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猫锦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关灯
护眼

我忍不住摸了摸莎莉叶一头红色的小卷毛:“不是的,杜玛喜欢莎莉叶,杜玛不是坏人,只是杜玛是魔族,他为了自保就不能让贝利亚取胜。”
“那贝利亚就一定要输了?那可不行。”莎莉叶别扭地圈紧了萨麦尔的腰,萨麦尔一阵龇牙咧嘴,“你想勒死我……”
“不会的,”我笑,“杜玛会想办法不让他赢,可我们也会想办法。”
“好,那我去想办法。”莎莉叶灿烂一笑。萨麦尔不禁毛骨悚然,他看着我说:“我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不要那么麻烦,还是让弥赛亚上吧。”
我摇头。
“可是你宣布所有魔王全部禁赛的时候就已经得罪所有人了,结果你又不让弥赛亚出战,这不是太不划算了么。”
“没有什么划不划算,既然迁都巴比伦尼亚,龙骨殿祭祀团我就是势在必得。”
“对,我去想办法!”莎莉叶用天真的声音强调了一遍,让萨麦尔不寒而栗地颤了一阵。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忍不住有些期待——莎莉叶,十三魔王之月魔,看来血腥之月又要升起了。

第四章

杀戮时刻到来,每当绯月升起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好,就像闻到血腥的气味我就会兴奋一样,人的变化果然充满讽刺的戏剧性效果。曾经我居然还会为影月的落寞而悲伤,曾经的我居然还会憎恨鲜血溅落沾染了安息花瓣。我一边赞叹命运的不可思议,一边轻轻拨动立在永生殿中央的黄金竖琴。竖琴高至穹顶,一千零八根琴弦流光溢彩,琴座连着水银池,这一架竖琴通过巨大的水银池由整个中央殿共鸣发音,四周华丽的陈设倒映在水银中,如一场盛世繁华的梦境,不真实,全部不真实。
琴声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千零八根琴弦,不断地提醒着我一千零八年的光阴如流水一样转瞬就过去了。忘记是谁说过:对老了的人来讲,一两千年好像是指缝间的事眨眼过,可是对年轻的人来说,十年二十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我当时问他:“天使不是不会变老的吗?”他是怎么回答的?对了,他说:“没有什么是不会老去的,如果没有人爱它。” 我真的是老了,我想,我开始喜欢这些浮华的东西,比如堕天日上魔族送给我的这架惊世骇俗的黄金竖琴。他也说过,喜欢浮华是因为觉得空虚,我明明忙得焦头烂额,却依旧觉得空虚,是因为我的生命已经空了就像一棵树失去了所有鲜嫩的汁液——全是胡说八道,我对他说。但是小时候的我不免暗暗惊奇,我们明明是双生子,为什么就有这么多的不一样呢,米迦勒还那么小,就想那些深沉的东西,那时候我完全不理解——现在终于懂了,可惜也晚了。
我看着苍白的水银里我的倒影,银发惨白如骨,冷光殷殷。一张脸上全是厌倦——而可笑我却不知道自己厌倦的是什么。我看着自己金色的眼睛如妖如魅,如诅咒般总是预见不详。渐渐地,镜面上的人变了,番红色长发,赤火双瞳,眸光锐利得能把人刺穿,一对上这双眼睛我惊慌失措,竖琴骤然拉出悠长的颤音。
“想不到你还没有忘记这首曲子。”一个声音响起,如同竖琴一般华丽梦幻的音色,却让我无比厌烦。
“你虽然想完全放弃过去,但它依然有非常美好的东西,不是吗?”不依不饶。
“我不知道我刚才弹的是什么,一时随心。”我皱眉,我没有说谎,刚才我的确是在完全无心的状态下弹了一首曲子——真讽刺,没想到我现在能居然走神到这种地步,我记得这好像是他的专长才对。
“是《安息秘语》。你能忘记那一段时光吗?你纵使把它们埋葬得再深,它们也依然是埋在你心里。有一天你忘记了控制,它们还会回来。”
“呵,殿下还是这么擅长心理暗示。可是我已经不想和你玩这种游戏了,我累了。”我是真的累了,和他,无论是钩心斗角还是讽刺折磨,都已经掀不起波澜。
“心理暗示?不,我不擅长心理暗示,擅长心理暗示的是陛下您。你没有恨过,你也已经爱上了,就算你加再多的心理暗示也没有用。”
爱上了?爱上谁?我忍不住冷笑,看来我还是想错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自信,自以为是而且自作多情。我缓缓走过架空在水银池上的黄金吊桥,向他走去——我不想费劲啰嗦,他在浪费我难得的整理思绪的时间。我打算如果他再废话一句或者挑衅不走我就直接把他用传送术扔出去——果然,他一直嚣张地盯着我看。
就在我走下吊桥的时候,他忽然对我一笑,然后,潇洒转身,离去。
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绝对不正常,我凭直觉肯定。我走到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心里有些不宁。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能有什么事,走了最好不是吗?可是我还是站在原地迟疑,我下意识地摸着暗金色的罗马柱,心里细细分析就这么一天他能做些什么。恍然间我看着自己的手——一片暗红的痕迹——这是他刚才靠过的地方。稍稍回想一下会议上的事情我顿时怒火中烧:我已经决定过了魔界是事情再不要他插手!
我急匆匆赶回白帝兰丹,顾不得自己原是避了这地方许久许久,迎面安息花香浓郁而幽静,心中的怒火和焦躁竟然一路慢慢静息下来。我就像充足了的气球,原本靠着这些才能膨胀起排山倒海的气势来这里兴师问罪,结果心情平复了,竟然只剩下深深的不安和彷徨。像是一种止不住的惯性使然,我走到了白色寝殿。
一层一层的雕花门窗在视线内交错,割出错综复杂的光与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却真实得不可思议——很多年的以后,战事平息,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这个午后像每一天一样平凡,我屏息站在寝殿门口,因为他在里面已经睡着。
“陛下,来了怎么不进去?”我一转身,看见一对冷血动物的眼睛,蓝绿色的眸子透着寒意,金色的线状瞳孔是龙族的特征。眼尾有鲜明的三道红线,眉羽极长,酒红色长发鲜艳得诡异,这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向别人传送着有毒的警告。
她的声音也如同暗夜一样阴沉诱惑,我一直觉得,美好的女人嗓音要非常非常地低沉,说出来的话如同巫女的诅咒一样诡秘惑人,让人听了有心脏停跳一拍的感觉。就像拉哈伯这样。可是此刻听到她的声音我却非常恼火。什么叫“来了怎么不进去”?她什么时候成了这里的主人了?
我冷眼瞧着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视着我,眸光里闪闪地全是敌意——我总是觉得好笑,我怎么会不明白她敌视我的原因,这个龙族与蛇族混血的少女,终于成长为十三魔王中一个不容小觑的存在,而且毫不掩饰她对我的敌意。我从来不留下任何隐患,却一直容忍她的存在——为什么呢?一千年来,她从头输到尾,多多少少我都会有一些得意的吧。
“我只是到这里走走,不想进去。”
她眼神里一闪而过某种恨意,然而她继而又露出妩媚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衣服,我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冷银色的长袍,暗花刺出精致的情调,柔软的腰间细腻的银链层层叠叠,她身上有非常淡的安息花香。我却闻出了某种挑战的意味。她垂下眼睛说:“陛下,那我进去了,失陪。”
我愕然,一时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她袅袅婷婷风姿绰约地往内殿走去,居然有种该死的冲动想喝住她,并且从此禁止她踏进白帝兰丹。
可是凭什么,我对自己说,我又不爱他。
我有些恼火想转身离开,可是一想到内殿里的那两个人我又浑身不自在。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一回神居然已经在寝殿里面了,我又忍不住想吼。可是仅隔着一层紫铜蔷薇屏就是那张黑色的象牙床,我已经闻到了床上锦被经年不变的迦南香。
“第二狱……死亡之地……”
“安加利……秘密……”
断断续续的对话伴着阵阵熏香传来,我越发移不开脚步,我想,他们说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于是又向蔷薇屏靠近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又是那种低沉诱惑的声音,我皱眉。
“我一直不都是‘死神’么,死神当然残忍。”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你怎么会知道。”他的语气冷漠疏离,我听了居然有些奇怪的、类似于舒畅的感觉。
“我知道,你堕天之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就是刚刚堕天那几年你也完全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他,他一醒过来你就变了。”我一向讨厌话多的女人,可是女人往往在她们爱的男人面前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话多。
他沉默。
拉哈伯有些激动:“他是在毁掉你……”我不由得暗自冷笑:那也是他愿意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弥赛亚的声音波澜不兴,让整个空间沉静下来。
两个人一起沉默。
片刻后传来金属器皿劈里啪啦落地的声音,拉哈伯的声音开始失控颤抖:“你也疯了……路西法他早就疯了,他根本就没有心,就算有他的心里也只有恨,他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了……”我很想笑,大声笑,想不到能把我看得透彻的人竟然是恨了我一千年的人,知己知彼……看样子她迟早要赢我的……
“没有人理解他,你们都错了,”他说得很平静,不是在反驳,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爱我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过了一会儿他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从很久以前,他就爱我。”
哐——
一声巨响,我几乎是在无意识地情况下挥出了“星云粉碎”,紫铜蔷薇瞬间四散而飞,撞在四周的物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拉哈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维持着以本能反应撑出防护罩的姿势挡在弥赛亚身前,一动不动。弥赛亚神色悠然,我忽然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他算计我。
“你算计我。”
“怎么敢,陛下。”
“你根本没有受伤。”我有些痛恨自己冲动,一时几乎难以平静。
“那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疑问句。
“现在就走。”我直接转身,也顾不上是不是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弥赛亚不再说什么,我却隐约听见细微的嗤笑声,刚走到门口,两扇沉重的雕花大门毫无征兆地在我面前彭地合上了。
我握了握拳,沉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想和你说。”他声音柔软动人,仿佛蛊惑,仿佛爱抚。
“可我没话和你说。”我抬手开始施解禁咒。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落在我的手臂上。我猛然转身直视他的眼睛,“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动手,弥赛亚。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验我的耐心!”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跃动,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也是云淡风清,他向拉哈伯示意,“我想和陛下单独说几句话。”
拉哈伯看着他冷笑:“这世界上有的是喜欢自虐的人,”继而她傲然与我对视,“以前打死我也不相信,现在看,原来我也是。”说完向我致意,标准贵族仪态,然后从我身边绕过,推门,离去。

第五章

沉重嘶哑的关门声在我身后响起,如同某个久远的过去,岁月古老的、烙印一样悠长的声音。我注意到室内光线有些暗,他的脸在主教式的大床的纱帐后若隐若现,他的气质一直带着浓郁的神秘感。
“你真的去过第四狱了?”我一开口就后悔。
“嗯,去过。”
“利维安森呢?死了?”
“你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他似乎存心绕我的话。
我眯眼盯着他,他妥协:“好吧,你希望他活着他就活着,你希望他死去那么他就一定是已经死了。”
我暗暗一惊,他到底还是去过了……
“那你……”
“放心,我的确没有受伤,”他的笑容耀眼得过分,“他还没有那个能力。”
我移开视线,努力不看去他的脸,“不要说得好像你很知道我似的。”
“你似乎很怕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我好笑:“我为什么要怕?”
“你怕的,你怕有人靠近你了解你,因为米迦勒曾经这样。你怕的,你怕爱上别人怕自己不再仇恨,”他的声音如同咒语,他像看掉进陷阱里的猎物一样盯着我看,掀开重重纱帐,他向我一步一步走来。我不由自主地后退,我禁不住悲哀地想,为什么面对这个人我总是一退再退,明明我才是魔界万王之王,明明我才是两个人之间一直掌控主动权的人,为什么。
“可惜,”他轻轻摇头,“因为爱,路西菲尔,你已经忘记恨了。”
“不要叫我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或者路西法,不是同一个人么?”他已经欺身到我面前来,他说,“看你像在和镜子里的人大闹别扭,这会让我觉得你很可爱。”
忽然间我很有一种欲望想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想扇得那张与日月争辉的漂亮脸蛋再也露不出这种悠游戏谑的表情来。可是扇耳光这种事情通常只有被甩了的女人才会做,我不得不忍耐。
“路西法,你总是和自己过不去,”他轻轻摇头,做出很惋惜的样子,“明明那么渴望的事情总是掖着忍着,你想打就打吧,明知道我不会躲的。”
“你还真是情圣。”
他一挑眉不置可否,我还想继续讽刺几句,但转念一想这不又回到过去的反反复复中去了,总不能顺了他的心意。于是抬手就扇了过去。
手腕一紧,已经被他捏住。我惊得猛力一挣,他顺手一带我就往前一冲,正面触到了他柔软的身体,温和的体温包裹而来,我如同全身通电,一时不能动弹。继而他的手缠上了我的腰,下巴也搁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很佩服自己这时还能很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长久以来我避免和他有身体接触是有原因的,现在,我无比艰难也只能挤出一句干巴巴的:“你不是说让我打的么。”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闷笑:“等等,让我抱一会再让你打。”
我怔住,很久以前……
“我有东西给你。”一句话把我从神游的边缘拉回。
一件温热的东西塞进我手里。他松了松圈住我腰的手臂,我低头,是一根权杖。通体透明的紫色,莹莹有至尊至贵的流光,权杖头部是暗黑不透明的巨大结晶体,结晶体周围的光线似乎显出被高温扭曲了的景象来,那是巨大能量潜伏的信号。
我像是被烫到手一样,讶然看着他道:“这是什么?”
“你惊讶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这是不是代表你对这个礼物很满意呢?”他笑得很开心,“你说还能是什么?”
“骨玉权杖……”不是我大惊小怪,这实在是太震撼,“你把利维安森……”
“不,”不敢相信他也能露出这种残忍恶毒的笑容,他说:“不止利维安森,还有阿斯莫德——把安加利族最后的王者握在手中的感觉怎么样?”
第一狱和第二狱的主要魔族安加利族绝对禁忌的秘密,几千年前曾经兴起过的大屠杀,安加利族的分裂……都是为了这个——骨玉权杖。安加利族曾经称霸过上魔界,暗巫师和黑武士是最强大的力量,但是却惨遭天界狩猎者甚至是魔界其他种族屠杀——全是为了得到这种咒力最强的武器:要以安加利暗巫师的脊椎骨和黑巫师的头骨练成,前提——必须是活体。后来神魔两届大战,混乱之时安加利族分裂为游牧一族和定居一族,让黑武士和暗巫师决不同时出现,禁忌之秘也终于被掩埋。
现在,我忍不住发冷:阿斯莫德是魔界第一黑武士,利维安森是安加利族首席暗巫师,活体就意味着……我几乎能听到被剥出脊柱时利维安森那尖利的嘶叫,穿破耳膜——
怎么会,弥赛亚,他是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是我做的吗?
“怎么会……”
“有这么难以接受?你觉得我很残忍?”他居然笑得这么无辜,“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头晕目眩。“我没有……”
“你有的,”我知道他要提醒我什么,“在十三魔王殿上,你对我说‘持镰者为你,你必收割每一个灵魂,为繁花盛开之地洒满鲜血,所经之处即是炼狱’。是你让我成为你的死神的,是你,你忘了?”
我说不出话来。
“啧啧……”他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用手梳理着我的头发,“你总是这样口不对心。总要别人猜你到底要什么。还好我理解你的……你喜欢骗人还喜欢骗自己,我想那我就陪陪你好了。你不是说你喜欢血腥的么,可是你看看,我活剥了两个魔王你就这个样子了,你让我还怎么顺着你?你太任性了,残忍和仇恨不是挂在嘴边每天默念就会有的……”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