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苏菲·周[上]
  发于:200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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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娇凤诧异地看着他,也猜到是华惊龙的意思。她有心阻止,又想自己身份怎么能阻挡武当掌门,随随便便插手,别坏了武当峨眉两派交情。正犹豫不决,赵凉已拔出了剑,手一挥,剑朝滕怀玉颈上落了下去。

学艺影落春

赵凉手腕一动,滕怀玉便知不好,他口不能言,危急之中灵光一闪,忽的以手作剑,从下往上斜撩赵凉手中之剑。
以他的能耐,这一招非但不能阻止赵凉,反要送上自己的一条手臂去。他出此招,本意也非要以力阻止对方。
果然,赵凉一见这招,手中剑便停在了滕怀玉颈前两寸处,凝神看着他。
段明升一时多嘴,见华惊龙居然也不问清楚,便要徒弟杀了滕怀玉,又见叶娇凤一脸焦急不忍,怕她事后怨怪自己,心中早在后悔,这时连忙抢着道:“小弟弟,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使君振衣庄主的《清风回舞剑法》?”
滕怀玉行险,将不久前偷看来的一招《清风回舞剑法》 蓦地里使出,见唬住了众人,心里高兴,泪却流得更凶,边流边指自己的下颚。
大夥儿这时也看出他下巴为人拉脱。赵凉放下剑,一手固定住他头,一手为他下巴复位。
滕怀玉听得“咯嗒” 一响,张张嘴巴,似已如常。
众人都望着他。尤其华惊龙一双眸子,如骛鹰、如冷电,一眨不眨,似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他心中念头飞转,一瞬间便取舍好了说辞,外表却仍似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哭泣道:“我叫君青衫……我爹爹……君振衣。他被那个坏蛋叔叔……打死了……那叔叔又抓了我……但他和那个阿姨吵架,彼此杀死……那个坏蛋哥哥见你们来了,就……就……”
赵凉忿忿道:“就怎样?”
滕怀玉继续道:“就弄脱了我的下巴,让我引开你们注意,他……他自己已经逃走了。”
赵凉道:“他往哪儿逃了?”
滕怀玉指了个错误方向,道:“好像是那边。”
赵凉回头对华惊龙道:“师父,这孩子不像在撒谎。你老人家跟君庄主熟,你看这是不是君小少爷?”
滕怀玉随口撒谎,一听这话,心里也“扑嗵嗵”直跳。
华惊龙却摇头道:“我不明他的家事,也从未见过他的儿子。”
不止他,便石澜与段明升二人,经常在君家庄出入的,也均未见过君家庄小少爷,只知道他名字确实叫君青衫。
石澜伤势沉重,伏在段明升背上,一直闭着眼睛,却将发生事情一一听在耳中。华惊龙要杀滕怀玉,他阻止不及,这时勉强聚起点力气,道:“华掌门,这孩子多半是振衣的。石澜斗胆,恳请华掌门容许在下将他带回影落春,交与我师父调教。”
华惊龙横了他一眼,又看向滕怀玉,眼中神色竟是丝毫也不松动。他嘶哑的嗓音冷冰冰地道:“他也可能是魔教余孽。”
段明升看看叶娇凤,大着胆子道:“即便是魔教余孽,他还这么小,懂得什么?只要经我们好好调教,不怕他将来不成为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一说完,赵凉及叶娇凤等一齐向华惊龙求情。
华惊龙道:“你们是一向知道我的,对于魔教中人,我宁愿错杀三千,不愿放过一个。今日一定要我破例的话……” 他向滕怀玉走了几步,弯下腰,与他平视。滕怀玉的脸一下子变青了,克制也克制不住,看着老道的眼睛,他心上也似刮过了一阵阵的阴风。
华惊龙对他指了指滕兰行夫妇的尸首,道:“他们两个既是你的仇人,你便该去报仇。你若去割了两人的脑袋给我,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说着将他自君振衣处拿到的青萍剑,递给了滕怀玉。
众人均觉这招太过残忍,“君青衫” 无论如何还是个小孩子。但无人敢再说什么。
滕怀玉看了看四周,也觉找不到同盟,便大着胆子,接过了青萍剑。剑是冷的,剑柄上花纹似直往他手心的肉里钻。他颤颤微微地道:“他们是我杀父仇人,我割他们脑袋,也算……算不了什么。”
他急匆匆跑向滕兰行夫妇尸首。离开华惊龙一段距离,他的呼吸才又恢复了正常,他假意慌张,奔跑途中跌了两跤。
待奔到滕兰行夫妇面前,他强忍住恐惧,似是而非地模拟君振衣手法,右手划了个圈子,将剑由上往下砍,砍到中途,却装做失手,剑飞了出去。他大叫一声,双眼一翻,“昏” 了过去。
紧闭着双眼,他心道:“爹爹妈妈的头是无论如何不能砍的,听说人的头被砍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我的头会不会被那老道砍了,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幸而他这番做作感染了多人,石澜大声道:“四师弟,你放下我,去把君大侠的遗孤救过来。君大侠既然是我们师父的拜把子兄弟,便是我们的长辈。他的后人,不容别人欺负。”
段明升心中赞同石澜,却不敢正面得罪华惊龙,因此沉默不语。
石澜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咳咳……此人极大可能是君大侠的一脉单传,难道就任凭他叫人给杀了、或是给逼疯了?”
段明升道:“三师哥,你别急。这道理你懂我懂,难道华掌门会不懂么?我们听他老人家的发落。”
众人又都望着华惊龙。华惊龙这时也大半相信了滕怀玉,听石澜口气强硬,说得的确也在理,便不愿再在孩子身上浪费功夫,捡了青萍剑,道:“你们不必看我,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赵凉、郑关,我们去追那条漏网之鱼。”
赵凉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背了郑关,向石澜等人告辞,与他一起追往滕怀玉适才所指方向。
他们一走,叶娇凤忙上前为滕怀玉按捏人中。许久,滕怀玉才睁开眼睛,兀自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我割了两个恶人的脑袋没?”
叶娇凤见他实在可爱,又可怜,便搂在了怀里,安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这些事你都别想了。”
段明升和石澜低语了几句,对叶娇凤道:“叶姑娘,天晚了,这附近又不知道有没有滕兰行的爪牙。我三师哥受了伤,我们又带着这个孩子。依我看,我们先回客栈去,先要通知君家庄的武师知道这事;二要治疗伤者;三,也要尽快安葬了令师姊的遗体。”
叶娇凤道:“我没什么主张,一切全听石大侠和段大侠的吩咐。”
当下,段明升背了石澜,叶娇凤抱了滕怀玉,四人骑马离开树林。
滕怀玉心里惦念着天、龙两部的人来救自己,但他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出生入死,这时平静下来,感到了深重的疲倦。他在叶娇凤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不一忽儿功夫,便迷迷糊糊地进入睡眠。
朦胧中,似听到段明升在和叶娇凤说话,问她要如何安置她师姊遗体,是就地安葬,还是运回峨嵋。无论哪样,他都愿助一臂之力。
□□□自□□由□□自□□在□□□
石澜在济南城的客栈歇息了一宿,便被君家庄的武师们接到了僻静地方去疗伤。他中的一掌虽重,却并非致命,加上他内功底子浑厚,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便好了个七八成。在此期间,段明升在外面打理善后。
“君青衫” 一直陪在石澜身边。他起初还等着滕无瑕带人来救自己,但滕无瑕始终人影不见,他未免有些闷闷不乐。有心逃走,外面均是君家庄的人,逃无可逃,只得耐着性子,继续扮演“君青衫” 的角色。周围人都待他极好,渐渐的,他反倒不希望滕无瑕来接他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石澜等人将君氏夫妇及君秀凤落了葬。而后由石澜带着君青衫回华山,段明升便与叶娇凤一起,扶葛飞凤的灵柩上峨嵋。
石澜买了一大一小两匹马,带着君青衫一路奔驰。
他为人外表冷酷古板,内里却古道热肠,且颇喜开玩笑。一路上,他怕君青衫过多思念父母,变着法子逗他开心。君青衫小孩儿心性,不久就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他现下已完全不想再和滕无瑕在一块儿了,他盘算定了:先上华山去看一看,如果好玩,就住在那里,等玩腻了再想法子逃走;如果不好玩,那么,他再下山找父亲的旧部不迟。
二人这一日入了潼关,远远的,便见群山参天而立,山崖间白雾缭绕,偶尔露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灰褐色岩角,便似天兵天将身上的盔甲。
君青衫从未见过这般大山,高兴得手舞足蹈。
石澜将两匹马在山下农家寄存了,自己携了君青衫手上山。
最初一段路尚较平坦,过莎萝宫后,路便陡峻起来。过青柯坪、寥阳桥,路忽而中绝,一面山壁拦在前方。
石澜拉着君青衫手,沿壁脚走了几步,找到一根自云中垂下、碗口粗细的铁索。石澜将君青衫背到背上,双手扯一扯铁索,施展开轻功,如猿猴般轻巧地在垂直山壁上纵跳而上。
山壁中不时有松枝古干横伸而出,又或者山壁片削,犬牙交错,石澜便只得婉转择路,如江行调舱般攀爬。
君青衫只觉自己越升越高,所经之处风声凄历,白云飘散,宛如成了九天仙人,不觉心情大爽,笑对石澜道:“石叔叔,我就像齐天大圣,你就像我身下的金箍棒。”
石澜好笑道:“要不要金箍棒跑得再快些?”
君青衫一手紧紧抓住他肩头衣服,一手抓住他头发,尖叫道:“快,再快点!”
石澜加快步伐,呼的窜上十来丈,又呼的手一松,落下一两丈。君青衫大叫大笑。一大一小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花了半天时间,才爬到山腰处一座大白石边。白石光滑如镜,从山腰横出,石中央一口白井,井上覆盖着一座亭子。山壁中有半根被剖开的黄竹竿斜下伸到井上方,不断有泉水从山腹经黄竹竿流入白井。
白井边另设有白石桌子白石凳,石、君二人在凳子上坐了,从井中舀水润口。
君青衫喝了几口水下肚,觉得清神甜美,口齿馀香。
石澜指指远处一排半悬在崖外、累累如蜂窝状的木头建筑,道:“那边就是影落春山庄了。”
君青衫抬头看看,心道:“这些房子造在那里,不怕山崩,掉落下来么?哥哥常说咱们教主住的地方宏伟雄奇,不知比这里怎样?”
他记事的时候,滕兰行夫妇已与教中一些人闹翻,搬出了总部,是以他从未见过总部模样。每次听滕无瑕提起,只是羡慕。这次,他打算牢牢记住影落春的模样,以后好向滕无瑕夸嘴。
休憩完毕,石澜带着他继续行路。这次他不再戏耍,背着他一忽儿功夫便上了千尺幢顶,又走了一盏茶时分,来到了两株百年大松合抱的一扇木门前。
木门呈绛红色,年深日久,处处红白斑驳相间。门上方横匾处端端正正书写了三个字:影落春。
石澜上前敲门。隔不多久,门“嘎咋咋” 几声,从里拉开,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子。小童子眉目尚稚嫩,神情却装出老练成熟,但一见到石澜,立刻欢笑起来,恢复了童子本色,道:“石师兄,你回来啦!伤没事了吧?大家都说你受了伤,我们都担心死了。”
石澜笑着摸摸他头,道:“早就好了。今天轮到你守门么?这几日庄里可好?我师父现在哪里?”
小童子姓李名福,因长得大头大脑,憨态可掬,大家都管他叫小福娃。小福娃一边答着石澜的话,一边不住拿眼觑着君青衫。
石澜打听明白了方世雄所在,便将君青衫交给了小福娃,让他先找间屋子,安顿君青衫一晚。
小福娃哪里高兴去安顿君青衫,随便找了个做事的老婆子,将君青衫交了给她。
君青衫在老婆子的屋里洗了澡,吃了饭。天色一忽儿功夫便晚了,老婆子要将他与她两个双胞胎儿子安置在一床,君青衫见两个小儿面容丑恶,一个鼻下还拖着鼻涕,无论如何不肯与他们同床。老婆子无法,只得让他一个人睡一床,自己和两个儿子挤在一床。
即使如此,君青衫还觉睡不舒畅,翌日天还只蒙蒙亮,便醒了过来。
他自己梳洗了,也不和人打招呼,就推门出外,沿细石铺成小径蜿蜒走出影落春。
这时正值秋日,影落春外,丹枫疏密,斗锦裁霞,几处修竹,间杂其中,野鸟则磔磔盘旋其上。
君青衫顺着一条小溪,找到了一个湖泊。湖泊上挂着一条瀑布,飞珠溅玉,响传山谷。湖泊与瀑布间水气相蕴,阳光初升,竟出现了半道弯弯的彩虹桥。
君青衫被瀑布水溅到,心中愉快,索性脱了鞋袜,赤脚踩入水中,一路走向彩虹桥,伸手去抓。
湖泊水甚浅,最深处不过没到他膝盖。他踮起脚,手一个劲地伸向彩虹,没抓住彩虹一点颜色,小小的手却似被彩虹吸了进去,成了彩虹的一部分。
君青衫忙缩回手,见两手仍是空空如也,颇有点失望。
忽然脚上触痒,他低头,见湖泊中一群鱼正围住自己的脚打转。他立即忘了彩虹,伸手去抓鱼。
他从小得父母传艺,小小年纪,武功已颇有根底,抓几条鱼儿自是手到擒来。
他一气抓了七条鱼儿在手,却不立即弄死,反而拿在手上抛着玩。但见七条鱼儿在他两只小手上此起彼落,形同圆环,就是不落下。
君青衫忽发奇想:“水里这么些石子,这些鱼儿怎么从来不误食?它们若吃了石头,不知会怎样?” 想到这,便踏水到湖泊边上,将六条鱼扔到旱地上,手里抓了一条鱼,强撑开它嘴巴,一手抓了把小石子,一粒一粒硬塞入它嘴巴。
鱼吞石后,也无甚大反应,只是过不多久,便挺了几下身子,死了。
君青衫觉得无聊,再去看其它几条,也都已奄奄一息。
君青衫眼珠转转,又有了主意。他抓了一条鱼,一手固定鱼身,将它塞入水中,等它呼吸恢复顺畅了,再将它拎出水面,动手拔它的鱼鳞。他要看看,没了鱼鳞,鱼儿是否还能在水中游泳。
正拔得得趣,忽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君青衫回头,见是一个穿蓝缎子衣衫的小男孩。男孩十一、二岁年纪,容貌端正可爱,虽是小童,神情间已有英气湛湛睒闪,如鹤立振羽,将飞而未翔。
男孩见了君青衫手上动作,又见了他身边一堆死鱼,微皱眉道:“这鱼好好的,你又不吃,干么这般残忍地对待它们?”
君青衫本来以貌取人,对这男孩颇有好感,但听他张口就训斥自己,不由恼火,冷然道:“谁说鱼就只能吃的?我就爱捉它们来玩。你管得着么?”
男孩看看他,他一双大眼黑如曜石,亮如星辰,此时眼中光芒颇为不悦,他道:“你是谁家孩子?让我跟你家长辈说话。”
君青衫一听更怒。但他见那男孩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脸上微有汗湿,想是在这附近刚练完剑,心道:“他有兵刃,我没有;他说不定也是这影落春的人,我初来乍到,不便立即得罪他。现在先忍一忍,过后再捉弄他。” 想到这,本来气愤的面色登时和缓了一些,微笑道:“这位小哥要见我爹爹妈妈么?他们可不在这里。我以后再不捉弄这些鱼儿了,这次你就当没瞧见吧。”
男孩道:“你爹爹妈妈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君青衫见他仍不肯罢休,心中怒火再也不能克制,暗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道你家怀玉少爷怕了你!”
他低着头,装作愧疚害怕的样子,忽然手抚右脚踝,一脸痛苦之色地蹲了下来。
男孩不疑有诈,忙奔到他近前,道:“怎么了?”
君青衫道:“我好像扭到了脚,突然疼起来。小哥哥,你过来替我看看,别是骨头断了吧。”
那男孩似是起了疑心,但见到他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又软了,一边提防,一边弯腰察看他脚上情状。
君青衫看准他弯腰、背向上对着自己的时机,一下从后拉开了男孩裤子,将早已藏在衣袖里的一条鳞片半剥的鱼扔了进去。男孩没料到他使出这种伎俩,一怔之际,君青衫已绕到他身后,将地上的鱼一一朝他扔去,手法竟是滕家绝技:“千树万树梨花开” 。
男孩只觉屁股上黏腻冰凉一片,一转身,眼前又有无数鱼儿飞来,正应付不暇,没提防又被君青衫扯松了裤带。他“啊哟” 一声,双手忙去抓下滑的裤子,身子后跃,以防君青衫再施诡计。身后就是湖泊,他一退,便退入了湖中。
君青衫踏前一大步,撩了一大片水泼在男孩身上,见他狼狈不堪,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愉快,他冲男孩扮了个鬼脸,“哈哈” 大笑着跑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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