师兄的记忆活下去!我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这一世,没有玄霄,没有琼华,没有夙玉,没有天河!
我抬头,感到从来没有过得轻松。我笑。
“孟婆子!给我一碗汤喝!”我对着奈何桥上的孟婆大喊着。她对我笑。
玄霄和紫英两个人走在回昆仑的路上。
血红色的夕阳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两个人沉默。
“怎么不说话?”玄霄问。
“没什么。恭喜师叔……”
紫英往前走,却感觉自己的手又被拉住。
回头,看着眼前的人对自己温柔地笑。
然后,自己的手被用力向前拉,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一双有力的臂膀把自己紧紧抱住。
“师……叔?”紫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着胸口——他没想到玄霄会这样……他,他在干什么?
玄霄轻轻地把头埋在紫英的颈间,温热的气息拂动着紫英细碎的头发。
“傻瓜!你怎么不懂……”轻轻开口,在紫英耳边柔声说出这几个字。
手臂上的力度慢慢地加大。紫英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双手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
僵硬的身体渐渐伏在那人的身上。
夕阳映着两个人相依的影子,一直拉到天的尽头……
“师叔有没有想过,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这是紫英在即墨对玄霄说的话。
平平静静地过一生?也好……就像这样……

云开月明

“我真的,可以将一切释怀了。”
淡淡的温度在两人间渐渐弥散开来。紫英可以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与平静。是吗?他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吗?他从此就真的自由了吧。脸上的热度渐渐退下,僵硬的身体也轻轻地伏在那雪一般的白袍上。
紫英的头发拂动着玄霄的面颊,他感觉到,此时此刻的慕容紫英,是真真正正给了自己全部的信任和依赖——或者,这最大限度地满足了他的心理——他要人完完全全依靠自己,不带一丝怀疑。他有足够的能力让人相信,只要有他在,即使面前山崩地裂,惊涛骇浪,同样可以视若无睹,置之一笑——因为他会保护他想保护的那个人不受哪怕一点伤害。
静默,一切都停滞在这凝固的时间中,没有更多的话语和交流,可是,这样真好。
忽然觉得周围的物体渐渐模糊,渐渐扭曲,两人的脚下越来越轻,仿佛到了云端。怎么回事?
当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云天河的面前,从朦胧到清晰,玄霄和紫英才忽然想起,他们是被柳梦璃的幻术送进了云天青的梦里。
玄霄不禁皱眉。
“紫英,大哥,你们回来了?怎么样,见到爹了吗?”云天河扑上去问。
“玄霄前辈,紫英,真是抱歉,我的灵力有限,幻术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了,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柳梦璃的指尖顺着鬓侧的头发轻轻一划,半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难道刚才那一切都只是梦吗?
“大哥你……好像不高兴,是不是爹让你生气了。”云天河挠挠头,试探地问——他知道玄霄这个表情的时候最好不要惹他。
“我们见到云前辈了。”紫英说,“天河,你放心吧,我想,事情也该有个终结了。”说罢看向玄霄,对上玄霄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他静静地看着紫英,温柔的笑容在玄霄脸上慢慢地展现开来。
甚至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玄霄这样的笑。
虽然还没有入冬,可是昆仑山上却俨然已经被包围在浓重的冬的气息中。
安静的早晨,听着屋外安静的鸟鸣,炉内的炭火早已化为带着点点红色火光的灰烬,却是一室的温暖。这种感觉真好。紫英端起桌上的茶壶,滚烫的水冲着杯中的茶叶上下翻滚。握在手中,一种透心的温暖。
打开门,想尽情呼吸一下这冬日早晨的新鲜空气,却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外。
“天河,这么早……”看到眼前的人略微有些僵硬的表情,仿佛已经站了很久,紫英有些惊讶。
“没有,见紫英没起来,我就没打扰你。”
“有事吗?”
云天河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怎么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剑舞坪旁。
“紫英,你还记得那次在巢湖的时候吗?如果没有你,我和菱纱差点就死了。”云天河低着头,踢着脚下的一颗石子。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紫英顿了顿,随后说:“当然记得,那时你们……”
“是啊,那时我们真没用,要紫英保护。”云天河抬起头,安静地笑着,“其实,我不想被人保护。”
“你现在不需要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紫英就成了我的师叔。现在想想,觉得所有事其实真的已经很好了。”
“什么?”
“其实我看得出来,大哥只有和紫英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而且……”,云天河转过头看着紫英,那眼神几乎让紫英在目光交汇的时候不由自主得想要避开,“紫英和大哥在一起也觉得很快乐吧。”
“……”这,他……紫英心里猛地一惊,他怎么会这么问。
“菱纱总说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觉得我已经懂了。”
“天河……”
“紫英你让我说完,我尊敬大哥,我希望紫英能快快乐乐的,所以……”片刻的停顿,云天河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要以后我能经常看到紫英就好了,只要菱纱,梦璃,还有大哥,我们能一直在一起,这就好了。”
“天河……”
看着那双竟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睛,紫英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负罪感。原来,他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很多事,很多话,不是他不懂,只是他不说。紫英第一次觉得,同伴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天河。他要把自己所有的感觉埋在心里,却还要做出毫不在乎,自己依旧是那个没有烦恼的天真少年的样子,不是太痛苦了吗?
“紫英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云天河摊开手露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但是这个动作让紫英心里更难过。
“天河,你记着,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许久,紫英说。
可是他不知道,这句誓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吗?真的?呵呵,那谢谢紫英了。这样就好。”云天河笑的更加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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