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壮的女护士把一把药片塞进他嘴里，给他灌了一口水……这口水差点把他呛死，但没有这口水，大概会被药片噎死。
这是哪儿来的恶鬼？
“测体温！”
护士说着就把魔爪伸向他，他大喊了一声，“别碰我！”
整个病房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没见过你这么多事的病人！”
“哎，哎，护士长，他发烧呢，精神不正常，别跟他计较！”唐青抱着饭盒跑回来，笑嘻嘻的跟女护士道歉，“您别生气，待会儿我给他测体温。”
护士长撇了病床上的人一眼，“下次再不配合我工作，把你这几个吊瓶全换成肌肉注射！”
……
护士长愤愤地走出病房，唐青叹口气，做到聂子初病床旁边，“你怎么这么能惹麻烦呢？”
“立刻给我办出院。”
“出院不出院我说了可不算。”唐青把饭盒放在桌上，顺便拿起体温计甩了几下，“来测个体温再说。”说着解开聂子初衬衣上的前三个纽扣，把体温计塞了进去……
唐青的手碰到自己……
“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又烧起来了不是！”唐青把被子压在他身上，没等他解释，冲出病房，“护士长，护士长！”
……
护士长看了看体温计，确定聂子初确实还没有彻底退烧，说等这瓶吊完了，再吊一瓶。
唐青谢过护士长，回到病房，打开饭盒……饭菜香味飘出来，聂子初立刻感觉到胃部的反应，“什么菜？”
“酸菜肉丝。”唐青挟了一条酸菜放进自己嘴里，“可惜你不吃酸菜啊，杨部长家的自制酸菜味道好极啦～”
聂子初忍住饥饿不理他。
“哎呀哎呀，这个肉丝真是外焦里嫩，松滑可口……”
聂子初仍然不理他。
“哎，这葱花……”
“唐青！”
唐青换了勺子，舀了一勺米饭又在上面放了两条肉丝，一并送到聂子初嘴边，“饿了吧，聂总。”
看着聂子初一口一口大吃大嚼的样子，唐青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他再没见过更恶劣的人了，“你高烧三十九度八，医生直接让你住院了。”
“为什么不安排单人病房。”
“聂总，你都神志不清了，这普通病房的押金还是我跟公司值班的门卫凑上的呐！”唐青又塞了一口饭到他嘴里，“别忘了还王大爷八十七块四救命钱。”
“你……”
“我什么我？”唐青终于把一饭盒的饭菜都喂进他嘴里，“我去看看燕子，下午你自己待着吧！”说完就走了。
聂子初心里一阵闷气，却怎么都发不出来，只能狠狠地瞪着空饭盒……
“那小伙子是你弟弟？”
聂子初一抬头，问话的是旁边病床的老大爷，“不是。”
“哦，那可真是够朋友，一晚上看着你那输液瓶愣是没合眼啊……”
大爷这话一出，病房里几个病床的病人都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
“唉，这大过年的，守医院里整一晚上啊，真是亲兄弟都没有这么亲的。”
“光给你量体温就量了多少回，一高了就喊大夫，害得我啊，都没睡好觉。”
“大早晨起来就买上早点给你放着，你就没醒。”
有个陪床的大婶更夸张，“哎，这小伙子有对象了没有，我表侄儿的三姨的二闺女的同学的……”
唐晓燕同学的手术十分成功，杨医生说让她恢复一阵子，等开了学，就可以去上学没有问题。再过半个多月，就可以参加康复训练……
“医生叔叔，我能跑起来了吗？”
杨医生摸摸燕子的头，“当然不能。”
燕子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
杨医生笑出声儿来，“要先站起来才能走起来，走起来才能跑起来啊～”
唐青刚好看到这一幕，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杨医生看到他，嘱咐了燕子几句，就走出病房，“唐先生。”
“叫我小唐就行了。”
“我下午的机票回美国，燕子的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病情如果有反复，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电话。”
“谢谢杨医生。”
“别客气。”杨医生笑了笑，“快进去吧，燕子等你一个上午了。”
燕子听说了聂子初住院的事，强烈要求去看望叔叔，还没忘记带上杜大娘给她包的饺子，到了聂子初病房门口，大喊了一声，“叔叔～”
整个病房的目光又一次被吸引。
“叔叔，你病的严重么？”
“叔叔不严重。”聂子初看着轮椅上的燕子，心里一阵莫名的温暖。
“叔叔，医生叔叔说，我以后可以走路也可以跑了……”燕子眨眨眼睛，“不会给哥哥添麻烦了。”
“真的吗？”
“嗯。”燕子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叔叔，你和哥哥结婚吧～”
……
……
……
唐青花了五分钟时间跟聂子初道歉，然后仔仔细细的给燕子解释，关于他和叔叔不可能结婚这个事实……燕子抽了抽鼻子，毫无征兆的哭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叔叔。”
“喜欢也不行。”
“哥哥就不能让我一回吗？”
“这不是让不让你的问题。”
“你不是说了，我喜欢谁，你就和谁结婚吗？”
“我说的那是姐姐。”
“但是我哪个姐姐都不喜欢。”
“将来会有喜欢的。”
“不会。”
“会。”
“不会！”
“会！”
“不会不会就不会！”燕子说完，摇上轮椅，哭着走了。
唐青叹叹气，“聂总，小孩子不懂事，你……”话说到一半，他才注意到聂子初不悦的脸色……脸色实在难看的可以，“聂总。”
“帮我办出院手续，谢谢。”
出院手续很快办好了，唐青拿着手续回到病房，发现聂子初已经自己拔下了输液针，手上还渗着血，“聂总，你的手……”
“我给小赵打电话了，他十分钟后就会到。”
唐青想问他又生什么气，但想想觉得不对，他压根就没发脾气，“可是你的病还没好。”
聂子初套上大衣，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后天上班你就不用来了。”
“我不是已经把那一个星期的年假退了吗？”
“不是年假的问题。”聂子初觉得头有些晕，腿有些软，“我已经答应周董事让你去他的公司工作，到那边你直接做秘书部长，薪水也是现在的两倍。
唐青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我会让刘部长尽快算清你的工资……你需要补偿金吗？”
唐青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补偿金我让她一并算清。”
“我还欠公司二十五万。”唐青说。
“那不是公司的钱，是我的。”聂子初一步一步走出病房，唐青跟在他后面，“就算我捐给福利院好了。”

大年初五

小赵司机很快就来了，还带着杨部长，杨部长结清了医院的费用，把押金还给唐青。唐青愣愣的接过那一沓钱，杨部长跟他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回到燕子的病房，小姑娘还在赌气不理他。唐青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回应。
“一个个都跟我过不去，我欠你们的吗！？”
小姑娘这才乖巧的到他身边，“叔叔也跟你分手了吗？”
唐青大声的喊回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燕子被吓得不敢说话。
“一个孩子乱说几句，至于生气成这个样子吗！？”
燕子小声地叫了句，“哥哥。”
唐青已经听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刘部长打了电话来，通知他回公司把私人物品拿走，顺便结清工资和补偿金。他到成升大楼时，是下午三点半。前一天的这个时候，燕子刚做完手术，他让聂子初一起去吃饭，他不肯去。
“你要现金还是我给你打到卡上？”刘部长问。
“随便怎么都行。”
“唐青。”
“啊？”
刘部长笑了一下，“周氏和成升来往很密切，我们还会经常和你联系的。”
唐青很想回应一个笑脸给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谢谢刘部长，那我就先走了。”
“你东西多不多？杨姐让秘书部晓丽她们帮你去拿东西。”
唐青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私人物品要取，想了下，“不用，东西我不要了，帮我丢掉算了。”
“唐青，万一有重要的东西怎么办？聂总今天在新锐，你快去吧。”
唐青谢过她，就去了总经理室。刘美娜部长迅速掏出手机，她的手机是通着的，“杨姐，我这边情况顺利。”
坐在秘书部里杨部长点点头，“收到。”然后挂断手机，“小刘！”
“报告部长，第一目标已经到达电梯口。”
杨部长笑了笑，“小郑！”
“报告部长，第二目标已经上车，从新锐返回途中。”
“嗯。”杨部长喝了一口水，“是时候改变我们秘书部的地位了！各位同事，加油！”
秘书部全体成员同时高喊了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聂子初正坐在奔驰车里，司机小赵偷偷打开了车上的移动电话，电话直通秘书部。“聂总，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公司了。”
“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秘书部的小郑立刻报告，“部长，第二目标还有二十分钟抵达。”
杨部长拨通电话，“晓丽，行动！”
唐青刚开始收拾东西，几件衣服，几本旧书，眼药水……桌上的东西乱糟糟的，还是前一天他来找聂子初时的样子……两个相框一个摆着，一个扣着。摆着的那个上面是他家全家福……
“唐青。”
“晓丽姐。”
“听说你要去周氏啦？那可是不错的公司，不比咱们成升差。”
唐青没有说话。
“你可别把姐姐们忘了。”
唐青的眼睛有些湿。
“唐青，自从你来了成升，我们都觉得聂总比以前好多了……脾气没有那么大了，我们也好做得多了。没想到……我看啊，不出一个月，我也得去重新找工作了，到时候你可要多帮忙啊～”
“没有那么夸张吧。”
“哎，部长说了，这次她也看透了，等出了正月，就跳槽。刘部长跟咱部长关系最好，估计也不打算干下去了……还有信息部的张部长，他说再也不想被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像教训儿子那么教训了，还有市场部的赵部长，财务部的孙部长……”
“晓丽姐，其实，聂总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啊，连你都走了，谁还能待得下去，还是趁早自谋生路……”晓丽的电话响了，“喂，哦，好的。”电话挂掉，“我先走了，部长叫我呐，唐青，记着姐姐的话啊～”
说完迅速闪人，按照部长的指示从右侧楼梯口迅速离开。
唐青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就剩下那个扣着的相框……是要还是不要，要还是不要……那起来又放下，走过去又走回来……犹豫着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是聂子初回来了。
“聂总。”唐青没想到他会忽然回来，立刻拿起小行李包，“我走了，聂总再见。”
聂子初低下头往里走，却看到唐青办公桌上的那个相框，“你落下东西了。”想也没想就把相框拿了起来递给唐青，唐青伸手去接住，却没能拿回来。
……聂子初捏着相框的手没有松开，唐青用力拽了拽，还是没有松开。
那是燕子学校运动会时候，他们三个人照的。聂子初和唐青站在燕子两边，小姑娘抱着红色的奖状，笑得很甜……“唐青。”
“算了，我不要了。”唐青松开手，相框落在地上，玻璃摔得粉碎，总经理室的门‘哐’的关上。
聂子初看着地上碎玻璃之间的那张照片，眼睛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止不住的往外流……难道是流了眼泪吗？那怎么可能。他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唐青抱着行李包冲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了。他靠在玻璃上，使劲地喘气……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说，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一份工作而已……大不了回老家算了，爸妈跟大哥大嫂早就想让自己回去……燕子的腿好起来了，不需要他照顾也能生活得很好。
欠聂子初的钱，慢慢还上……
聂子初啊。
聂子初啊……
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打开，唐青看到聂子初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脸慢慢的变得清晰又忽的模糊了……他被温暖的怀抱包围，电梯门又缓缓关上。
“唐青，我爱上你了。”
这真是全世界最荒唐的表白。
“聂子初，我不想离开公司。”
这就是全世界最不着调的回应。
“唐青，我愿意和你一起照顾燕子。”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诡异的承诺。
“聂子初，我还想当你的助理。”
这一定是全世界最无厘头的甜言蜜语。
大年初五的傍晚，暴躁总经理聂子初和菜鸟助理唐青拥抱在成升公司大楼的电梯里……加班的职员们陆陆续续回家吃饺子，没有一个人乘那部电梯。
“报告部长，总务部职员全部下班。”
“报告部长，营销部职员全部下班。”
……
“杨姐，我们人力部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习惯走楼梯。”
杨部长舒心的笑了笑，点点头，“通知各楼层负责看守电梯的同事，大功告成，迅速撤离。”
秘书部欢呼声一片，“以后再也不用加班了！”“不用担心扣奖金了！”“以后可以在走廊大声说话啦！”“咱们秘书部总算有地位啦～！”
刘美娜部长接起一个电话，“喂，老公啊，马上就下班啦～我回家就包饺子～”
“别包了，都来我们家吧，我那儿有过年时候包好的。”
“喂，老公啊，你现在带儿子去杨姐家吧，我们俩一会儿一块儿回去，给她带点儿咱家的泡菜啊～”
大年初五是成升公司值得纪念的日子～

表白伊始

唐青陷入了一种离奇诡异的状态。聂子初跟他说什么来着……其实他没弄太清楚。人就是不能冲动，一冲动，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就一下子全说出来了。
这样想的貌似不是唐助理一个人。
聂子初陷入了一种迷茫抑郁的状态。唐青到底是什么意思……点头了吗？好像没有。拒绝了吗？好像也没有……
好吧，唐青咬咬牙，承认自己骑虎难下。
聂子初狠狠心，承认自己进退两难。
……
但是成升公司上上下下却都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气氛，丝毫没有受到成升股价的影响……是的，没有好的项目投资，成升的股价依然没有回稳。几次董事会之后，成升决定收购一栋烂尾楼，价钱很低。
“市场部和广告部的同事已经准备好开会了。”唐青敲了一下聂子初的办公桌，“企划部的会议只能安排在下班之后。”
“一起吃晚饭？”
唐青看了一眼窗外，“我去给你订意大利面。”
聂子初抬起眼，“我是说一起去吃晚饭。”
“你想让企划部加班到什么时候？”
聂总经理看着自己的助理嚣张的离开办公室，忽然觉得自己的表白实在是太失败了……简直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走到走廊窗口前的唐助理脑子乱作一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反正工作是保住了。但是明明那天下午，自己还傻乎乎的和人家在电梯里拥抱了足足半个多钟头……
当作伟大的友谊好不好？
真是伟大的友谊啊……超越了性格的差异，职位的界限，背景的不同，性别的……不，唐青同学，友谊关性别什么事啦？唐青使劲地摇了摇头，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一忙碌就直接忙碌到了晚饭时间。
唐青给聂子初送来意大利面，自己也开始吃公司为加班员工准备的工作餐。聂总经理看了看那个餐盒，冷不丁说了句，“我不习惯吃晚饭，难道你不知道？”
“那你干吗说让我跟你一起去吃晚饭？”
重点当然是‘跟你一起’……聂总经理及时忍住，幸好这句话没说出来。
唐助理叹叹气，拿着自己那盒工作餐坐到聂子初旁边，“啊，聂总，今天是你最喜欢的香菇油菜啊，换给你。”说完把那份意大利面拿过来，开始大吃大嚼……
一份意大利面的价格是人民币二十八元，而成升给加班职员安排的工作餐价格为八元，大批订购享受八五折优惠……
聂总经理看着被调换的晚饭，脸上的黑线一条一条增加，终于爆发，“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