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返回七重殿，路西法避开众人，宣见了龙骨殿元老。
……
“陛下这么做是想掩饰什么吗？”罗弗寇笑嘻嘻道。
路西法也不生气，只是淡然地说：“我不想掩饰什么，你只需照我说的做，‘雷米勒、犹菲勒以及泰瑞尔，死于死神幻象，是由龙骨殿十巫发动的禁术。’你们只要对外宣布是我的密令就可以了。还有，宣称祭祀团已经掌握了包括《奥义》在内的十大禁忌魔法书上的全部内容。”
“可是陛下，天界的人不会相信的。”
“我不需要他们相信，只是一个表态而已。”路西法用不悦的眼神制止道，“我不需要你们来揣测我的用意，你们都是想暗示什么吗？”
“不敢。”
路西法点点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安，仔细思考了一下觐见时的情况，于是问道：“今日觐见时的确是全员到齐的吗？”想了想又问道，
“拉哈伯呢？似乎她并不在玛门身边？”
细小的议论声过后，有人回答，“开始时拉哈伯与玛门殿下一同进来，可是陛下入座之前拉哈伯殿下似乎有事情先退场了。”
—————————————————————————————————
“萨麦尔。”赶到永生殿，便看见萨麦尔站在殿前不知何为。“怎么了？”
“我来晚了。”萨麦尔忧虑地看了一眼路西法，指了指殿前廊柱上的裂痕，“我问过了，拉哈伯赶来这里时似乎已经受了重伤，你看这里，”又指了指地面暗色的痕迹，“还有这里。”
路西法低头想了想，对近卫低声说了一句：“将玛门殿下带到这里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路西法，”萨麦尔用惋惜的声音道，“弥赛亚不能催动法术，他现在非常危险。”
路西法转过脸去，“他已经和魔界无关了，任何纷争都不该涉及他。”
“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路西法！”萨麦尔激动地说，“你觉得他会放下你的一切不管不顾吗？路西法，你大错特错了！”拉住他的手臂，萨麦尔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焦急和恳切：“路西，现在找他，一切还来得及。”
路西法看着萨麦尔的脸，凝视良久，惨笑道：“你不明白，萨麦尔，不是你想的那样。弥赛亚他……已经，不爱我了。”路西法看起来说不出的疲倦，比上一次弥赛亚离开的时候还要更加疲倦。
——原来，他不再爱着的自己，连自己都厌弃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萨麦尔看着路西法这样颓然的表情，一时间不知所措。
“陛下。”玛门急匆匆赶来，一脸的惊惶不安。
路西法了然地看着他的表情，点点头，“我想你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拉哈伯她……”
路西法抬手打断：“我只要你回答我，今天觐见殿上，拉哈伯去了哪里，她去做什么了？”
“陛下……”玛门的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她没有说要去哪里，她只是说如果她没能回来，就让我告诉陛下，是莎莉叶殿下背叛了陛下。”
“莎莉叶？！”萨麦尔惊道，“决不可能。”
路西法点点头，“的确，这件事情决不可能。”
“我有什么必要说谎！”玛门急喊道：“拉哈伯呢？拉哈伯她怎么了？”
“我们也不知道拉哈伯怎样了，”萨麦尔冷眼看着玛门，“可能她已经死了，也可能……她已经叛逃。”
“不可能！”玛门瞪着萨麦尔怒吼。
路西法沉静地审视着玛门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吩咐道，“将玛门殿下送往七重殿。”
玛门惊道：“陛下！”
“玛门殿下，我不能凭你的一句话怀疑莎莉叶，同时你的这句话也给你自己带来了嫌疑，暂时委屈你了。”
看着玛门的身影远去，萨麦尔才出声问路西法：“你是不是真的怀疑莎莉叶了？”路西法不语。
“你怎么能怀疑莎莉叶？！我们一直欠她最多……难道因为弥赛亚有危险，你就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吗？”
路西法攥紧了手指，“我不想这样……我并不是怀疑莎莉叶。”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萨麦尔冷声问道。
“玛门，或者拉哈伯……不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路西法却被问住了，想了又想也没有头绪，他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萨麦尔，你现在动身和乌利尔分别从龙城和末日山两营出发，在第三狱做好准备。让安士白立即把第一、二狱的线报传回来，派暗翼速往安息地。”
“怎么了？”
“不能等了，提前动手，”路西法神色不容置疑，“是米迦勒。”

第三十五章

“米迦勒殿下。”
冥河三途，此地三分，一条黄泉阿格隆，逆流而上至地球天红海；一条苦泉尼罗河，逆流至地球天地中海。唯有一条向下，那便是流经第五狱的忘川，巴比伦尼亚，百花盛开地。
三途河的上游直追溯到安息地的白苏木海，弥赛亚对着河水滚滚而来的方向，仿佛看见了那肆野盛开的白色安息。
米迦勒款款而来，一身红衣胜血，发若流火，迫人心神的美艳。
他柔声道：“比我估计的时间要早得多，也完全没有想到，你就这么来了，我差点来不及准备。”米迦勒带着从不示人的温柔笑意，扫视了弥赛亚的四周，他孑然一身。
“一千多年不见了，弥赛亚。”
“错，不久前我们见过的。”
“那不一样，弥赛亚，”米迦勒撩了一下头发，长长地缠在了手臂上，“你一直不肯正面见我，是有什么原因吗？”
“你变了，完全变了，”弥赛亚扫了一眼米迦勒，回避着他的问题，“你以前从来不会穿这样的血红色。”
米迦勒歪了一下嘴角，“你在想，我以前喜欢白色的？”他呵呵笑了一下，“我以前从来都穿白色衣服的是不是？所有一切的都是白色，连战袍盔甲都是白色——那多糟糕，染了血，洗都洗不干净，只能扔掉。”顿了顿，“我不喜欢白色的，从来都不喜欢。”
“你是想说，现在我面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你。”弥赛亚向旁边错开一步，越过他望着三途河的上游，“你来是想告诉我，你摆脱了过去，变强了。”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并且回避我的问题，弥赛亚，”米迦勒对他故意的避让视若无睹，依旧平静微笑，“是因为有什么不能示人的心虚吗？”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有什么必要见面吗？我来这里不是要见你。米迦勒，你有一双不会笑的眼睛，何必要露出不适合你的表情。”
“我并不在笑，总是在刻意微笑的人不一直都是你吗？”米迦勒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来见我，你是来缅怀过去，拯救你的回忆的是吗？看来我亲爱的哥哥，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你错了，他并不残忍，只是忧郁过头。”弥赛亚淡然地否认着。
“你似乎非常平静，我很奇怪，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会到这里来？”米迦勒好以整暇地看着弥赛亚——似乎有更值得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呢。可是此时的弥赛亚一派温和恬静，似乎无心浸染。从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情绪的破绽。
米迦勒只得颔首，“你说得对，我的哥哥温柔多情，对谁都不能认真去残忍。真正残忍的人是你，弥赛亚殿下。”
弥赛亚看了米迦勒一眼，完全不以为意，“看来你都想明白了，你说的对。”
“没想到，你能承认得这么平静，”红玉一样艳丽的瞳孔中猛然迸射出怨毒的红莲之火，“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很完美，我用了近一千年的时间才彻底搞清楚当年死海血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得不佩服弥赛亚殿下的心机之深。”
“你也不错，”弥赛亚毫无诚意地说，“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怀疑，你或者路西法，任何一方。”
“因为我知道，我深爱着的哥哥，纵使偏激，但永远下不了狠心。”米迦勒看着弥赛亚，故意又“哦”了一声，“也许除了一个人。”
这句话终于把弥赛亚视线集中了过来，注视片刻，他微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你的哥哥杀你的决心，比什么都坚决。”
反将一军，米迦勒也不着恼，淡淡道，“拜你所赐。”
“客气。”
电光火石之间，焚霜之剑划破长空，大火顷刻间燃遍河谷，真火浮动在河水上，包围了弥赛亚的四周。
“迪亚波罗安。”轻声召唤，远古破坏神应约而来。银色的闪电划开了绵绵河水，破开了连天烈焰。巨大的冲力震得米迦勒持剑的右手虎口发麻。他挥了一下右臂，叹道，“你知道你现在的状况么？动作大了，你就和魔神合体了……”
弥赛亚右手持镰，银镰落地如山，相形之下他轻盈无比，立于刃上。他也淡淡道，“拜你所赐。”
米迦勒闻言一笑，“客气。”
“可我不想死在你手上。”弥赛亚一跃而起，巨镰随之拔地，卷起土石如山崩地裂，“即使这样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可不一定。”米迦勒张开翡翠六翼，一时间光华流转明媚非常。振翅间直上中天，居高而下连劈数道“炎裂”，纵劈的火焰闪电使河谷顿时裂做几节，银月自下而上，划开一道弧线，正面撞击在空中爆炸出冲天火光。
气浪来袭，米迦勒振翅向上逼开去。停飞空中，他微挑长眉，冷眼看着河谷中反射着银色光线的巨镰，“暗黑破坏神……还有这个。”下一刻，咒印悉数随着焚霜剑上的烈火劈出——
“净化罪恶之炎听我呼唤；
焚尽万物之炎听我召来；
灭绝灵魂之炎听我所命；
永炽不息之炎听我指令；
四界之炎降临我身；
五界之炎迎袭我敌；
天地归于热之混沌——”
四周烈焰暴涨，火光变得炙热难当，白光四射。弥赛亚跃上空中的银镰，双手迅速合并为正十字印——
“温柔轻拂的微风；
蔚蓝澄澈的大海；
灼烈燃烧的火焰；
平静沉稳的大地；
藉由四大元素的共鸣，
打开对神诉求的通道。
世界中无处不在的神祀——
你们皆要听我所令：
回归平衡——”
四个咒印尽皆放出，巨大而原始的力量平复着火焰的狂躁，与此同时，弥赛亚胸前的魔神咒印也沿着他的肢体疯长，瞬间蔓延了全身。米迦勒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露出了冰冷的眼神：你必死无疑。
体内魔神复苏，巨大的轰鸣声充斥着胸腔，几乎要裂体而出，浑身的盟约封印像一张巨大的网，就要把血肉碾碎。魔的灵魂在叫嚣着：“合为一体吧，我们都得到了自由——”弥赛亚依旧面无表情，好像那些感觉不属于他的身体一样，他任由黑紫色的图腾越来越深地勒在肢体上，甚至渐渐发出紫光——
“黑暗。”
大黑暗应声降临。红莲火在黑夜中猎猎燃烧，鲜艳非凡。
旋律阴沉的魔王颂歌不知从何而来：沉睡在异次空间的魔神，在黑暗的引导下穿越时间的阻碍……
米迦勒一惊，居然用魔神盟约！果然，只有你做得出来——
他挥手尽力放出烈焰，企图撕开大黑暗的一角，然而弥赛亚施术的速度无人能及，紧接着——
“飘流於世间的灵魂、游走於人界的亡者，皆依循自然之理回归至死者之地。
迷惘及困惑，憎恶与悲伤，将在光的道路上消失无形。
复仇者以自身鲜血为誓，传承幽暗之力。
影月获得绝望，背叛，孤独，和忧伤。
绯月成就杀戮，疯狂，罪恶，和死亡。
……”
米迦勒逃无可逃，盟约瞬间便抽空了整个空间，异次元到来。他反手持剑，合于胸前：“不是只有你可以发动盟约——
无所为家的流魂，以及亡者的力量；
从虚无中走来，带着深深的悲伤；
以最初的爱为祭品，为最后的恨再次诅咒。
奉献生命以借取灭世的魔力，所有的怨恨都将降临于彼身；
在此流下所有的血来洗清神的烙印。
……”
盟约同时锁住两人，黑暗得到了新的力量更加膨胀，异次元之外的各种力量混乱，河水开始逆流。弥赛亚无视于加强的束缚，紧接着念道：
“堕落的生灵，应黑暗中的使者之邀前来订立盟约——
恶梦的碎片，解放世界的戒令，失去的至爱……
伤人者必以十倍偿还，所有伤害从此都将远离。
……”
魔神盟约瞬间完成，暗黑的力量转而束缚住米迦勒全身，焚霜刃上的火焰熄灭了。黑暗开始退散，米迦勒被包裹在了虚空之中。
“米迦勒，魔神和我为一体，你发动盟约不过是为我提供助力而已。你现在，是魔的羔羊。”弥赛亚在虚空中移动到米迦勒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被束缚住，可是你也出不去。你可以直接借助魔的力量，可是这个术一结束，你就会和魔神合体。你还真是为了胜利不计代价的人。”
“至少在那之前，我能先杀了你。”弥赛亚波澜不兴，淡淡说道。
“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算杀我，”米迦勒面无表情，“我该想到的，你还是为了他。”
“错，你逼我的，你要杀我，而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上。”弥赛亚开始结必杀印，“那就只有杀了你，而我却不会死。”
“你却要成魔，”米迦勒冷眼看他，“即使成魔也无所谓？”
“即使成魔也无所谓。”必杀印出，利光迸射。
米迦勒闭上了眼睛。
“那可由不得你。”
——最先出现的感觉，是嗅觉。血腥味道。
然后苍白的空间中忽然血流奔涌，一片刺目的红。红色覆盖了视线，陷入了汪洋血海。
“我决不让你成魔，因为——
我要你的命。”
异次元空间被血液涨破，魔神盟约的黑紫色咒印瞬间转化为血红色。雪白的皮肤上耀眼的血色图腾，怵目惊心。
弥赛亚愕然之后片刻便释然了，他松开双手：“血祭——我无话可说。”
虚无的异次元消散，恢复的现实空间中，整个河谷化为血海，涌动的三途河水带着滚滚的新鲜血液从此地向上向下两相流去。
世界陷入血池地狱。
“血债必要血偿。”米迦勒冷若寒冰，这才是真正的他，在复仇之前没有感情，“弥赛亚，这是你欠我的。”
“好，我欠你的，你也要让我的名背上血债吗？可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米迦勒，你已经万劫不复，要杀多少人才能控制结印了的魔神盟约？”
“两百四十三万，他们是黄道十二军团。”米迦勒露出圣者般的笑容，“人们会说，他们，全部都是因你而死的，弥赛亚，他们都是为了毁灭死神而牺牲的祭品。”
“两百四十三万，”弥赛亚点点头，“你记得很清楚。”
“死海血祭的债，永世不忘。”米迦勒的语气中已经没有活的感情，“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死去了吗？”
弥赛亚却不说话了，满目的血色都在提醒着他，血债血偿。他不是没有想过，冥冥之中也感应到，这一天终将到来。可是他逃避掩饰，做得天衣无缝，因为他不甘心。可是此刻——
再无需挣扎。
弥赛亚点头道，“以我之血，赎我之罪。”
话音刚落，熄灭了火焰的焚霜破空而来，剑身冰冷，穿心而过。
“你又错了，”随着这一剑，血色的咒印渗入全身，进入灵魂，而血液离开身体，意识开始涣散，只听见米迦勒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赎不了你的罪，你偿还的，只不过是我的血债而已。弥赛亚，你欠我的，死在我手上便还清。可是这些血，人们却还要记在你的名下。”
弥赛亚合上了眼睛，露出了濒死的微笑，像看见了白苏木海上的火红色的日出，他笑得恬然温暖：“都无所谓了。”
米迦勒在高空中放手，看着弥赛亚往下坠去无动于衷，“你还是要还的，我的，羔羊。”他带着获得新生的笑意，也望向三途河的上游，那里安息盛开，香气四溢，一片安宁的纯白。他的脸上不再是死亡的冰冷，复仇已经结束，“自此开始，我们重新轮回，弥赛亚，这一次，我会先遇见你。”
“哥哥，你输了。”米迦勒恢复了那种锋利的、真诚的笑容。
落入水中的瞬间，弥赛亚像是回归了混沌的初生，一切都那么温暖。浮沉于水面上，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夜的忘川，巴比伦郊外，无数的引魂灯。深黑色的轻水上紫色的亡灵火流动不息。在这条河上，亡灵们一路追寻着那一点光明的指引，避开忘川之水的诱惑，找到自己的亲人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