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是执意要玩这种游戏，我陪你。”市丸银冰冷的声音刺在心头。
『……如果……如果在这裡跳下去的话……』
“……这样……你就不能拿他们威胁我……也不能拿我威胁他们了……”
日番谷驀然一笑，转身，跃下。

第十五章

“大人，左兵卫佐上原大人求见。”
管家这样稟报的时候，屋子离的三个人都有些惊讶。
浮竹略一点头，京乐和一护迅速的进入内室。然后，浮竹示意管家让左兵卫佐进来。
“浮竹大人。”上原见到浮竹，毕恭毕敬的行礼。
“上原大人忽然到访，不知道是……”身为市丸银的次官，上原并不属於蓝染或者白哉阵营的任何一方。他只是从地方调任的新手。
“属下是奉命前来送礼。”上原捧出盒子。
“送礼？这礼物是哪位大人的意思？”浮竹有些惊讶。居然会派遣身为左兵卫佐的上原来给他送礼？架子未免太大了点。
“是左兵卫督市丸银大人。”上原回答，“礼物送到，请容许下官告退。”
浮竹挥挥手，上原便跟著管家离开。
京乐和一护坐回原位。
“市丸银的礼物？”一护皱著眉头。说到礼物，他总是会想起日番谷失踪那个晚上，那份礼物。尤其这份礼物又是市丸银派人送来的。
“看来，蓝染察觉到我和一护的行踪了。”京乐敏锐的说，“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浮竹没有吱声。他掀开了盒子。盒子里摆放著一件叠的很整齐的衣服，衣服上端正的摆放著一封信。拿出信，这才发觉那件和服虽然叠放的很整齐，却是破烂不堪，不但有血污，还有很多刮痕和撕碎的条幅。
浮竹疑惑的展开信纸。一护则小心的检查那件和服。
“奇怪……怎么看都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和平日在家穿的没什么区别啊。”一护纳闷的看著京乐，“市丸银到底在想什么啊？”
京乐盯著浮竹忽然惨白的脸色，再回头看看和服，猛然顿悟。“这件衣服，不觉得很小么？”
“哎？”一护愣是没回过神来。
急匆匆的抽走浮竹手中的信纸，京乐快速瀏览。一护也凑上来看个究竟。
浮竹大人鉴上：
获悉大人与陆奥长门密切，深感不安。
本欲借助令郎之力，婉劝大人安心养病，莫使令郎怀忧。然事出突然，匆匆数语，难以明言，以致令郎一时糊涂，铸就大错。
虽断崖高耸，可喜下方绿林成伞。终不至为勾魂使者所获。特附上衣物，兹以证明。
望大人深思，莫要枉顾爱子性命。
卑下草书於病榻前
“十四郎？”京乐担忧的看著浮竹。
浮竹凄然一笑：“我不能签字。”
“浮竹大人！”一护想说些什么，却被浮竹阻止。
“我很清楚你们的意思。蓝染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我。所以你们才会急著赶回来，希望在蓝染动手之前，借助太政大人的力量予以约制。”浮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件沾血的衣服，“反正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早一些晚一些，区别不大……”
京乐只是叹气。他已然猜到答案。
“那么，我就此告辞。”他站起身，“既然他们已经得知我们的动作，一护你也早点离开，返回陆奥，以免再惹出麻烦来。”
“抱歉，春水。”浮竹深深的俯身鞠躬。
“既然你自己决定了，我无话可说。”京乐笑笑，离开。
“那我……”一护站起身。
“等一下，一护。”浮竹说，“我还有事拜託你。”
一护又坐了下来。“关於冬狮郎？”
“是的。就和我以前说过的一样……”
是幸运抑或是不幸呢？
手指轻轻搓磨细緻的小脸，心臟却还停留在几乎停跳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人虽然呼吸平稳，指尖传来暖暖的温度，依然如阳光下易碎的泡沫一般不真实。
银很佩服自己那个时刻仍那么冷静，不是惊惶失措或者呆立无语。否则现在该哭的人就是他了。而不是身边的人在睡梦中仍滑脱眼眶的晶莹。
虽然银的速度不错，却从未真正展现。对手太弱的时候，适当的隐藏自己能在更关键的时刻发挥出作用。就像今天，那时那刻。
他愣了很久，才确认自己的确抓住了那抹温润。孩子很轻，他轻而易举的就把孩子拉了上来。正奇怪怎么没有抵抗，却发现孩子早已失去意识。
以为自己失去的那抹痛，不但没有因为失而復得而缓解，反而更加激烈。『……他……迟早要离开你……』那句话，那个声音一直在脑海中翻腾起伏。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他忍不住自嘲。这个孩子从来就不属於他。若非他强行留下，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交集。就像他以前说的，没有拥有，又何来失去。
忽然间记起了蓝染的警告。蓝染显然比他更理智。早在开始之前就说过了，感情游戏玩不得。除非已经做好了一起毁灭的準备。不过无妨，他本就从虚无之中来，回归虚无只是必然。然而他不接受一起毁灭的结局。
他终於弄懂。他已经陷落。若是失去，一切毫无意义。但是孩子不同。没有陷落，就不会惧怕失去。他将会只是孩子人生旅途中一个匆匆过客。
想通了，似乎就不再怨恨什么。只是嘲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伟大。
回到蓝染面前，自告奋勇的说，信交给他来写。惹得蓝染一阵惊讶。蓝染太聪明，很快就答应下来。还半开玩笑的说，银，我来帮你斩断羈绊吧。
羈绊这东西，有那么容易斩断吗？抽刀断水水更流。市丸银不做无用功。
应该说是美景么？蓝染默默的看著软榻之上的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蓝染大人？”银立即睁开了眼睛。
“上原来了。”蓝染轻描淡写的说，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在浓密的头髮下，“你的信，写好了？”
“啊啦，蓝染大人担心我不专心工作么？”银站起身，从矮桌上捞起信，“倒是蓝染大人，我拜託你準备的东西，你準备好了么？”
“你出来确认。”蓝染微微侧身，目光没有离开床上的人，“银，你还真是捨得啊，借日番谷君跳崖未遂的事实，捏造坠崖假像，去逼迫浮竹妥协……”
“啊啦，蓝染大人认为这个计划不够好？”银眨眨眼睛。
“呵呵……”蓝染轻笑，“不怕他恨你么？”
若说是故意逼他恨我，蓝染会相信么？银笑得娇媚：“蓝染大人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玩具也起了好奇感啊？那可不行哟。小傢伙是我的呢。”
“银，我和你不同哦。”蓝染淡淡一笑。
的确不同。蓝染会在陷落之前毫不怜惜的消除所有可能成为他弱点的东西，即使感情也一样。说起来，野心也是好东西呢。至少能在其他方面保持绝对的理智。
“需要上原回来稟报浮竹的健康状况么？”银不著痕跡的扯开话题。
“有这个必要么？”蓝染笑笑，率先走出去。
“啊啦，当我没问。”银紧跟著出去。
夕阳，艳红如血。
沐浴在最后一抹亮光中，却好似不适应亮光一般，伸出手遮挡。顺著指缝看到的夕阳残破、寞落。烛火燃尽前最后一丝青烟，诉说不甘与无奈。一切终有结束的时刻。他结束的时刻，是多久之后呢？
一双手从后面环住他，他甚至闻到了那双手指尖散发的淡淡墨香。
“小狮郎，怎么不在床上休息，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好找。”
“我做了一个梦。”他喃喃的说。
“什么梦？”
温柔的不像是那个人应该有的声音。他苦笑。“很长，很悲哀的梦……”但是非常的真实。真实到他不但看见，而且听见。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
以前，抗拒神降之力，什么都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现在，坦然承受，一切反而看的那么清晰，清晰到心痛不止。“梦到了父亲……”还有一护和京乐大人。以及……那个不想看到的事实。
醒来之前，听到蓝染和市丸银的对话，就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梦境。神明安排的真是有趣。预见在这个时候生效，却让他觉得还不如不知道，装作无知或许更幸福些。
市丸银缄口不语。太过於安静的日番谷让他深深不安。他寧愿这个孩子像以往一样倔强的和他对峙，和他争吵。他原本还在担心孩子醒来之后如何应对。而现在……
“……市丸……”
“嗯？”
“父亲……非死不可么。”
市丸银诧异的看著日番谷，不能理解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祖母绿会如此淡漠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眼前这个真的是日番谷么？就好像在那个悬崖上，救回的只是躯壳，灵魂已经被更换。
“果然……”日番谷谓叹一声，挣脱了市丸银的怀抱，站起身，打算离开。
“小狮郎。”市丸银一把抓住日番谷的手，把他拉回怀中，用力抱著，却感觉不到怀内身体的一丝温度，“别胡思乱想。”
真的只是他胡思乱想么？日番谷没有争辩，没有反驳，抬起头。“那么，市丸，能承诺么？绝对不会去伤害我的父亲。”至少不能是你去伤害。
蓝染已经确定会对浮竹动手了。市丸银最清楚这一点。他逃不掉。不管是蓝染的命令还是日番谷的要求。他势必在夹缝中丧生。
“我保证。”不论其他人生死，不管你是否憎恨，我所能做的只是保护你。仅此而已。我不会爱屋及乌。因为想保护的人，只有一个。
骗子。日番谷冷冷的想，心更冷。承诺是能如此轻易的答应么？答应了，却又不能做到，还不如不要承诺。受伤害的不仅仅是承诺者，还有被承诺者。只可惜，市丸银不会懂得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落得心神俱疲，万劫不復的境地。
“现在，安心了么？”市丸银笑眯眯的看著日番谷。
“……我累了。”
终究是无可挽回，背道而驰的结局。
把日番谷抱回床上，市丸银在日番谷身侧合衣躺下。“小狮郎，恨我么？”
绿色中已经激不起丝毫波澜。“你希望我恨你么？”
“啊啦，人家说有爱才有恨啊。”市丸银轻佻的说。“我希望小狮郎你能爱我哟。所以，即使是恨也是爱的一种表现啊。”
“……若是你夺走我最后的亲人，我会如你所希望的，恨你。”
市丸银淡淡一笑。“啊啦，真是可怕的表情……”
是警告还是催化剂？越转越快的命运之轮即将抵达终点。命运的收线人看到了丝线的末端。已经，不太远了，距离结束。

第十六章

树叶黄了又落了。天空阴霾，云层厚重。今年的第一场雪即将落下。屋子里升起火盆，只是为了驱逐沁入骨髓的寒意。今年冬天，会很冷。
唯独日番谷的屋子不需要火盆。即使点了火盆，也经不住打开的窗户呼啸的寒风。
日番谷经常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市丸银回来，把窗户关上。
有时候摸到日番谷比冰还冷的手，市丸银也忍不住想把窗户封死。然而，日番谷那句平静的“我不冷”，硬是逼得市丸银火气全消。
这几个月以来，日番谷一直很安静。虽说蓝染没有找上日番谷也是原因之一。但这种安静让市丸银深感不安。他能在日番谷眼底看到安静燃烧的火焰。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屈服过。那么，为何如此安静。就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有几次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日番谷居然安静的坐在一边，看著他。那种表情，似乎在说。你何时开始，我何时结束。
也曾戏謔的问，小狮郎是否爱上他，所以在深夜如此深情的凝视他。而日番谷的回答却让他错愕。
……时间不多了……日番谷如是回答。
立刻让市丸银回想起悬崖上那极不愉快的回忆。那个恍惚的声音，述说著他所不能理解的事情。
『……失去……也无所谓么……』
『……再这样下去……』
『……时间近了……』
在第一场雪终於来临之际，日番谷忽然问市丸银。
“你还记得你的承诺么？”
“啊啦，我怎么会忘记和小狮郎你说过的话呢。”市丸银嬉皮笑脸的回答。
日番谷看著市丸银，表情很复杂。
“小狮郎，你在期待什么？”市丸银笑嘻嘻的凑上前。“期待我对你说，我喜欢你么？如果你想听，我会说哦。”
“你说。”日番谷漠然。几个月来，市丸银总会把话题转移到这个地方，似乎只是为了说出“我喜欢你”。然而，那样的笑脸，不适合说这句话。即使真实，也没有可信度。
“我喜欢你哦，小狮郎。”
“哦，希望你记得你说过的。”日番谷不再言语，只是看著窗户外不停飘落的雪花。因为窗户大开，时不时有雪花飘落进来，洒在日番谷身上。
市丸银有些错觉，觉得那些雪花不是因为体温融化消失，而是嵌入那个本就冰凉如水的身体里去了。“小狮郎不会喜欢我吧。”
“不会。”平稳快捷的回答。
於是，原本就怕冷的狐狸觉得更加冷了。
“市丸大人，蓝染大人找您。”
婢女的声音及时拯救了快冻僵的狐狸。想想去蓝染温暖的书房取暖也不错。向小狮子说了声等他回来，就跟著婢女走了。
日番谷站起身，缓缓的趴在窗臺上，望著漫天飞雪。
倒计时……开始。
蓝染一向不沾酒。今年冬天实在是很冷，而且今天他心情很不错。市丸银进去的时候，蓝染正端著酒盏浅酌。
“啊啦，蓝染大人喝酒也不叫上我。”桌子的另一边摆著一隻酒盏，市丸银却故意抱怨。
“酒刚烫热。”客气的给银斟上酒，表示特殊的信任。
一杯酒下肚的之后，热气从腹中升腾。市丸银却觉得有些不舒服。从冰窖到沙漠，速度太快了点。“蓝染大人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呵呵……只是觉得你会怕冷而已。”蓝染不慌不忙的说。银居然能够不怕冻僵，在日番谷那冰冷的屋子里待了那么久，他或许真该把相关的议题拿出来晾晾了。
“两个人的体温比一个人的高。”市丸银不以为意的笑著，继续为自己斟酒。
“是么？我却认为我自己不想继续遵守约定了。”蓝染说这话的时候，市丸银眯著眼睛，放下酒盏，“我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你信么，银？”
“啊啦，能让蓝染大人觉得危险的是什么？”打哑谜也是日常生活乐趣之一。只不过，这次真的是有点危险了。蓝染是认真的。
“是你玩具……”看到市丸银睫毛后一闪而过的红光，蓝染微微一笑，“……的父亲大人。”
“浮竹大人么？”夹缝终於开始收缩了么？市丸银泰然一笑，“那么，蓝染大人，您希望我怎么做呢？”眼前突然闪过日番谷微頡眉头的模样，有点心惊，就好似日番谷正端坐於对面，不动声色的看著他。
“虽然还没有危险……但等到浮竹生日的时候，太政大臣可是会紆尊降贵前往探望的。以他的精明，很快就会发现浮竹的异常。那样，就是我的麻烦了。可是，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阻止他们见面了。”蓝染一副惋惜的态度。
“蓝染大人还觉得可惜么？”不愧是蓝染，居然在安排杀人的时候，还做出如此完美的伪装。要是真的怜惜，何必痛下杀手。
蓝染回答的理所当然。“浮竹大人可是非常能干的。而且比朽木白哉更懂得变通。他和朽木之间，我本更倾向於留下浮竹的。”
“啊啦，可是因为小狮郎的缘故，浮竹变成了不得不安静的物件。”市丸银已经明白蓝染找他来的目的了。
还是被蓝染看出了他对小傢伙的心思么？因为不会直接阻止，而採取迂回的方法。只要他杀了浮竹，日番谷必定不会再原谅他。那么，他的一切努力都只是白费功夫。不斩断他的羈绊，而是斩断日番谷的么？真是聪明的办法。
“银，我也认为你会明白。”蓝染放下酒盏，“需要向你的玩具道别么？”
临到动手了才通知？蓝染这么做是已经不再信任他，还是另有意图？市丸银儘管心中疑惑，却一点都没有展现出来。
“啊啦，我可不想让小狮郎再抓狂。”
“三更前，能回来么？”蓝染晃了晃酒瓶，“我的酒只能保留到三更，再晚就会耽搁明天的工作了。”
“下雪可是很讨厌的。”市丸银站起身，抱怨著快速朝门外走去。